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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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路瑶接过赵老师递过来的手机, 是某品牌的限量版。黑色, 手感不错,屏幕上有人几条细微的划痕。

    “这不是我的手机。”

    “你能保证?”

    “我能保证。”

    赵老师指指手机屏幕:“那你给我看看里面的联系人, 还有微信什么的。”

    路瑶想笑忍住了, 一本正经道:“老师,这不是我的手机,我解不了锁。”

    赵老师有点尴尬,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又尝试输入密码, 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手机提示密码错误次数太多,要锁定五分钟, 赵老师这才作罢。

    办公室里气氛愈加尴尬。

    路瑶站在那里, 脸上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神情镇定。

    她这个样子, 让赵老师有些吃不准。本来想抓个优等生的典型杀鸡敬猴, 现在看来反倒有点弄巧成拙。

    正尴尬着,办公室门口有人喊了声“报告”。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颇有几分气场。

    众人回头, 看见站在门口穿着迷彩服的薛晗。

    赵老师问:“你哪个班级的,有什么事儿?”

    “我高一三班薛晗, 我来拿回我的手机。”

    路瑶的班主任文老师眼前一亮:“这手机是你的?”

    “是,老师能还给我吗?”

    他上前几步走过路瑶身边, 假装不认识她。手机在赵老师手里, 她没有立即还给薛晗, 只是问:“怎么证明是你的?”

    “我能解锁,您把手机给我,我解开给您看。”

    赵老师犹豫了几秒,递了过去。

    薛晗拿到后捣鼓了两下,随即抱怨:“谁乱输密码,手机都锁了。”

    没人说话,但有人憋笑。

    赵老师故作镇定问他:“还要多久?”

    “几分钟吧,您等等。哎呀我们教官一会儿肯定又罚我跑步。”

    赵老师表情一板:“你带手机来学校本来就是违反校规。”

    “老师我高一刚来不知道啊,报道的时候没人跟我说过这个。”

    角落里终于有人轻笑出声,连路瑶也是嘴角微扬。

    对付赵老师这样的人,好像还真得薛晗这样的二皮脸才行。

    几个人你来我往,时间转瞬即逝。薛晗很快解锁手机,还调出相册里自己的照片给人看。

    “学姐你看,这是我吧。”

    路瑶一抬头,手机已经送到了跟前。照片拍得有点奇怪,像是快速行进中的抓拍。

    “是在过山车上拍的吧。”

    “学姐你很聪明啊。”

    薛晗这马屁拍得有点硬,连赵老师都看不下去了。

    “好了,既然证明手机是你的,那就先放在我这儿,期末再拿回去。”

    “能晚上就让我拿回去吗?”

    “这不行,学校有规定。”

    “我这头一回,学校没通知不怪我。手机好几万,丢了我爸得打死我。”

    文老师在旁边帮腔:“你这手机这么贵啊?”

    “限量的,稍微贵一点。我以后不带了,老师您能还给我吗?”

    赵老师开始皱眉,旁边立马就有人过来劝。几万块的东西在自己那放一学期,万一出点什么问题,回头也说不清。

    这个薛晗赵老师有所耳闻,来头不小。他入校的成绩不过是中游,却由他代表新生讲话,还是校长亲自指定。

    少惹为妙。

    “好,那手机先搁文老师这儿,放学你来拿,以后别再带来了,知道吗?学校是学知识的地方,不是给你们打游戏的地方。”

    说完,赵老师把手机搁在了文老师的办公桌上,昂首阔步走了。

    文老师一下子像拿了个烫手山芋,思考片刻只能先锁进抽屉里。

    她安抚了路瑶几句,便让她回去上课。

    “都该吃午饭了。”

    薛晗跟在路瑶身后走出办公室,到没人的地方才小声问:“学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手机让老师捡了去?”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手机,你什么时候塞进我包里的,昨天早上?”

    路瑶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想通了,难怪这两天薛晗老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应该是想问她拿回手机吧。

    可惜她从头到尾也没见着手机。

    “以后不要玩这种小聪明了,要是在学校里推广开来,老师们会很头痛。”

    都跟薛晗似的,进门就把手机搁别人包里,那这搜手机的难度就大了。

    不过一般人不像他,没那么聪明想不到这点子。

    这人还真是焉坏。刚刚在办公室演的那叫一个逼真,路瑶还真不信他是那种会怕挨打的人。

    聪明过头了。

    薛晗也很想给路瑶竖大拇指。头一回碰上这么聪明的女生,跟她说话不累,不点就通。不像有些笨得要死,怎么都说不明白,还当自己很可爱。

    比如那个什么娜娜,烦人。

    路瑶又看一眼薛晗,转身准备走。一个女生匆匆跑来,看见她一把拽住不放。

    “不好了路瑶,林璇跟马佳佳打起来了。”

    肯定是为了手机的事儿,林璇这爆脾气。

    “先别跟老师说,我们回去看看。”

    扔下薛晗,路瑶回了教室。

    林璇跟马佳佳正打得天翻地覆难解难分,路瑶看了两秒,目前林璇更占优势。

    她赶紧叫了几个人把她俩拉开。林璇十足女霸王作风,手里死死拽着马佳佳的一把长发不松手,被拉开的时候生生扯了一缕下来,疼得对方直叫。

    她还不解气,嘴里不停地骂:“不要脸的东西,我说昨天怎么踢我凳子,拿脚勾手机呢是吧。装得挺像啊,还敢给年级组长打小报告,脸穷得让你当了是吧。”

    骂得有点难听,路瑶赶紧去捂她的嘴巴。

    “别这样,冷静点。”

    马佳佳又疼又委屈,扑在好朋友的怀里不住地哭。

    林璇看到她这样子火气就上头,又想冲过去打人,被路瑶死死拉住。

    “好了,老师该来了。”

    “来就来,这事儿我跟她没完。你们以后都离她远一点,心机这么深,谁知道哪天就算计到你们头上了。这种人沾不得。”

    马佳佳小声辩解:“学校本来就不让带手机。”

    “我呸,你就是嫉妒。嫉妒瑶瑶成绩比你好长得比你好,你这种人永远上不了台面。”

    路瑶没办法,只能硬把林璇拉出教室,带她去小卖部散心。

    “算了,别生气了。”

    林璇吃了两块冰激凌,心里的火还直往上冒。

    “越想越气。”

    “别气了,再请你喝瓶饮料?”

    “不要了,你想胖死我啊。”

    “不会啊,你这么瘦,胖一点更好看。”

    路瑶把林璇的脸拉过来仔细瞧了瞧:“你倒是好像没怎么受伤,我看马佳佳脸上好几道抓痕。”

    “那是,姐姐我的长指甲可不是白留的。你别看她动静不小,根本伤不到我,就是打了我几拳有点疼。瑶瑶,我受内伤了。”

    说着人就凑了过来。路瑶笑着给她揉胸口,一直到临近上课才回教室。

    马佳佳去过医务室回来,这会儿人正趴桌子上装可怜,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路瑶坐下后把手里的果汁轻轻搁到她桌上,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马佳佳有点生气:“你干什么,我不喝这东西。”

    路瑶小声说道:“赵老师今天挺生气的。”

    马佳佳一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手机是一个高一学生的,人家已经拿回去了。手机表面有点划花,听说那是限量版,几万块一部。”

    “不是我弄坏的。”

    路瑶不说话,直直地盯着马佳佳看,看得对方心里越来越虚,最后把头低了下去。

    赵老师、手机主人,如果他们都来找马佳佳茬的话,她会有大麻烦。

    “今天打架的事儿我替林璇给你道个歉,果汁送给你喝。”

    马佳佳又抬头看路瑶,咬着唇说不出话。片刻后她把果汁拿了过去,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了,不会有人再提。

    下午放学的时候,路瑶去办公室找文老师,遇到了来拿手机的薛晗。

    办公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文老师却没来。两个人只能站在那里干等。

    谁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一直在那里批改作业的男老师也突然起身,拿了饭盆往外走,办公室很快就剩了路瑶跟薛晗两个人。

    薛晗摸摸鼻子,突然来了句:“学姐,我中午被教官罚跑了二十圈。”

    二十圈就是八千米,路瑶忍不住打量薛晗。他个子很高,穿了衣服不显得很壮,是瘦削的那种体型。那天看他的裸背,肌肉薄而均匀,不是那种大块型。

    这样的人跑二十圈,能行吗?

    薛晗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我体能不错,学姐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

    “你看过我的身材,还不错吧。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

    路瑶轻咳两声,提醒他这是在老师办公室。

    “不好意思啊,我看没人。”

    嘴里道着歉,脸上的笑容里半分歉意都没有,反而是那双眼睛,盛满了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人真是中二病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

    既自恋又自负。

    公交车摇摇晃晃,开得很慢。

    正值下班高峰,一路都很堵。不长的一段路开了很久。

    路瑶和薛晗上车的时候人还不多,两人挑了中间的两个位子坐了下来。

    路瑶还是塞着耳朵不说话。其实里面的声音她已经关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这么塞着耳朵。好像塞着就没那么尴尬了。

    不知是谁的手机突然来电,响起一串悠扬的音乐,路瑶下意识就回头去找。没找到她就把头转回来,却对上了薛晗的一双眼睛。

    对方笑着问她:“学姐,你能听到声音啊?”

    “哦,我开得比较轻。”

    “你听什么,我能听听吗?”

    “没什么,已经结束了。就是一些英语资料,你也听不懂。”

    路瑶边说边把耳机摘下来,准备塞进书包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点不妥,赶紧又补一句:“高一还没学到,以后你会懂的。”

    “没关系学姐,你要嘲笑我笨也没什么,我无所谓。”

    “为什么,学习不好你也不在乎吗?”

    “很多东西学了也没用。我不知道学那些以后有什么用,现实生活中好像用不上。”

    “可是考大学要考那些。”

    “如果只是为了做大学的敲门砖的话,我觉得我没什么学的必要。”

    路瑶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你可能真的不需要学这些。”

    话题聊到这里好像有点被聊死了的感觉。薛晗盯着路瑶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个想法。

    刚准备细想,车子到站晃了晃,上来一波人,原先站在门口的人就开始往里挤。

    有个老太太领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上车,走过专座的时候没人让座,她就跟孩子往里面走。

    路瑶见了就要起身,被薛晗直接摁了回去。

    他站起身扶了那老太太一把,把她摁进了座位里。老太太显然不大乐意坐,想把座位让给孙子。但薛晗手里的劲儿大,她站不起来。

    小男孩有点不乐意,嘟着嘴站在那里。

    车子重新启动,小男孩没站稳差点摔倒。薛晗一把扶住他,把他的手按在椅背上。

    “扶稳了,知道吗?”

    “我站不稳,我得坐着。”

    “我给你奶奶让的座,你坐什么坐。”

    “我还小。”

    “这公车上有老弱病残专坐,你符合哪一条?你又不老,也没生病,胳膊腿都好好的。要说弱吧,你都这么大了,男子汉大丈夫的,你弱吗?”

    这话成功激起了小男孩的胜负欲,他立马弯了弯胳膊,一脸傲娇样:“我很厉害的,我一身肌肉。”

    “是吗?那你就不用坐了。你要这么一路站回去,你这腿上的肌肉就更厉害了。”

    “那当然,我打架很厉害,你打不过我的。”

    薛晗装出一副被说服的样子,点点头:“嗯,看得出来你挺厉害,我应该打不过你。”

    小男孩非常得意,再不提座位的事情。

    薛晗冲坐在窗边的路瑶眨了下眼,意气风发。

    他一直站到下车,两人从沙丁鱼罐头般的公车上下来的时候,薛晗大大松一口气。

    “学姐,你每天这么挤公交,你不累吗?”

    “不累,这没什么。”

    “要是没座怎么办?”

    “那就站着。站着对身体好,锻炼肌肉啊。”

    “我那是哄小孩儿的。”

    就路瑶这身材,细胳膊细腿的,还练什么肌肉。随便被人一挤就得推到角落里,太让人不放心了。

    她又不要坐他的车,每天宁愿挤公车。是嫌不安全吗?

    两人进了弄堂,一路上碰到不少伯伯阿姨的,看见他俩走在一起都挺好奇的样子。

    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路瑶加快了脚步。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薛晗停在那里的那辆摩托车,路瑶脸上的笑容一僵。

    “你这车……”

    “修好了,修车厂的人给送回来的。”

    “真的?”

    “真的。我这上学不方便拿,人家有这服务,花点钱就行。”

    路瑶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说,开了门进屋去了。

    小弄堂里流言传得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姚菲就已经听说她跟薛晗一起回来这个事儿了。

    “你们很熟吗?”

    “没有,进进出出的时候碰到过几次。”

    “那怎么一起……回来?”

    “正好赶上同一班公车了。”

    路正民插嘴:“我看他天天骑车上学,那车还挺酷,听说不便宜啊。”

    “你管人家这个干什么。”

    “随口一说嘛,你不也爱管闲事。瑶瑶跟人只是同车,你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是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家邻居。”

    姚菲白了丈夫一眼,略有不满:“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怎么可能。我们瑶瑶这么乖,一心扑在学习上,怎么可能早恋。再说那孩子比她还小呢,她不喜欢那样的。是吧瑶瑶?”

    父母同时盯着她看,路瑶赶紧假装扒饭,没说话只微微点个头。

    但这已经足够了。路家爸妈放下心来,没人再提这个事儿。

    高一周末不上课,薛晗在家里睡到日上三杆。

    中午接到朋友的电话约他出去玩,他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出门,连饭都没吃。

    一个下午又是虚度光阴,到了快五点的时候,薛晗突然有点坐不住了。

    陈见宇看出了他的想法,忍不住道:“你不会又半道儿跑了吧。”

    “什么跑不跑的,上回也是我买单。今天这单你请,别整天吃大户。”

    “我请可以,我没车啊,你走了谁送我们回家。”

    “自己打车,我又不是你的司机。”

    陈见宇不放他走:“你到底什么事儿,说清楚才能让你走。”

    “我要接个人,你赶紧松开。”

    时间有点紧,从这里到学校虽然近,但路很堵。薛晗有点后悔没早点走。

    陈见宇还在唧唧歪歪,薛晗哪里管他,直接把他手掰下来拿了外套就走。边走边往身上套,看得陈见宇直砸嘴。

    “我靠,这是见鬼了吧。不会让人下蛊了吧。”

    旁边有人凑上来问:“宇哥,什么蛊?”

    “情蛊呗。”

    薛晗没听到他俩的对话,出了大门跳上车就往学校开。一路钻来钻去开得飞快,终于赶在放学前把车停到了学校门口。

    他坐在车里想给路瑶发短信,想起学校不让带手机的事儿,有点郁闷。

    抬眼看见校门口走出来一个初中部的学生,是他爸朋友的儿子。他招手让人过来,托他去高三一班传话。

    “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快去。”

    小学弟一溜烟儿跑了,跑到高三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有点发怵,探头探脑看了半天,才找人问路瑶在哪里。

    那人是林璇,听到这话笑了,打量那男生:“你是初中的吧?”

    “是,我找路瑶学姐有点事儿。”

    林璇就冲教室里叫了一声。路瑶走出来看着那孩子,不觉得自己认识他。

    对方倒对她很面熟,毕竟是全校闻名的学霸。

    他小声道:“学姐,薛晗哥让我告诉你,他在学校门口等你。他的车是白色的,车牌尾号是XH。”

    路瑶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一脸平静地冲对方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她想请这孩子去帮她回绝薛晗,又怕对方乱想,只能生生忍住。还是别传来传去得好,小孩子发散思维更大。

    小学弟跟她道了别,又跑回校门口找薛晗。

    “晗哥你找人干嘛?学姐很漂亮啊。”

    “漂亮也跟你没关系,我跟人请教学习上的事情,你不懂。”

    “你也学习,我不信。”

    “我怎么不学,我不学能考进这里?”薛晗笑着拍拍他脑袋,“赶紧回去吧。”

    “那你搭我一程呗。”

    “没空。”

    说完薛晗把玻璃收上去,没再理那可怜的孩子。

    学弟只能委屈得自己先走了。

    薛晗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坐着等路瑶出来。趁这功夫他打了局游戏,打得兴起一时没留意校门口,也没看到路瑶出来。

    路瑶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招摇的白色汽车。

    驾驶座上薛晗正低头玩手机,路瑶想了想没有上前,快步走过那车。到车站的时候正好有辆公车过来,她就直接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