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末世灵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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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 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 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 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 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 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 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 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 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 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 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第十五章

    秦逸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就着清水吃馒头的模样。他能活动的那一小块地方比先前又干净了几分,许是右手终于能使劲了的原因,一头长发被他挽到了头顶,看着清爽了许多,更显出那张脸,清美的难描难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坐在琴歌对面,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