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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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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师道说得云淡风轻,江承紫听得诧异万分。一时之间倒不敢去问到底是老夫人与自己的大儿子联手,还是杨恭仁设立局让老夫人不与长老会那帮人有牵连。

    所以,她只惊讶地站着。

    杨师道看着这被人称颂得如同妖邪的小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由得笑了。

    江承紫不好意思,低头垂眸,说:“阿芝年幼,看局部还行,看大局总是顾此失彼,看得不清。十二叔就不要笑我。”

    “好,好,不笑。”杨师道笑着回答。

    “十二叔要说话算话。”江承紫抬眸,一双晶亮的眸子瞧着他,那声音脆生绵软,略带着撒娇。

    杨师道只内心赞叹此女真非普通人,就这抬眸言语间就让人恨不起来,身上有一种让人莫名喜欢的气质。

    “十二叔说话算话。”他很严肃地承诺她。

    她却甜甜地说:“十二叔真好。”

    杨师道无奈地笑笑。江承紫却想起了早上临来祠堂敲钟前,杨王氏与她说的话。

    “阿芝,今日,杨氏长老,嫡出各房都会来祠堂。今日,咱们不咄咄逼人,却要绵里藏针。而你,只需想着你是个十一岁的女童即可。”

    “我还没十一岁。”她领会了母亲的意思,却调皮地跟母亲抬杠。

    杨王氏白她一眼,说:“虚岁已经快十三了,你还装嫩。”

    “嘿嘿,是母亲让人装嫩的。”她笑着转了一圈,任由杨王氏帮她将腰封整理周正。

    “别贫嘴,让你柔软些,却也不是让你痴傻。你盛名在外,装得太痴傻,总让人觉得假,适得其反。”杨王氏叮嘱。

    “母亲放心,阿芝言语行为会柔软些,凡事不出风头。而且——”她故意拖长了话语。

    “怎样?”杨王氏整理好女儿的腰封,又为她梳简单的女童发髻,不着一点的头饰,只选了一柄木质的发簪。

    “我会尽量掩饰我璀璨的光芒的。”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不正经。”杨王氏言语上批评,眉目里含笑,可见这批评还真不是反应内心。

    “哈哈,阿娘,多谢夸奖,我会尽量不骄傲的。”她笑嘻嘻地做个鬼脸,然后拉开门就一脸严肃,施施然出门去了。

    本来,她想的是在长老会上,再收起光芒,但没想到在这祠堂早早等候的人竟然是杨师道。因此,与这位初次见面的十二叔的交谈举止里,江承紫就有意将咄咄逼人的尖锐一面藏起来。

    聪明得近乎妖邪、说话又尖刻的女童和聪明可爱萌的女童,谁都会喜欢后者,不知不觉地想要保护后者嘛。

    阿娘的道理,她懂。

    “阿芝。”杨师道看着眼前发呆的女童,不由得喊了一声。

    江承紫吓了一跳,垂眸低声说:“十二叔见谅,实在是昨晚上六房来了刺客,闹了一宿都不敢睡,我,我有些困。”

    她声音越发绵软,还带着一份儿怯生生。

    杨师道轻笑,道:“阿芝,在十二叔面前不必这般拘束。”

    江承紫摇头,脆生生地说:“这不行。我阿爷常说,我们杨氏子弟,不管男女,都得是礼仪周全之人。”

    杨师道一听,大为感动。打自他记事开始,天下大乱,家里的人勾心斗角,除了族学里的老师,没人再说什么礼仪周全,团结一心了。

    如今杨氏六房这氛围是真好。

    “阿芝,你说得对。是十二叔忽略了。今日,这里毕竟是祠堂,你是该守礼。”杨师道说。

    “阿芝多谢十二叔。”江承紫盈盈一拜。

    杨师道挥手示意她免礼,沉默片刻,他忽然说:“阿芝,你记得:无论杨氏内斗如何厉害,但谁也不能做对杨氏前途不利的事。谁都不可以。”

    江承紫不明白他这话具体所指,却又不好具体询问,只得装懂,用力点点头。

    杨师道知道她没有懂,他也不打算解释,只说,“我且先从后门离开,不能坏了祖上规矩。”

    “恭送十二叔。”江承紫盈盈一拜。

    杨师道只点头,然后在护卫的护送下,快步从祠堂后面的侧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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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祠堂四合院之外的外院,率先来到祠堂的三房,以及随后到了二房、四房、五房、九房、八房都安静地在外面候着,没有一点的交谈。

    按照祖上的规矩,来旁听之人或者参与审判之人在所有人未到齐之前,不能入祠堂与敲钟之人见面,以免私下授意,影响家族审判的公正性。

    “夫人,这长老会和老夫人怎么还没来?”三老爷终究是坐不住,低声对身旁的三夫人说。

    “你莫要多话,坏了规矩。”三夫人提醒。

    “我就随口一说,你看来的各房都在这里候着,都在装哑巴。”三老爷环视了一下四周。平素里,只有在大祭祀的时候,才能看到的兄弟们都陆续来了,这场面还真是壮观。

    “人家要来,自然会来,你别多话,三房的麻烦还不够么?”三夫人警告。

    三老爷就不说话了,只抱着一壶水咕噜噜地喝,全然不顾杨氏礼数,引得别房的人瞧见,心里暗暗偷笑,内心幸灾乐祸:三房的女人再厉害,看看这男人,啧啧——,三房的女人真辛苦哟。

    三夫人内心哀叹: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到如今还连昨夜的事不知一二,对现在的形势看不出个大概。就是来这里,也是糊里糊涂的。看来三房的未来,以及今日的选择都只能靠自己了。

    三夫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各房也暗自筹划自己的利益。一时之间,祠堂里虽然安静得只剩下清脆的鸟鸣,但实际上真是暗潮凶险。

    而此时,老夫人的辇轿在祠堂外西北侧的蓝沁堂被拦住了。拦住老夫人辇轿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师道与杨恭仁两兄弟。

    老夫人在听到钟声响了十二下后,就派人去看看是谁在敲钟,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是派出去的人没一个回来的。她心急如焚,却还是耐着性子沐浴更衣,将自己的拐杖拭擦干净,才上了辇轿,吩咐说:“去祠堂瞧瞧。”

    一行人抬着老夫人往祠堂来,刚到了祠堂西北角的蓝沁堂,就有护院拦着辇轿,朗声道:“老夫人请停轿。”

    紫嫣朗声喝道:“大胆,你是谁人手下,竟然敢喊老夫人停轿。”

    那护院不卑不亢,也不理会紫嫣,只拱手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是大老爷前来拜见。”

    老夫人一听,徐徐打起帘子,便看到恭敬站在辇轿前的杨恭仁。大半年不见,这孩子倒是精神了不少。

    “拜见母亲。”杨恭仁拱手道。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老夫人冷哼。

    杨恭仁笑了笑,走到轿门前,扶着她,说:“母亲是深明大义之人,自是不会计较儿子没有第一时间拜访母亲一事。”

    “我就计较了。”老夫人嘴硬,心里却已是生不起气来了。昨晚是什么境况,她大概也知晓许多。虽然她也不喜欢杨敏芝,但要在杨氏动手除掉杨敏芝,她还没丧心病狂到让杨氏为杨敏芝陪葬的地步。因此,她知晓大儿子一定是忙于部署。

    “母亲,是阿仁不好,还这次的危机度过后,母亲再责罚我。”杨恭仁说。

    老夫人叹息一声,说:“罢了,责罚什么。那些人打的什么算盘,他们以为我不知。莫说是你让我装病不去,就是你不叫我,我也不会去。”

    “母亲能明白儿子苦心,儿子十分感激。”杨恭仁说。

    老夫人摆摆手,说:“敲钟是你安排的吧?”

    “不。是九丫头亲自去敲的钟。”杨恭仁说。

    老夫人蹙眉,又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低声问:“你没插手?”

    “咳,母亲,这是六房的事,我们也是顺水推舟而已。”杨恭仁说了一半的话。

    老夫人顿时明白,便是一笑,问:“你在这儿拦着我的辇轿,可有别的事?”

    “最重要的是当然是向母亲请罪,其次,要给母亲一个惊喜。”杨恭仁笑着说。

    “惊喜?”老夫人狐疑地瞧着杨恭仁。

    杨恭仁略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出来吧。”

    蓝沁堂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一袭玄色圆领斓袍,胸前绣着一株浅绿的兰草,米白的细小兰花,看得出绣工极好,丝线皆是上品。头上幞头束发,修整的一丝不苟。

    “孩儿拜见母亲。”那人走进了,立刻就跪地对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才说:“这不是梦呀。真是我儿回来了。”

    “母亲,是我。”杨师道又拜了拜。他自从入了仕途,后又与公主皆为连理,碍于各种制度,实在是许多年没回到祖宅,也许多年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我儿,何时回来的?”老夫人连忙将拐杖丢给旁边的丫鬟,将杨师道扶起来。

    “回母亲的话,孩儿是与大兄一并回来的。”杨师道说。

    老夫人笑呵呵说:“你呀,跟着你大兄学坏了。”

    杨师道还像小时候那样嘿嘿笑了,说:“母亲,孩儿也是想你得很,但情况危急,孩儿不得不先与大兄一并处理了事情。”

    “你一人回来?”老夫人问。其实,她很想看看小儿子那边的几个孙子,听说都是聪敏伶俐。因杨氏掺和到了旧贵族联盟,李世民曾直接跟桂阳公主说了,莫要到处跑,学了坏。

    桂阳公主是个聪明人,当时就明白皇上的意思,禁止了孩子们跟杨氏来往。

    杨师道也不能怪自己的妻,毕竟这就是生存之道。也因此,老夫人只是听闻过那几个孙儿的事,却还不曾见过。

    “此次是大事,我亦是向皇上告了假。再说,这边危机四伏,我也不能带阿秀和孩子们在这个时候来见母亲。”杨师道说。

    老夫人点点头,说:“应该的。”

    “母亲。想必昨晚之事,你亦知晓来龙去脉了吧?”杨师道话锋一转。

    “知晓个大概。哼,那些老匹夫太猖獗。”老夫人恨恨地说。

    “母亲可知他们为何此番要这般做?”杨师道循循善诱。

    老夫人斜睨他一眼,问:“你是来考我?”

    “孩儿不敢。”杨师道赶忙弯腰赔罪。

    “你也不用试我。母子之间,何须什么试探。”老夫人知晓小儿子这是在探她的口风。

    杨师道心里一暖,随后又羞愧万分,对老夫人说:“母亲,是儿子小人之心。”

    老夫人也不怪他,径直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少,不了解为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很正常。今日,你也不用试探,为娘径直告诉你吧。名门联盟,经过隋末初唐的这几年,我还真算是看透了,自私自利,互相扯后腿,目光短浅。今次,欲要拿名门利益陷我杨氏于危境。他们以为我与阿越的母亲王氏不对付,我跟六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可以把控住我?”

    老夫人说到此处,不由得冷笑两声,继续说:“我不喜王氏是真,不喜六房包括九丫头都是真的,就算追杀九丫头亦是真的。可是,他们都忘了,我也算是杨氏的家主,我冠夫姓杨。任何时候,当然是杨氏利益为先。”

    “母亲深明大义,儿子倍感自感。”杨师道与杨恭仁异口同声。

    老夫人瞧着他二人,笑道:“我有你们两个好儿子,也算不枉此生。至于后辈,六房那一双儿女是个有才的。再往下,宏儿若是好起来,倒是个好孩子。走吧。莫要在此耽搁。”

    “是。”杨恭仁与杨师道异口同声,一并扶着老夫人上了辇轿。

    老夫人辇轿顺利往祠堂去,杨恭仁这才对杨师道说:“十二弟,现在就请你前往祠堂,护着母亲。”

    “恩。”杨师道拱手,快步跟上老夫人的辇轿,一并入了祠堂大门。

    杨恭仁这才的对身边的护卫说:“去迎张司直前去祠堂。”

    “是。”那护卫退下。

    杨恭仁站在蓝沁堂门外的枣树下,沐浴着从天下洒下细碎日光,忽然觉得这一次或者是杨氏最好的契机。弘农杨氏这个千年望族的未来正在逐渐地璀璨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