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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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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采合上老太太的信,把这个喜事儿告诉了碧柳和碧丝。出来这些日子,她们也很想家,想自己的父母,想从前一起当差的姐妹。

    老太太信上的内容,同时了如指掌的还有皇帝。

    这座皇城之内,每一个角楼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包括,荣演亲自去太后跟前求旨意成亲。

    这旨意求的是姜采,而太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此时,太后的慈安殿内,皇帝与太后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皇帝如今身子大好了,不要每天都躲在后面看戏,该出场的时候要积极主动些。”太后开门见山,目光炯炯看着皇帝。

    皇帝扯扯嘴角,“儿子不是想着粉墨登台,准备准备。”

    “你还准备什么,你那万年不开窍的侄儿都求到我这了。可怜这孩子一片赤诚。”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碗,送到嘴边,刚想喝一口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随手放下,又道,“前儿才许给了汶哥儿,烧了庚帖;今儿演哥儿又来求。我瞧着这丫头与她娘比不逞多让。”

    皇帝的脸色有些忽闪,很显然,提到姜采的娘,他心中仍是介怀的。

    太后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提的话题,事情摆在那是事实,你必须要面对。“你既封她为郡主,对她的未来总是有所打算的。不若今日就和我拖个底儿,我也好给演哥儿回个准信。”

    皇帝不急着回答母亲的话,反而问道,“母后觉得,他们两个可还般配?”

    “皇帝如今是越发的狡猾了。”太后举杯抿了一口茶,也不回答皇帝的话。

    母子二人各揣心思,又互不挑明。这接下来,就看两个人谁能耐得住。皇帝也端起茶品了起来,不时评论一番,茶叶如何、这泡茶的水如何、这手艺又如何。东拉西扯,聊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

    皇太后最后有些绷不住了,“少东拉西扯的,到底怎么着,你给我拖个底儿。”

    太后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案上一放,端正了身子瞪着皇帝。

    皇帝笑的见牙不见眼,对自己赢了太后这场表示很满意。“朕也着实没想好。她到底是离儿的骨肉。”

    “太子妃也是,你将她据在了身边给你做儿媳妇。如今,你可没有儿子可配给这新郡主。老二……狼子野心,老四太小……”太后说话毫不避讳,语气里就透着对二皇子的厌恶。

    说到这,忽然想通了什么。眼睛渐渐瞪大,补充道,“难道你就是怕老二狼子野心?”说着,又沉思片刻,“不对,那姜家还有个嫡出的四姑娘呢。”

    太后是个直心眼,但毕竟是上届宫斗冠军,笨是不笨的。

    皇帝觉得,他娘是猜透他一部分心思的。但是另一大部分,没有。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便故意打了马虎眼。“那四姑娘的外祖家可不及二姑娘。她有入内阁的舅舅。”

    “这闺女,背后势力确实……她嫁给谁,都能替谁夺了这天下。皇帝一日不立储君,这闺女就一日没的夫婿。”太后娘娘叹了一口气,毕竟她也是个女人。

    并且,关于姜采命里的传闻她是听过的。她觉得,梁离和姜采这两母女,就是来改变她大齐运数的。

    原来她觉得梁离必定祸国殃民,不敢让她入宫。可偏偏是她没入宫,让皇帝有了心病,多年懒政。如今,她也不敢说,这姜采是该纳入皇室还是该远嫁才对。

    后宫不干朝政,立储君的事情,太后没有继续深说。

    但是太后心里一直是很欣赏荣演的,也信任她的人品。太后也知道,皇帝将亲卫交给他,自然也是信任他的。但祁王府若真同英国府结了亲,这大齐便再没有制衡他两家势力的力量了。

    总是得让他们对立,才能保持着平稳的。

    荣演与姜采恐怕是此生无缘了。

    皇帝走后,太后仍然唉声叹气的好半天。可惜了姜采和荣演这对璧人。

    荣演在受相思之苦的时候,姜采是浑然不知的。

    她鬼门关上走了这遭后,与男女情事之上忽然看开了许多。从前,是会担心自己此生婚配之事的。如今,却好像全然不在乎了。

    八卦天王碧柳听说荣演去皇太后处求了亲,忙巴巴的跑回来告诉姜采。末了,还加了一番自己的感悟。“世子真是天上地下难寻的痴心人,对姑娘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真真是姑娘的良配。”

    配了,就是把天下拱手给了祁王府。姜采垂了眼眸,没反驳碧柳,也没训斥她太八卦。而是真的不想理睬这个话题。

    碧丝看姜采态度冷漠,在一旁偷偷推了推碧柳。“你镇日里,就知道胡说。如今姑娘是郡主了,名义上和世子爷是兄妹的。”

    兄妹禁忌恋,太刺激了。碧柳笑脸一红,仍然兴致勃勃。

    这算哪门子的兄妹,荣演真正的妹妹是安庆郡主。

    “那姑娘和广安王也成了兄妹。”碧柳扶额,忽然觉得事情比话本子还复杂。

    姜采点头,“可不,名义上,大家都成了兄弟姐妹。”

    皇帝封她为郡主,八成是要她扶贫的。是扶大齐国内,还是边境小国,就不可知了。

    姜采现在能做的,就是舒舒服服的在这皇宫里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谁知道哪天她就被发配出去了呢。

    ……

    打定主意要好好过日子以后,姜采便每天早上去姜华处报道,和姐姐闲话家常。尽可能的多尝尝宫里的好吃的,尽可能的多逛一逛皇宫,把每一处角落的景致都看个细致。

    东家请人唱戏,她去凑热闹,西家宴请宾客,她去蹭吃喝。一副毫无心机,又贪吃贪玩的样子,却意外的获得了后宫众人的好感。

    半个月下去,除了虞美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和姜采熟络了起来。

    直到公主大婚那日,姜采已经被塞进了娘家的送亲队伍。

    回到英国府,将这一切告诉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抚掌大笑。“你父亲和你母亲性子都闷的很,偏你似个猴。”

    一旁田妈妈凑趣,“姑娘从前,也是很闷的很。”

    “看来,宫里众位都待你不错。也都想的明白,你于她们没什么威胁。”老太太拉着姜采的手,看着她圆润起来的脸颊。“那外头觉得你有威胁的,也够不着你。”

    大家敢泼英国公女儿的脏水,但没人敢泼皇帝亲封郡主的脏水。

    老太太觉得,其实皇帝多半是在保护姜采。

    姜采回来观礼,但却没见到新嫂子国氏。大哥和二哥也都因为新婚忙碌,未和她多说两句话。

    出宫的时候,皇帝特意嘱咐过,姜采要早些回宫。她没有得到在英国府留宿的机会。

    在随行内侍催了三次后,才不依不舍的和老太太告了别。

    婚礼多半都是要在晚上举行的,姜采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她本也感到了疲倦,是想要上了马车小睡一段的。可刚一登上车,便见一人,一袭黑衣,胸前沾满血迹,外靠在车内。

    她刚要惊呼,却被那人一把拉过捂住了口鼻。

    “是我……”那人气息不稳,声音很低的在姜采耳边说道。“我是荣汶,我把手放开,你莫要惊叫。”

    姜采惊魂未定,连忙点头。

    荣汶见她点头,便将手松开。

    姜采一得自由,忙躲到一旁,定睛去看,果然是荣汶。

    他穿了一身夜行服,胸口似是中了箭,箭柄已被折断,胸膛内留下了箭头,鲜血正顺着伤口外涌。他脸色苍白,双唇干裂毫无血色,一双眼睛也似无力般半睁着,借着车窗处透进的微弱光亮看着姜采。

    姜采倒抽一口凉气,刚要说话,便听碧柳在外问道,“郡主,天色已暗,车内要不要点一盏琉璃灯?”

    “不用!”姜采看见一只手要来抓门帘,忙一手按住。“我正好乏了,小睡片刻,若有光亮反倒不妥。”

    碧柳见姜采死死抓住门帘,颇觉奇怪。又试探问道,“那姑娘可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马车不用行使的太急,我想要多睡一会。”姜采半蹲在门口,抓着门帘,身体有些酸痛。

    碧柳得令,便吩咐了拉车的马夫。本想透过门帘向里瞧瞧,奈何姜采一直抓的很紧。她觉得,车内一定是有什么人,姑娘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路,她得替姑娘想个法子。

    马车缓缓启动,姜采坐到荣汶身边。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马车?”

    问的竟然不是他为什么受伤?

    荣汶觉得心里似乎有些不太舒坦,但还是一五一十答道,“这是御制的马车,上有皇家标志。今日英国府大庆,你必定是要来观礼的。与其他御制马车相比,这辆更新,应该是给你这个新受封不久的新郡主备的。”

    受伤情况下还这么心思缜密,真不是个简单人。姜采颇有几分赞赏,“我拖延了时间让马车开的慢些,到皇宫之前,你想办法离开吧。”

    姜采语气很平和,荣汶意外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姜采,又指指自己胸前还在流血的伤口。“我受伤了……”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最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毕竟他和姜采还没有那么熟络。

    但是,话说回来,他们曾经可是差了一步就成亲的人。姜采未免有点太冷血了。

    荣汶有点怀疑,上次受伤救他的是不是真的是姜采。

    姜采微微蹙了眉,“我知道你受伤了。但你穿着一身夜行衣,显然是想要隐藏身份。我要回的是皇宫,藏不住你。”

    荣汶凝眉,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从前姜采不知他身份尚且冒着风险救他,且不图回报。如今明明两个人是相识的,她却不肯为自己冒一点风险。

    看来,她当时只是古道热肠救了人,而如今不救他,是因为与他没什么交情,又想要保全自己。

    真理智,也真冷漠。

    姜采不知道荣汶的内心活动,看他愣神看着自己,也静静等着他回话。

    “这车把你送到朝阳门的时候,你便需要换乘软轿。到时候,这车要送回车马司。我会在折返车马司的时候,想办法脱身。”荣汶叹了一口气,气息很是微弱的说道。

    这样,就多半和自己没什么太大干系了。就算有,毕竟他们是熟人,他受伤了,乘坐一下姜采的马车,也不算罪过,连累不到她。

    姜采哦了一声,见荣汶脸色越发苍白,仰靠在马车上又颠簸的十分厉害。于是便扶着他侧过身,让他将腿抬起放在座位上,与自己背靠背坐着。“你靠着我吧,这样能少些颠簸。”

    荣汶想要拒绝,但并没有力气,只能依言靠在姜采身上。

    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问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受伤吗?”

    “不好奇。”姜采回答的斩钉截铁。

    “可你到底是救了我,若是日后被查问……”

    不等荣汶说完,姜采便打断了他。“如果有人查问我,我会据实相告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受伤,逃走又去了哪儿。”

    “但你会说,确实和我共乘一车进了宫。”荣汶靠着姜采,觉得身体越发没了力气。

    “嗯。”姜采很实诚的点头,“你我原是有过婚约的,因为庚帖被毁而被迫取消,终究是两个有交情的人。我载了你一程,并不算逾矩吧。”

    如果不管他才是没人性。管他,但只管他这个程度,没人能说她什么。

    荣汶明白姜采话中的意思,只觉得心里刚才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加严重了。他轻叹了一口气,“上次在广济寺,你救了我……我一直很感激……”

    姜采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她原以为,荣汶是不知道的。因为京城上下都在说,是锦乡侯府的三姑娘救了荣汶。两个人日久生情……

    原来,他是知道真相的。这家伙,心机真重。

    和心机重的人,还是少说话为妙。姜采避开了他的话题,“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一会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