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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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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殷勤

    跳高场地这边终于结束, 跑道上的裁判举发令枪了。

    校运动会当天傍晚的最高/潮,是高年级的男子百米大战。周末都那么晚了,大部分学生都在看台上熬着没走,很多人都在喊:都别走, 待会儿高二的跑男子100米,铮哥说今天要破纪录!

    周遥帮瞿嘉撕开火腿肠和小浣熊干脆面的包装, 瞿嘉吃得满嘴掉渣, 一个跳高拖拖拉拉比了俩多小时,饿昏他了。

    周遥抬手一指:“卧槽来了来了, 唐铮!”

    瞿嘉吃掉一包干脆面,又拿一包给周遥:“你帮我打开。”

    你自己不会撕包装啊?周遥还是帮忙撕了, 又举了一根火腿肠,恨不得给递到嘴边。

    瞿嘉就着周遥的手,咬那根在风中乱颤的火腿肠, 再把干脆面渣儿都倒进嘴里吃光,往周遥这边靠了靠:“你又不是没看过唐铮跑步,还没看腻歪啊?”

    周遥挥拳大喊了一句:“铮哥太牛了, 看他跑步我就不腻,总能激励我前进!”

    瞿嘉狠瞟着周遥, 酸了一句:“不腻啊?呵,看吧。”

    周遥回瞟一眼, 都能看出瞿嘉今晚心情好得, 从鼻子里往外冒粉泡儿了。

    那眼神都好像在挠他痒肉, 在说“遥遥我帅吗”“遥遥你喂我吃”“遥遥你夸夸我呗”“遥遥你只能看我”……

    瞿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儿了。

    真的变了很多。他真心喜欢这样儿的瞿嘉。

    唐铮站在起跑线上, 腾身跳了几下。个子本来就高,大腿健壮,跃起来几乎能到旁边人的肩膀,弹跳力惊人!那股气势就足以压迫全场,对手吓也吓得腿肚抽筋要败了。

    起跑姿势一定非常专业,这么一比,就觉着周遥那个400米起跑真业余啊。

    发令枪响,身似离弦的箭,然后就是跑道上狂风暴雨般的咆哮和飞奔。周遥和瞿嘉在看台上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情形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对,许多年前,他们三人小的时候,一群滋拉着头发、永远提不上裤dang的小屁孩,在机床厂附小的破烂操场上,也搞运动会呢……

    百米半程就定胜负,唐铮从一排人丛中冲出,后程发力越跑越快,而且就是一路怒吼着压向终点。那道终点线都好像被唐铮的气势压迫得往后退散了,随记裹入一阵烟尘中。唐铮裹着终点线的红绸带冲出场地……太快了,这匹牲口。

    看台上都在喊,有没有10秒5!破纪录了没有!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10秒58,破了他们朝阳一中的校纪录。唉,可惜离朝阳区的高中百米纪录就差0.03秒。

    也是个0.03秒。

    周遥跑过去,搂了唐铮脖子祝贺:“手工计时不准啊铮哥,裁判就是掐慢了0.03秒,刚才给我也慢0.03秒!”

    唐铮一甩脸上的汗,喘息着一笑:“给你是掐慢0.03秒,给我没掐慢。我后来有点儿分心,降速了。”

    降速了吗?周遥都没看出来,跑百米还能中途分心开小差?

    唐铮从背心里顺出脖子上的吊坠:“老在我脖子上乱晃荡……就这玩意儿,让我慢0.03。”

    周遥投了个白眼儿,啧,又来。

    唐铮那种笑容别有意味。你跑百米的明知道脖子戴东西碍事儿你还戴?比赛时候摘掉啊。脖子上挂的就是那颗白色萤石吊坠,女朋友送的信物,哪能把叶晓白给摘掉啊。

    唐铮跑完百米和4x100接力,都拿了第一名,完后很快一溜烟儿就找不着影了。

    看台上一袭长裙的叶晓白也就不见了,肯定找地儿私下亲密庆祝去了。

    周班长举旗率队的二班,成绩还行,但男生最后就拿了仅有的一项第一名,就是男子跳高。

    瞿嘉在看台上还是被同学们捉住,亲热地爆锤他,叠了个够。

    周遥关键时刻也不瞎了,眼明手快,赶紧张开双手一拦:“等等!放开他!让我先上!!”

    他像老鹰护食似的,“扑哧”张开臂膀先就扑过去,把瞿嘉横着摁椅子上,其他人就只能再摞他身上。

    眼前迅速一片漆黑,带着臭汗臭球鞋味儿的男孩子们的气息把他俩裹在最底下。这回真他妈要窒息了,都喘不过气来。周遥一张超了尺寸的大脸直接就把瞿嘉的脸糊上,瞿嘉鼻子嘴都无法呼吸,喘息的动静都不太对。

    湿漉的运动衫全都黏在一起,把汗水和错乱的呼吸裹进怀抱。

    周遥这次学乖了先下手,都是我的,很满足地抱在怀里……

    他俩就这样不需掩饰地紧紧抱着。结果骑在周遥身上的那几个王八蛋还乱晃悠,嘎呦嘎呦,骑马似的,搞得周遥在瞿嘉身上也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嘎呦……

    周六周日连着这两天,瞿嘉就都回家挺晚的。

    和以前就是不一样了。以前他也四六不着,野在外面,走路遛墙根儿,嘴里叼个烟狂抽,冷眉淡眼的谁都懒得搭理,别人也不搭理他。

    现在?现在也还是见天儿神神秘秘地不着家,但眉梢眼角那滋味不一样,书包背在肩上,往胡同口走路甩着大步。

    和邻居大叔大爷的错肩而过,他竟然学会了点个头,叫个人。

    烟抽得明显少了,很想戒掉,兜里常揣一盒润喉糖。低头开院门的时候,唇边带着那么一丝笑模样。

    周遥刚才抱着他还说,怪不得最近你喜欢娇喘,哼哼哧哧的,就是吃糖吃多了。

    瞿嘉反驳,谁吃糖吃多了?

    周遥就说,你啊,我这盒糖都是你吃的,算了都给你吧拿走拿走。

    瞿嘉就瞪人了,谁娇喘了?老子从来就不喘。

    然后周遥就上了“鸡大腿”的蛮力,平时轻易不亮出大粗腿跟他硬杠,杠起来还真是劲儿很大,鼻子嘴就又都堵了,听谁喘出来的声音大……

    想着遥遥,瞿嘉一笑,忍不住又吃了一颗糖。

    舌尖和心口都是甜的,差点儿没把自己齁死。

    他才绕过院子里一排咸菜缸,就听见他们家那个小窄过道里挺热闹。

    “瞿师傅,成了,修好了啊,肯定能使唤。”老爷们儿的又糙又热辣的嗓,绝对是熟人。

    “唉真谢谢你,辛苦了。”瞿连娣说。

    “活儿做得还成?”男的说。

    “你在厂里手艺没得挑么,成了,就这样儿。”瞿连娣痛快地说。

    瞿嘉就猫在隔壁家的隔壁,大咸菜缸子后面,闻着一股子大盐粒泡雪里蕻的窜鼻子味儿,眯细了双眼。他们家门外厨房的灶台下面,那个洞,伸出俩脚,趴着个人,麻溜儿地爬出来了,脸上身上都是脏痕和浮土。

    不就是隔壁车间来的老王同志么。

    他们家自造的作坊式小厨房,那个灶,前几天坏了,都不能炒菜了。瞿连娣嘀咕几天了要换新的,去店里看过,觉着几百块钱又嫌贵没买。

    “我就说甭用你买,这不修好了吗!”王贵生叉腰一指。

    “修好了。”瞿连娣挺高兴。

    “车间里,工具都有,零件都有。”王贵生道,“我们这些人二十年不就干这个的,什么玩意儿咱不能修?你花钱买它干吗?”

    “就是么。”瞿连娣说。

    哎哟这俩人观点一拍即合,花钱干吗,破锅破碗儿的修啊。瞿嘉蹙着眉偷看,真逗。

    “这不跟新的一样么?搞什么美国进口的,还德国的。”王贵生大声道。

    “呵呵,跟新的肯定还是不一样,它还是个旧的,”瞿连娣一笑,“但是能用就成了呗!”

    瞿连娣然后说:“进屋喝水,歇会儿?”王贵生一摆手:“不用,你忙,你们家该做饭了吧?”

    “可不是该做饭了么,那小子回来了都。”瞿连娣说罢,把脖子往后一抻,一贯的泼辣,“怎么着那谁,你,回来是要吃那缸咸菜啊?!”

    “……”

    瞿嘉从隔壁拐弯墙后面就露出个球鞋鞋尖,猴子露一根儿汗毛也瞒不过亲妈。

    “那是隔壁别人家腌的,你妈腌的小酱瓜小糖蒜,是这边儿这俩缸,你别哪天早上出来舀咸菜再吃错缸了!”瞿连娣毫不留情地挤对儿子。

    瞿嘉低头不做表情,从墙拐弯后面遛达出来:“我回来吃饭的,我没要吃咸菜。”

    瞿连娣把锅往灶上一摆:“反正怎么着都是你这一张嘴,吃什么,说。”

    家里本来吃饭就他娘俩。俩人做饭,讲究也是一顿,凑合也是一顿。做太精致了觉着累,因为再丰盛的饭菜上桌,仍是他母子俩人大眼瞪小眼,吃饭没话聊。久而久之,做饭这事就疲了。

    结果这天傍晚,王路军他爸磨磨蹭蹭地也不急走,但也不进屋,拎个搪瓷缸子站在门外喝水。做人还有老一辈的讲究,为了避嫌吧。

    瞿连娣看着儿子:“这俩西葫芦再不吃该坏了,都有小坑了,给你做个卤?拌面条呗。”

    瞿嘉哼了一声,没反驳。他又不做饭他没资格挑,凑合吃。

    王贵生替他反驳了:“瞿师傅,西葫芦做卤能好吃么?你净瞎做。”

    “我怎么瞎做了?”瞿连娣平时说话嗓门就可大了,“夏天过水面拌一拌什么不行?西葫芦打卤怎么不行了?”

    “西葫芦做馅儿才最好吃么。”王贵生这一张大手比划着说,“咱老北京人讲究的,西葫芦擦丝攥水做馅儿,包饺子啊你。”

    “我还给他包饺子我?”瞿连娣说,“我累不累啊,都这么晚了。”

    “擦丝儿做糊塌子也成。”王贵生道。

    “拉倒吧我!”瞿连娣嫌弃地说,“糊塌子倒是好做,关键是那小子他吃不饱,他那饿狼似的饭量,我得做多少张糊塌子能把狼喂饱了啊?”

    瞿嘉在屋里看戏,小声搭茬:“来二十张么。”

    王贵生就听见了,爽快一乐:“有什么的,得,我来做。”

    瞿连娣忙说:“得了吧您,您歇着吧,您不然坐屋里一块儿吃?”

    瞿连娣可也没真想留饭。

    老胡同里都这一套的客套话:您吃了吗,没吃呐,您到我家里吃去啊?

    对面儿的人一定说:没吃呢,家里也下面条了,过水儿的炸酱面您来一碗啊?

    这就是客气,回应的人不能真的来一句:成啊,我今晚去您家吃去。

    王贵生说:“我不在你这儿吃饭,我要吃我也不能坐等着吃,你先忙你的,我给你们家瞿嘉做个糊塌子。”

    瞿嘉在屋里,耳机戴上又扒拉下来,已经听不进音乐,扭着脖子看:你还真做?

    瞿连娣也一愣:“那,你做啊?”

    “糊塌子才是吃嫩西葫芦的精华,你打卤你不是浪费么?你弄两根黄瓜或者茄子打卤不就完了?”王贵生说,“你看你儿子都比你会吃,你就不会吃,你坐等着吃吧!”

    “成,我不会吃,就您两位高级人儿会吃,我看着您做!”瞿连娣一掀门帘,还有抢着做饭的,真忒么新鲜了。

    瞿嘉今天这脖子扭得,落枕那地方酸死他了。

    几年来头一回,他家这间小破屋里嫌太热闹,竟让瞿嘉听出那俩老家伙有说相声的感觉,还一个捧哏,一个逗哏。

    好像,也没嫌弃他,还非要给他做饭。

    他们家这一把破锅铲子,俩人抢,不知怎么说着说着,锅铲子就跑到王路军他爸手里了。

    小厨房烟火气很盛,平底煎锅底下冒着火苗,露天的顶儿再狂冒白气。夏天,这就像个大号的蒸笼。

    王贵生跟瞿嘉一样穿个跨栏背心,肩头晒得更黑,也叼一根烟,站在灶前横三竖四地颠着锅,轻轻翻腾一张西葫芦煎饼子。

    瞿连娣瞅了两眼就不看了,去院子里收被子去了,可能那时也为了避嫌。瞿嘉遛达出来,默不吭声站在门框边,瞅着那位爷做饭。

    王贵生叼烟回头笑了一下,解释:“平时家里都我做,老子要是不做路军儿就得饿着,屁都不会,就他妈张嘴会点菜、会吃!只进不出能霍霍的,哪能让他饿着?也囫囵凑合给养这么大了。”

    这人还指点给他:“你看哈,你妈妈以前做糊塌子,她啊,就放面粉放太多了,放菜少。

    “你妈为什么放菜少呢?她省啊。西葫芦不是细菜么,贵么,但是菜多了这糊塌子才好吃,才爽口。

    “一个西葫芦,配一个鸡蛋,水一定挤干了,再调一点点儿面就够,五香粉胡椒粉别忘了,然后往这饼铛上一摊!……中火啊,火千万别大了,不然真成‘糊’的塌子了哈。”

    瞿嘉突然问:“您吃过我妈做饭啊?”

    王贵生说:“吃过,以前,毕竟都一个厂的,熟。”

    瞿嘉算是看出“熟”来了,真熟啊。

    王贵生的口气正经起来:“你妈妈做饭其实做很好的。她以前年轻心气儿高,就常做。那时候大家都穷,不出去吃饭馆,谁家结婚、办满月、老人做寿,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自己在家办酒席,谁在外边儿吃?吃一顿一个月工资没了,吃不起啊。

    “做东的人掏出七八块钱、十几块钱,买肉买菜,请几位会做饭的女同志,上家里做几大桌菜,八凉菜八热菜八干果,这就是一个席啦!你妈妈原来在厂里,特别热心,利索能干,就总上人家家里帮忙做酒席。”

    “是么?”瞿嘉都不太了解这些。

    “现在她也岁数大了,没那么爱张罗,懒了,怪累的谁还去做?”王贵生说,“以前老子跟路军儿他妈结婚办酒席的时候,就是她帮忙做的。”

    “哦……”瞿嘉挠头。

    “我还记着呢,做了个红烧鱼,樟茶鸭,还有绿豆糕和南瓜红豆馅点心。你小子真有口福,快知足吧。”王贵生对瞿嘉一笑。

    “趁热吃。”王贵生直接端了一盘五个糊塌子,瞿嘉就站在自家门帘子外面,端着盘子埋头吃了,一口就塞进去一整个儿的。王贵生还嚷他,没调蒜汁儿呢你这傻小子,香醋、蒜汁、腐乳和麻油!

    那天瞿嘉吃了十多个糊塌子,吃撑了都。

    王贵生还在他家炒了俩家常菜,一盘京酱肉丝,一盘锅塌豆腐。手艺不错,真挺好吃的。

    瞿嘉越吃越觉着可笑,嚼着京酱肉丝自个儿先乐了。

    “你乐什么啊?”瞿连娣脸上突然不自在,好像被她儿子嘲笑了。

    “没有,”瞿嘉笑得有点儿坏,“我觉着路军儿可能还饿着呢,晚上大棚吃五块五的饸饹面去了吧?”

    “什么饸饹面?”瞿连娣瞅他。

    瞿嘉把脑门在饭桌上磕了一下,呵呵呵,就让王路军儿那小傻/逼到外边喝面汤去吧,这倒霉孩子。

    这个梗瞿连娣就没懂。王贵生就也没接茬,干掉手里的半杯啤酒。

    ……

    ……

    周遥也每个周末过来瞿嘉家里。

    周遥现在,每个礼拜就堂而皇之地来瞿嘉这儿到此一游,顺便吃他瞿阿姨做的一顿晚饭。

    他现在大了,也特会来事儿,手里有零花钱买东西方便,不会空手来。每次他想吃什么他自己买,再指挥瞿阿姨给他做。周遥脸皮就厚到这程度,瞿连娣对他也好到这程度。

    这日子,就好像每逢周末,儿子的“对象”就拎着鸡鸭鱼的上门了,过得跟一家人似的。

    “又是大超市买的吧?”瞿连娣一看就皱眉,“这袖珍小黄瓜,一根儿的钱抵我在早市买三根,还有这莴笋,这鱼。你哪买的?”

    “我们家门口北辰超市么。”周遥说。

    “贵死了,不会买!”瞿连娣替别人家心疼钱,“你净瞎买!”

    “给嘉嘉买的么。”周遥腆着脸说,“嘉爱吃。”

    “瞿嘉都跟你吃得嘴刁了,”瞿连娣说,“都什么毛病。”

    “呵呵。”周遥就笑,我就对您和嘉嘉好,就这毛病。

    俩人在屋里床上弹吉他,随意地唱歌。周遥看瞿嘉唱歌的侧面,嘴巴凑上去亲脖子。

    “你亲我膏药上了,不熏你啊?”瞿嘉瞟他。

    “让我咬一个……”周遥说着把牙齿印咬在瞿嘉后脖颈子,那块麝香壮骨大膏药上了。

    “你是有癖好么?”瞿嘉皱个眉头。

    “我就对你有癖好。”周遥说,“这个牙印掉不下去了,印在你膏药上了。”

    “我妈看见怎么说?”瞿嘉瞪他,“我还能说是唐铮给我咬的吗?!”

    哈哈哈,周遥抖着肩膀笑,还好死不死地拿圆珠笔在那块膏药上,描出他的清晰牙印轮廓,疯了。对瞿嘉,他就是要雁过拔毛、齿过留痕,怎么闹都闹不够,喜欢看瞿嘉对他一步一步让底线后退、还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的那害羞样儿。

    瞿连娣在厨房饭还没做一半,王路军他爸竟然又来了。

    周遥这个好事儿的事儿逼,拿眼色一瞟,伸着脖子使劲听。

    那俩老家伙都没敢进屋,就在院子里神秘地接头。王贵生也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条鱼,比周遥带的还全乎呢。

    而且,人家可不是送原材料让瞿连娣给做饭的,没那么脸皮厚。王贵生就说:“瞿师傅,给你送只挂炉烤鸡,再给你送条鱼!”

    瞿连娣搓搓手:“哎,您帮我修炉子,您还送东西?这么客气。”

    “我跟你客气什么?”王贵生说,“给你们家瞿嘉吃呗,小子能吃、会吃。”

    “自个儿烤的?”瞿连娣说,“真会做。”

    “可不是我烤的么。”王贵生说,“腊鱼是我春天腌的,正好就现在吃。”

    瞿连娣赶忙把早市买的几个香瓜装一兜子,礼尚往来,说拿去给路军儿吃。

    靠,小香瓜被送走了,没得吃了……瞿嘉也伸着脖子看。

    王贵生瞥见周遥在屋里,说,正好你这学生也在,还有你的重要东西给你。

    瞿嘉:“……”

    瞿嘉都不知道,周遥跟路军儿他爸也背着他,开始偷摸传递东西。就在那天运动会结束,周遥借的他老爸的尼桑照相机,可高级了,但他照的那些“局部”,他心虚不敢拿回家让爸妈瞧见。

    王贵生很热心:“洗照片这我都会,老子以前都自己洗,现在就去照相馆花钱冲洗。”周遥于是就托老王帮他把胶卷拿去冲洗出来。人和人之间交往凭感觉和气场,他那时就不太忌讳路军儿他爸这人。

    一堆“局部”大特写,穿蓝色背心短裤的细腰长腿英俊少年,还有瞿嘉同学难得露出牙肉的真实笑容,都被珍贵的镜头抓拍到了。

    瞿嘉用胳膊挡脸趴到了桌上,靠——耳朵又泛红了。

    “我拍得不算过分,很纯情的好么?”周遥看着满桌铺开的照片,“你丫别装,初二某班那俩女生,偷拍你的那些照片,都传遍了你没看见吗?”

    瞿嘉当然看到了,全年级都看过了,就差要把他贴到学校宣传栏里。

    “都差点儿露/点了,你上面下面都走/光了。”周遥嘟着个嘴。

    “我哪儿露/点了?”瞿嘉反驳。

    “那也不行。”周遥嘟囔。照片从他班一群女生那儿传阅到他手里时候,他差点儿都炸了,还得违心地夸奖“嘉爷穿短裤好帅哦。”卧槽,大腿和羞羞的小裤/裆那位置,能给女孩子随便看吗。

    “下回我一定给你拍luo的。”周遥说,“我拍别人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的。”

    “你甭想了,你没机会。”瞿嘉哼道。

    那两位家长仍在屋外。王贵生终于说:“成,还得去你们瞿嘉的朝阳一中干活儿。我们接了个活儿,我就顺便路过,走了啊……”

    周遥用肩膀拱瞿嘉:“欸,欸。”

    瞿嘉:“欸什么啊?”

    周遥抛个眼色:“来得比我还勤……路军儿吃不上烤鸡了都,都让你给吃了,哈哈哈。”

    瞿嘉冷眼道:“没你来得勤。”

    周遥小声问:“是那什么关系啊?”

    瞿嘉道:“你看得出来啊?”

    “就是么。”周遥早就憋着了,开启话痨模式,“我一开始就觉着,路军儿他爸这人还成,对你真挺好的……跟你妈妈一样,都是好人。”

    瞿嘉瞅着周遥:“你哪看出挺好?”

    “卧槽,他会做饭啊!”周遥煞有介事的,“你吃了人家好几顿了你装什么蒜?你看我爸我妈谁会做饭,我们家厨房就特干净,没有油烟都不用我擦,都没人做!……你看你们家现在,俩大人会做饭,你整天都得擦厨房吧?”

    瞿嘉眼睫一闪,遥遥你个没心没肺的吃货。

    “哎,他们大人搞对象,是不是也都找没人的地方那样儿……”周遥坏笑一下,嘟起嘴巴来,啵啵啵啵——

    “别瞎扯淡。”瞿嘉不想聊,那时心里也彷徨失措。生活中一点儿风吹草动,总会在深处泛起涟漪,让人焦躁不安……

    之后瞿连娣在饭桌上给他俩八卦,他们也就知道了,就王路军家里,也是离婚单亲,离了好几年了。

    简而言之,就是家里女的不安分守己,在厂里跟另一家的孩儿爹胡搞,当时还让王贵生给捉/奸了。俩男的在车间里打了一顿,鼻血与狗血齐飞,闹得满城风雨全厂皆知,迅速就离了。

    所以那些年厂子里人都说,王路军他爸戴了绿帽子,王路军他妈不检点搞破/鞋。

    人和人之间太不一样,被有些人视为很珍贵的东西,另有些人偏就能弃若敝履,扔掉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在乎,就让各自家庭的俩孩子都爹妈不全。

    “王路军也挺倒霉的。”周遥后来靠在瞿嘉床上小声说,“我都同情他了,以后别跟他打架了。”

    瞿嘉说:“他可怜么?”

    周遥说:“他妈妈跟别人了,不要他呗。他爸也挺能干的,说话还挺逗,回家还能做饭,结果还被甩了。”

    瞿嘉说:“你看瞿连娣也挺能干的,她做饭不好吃?她不也被甩了么,你觉着我特可怜吧。”

    周遥赶紧伸手抚摸瞿嘉后背,顿时不敢乱说话了。瞿嘉有时对亲妈就直呼其名,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就好像谈论的是一个外人的事。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里,碎掉的其实早就碎了,裂痕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只剩半边臂膀的家庭就抱不稳一个男孩子,也很难焐烫了心,给不起多少安全感。所以瞿嘉很少叫嚷着求索父母一辈对他的爱护,总好像冷冷地置身于事外,因为事不关己“您随便找”,才能让心情好受些。

    那男的谁啊,管他是谁,反正又不是“爹”,真正能有多少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