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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第二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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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钰居然生病了, 难怪从刚才开始, 她心里总有种不妙的感受。

    丁一还在让她做出选择:“顾二小姐,您究竟是见,还是不见?”

    顾云瑶望了望四周, 人声嘈杂, 她必须快点做出决定。

    侯府接亲的队伍尚未回来,表哥今生成亲,比上辈子要晚六年,那时候她还有点淘气,钻到新娘子的红裙子下, 想从下往上一睹新娘子的真容。蔺绍安穿大红喜服的模样, 也是真的英俊。今生本来也想一睹表哥穿吉福的真容, 还想跟着大家一起闹个洞房,怕是可能赶不及了……

    顾云瑶心里担忧谢钰的身体, 一边想要回花厅里和蔺老太太他们说一声, 准备去去就来,一边问丁一:“病得严重吗?”

    总算还有点良心。丁一的面容缓和一些,但随即又皱着眉说道:“很严重, 已经卧床不起多日了,早就和翰林院的大人们告了假,好些天数没去了。”

    顾云瑶一听,心里也渐渐沉下来, 看来是真的严重, 若非如此, 丁一也不会急着东奔西走,跑过来找她过去。

    前脚踏出去,刚准备进到花厅里,又被丁一拉了回去。顾云瑶回头,丁一赶紧说道:“顾二小姐还是先随小的去吧,您这样回去禀报,该找何种由头?”

    是啊,到时候被外祖母问起来,该找什么样的由头?说是状元郎病了,要去看看他?

    蔺月彤和誉王都在,必是要揪住这样的问题继续问下去,她和谢钰之间的关系要怎么解释?

    不能不告而别,顾云瑶犹豫了一会儿,在想找什么样的借口,丁一催促她:“顾二小姐,您不能再犹豫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他……病得那样重。说不定随时可能!”

    就是这句话,顾云瑶脑海里的一根弦几乎断了,随时可能什么,是说会死吗?

    顾云瑶的指尖发麻,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到后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丁一登上了马车,侯府里还是热闹异常,马车走出很远,还能听到宾客满棚的热闹声音。

    蔺月彤和誉王正在花厅里面吃茶,小攒盒里还放了五种不重样的蜜饯,打怀孕以来,蔺月彤很喜欢吃酸的东西,王府里的老嬷嬷就说,以后肯定是个小公子。其实生儿生女,蔺月彤都喜欢,只要是一个孩子,她都高兴。

    这一胎怀得极其辛苦,前面很长一段日子,她害喜害得严重,闻着食物的香味就会想吐。誉王和她一起,虽然不是第一次有孩子,但前面几次很快就滑胎了,才发觉女人怀孩子真的很辛苦,世人都知道他很宠自己的王妃,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蔺月彤那时候瘦得快不成人形了,誉王还说:“干脆就不要了吧。”

    蔺月彤不觉得自己的丈夫在开玩笑,可能每个母亲都有天生保护孩子的欲望,她想护住这个孩子,如若平安生产,是和誉王的第一个孩子。

    再辛苦,她也觉得值得。

    一会儿,日光开始渐渐西斜,蔺月彤观察一下天色,觉得顾云瑶出去得有些久了,马上招呼来一个下人,问她去了哪里。

    下人回答不上,说没见到顾二小姐的身影。

    蔺月彤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正好誉王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人,长身玉立,斜阳照在他的身上,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眼中有无波无澜的冷。

    六年不见,纪凉州早已不能称为少年了,可蔺月彤习惯称呼他为孩子,其实也不比他大几岁。十岁的时候,纪凉州被带回到誉王的身边,跟着他一直到六年前,独自前去宣府镇调查当年父亲的命案。

    她原以为这个孩子不可能出现在皇上的面前,毕竟皇上才是直接下令害死他父亲的凶手,若是被皇上知晓了他真正的身份,说不定会对他不利。

    却是忘了一个最至关重要的道理——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誉王曾经告诫过纪凉州,让他不要轻易对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为的便是今日一举。

    他早就把纪凉州的背景重新捏造了一番,弄出个浙江余姚人的假身份,经过岁月的沉淀,隆宝帝根本不记得当年纪广长什么模样,何况从来没见过的纪广的儿子?

    只是没想到,纪凉州暗中和靖王都有了私交。

    他把纪凉州带进来,两个人刚刚落座,花厅里还有蔺家分支里的其他女眷,一个个看到纪凉州的真容,全都露出了分外惊喜的表情。还有一些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抓了一把甜的干枣儿,就跑出去了。

    纪凉州坐在那里,好像感受到门口有视线过来,他往门前一看,果然有几个小姑娘探出一双双眼睛,正在偷偷瞧他。

    被他发现的时候,那些小姑娘慌张收回了脸,被长辈们见到以后,又拉到角落里训话去了。

    蔺月彤如今怀孕了,不便招待客人,都由其他分支家的女眷帮忙代劳。纪凉州的身边,很快上了一杯茶。但蔺月彤发现,他有点坐立难安,很快问他道:“怎么了,是在找谁吗?”

    忽然之间,她似想起了什么,也很不安地说道:“云瑶她,方才去瞧你去了,她没跟你在一块吗?”

    不及蔺月彤说完,纪凉州猛地站了起来。蔺月彤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神色的纪凉州,他的整个身子,好像都紧紧绷着。

    以前明明对谁都不太在意,好像唯有遇到她小甥女的事时,纪凉州会被逼入绝境。

    喜酒可能是吃不安了。纪凉州眉目一转,天光将他的侧颜打出了一层暗影。

    他淡淡地开口:“我去找她回来。”

    ……

    顾云瑶心里记挂着谢钰的事,连什么时候到了谢府都不知道。

    一下马车,面前豁然开朗起来,是一座刚刚修葺过的府邸,到处都被粉刷一新过。丁一在前面带路,顾云瑶也赶紧跟在他的后面,期间她无暇顾及路上的风景,偶尔能看到几个仆妇正在院子里面扫洒。

    经过一道道蜿蜒绵长的回廊,穿过了几重月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终于在一炷香之后,来到一个院子里面。

    顾云瑶抬头一看,正房上方挂了一个匾额,名为“舒雅堂”,左右各有梢间次间,加上最中间的正堂一起,一共有五间房,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听丁一说,谢钰就歇在左边的那个梢间里面,她赶紧望了过去。

    正巧从里面走出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一个年岁差不多四十左右的妇人也跟着一起走出来,跟在大夫的身边问明他们家少爷的情况如何。

    那大夫叹息了一声,说了什么,因为顾云瑶离他们还有点距离,也可能是怕房中的人听见,声音很小。

    妇人听后,眼圈又红了一阵。

    顾云瑶赶紧走过去,周氏才逐渐看清来的人究竟是谁,除了少爷的书童丁一之外,还带回一个容姿绝艳的小姑娘。

    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褙子,发髻上插了几支蝴蝶簪,绵软的耳垂缀了两个珍珠耳坠,连着她的身形,看起来又小又娇软。出口说话时的声音也是,如给人灌了蜜糖,甜而不腻。

    顾云瑶不知道这个妇人是谁,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大夫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微微一点头,就先跟着周氏下去了。

    丁一才打开房门,也终于让有些昏暗的屋内见到了光亮。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最里面传了出来,可能是打开房门的声音惊动了他,谢钰想说话,一时操之过急,咳嗽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剧烈。

    顾云瑶的左脚才跨入了门槛里,听到这阵阵刺耳的咳嗽声,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提起裙角,跑到谢钰的面前。

    暗光之下,他几乎是瘦了一大圈,不过是几天时间不见,就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谢钰的脸上毫无光彩,连神色都变得有些空洞,本来是想叫丁一过来,看看是不是他回来了,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个水蓝色的人影,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待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谢钰的眸光有了一刻的炯亮。

    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来了?”

    他把眸光又移开,想刻意与她保持一点距离。

    丁一突然跪下来,对着他的方向说道:“少爷,是我让她来的,您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我不怪你,”谢钰靠着床柱,慢慢地垂下手,声音很虚弱,“我听说,今日忠顺侯府的小世子大婚,他是你表哥吧,你应该在吃喜酒,过来不太妥当,家人会担心你。回去吧。”

    顾云瑶的胸口就像是钝刀割肉一样,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一种很痛苦的表情。

    谢钰什么时候病成这样了?她完全不知道。

    即使让她回去,她如何放心的下,弃这么病重的谢钰于不顾?

    顾云瑶本来是想和他不要再有瓜葛了,但是每回一接近,她都发现有些做不到,谢钰曾经说过,血浓于水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变。也许日子一久,她会渐渐遗忘哥哥与她说过的许多话,做过的许多事,一旦再次与他接触,那些潜藏在脑海里的回忆,又会再次苏醒。

    丁一在不知什么时候起默默退下,等到顾云瑶发现的时候,屋中只剩下她和谢钰两个人。

    指尖不小心触到了谢钰的手背,他的身体和上辈子一样,一年四季都是凉的。顾云瑶觉得他脸色很不好,站起身想出去把丁一喊回来,问问那个大夫还在不在府上。

    身后一只手突然勾住她的腰,明明是真的病了,顾云瑶发现,谢钰的力气还是比她要大许多。

    很快就被他拉回床沿,顾云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摔进床里,谢钰的上半截身子几乎压住她,他很虚弱,一直在喘气,来的路上顾云瑶已经听丁一提前说过,谢钰是前段日子突然受了一个刺激昏迷了,至于是什么刺激,丁一也不知情。问大夫他们家公子什么时候会好,大夫又总是故弄玄虚,喜欢摇头,他这才觉得事发紧急,可能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确实是很严重,顾云瑶试图从他的桎梏中脱身,谢钰摁着她的手腕,病恹恹的脸容很惨淡,几乎是惨白的一张面孔。他说话有些费力,还是勉强说了一句:“你刚刚可以走,为什么又要留下来?”

    “我担心你,我怕你真的不在了……”顾云瑶还在扭动,但是她发现挣扎了半天,居然徒劳无功。

    “为什么要回来?”谢钰还是重复这一句,“为什么要留下来?”

    “不要问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回来……”

    顾云瑶最后选择回来见他一面,让他暗自期待了。比起表哥大婚的事,好像他更重要。

    其实谢钰很怕弄伤她,在顾府的时候就是,雪天路滑的那次,他就怕她不小心走在哪里摔伤了,一直把伞撑在顾云瑶的上空,她总是不敢认真看他,怀里抱着小奶猫,那小奶猫好像也很喜欢她,一直“喵呜”“喵呜”地在叫。他就走在旁边,悄悄观察她,观察她的侧脸,观察她温柔语声安慰奶猫时候的情景。暗中规划好了有她的日子,书里写着的每一页,可能都是将来与她一起的生活。

    可是如今这副样子,就是在弄伤她。

    顾云瑶的手腕已经被捏得颜色发青,她是真的疼,不是肉体上的疼,是心里的疼,太难受了,难受到她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挤,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谢钰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能是看到她的这个样子,谢钰失笑片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应该更沉稳一点,在你的印象中,不会做出这么低劣的事是吗?”谢钰还是微勾了唇,笑容很淡,好像有点无奈。

    是这么回事,他还以为她在怕他,但更多的并不是这个原因。顾云瑶是感到伤心,她没想到已经把谢钰逼到了这个地步,他确实不该如此,那样是吓着她了,他怎么可以如此?在前世的时候,作为顾峥的他回到顾府以后,日月相处之下,可能就已经对她动情了。

    那种不能为外人所知,只能躲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昏暗想法,不能见光。

    顾云瑶感觉有什么崩塌了,触动着她脑海里的弦,现在浑身难受,大声叫了半天,屋外竟然没有人反应,丁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当务之急是要抽身离开,她本来不想弄伤他,但是情非得已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顾云瑶喘息着说道:“我们不能在一起!”

    上空静了片刻,突然又是谢钰失笑的声音:“你想说,我是你的哥哥吗?”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顾云瑶愣了一会儿,不过是给了一些提示,他竟然聪明地察觉出来,谢钰真的很厉害,早早地能联系到这一层。

    所以他才会病了?

    谢钰浅浅一笑,只有对着她的时候,他的笑容才会如此多。但里面深埋着的,还是无奈:“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只要大家都不说,没人会知道。”

    顾云瑶哑然无语。完全没有想过,谢钰已经计划到这一步了。

    是啊,如果她不说,他不说,剩下那些知情的人都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种事情,她就隐瞒了顾老太太他们很久,连她的父亲顾德珉都对此事全然不知。若非谢钰上辈子回到顾府里认祖归宗,顾云瑶也不会知道,她有一个一直遗落在外的哥哥。

    这件事对顾云瑶的打击太大了,她望了一眼谢钰,他似乎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得到她。

    ……

    周氏把大夫送到门口以后,就准备折返,看了一眼上空,转眼间万里晴空上,竟是多了几片乌云。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变天。

    自从来了京城以后,周氏每日都睡不好,总是在惶惶不安中度日。大概是因为她撒了一个大谎,连谢巡都骗过去的弥天大谎。

    谢钰根本就不是什么京城顾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