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7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为防盗章

    “转千湾转千滩, 亦未平复此中争斗……”

    车里坐了三个人。

    驾驶座上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两鬓已经有些许花白, 身上裹着军大衣,手边放了袋摊开了袋口的熟花生。

    他一粒粒剥开,搓碎仁上的花生衣,藏地寒冷,天气干燥, 碎掉的细小花生衣因着静电作用四下飘起,随着闷在花生壳里的香味飘散开来。

    副驾驶上坐了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膝上顶了台日本产的手提式三洋录放机,《上海滩》就是从这台机子里传出来的。

    不过她听得并不专心,正对着小方镜扑粉, 粉扑上取的粉太多,白色的香粉蓬蓬荡开, 那老头被香味呛到, 老大不高兴地瞪了那姑娘一眼,忍不住说了句:“你是出来做事的, 还是来选美的?”

    不像样!烫着大波浪头,脸抹成鱼肚白,待会势必还要把嘴唇抹得鸡血一样红,去大街上看看, 哪个正经姑娘家会这么打扮?都是跟港台那些明星学的。

    年轻姑娘答得漫不经心:“打扮也不碍着我做事啊。”

    说话间, 《上海滩》放到了尽头, 进下一首歌之前, 有几秒的间歇,歌声一歇,后座玩具钓鱼机的杂声就显得有点刺耳。

    买这磁带单是为了听《上海滩》的,年轻姑娘倒带,同时没好气地瞥了后座一眼:“吵死了……我还想说呢,出来做事,带她干什么!”

    话里每个字都透着嫌弃。

    后座上是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戴毛线织的大红老头帽,穿厚厚的绿底白点棉袄,蹬一双黑色圆头棉鞋,棉鞋用料很实在,夹层里塞满了棉花,穿在脚上又肿又大。

    她正低头玩钓鱼机,这玩具当下正流行,是拧发条的,机身只巴掌大,做成鱼池形状,池子里有五条小鱼,随着发条的松弛升起落下,而每当升起的时候,鱼儿就会张开嘴,露出嘴里含着的一小片磁铁。

    鱼竿的垂线头上有块小吸铁石,垂的位置对了,就能把鱼给钓起来。

    听到姐姐说她,她警觉地伸出手,使劲拧停发条柄,然后吸着鼻子抬起了头:一张小脸抹得脏灰,脸蛋上如同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小孩儿一样,一左一右两块红二团,那是防冻没做到位,叫冬天的冷风给吹的。

    她滴溜着一双大眼睛,看看老头,又看看年轻姑娘。

    那老头脸色一沉:“老家没人,一出来这么多天,把你妹妹托给邻居,你放心?有没有点当姐姐的样子!”

    年轻姑娘挨了训,转头就把气撒到小姑娘身上:“看什么看?信不信我转你的眼?”

    小姑娘立马把头一低。

    姐姐嫌弃她,她一直都知道,但是没关系,她不嫌弃姐姐啊。

    谁让姐姐长得洋气又好看呢,穿衣服打扮都跟电视上一样一样的,在幼儿园,为了跟杜小毛争谁的姐姐更美,她被杜小毛按在地上打,小辫子都扯散了。

    虽然爸爸老说姐姐的打扮怪里怪气,跟妖精似的,让她千万别学,但她打心眼里觉得,那样确实好看。

    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姐姐的粉,她常偷着抹,姐姐的口红,她也常偷着搽,连姐姐的高跟鞋,她也偷着穿过,在屋里啪哒啪哒走路,然后一跤把脑门上磕出个大包。

    《上海滩》的前奏又起来了。

    年轻姑娘把粉饼塞回包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支金色壳子的奇士美口红。

    小姑娘溜眼看到,心顿时提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是她的另一个秘密:前两天,她偷着拿口红玩,一不小心把口红折成了两截。

    然后她想了个法子。

    用浆糊粘。

    本来,她是想检查一下粘的效果的,但是这两天都在赶路,姐姐的小包一直没离身,她实在找不到机会,心说天气这么冷,姐姐兴许就懒得化妆了……

    谁能想到大晚上的,她忽然来了兴致涂脂抹粉呢。

    小姑娘的目光死盯着那一处。

    口红盖子被拔开了。

    老天爷,你可要帮帮我。

    口红底座轻旋,大红色的油膏慢慢露头。

    死了,这次肯定完了,骂是轻的,被揪头发也是轻的,后头的日子不好过了才是最叫她发愁的。

    口红盖子蓦地盖了回去。

    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道雪亮的手电大光柱直直打向这头,间杂着脚步声、喘气声,还有杂乱的说话声。

    年轻姑娘飞快地下车迎上去,声音和气又温柔:“姜骏,是不是确定了?”

    那老头也急吼吼下了车。

    片刻功夫,车头边就围满了人,很多人在说话,无数的手电光横七竖八乱打,像舞厅里的彩球灯,在这席天幕地的旷野间不断旋转放光。

    小姑娘扒住前车座跪起身子,竖着耳朵听。

    声音实在太嘈杂了,她只不断地听到一个字。

    洞。

    哦,那个洞啊,她知道。

    爸爸跟姐姐聊起过,说是这里的一个传说:有个藏民带着粮食和工具,走很远的路去寺庙里凿玛尼石头,路上,他发现了一个洞,只盆口大小,深不见底,探头进去听,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那个藏民想知道这洞到底有多深,就放了个缠满牦牛绒线的纺锤下去,结果线放尽了,都还没到底。

    当时她在边上听,还插了嘴,问什么叫“缠满牦牛绒线的纺锤”,爸爸说,就是毛线团。

    然后问她:“如果是我们囡囡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回答说:“一个毛线团放不到底,就放两个,老师说,只有坚持到底,才能把事情做成。”

    就像乌鸦喝水,不断地往瓶子里扔石头,终于喝到了清冽甘甜的水;还像神笔马良,不断地画啊画,终于画成了大画家。

    爸爸很高兴,奖励她一块大白兔奶糖,但是姐姐鼻子里嗤一声,说:“神经病。”

    没关系,她不生姐姐的气。

    过了会,那老头探头进来,把手里的花生袋子递给她:“囡囡,我和姐姐去忙点事,你在车里乖乖剥花生吃,等爸爸和姐姐回来好不好?”

    塑料袋里,有剥好的白花生仁,有空空的花生壳,还有没来得及剥的带壳花生。

    囡囡接过塑料袋,不安地看窗外:“你们都走吗?就留我一个小孩子在这?有鬼来了怎么办?会把我吃掉的。”

    老头失笑,指了指隔壁车。

    车里,三个大小伙子正在打扑克,袖子撸到半肘,嘴里都叼着烟。

    “小刘哥哥他们留下来陪着你,要么,你去他们车上待着?”

    “不要,味道臭。”

    她可不爱闻烟味了。

    想了想,拿手指了指那台三洋录放机:“我能拿姐姐的机子听《白雪公主》吗?”

    “能。”

    这种时候最适合提要求,她还想再提,但一时间想不出更多的了。

    临走之前,老头又去跟小刘打招呼:“囡囡在车上听故事,你没事瞜一眼就行。她可乖了,听故事能听一两个小时不动。”

    小刘点头:“得嘞,易叔您放心。”

    老头这才放心离开。

    有人吹响了哨子,除了这两辆停在中央的车,其它的车陆续灭灯,车上不断有人下来,汇入了离开的队伍。

    ***

    囡囡抱着录放机听故事,声音拧到最大,这样才能把隔壁打牌的声音给压下去。

    《港台金曲》被她扔在一边了,新放的这盘磁带是童话故事。

    听完A面,她吸溜着鼻子又调到B面。

    “她终于抽出了一根火柴,在墙上一擦,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来……”

    囡囡低头捞起个花生,送到嘴里咬开,用力掰开壳,脑子里同时盘算着很多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太可怜了,外国的小朋友们真不友爱,也不说照顾一下。

    姐姐虽然对她凶,但从来不对小姜哥哥发脾气,她要不要求求小姜哥哥,让他把弄坏口红的事给认了呢?

    这儿太冷了,喘气都是白的,她都有点冻感冒了……

    突然间,头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是有什么东西猛然砸下,与此同时,车身剧烈地震了一下。

    响声和巨震激得她眼前一黑,录放机从她膝盖上摔下去。

    摔得没声响了。

    录放机一停,她才发现,这周围好安静啊,有那么一瞬间,风声都听不到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嘴巴微微张着,手指间还捏着一粒花生仁。

    隔壁车上黑洞洞的,小刘哥哥他们不是在打牌吗,人呢?都哪儿去了?

    她仰头看车顶。

    车顶壳原先是平的,但现在,凹出个人形,四肢大摊。

    她盯着那个人形看,把花生米攥进手心。

    两边的车窗上渐渐挂下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天太冷了,很快就冻凝了,从车里看出去,长长短短,不像是红的,倒像是没剪齐的黑穗子。

    过了会,车顶传来窸窣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上头爬。

    再然后,一只手探了下来,就扒在车窗外。

    那不是手,像剥去了血肉的手骨。

    她愣愣瞧着。

    她其实不怕骨头,有一次,幼儿园附近的中学扔了一批生物课教具,有动物标本,也有人体骨架模型,放学的时候,好多小朋友又怕又好奇地围在垃圾堆边看热闹,只她不怕,她挥舞着大腿骨,舞了一套自创的绝世剑法,然后被来接她放学的姐姐拎着耳朵揪走了。

    窗外的那只手骨慢慢攥起,划拉着车窗。

    声音很难听,哧啦哧啦。

    囡囡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挪着屁股,慢慢下了车座。

    她动作很轻地拽过边上爸爸的一件黑色大棉袄,把自己整个儿罩住,然后安静地、蜷缩着、躺了下去。

    哧啦哧啦,那声音还在响。

    咔哒一声,是车门把手被拧动了。

    呼啦一下,风声灌进车里,是车门开了。

    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响声又急又密,花生壳骨碌翻滚,在车座上、在棉袄上,花生衣最轻,一片一片的,飘在车外的夜色里。

    囡囡死死闭着眼睛,手心里汗津津的,那粒花生米硬硬地硌在掌心,也硬硬地硌在心上。

    我藏好了。

    你不会看见我的。

    你看不见我。

    你一定看不见我。

    其实不用舔,也知道那儿少了颗牙,多了汪带血的空腔。

    昨天,见到马老头之后,他开始是愤怒的,回神之后,忽然狂喜。

    是个大乌龙,抓错人了,他爸没事,一家子都没事,自己也是急糊涂了:昨儿宗必胜还从国内给他打电话呢,这得多大仇,还给整个跨国绑架。

    宗杭攥紧拳头,砰砰砸木门,捶板墙,大吼:“有没有人哪,是个误会,来个人听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