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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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瑶却把目光落到了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上。

    她当然看到他刚才喝酒的事儿。

    喝酒还开车, 胆子真大。

    薛晗尴尬一笑, 伸手去拿车上的头盔。他冲路瑶道:“拿个东西, 我就回去睡觉。”

    路瑶本不想理他,奈何正义感冒头, 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喝酒别开车, 醉驾犯法。”

    “知道知道, 军训太累, 我喝一罐提提神。”

    这个理论倒很新鲜, 路瑶头一次听说喝啤酒解乏的。她没再多嘴,冲对方点了点头, 开门进屋去了。

    小院子里满是辣椒炒肉的香味,路瑶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推开客厅的门喊了一声。

    路母姚菲从厨房出来,手里拿了杯饮料, 一边叫着乖女儿一边就要给路瑶拿书包。

    “我自己来。”

    路瑶把书包放下, 盯着那杯饮料看了两秒。她其实不怎么喝这种东西, 不太健康, 但姚菲很喜欢买,觉得她念书辛苦,应该喝点这个享受一下。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接了过来。

    “炒菜呢, 我爸回来了吗?”

    “回来了,楼上冲澡呢。等他洗完就你洗, 我跟他说来着让他晚点洗, 你看就撞一块儿了。”

    “没事儿, 让我爸先洗。”

    两人正说话,路瑶的父亲路正民就下来了,边擦头边笑:“宝贝女儿回来啦,我说正好吧,瑶瑶你上去冲个凉,天气太热。”

    “没事儿,我不热。”

    那饮料特别冰,冻得路瑶一哆嗦。

    姚菲就指挥丈夫给女儿拿这拿那,跟侍候公主似的。路瑶家条件一般,但爹妈对她都很宠,拿她当小公主样。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只是高三而已,人生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路正民拿了个西瓜在饭桌上准备切,嘴里笑道:“今天弄堂口有人来卖瓜,我看挺不错的就买了几个。隔壁薛奶奶帮我还的价,还挺便宜。”

    路瑶本来没想问,听到他爸这么说,便装随口一问:“我看薛奶奶家门口停了辆摩托车,来客人了?”

    “哦那个啊,我刚刚也看到的。那是她家孙子,说是来住两天。”

    “哦。”

    “我看校服也是你们学校的,认识吗?叫薛晗。”

    “不认识,不是一个年级的。”

    “也对,他看起来小,估计初三吧。”

    路瑶觉得她爸这几年的眼神是愈发不济了,薛晗那个头,也不像个初中生。

    但她没说破,喝了半杯饮料就拿书包上楼,临走前还小声和她爸咬耳朵:“您帮我喝了吧,太冰了。”

    “行,上去冲澡吧。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路瑶就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

    弄堂里都是老房子,居住条件不怎么好。路瑶见过很多邻居搬家,但凡有点钱的都买商品房去了。

    他爸妈也不是买不了房子,可总说要送她出国,把钱都给攒下来了。

    路瑶一点儿也不想花他们的钱出国,她甚至没想好要不要出国。这么多年来学习是一种本能,但学了之后要做什么,她居然没有目标。

    马佳佳常在背后说她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机器人,林璇气不过就跟她对骂。但路瑶觉得马佳佳说得有点道理。

    她的人生没有方向。

    屋里很闷,晒了一天的太阳,这会儿连空气里的浮尘都带着燥热的气息。

    路瑶走到窗边推开老旧的木窗,让外头微凉的风带走几分暑意。

    支好窗户后她准备转身,目光却扫到对面人家二楼的一个身影。

    那是薛奶奶家,以前这屋子不常住人。今天却有个男人站在窗前,一抬手脱了上身的T恤,露出精壮的后背。

    很漂亮的倒三角身材,肌肉线条也好。路瑶表情微微一滞,对方已经重新套了一件polo衫上身。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原来是薛晗。

    那笑路瑶今天看了好几回,都有些看腻了。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从容不迫地关上窗户,顺手把窗帘也给拉上了。

    好不容易凉了一些的房间又变得闷热难耐。

    那个薛晗真的只是暂住几天吗?早上看他坐那车,家里条件应该不错,这种地方他大少爷住不惯吧。

    真希望他赶紧回家去。

    路瑶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关抽屉的时候怔了一下。她为什么这么关心别人的去留?薛晗住哪跟她都没关系,怎么就让这事儿乱了心绪呢。

    林璇说她心如止水,马佳佳骂她是木头人,木头人是不该理这种事情的。

    路瑶把薛晗扔出脑袋,转身进浴室洗澡去了。

    洗之前她特意检查了一下窗户,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对面住了个男生,以后得注意了。

    薛晗眼睁睁看着路瑶拉上了房间的窗帘,又拉上了浴室的窗帘,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么防备,真当他是色狼了。

    撇撇嘴,拿起桌上的旧手机,有陈见宇发来的微信。

    “晗哥,到了吗,就等你了。”

    薛晗快速打出“马上”两个字,要发送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蹦出路瑶刚才说的那句话:“喝酒别开车,醉驾犯法。”

    怎么跟他奶奶似的。

    想了想还是删掉那两个字,重新编辑了一条。

    “不去了,累。”

    “我去,不是吧大哥,这点运动算什么,还不够你热身的。别扫兴,就等你了。”

    “不去,你们玩,我睡觉。别打电话,否则弄死你。”

    酒吧里陈见宇一副活见鬼的姿态,旁边美女凑过来撒娇:“怎么回事儿,晗哥到底来不来啊?”

    “不来,他说累了要睡觉。”

    “不是吧,他是不是病了?娜娜专门为他才来的,他这样多扫兴。”

    陈见宇看了眼坐在角落里安静又淑女的美女,想了想改口道:“对,他是病了,说头疼,大概吹风着凉了。”

    “这种天气也会着凉啊。”

    “对啊,你晗哥身子弱不行啊。”

    见陈见宇有点恼了,美女不敢再说,拉着他喝酒去了。

    陈见宇几次想找机会给薛晗打个电话,想起他的警告还是不敢。惹恼了大少爷,以后日子不好过,随他去吧。

    薛晗发完微信靠在床头打游戏,手机去年买的,速度有点不行,打了几局都害他输了。气得他把手机一扔,恨不得这会儿就去敲隔壁的门。

    年年全校第一的学霸,还真想吞了他的手机不还啊。

    他透过窗户看对面的房间,天渐渐暗了下来,那边房间里亮起了灯,窗帘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有人坐在窗前奋笔疾书。

    真是好学生,哪里像他,别说军训,就是正式上课,他也懒得做作业。

    抄都不想抄,花点钱自然有人写完了给他送过来。

    不过学霸怎么住这儿,不是说白富美家境好,要去美国留学吗?

    薛晗看着看着竟真有了点睡意,转身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得奶奶叫他吃饭,他胡乱应了两声翻个身继续睡,等醒来的时候居然已到半夜。

    对面的灯还亮着,窗帘依旧拉得严实,也不嫌热得慌。

    学霸每天学习到这么晚,难怪回回考第一。

    薛晗笑着摇摇头,下楼找食去了。

    第二天依旧是军训。

    陈见宇一见他就追问昨天的事情,薛晗看都不看他:“就是累了想睡觉,怎么了,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娜娜昨天去了,你没来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关我屁事。”

    “挺漂亮的啊。”

    “有鼻子有眼前凸后翘就叫漂亮啊,那我们学校一抓一大把。”

    陈见宇急了:“你这可就亏心了,我们学校哪里有像娜娜那么漂亮的。”

    薛晗没回答,眼神却不由自主望向了高三一班的窗户。路瑶坐靠窗的位子,这会儿正认真听课。

    她的侧脸很好看,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陈见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问:“你看谁呢?”

    “没谁。”

    “是吗?”

    薛晗直接捶了他一拳:“站好,教官来了。”

    结果这一下被抓包,两个人被罚绕操场跑十圈。

    四千米而已,对薛晗来说是小意思,对陈见宇来说就是大事了,差点给他跑吐了。

    “晗哥你故意阴我是不是?”

    薛晗抹把头上的汗,根本不搭理他,目光却又一次看向窗边。

    下课铃响了,一直低头的路瑶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这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老师叫她去办公室。

    路瑶是办公室常客,通常去都是讨论学习或是竞赛之类的东西。

    这次却不一样。

    路瑶去了一看年级组长也在。高三的年级组长赵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师,对谁都一视同二。路瑶在别的老师那里常受到特殊关照,但在她这里一次也没有。

    好在她也不在意。她本来也不需要那些关照。

    班主任姓文,三十多岁的知性女性。她轻声跟路瑶解释:“昨天有学生捡了部手机送到了赵老师那里。”

    路瑶一脸疑惑,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送手机来的同学说,是从你的书包里掉出来的。”

    这话是赵老师说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严厉。

    办公室前聚了一些学生,全在看热闹。有人听了几句转身就回去散播最新消息,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全校第一学霸对上独孤求败赵老师,大家都很好奇谁会笑到最后。

    操场边正喝水休息的陈见宇在那儿嘀咕:“这个学校真是变态,全校第一也不许带手机,真没意思。”

    薛晗目光一凛:“你说谁?”

    “不知道啊,都说是高三的学霸,年年考第一,正在办公室挨训呢。”

    话没说完,身边只剩一只水壶。

    薛晗的背影既高且帅。

    听了这话路瑶松一口气。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学校的活动。只是她这人做事很负责,既然当年老师把这个职务交到了她手上,她就会认真做下去,直到接班的人出现。

    现在终于到了交班的时候。

    因为这事儿,路瑶一周的心情都不错。

    周六学校补课,比平时略早放学,路瑶回家路上路过超市,拐进去买了点零食。

    到家后还没开饭,她就先上楼洗澡顺便写作业。

    期间林璇打电话来问她功课,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刚结束通话准备下楼,屋子里的灯跳了两下,瞬间就灭了。

    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瑶熟练地从抽屉里找出手电筒,下楼找她妈。

    “又停电了?”

    “是啊,肯定又有人偷开空调。我们这弄堂电表老化,这个时间段又是用电高峰,大功率电器一开保险丝就要烧断。你看,一家连累十几户人家。”

    路瑶早就习惯弄堂里的生活。每年夏天大家就很难过。

    空调家家装得起,却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经常要商量着错开时间轮着开。

    一不小心停电的话,十几户都得连着遭殃。以前的布线真是大问题。

    可都九月了,谁还这么耐不住暑热?

    姚菲一边往桌上摆菜,一边吩咐路瑶:“去找几根蜡烛出来,先点上吧。希望很快能修好。”

    路正民则披了外套出门:“我去看看谁家搞的,看能不能修好。瑶瑶还得看书。”

    “爸你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回头再吃。”

    路正民说了一句就开门出去了。

    路瑶有点不是滋味。家里人总是习惯把她的事情尤其是学习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这是爱,只是让她略感负担重,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坐下来慢慢地往嘴里扒饭,路瑶都没留意今晚做了哪些菜。蜡烛的光摇摇晃晃,耳边是妈妈絮絮叨叨的声音。

    好在天气不热,开了窗还挺凉快。

    吃了没几口有人敲门,姚菲就嘀咕:“你爸怎么回事,出去也不带钥匙。”

    路瑶已经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发现站着的不是她爸。

    弄堂里没电路灯不亮,只能凭不甚明亮的月光分辨出那是个男人。

    路瑶微微一怔,听到对方说:“学姐,有没有蜡烛借几根?”

    说话的间隙手机就亮了起来,照得路瑶眼睛一花。

    “关了吧,我给你去拿。”

    说完转身进屋,不多时又回到门口:“这几根够吗?应该很快会来电。你家里最好常备蜡烛,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停电很麻烦。”

    “我奶奶说有,可我找不到,家里东西太多。”

    “老人家是这样,喜欢藏东西,你有空就给收拾一下。像蜡烛这种东西最好放在手边,一找就能拿到。”

    薛晗拿手机照了照蜡烛,笑道:“幸亏有学姐你,要不今晚就惨了。”

    路瑶借着手机光看清了薛晗的装束,背心短裤,特别清凉的感觉。

    今天气温并不高。

    “你是洗澡洗到一半吗?”

    “没有,吃火锅,太热了,开空调也不好使。”

    “你在家吃火锅,是不是用的电磁炉?”

    “是,懒得出门,难得节俭一回,结果碰上停电,真是……”

    路瑶无语。

    她终于知道停电的真实原因了。

    大少爷初尝民间疾苦,就害得整条弄堂的人家没有电。求求他下回还是出去吃火锅吧。

    “好了你快回去吧。”

    路瑶懒得再跟薛晗多话,推了他一把后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坐回桌边她妈问:“什么人?”

    “隔壁邻居,来借蜡烛。”

    “我们这儿还有家里没蜡烛的人?”

    “是啊,大概……记性不太好。”

    到底还是善良,说不出太尖刻的话来。

    又吃了五分钟,敲门声再次响起。姚菲有点不高兴:“怎么又来了。”

    说着要起身,被路瑶拦住了。

    不知为何她有预感,总觉得还是薛晗。

    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一句话不说就把个袋子往她怀里一塞,冻得路瑶浑身一哆嗦。

    “什么东西?”

    “冰激凌。”

    “我不吃这个,你拿回去吧。”

    “停电了学姐,家里买太多,不吃该化了。你就当做好事替我消灭它们吧,我谢谢你了。”

    他声音太大,里面吃饭的姚菲听见了,忍不住走了过来。路瑶怕她妈多问,收了冰激凌就把门关了。

    关得太急,撞到了薛晗的鼻子。他站在门口摸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边走边吹口哨,一脸的得意。可惜没有灯光,照不出那份不可一世的骄傲。

    路正民不多时也回了家,把情况跟妻女说了一下:“在抢修,应该很快就会好。瑶瑶你一会儿点蜡烛做功课小心一点。”

    说着看到了桌上的袋子:“这里面什么?”

    “冰激凌。”

    “哪来的?”

    “邻居给了,借了我家蜡烛,所以拿了这些过来。”

    路正民扒开袋子看了看:“都九月了还吃这东西。刚刚在弄堂口就看到个小年轻跑出来买,还抱怨小卖部品种少不好吃。今天天也不热啊。”

    路瑶都懒得问她爸那个小年轻长什么样儿。

    她可以想像得出薛晗跑进小卖部买东西的样子,大少爷肯定看不上这些东西,可又不得不买。

    买了还得撒谎骗她,这人真奇怪。

    断断续续吃完了一顿饭,电终于赶在七点半之前来了。路瑶吹灭蜡烛上楼写作业,刚坐下就看到对面窗户里,薛晗也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翻书。

    应该是课本。

    高一的军训时间很短,不到一周。听说今天周六他们举行了摸底考试,也不知道这位爷考得怎么样。

    同样关心薛晗成绩的还有另一个人。

    他刚坐下装模作样拿出语文课本,他姐薛晨就打来了电话,追问他的考试成绩。

    “不知道,刚考怎么可能出成绩。”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

    “题目答不答得出来总知道吧。”

    “有些能答出来,有些答不出来。”薛晗有些不耐烦,“行了姐,你别问了,考都考完了。”

    “我对你是真不放心。要不你搬我家来住,我也好天天盯着你。”

    “不用不用,我就在这里住挺好的。我们隔壁有个学霸,我要有不懂的就问她,还能提高学习成绩。”

    “学霸,你怎么知道?”

    “校友啊。”

    “一个年级的?”

    “不,人家高三。”

    “男的女的?”

    薛晗顿了一秒,迅速回答:“男的,改天找他打篮球,顺便请教一下学习的事儿。人家成绩特别好。”

    “能比我给你找的那些家教还要好?”

    “当然,你找的那些都是老古董,过时了。”

    薛晨让他气得没话说。哪有人嫌老师年纪大的,年纪大资历深,教学经验才丰富。

    她还想跟弟弟多唠叨两句,薛晗却打着要学习的旗号,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弟弟大了,真的越来越难管了。

    薛晗挂了电话却没心思看书,摸底考什么的也没放在心上。陈见宇不停地给他发信息,约他明天出去玩。

    被烦得不行,薛晗只能回了他一个“行”字,又警告了几句。

    手机终于消停了,他扔到一边准备好好“欣赏”一番路瑶做作业的模样,却发现她早就拉上了窗帘。

    自打他搬来后,对面人家的窗帘拉得就很勤快。

    学姐的脸皮真挺薄的。

    周日高三早上依旧要补课。

    中午的时候林璇在那里抱怨:“我们不会一直要这样到高考结束吧?”

    “有可能。”

    “天哪路瑶,那就意味着我得一整年没有睡懒觉的机会,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