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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7、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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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军这位老医官也算得上是尽忠尽职了,开出新药方的第五日又来请脉问诊,询问我用药情况。歌玲

    泽和萨尔玛随侍在侧,萨尔玛忙着替老医官铺纸研磨,歌玲泽站在我身边,伶俐的替我回答刘军的一些问

    话。

    过得片刻,刘军点点头,花白的胡须在颔下微微抖动,缄默无语的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开了张方子。

    “这是一副川连白及丸的方子,四贝勒爷若要过目,便将这方子给他。”说着交到了萨尔玛手中,“至于

    这药丸,等奴才回去配置好了,便给福晋送来。”

    “劳烦您多费心了。”不等我开口,歌玲泽已然甜甜的笑起,将一锭四五两重的银锞子塞到了刘军的

    袖子里。

    他先还是一愣,老脸有些微红,但转瞬已神态恢复自然,恭身向我行礼:“多谢福晋。原先的汤药请

    福晋继续服用,切勿间断,奴才改日再来复诊。”

    我微微颔首:“有劳了。萨尔玛,送送刘大夫。”

    萨尔玛应了,领着刘军出了门。我从床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案桌前,拈起那张薄薄的药方轻

    声读了起来:“川黄连七两,蜈蚣一百二十条,全蝎三两,冬虫夏草一两,阿胶二两,鳖甲珠三两,玄参

    二两,何首乌一两。先将阿胶、鳖甲珠以各药共研成细粉末,待阿胶、鳖甲珠炖化,即将药粉倒入其内,

    均匀拌和成泥,视其软硬程度加入适量蜂蜜,揉搓成绿豆大小的丸子。每日分三次服用,每次十丸。”

    字写的倒还算工整,不是很草,只是……目光倒回数行,落在那句“蜈蚣一百二十条”,手臂上顿时

    泛起点点鸡皮疙瘩。好恶心啊!这种东西真能吃吗?虽然是做成药丸服用的,可是……

    正在犹豫刘军把药送来后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忽然半闭的门扉被砰地一声踹开。我吃惊的回头,却听

    歌玲泽怯怯的低喊了声:“给贝勒爷请安。”

    门口皇太极满面怒容,一脚踩在门槛上,一手狠狠拍在门板上。是什么事情惹恼他了?他向来喜怒不

    形于色的,怎么回城几日,今天才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

    “你骗我!为何总是要骗我?”他低吼着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歌玲泽见势不对,忙叫道:“爷!主子她身子弱,您别……”

    “滚出去!”皇太极咬牙,“滚——”

    歌玲泽无奈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虽然觉得皇太极的怒气毫没道理,心里却是丝毫没觉得害怕,只因

    为他看似暴跳如雷,实际上抓着我肩膀的那双手却是出奇的温柔,一点重力也未曾加诸我身。

    “稍安毋躁。”等歌玲泽出去后,我轻声嗔言,“你已贵为大金国四贝勒,素以英明冷静被人称颂景

    仰,如何……”

    “为什么要骗我?”他声音放柔了,突然把我拥进怀里,微颤,“你明明……明明病情加重了,却为

    何要瞒我?你瞒了我,我就会因此而开心快活了么?”

    “可是……不瞒你,你会更不开心,更不快活。”

    他怎么就知道了呢?我不禁有些情绪低落。难道是刘大夫跟他说的?不像啊,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忽然斩钉截铁的说了这几个字,放开我,眼睛直剌剌的盯住了我,“你

    以为我是说笑的么?”

    我被他异常冷锐的眼神吓住,记得以前每当看到他出现这样的眼神时,总会有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个怪异的念头还没等从我脑海里散去,突然面颊上一凉,遮面的纱巾竟是被他一把扯去。

    我惊愕的瞪大了眼,未等做出任何反应,他滚烫的呼吸已飞快迫近,柔软的双唇压上我干裂的唇瓣。

    我急促抽气,他的舌尖已探了进来,灼热而疯狂。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刹那间吞没了我,腿肚子颤慄的打着哆嗦,若非他用力托住了我的腰,只怕我早已

    瘫倒。

    晕晕乎乎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迷失的神智终于稍稍拉回了一点理智,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一股寒

    气从脚下直冲头顶。

    猛地一把用力推开他,我战栗得想要拼命尖叫——疯了!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惊恐的望着他两秒种,他淡定的望着我笑,眸底闪动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疯狂!我手脚发颤,忽然瞥见

    对面桌上的茶壶,我踉跄的冲了过去,一把抓过来,然后回身。

    左手捏住他下巴,右手毫不留情的将壶嘴塞进他的嘴里,他也不反抗,只是含笑望着我,笑容里有着

    太多令我心颤的绝望和凄凉。

    “吐出来,不许喝下去,漱……口!你,赶紧漱口……”我语无伦次,颤抖的手无法控制自如,“你

    ……你给我吐出来——”看着他喉结缓缓上下错动,竟是大口大口的将茶水吞进肚里,我发狂的尖叫,将

    茶壶使劲掼到地上。

    “啪”地声,碎瓷砸了满地。

    我呼呼的喘气,胸口压抑得痛楚难当。

    “悠然……”他柔声唤我,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仰望于他,我泪眼婆娑,眼泪像断线了珠子纷纷

    坠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轻柔的用大拇指擦拭我的泪水,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却又显得格外平静

    ,“所以,死也要跟着你——你就是我的一生!”

    我抽泣着,颤慄着,终于再难抑制的放声大哭:“我不死!我不死……我陪着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

    沙哑的喉咙,撕裂的哭泣,终于将我隐藏多年的感情统统发泄出来……既然没了回去的期望,那就全

    心全意期许这一世吧!

    我还不想死!不想就这么失去他……不想无奈悲哀的死去……上天啊!我从没有求过你,但这一次!

    求你……求你给我生的希望!给我一个生的……希望!

    虽然刘军一再向我保证,四贝勒爷身体健壮,加上这段时间定期服用了预防药剂,绝不至于会被传染

    上瘵虫,但我却仍是惴惴难安。

    直到眼瞅着一年里头最热的季节缓缓过去,皇太极身心康健,连喷嚏都没打一个,更别说什么头痛咳

    嗽一类的症状,我这才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自年初努尔哈赤建国后,国事繁忙,皇太极受封大金四大贝勒之列,加之身兼正白旗旗主一职,是以

    每日批阅军务,时常见他通宵熬夜。我很是心疼他,只可惜这个身子太过不济,不能陪他分担,却还要他

    来经常分心照料于我。

    转眼夏去秋至,秋去冬来,他每日骑马往返于城里城外,我隐隐感觉这样长期下去迟早会出事。且不

    说别的,仅城内四贝勒府内的那些家眷们,私下里只怕已要乱作一团。原先在汗宫木栅,这些女人之间的

    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努尔哈赤的那些大小老婆们已是让我大长见识。不过,那时的我心态是平稳的,在

    那群女人里,我是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身份在瞧着热闹。所以不管她们如何闹腾,如何倾轧,我都能

    无所谓的淡笑视之。

    可如今……我身份已是不同,心态亦是不同。我如何还能天真的奢望自己可以置身度外?

    “歌玲泽!”

    “在!主子有何吩咐?”她脆生生的答应,跑进门来时,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我见她肩头落着雪,心里一动,喜道:“下雪了么?”

    “是啊。”她笑吟吟的回答,“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早起才下的,还不是太大,估计过了今儿夜里,

    明儿个就可以堆雪玩了。”

    “堆什么雪啊……”远远的就嗅到了苦涩刺鼻的中药味道,萨尔玛端着满满的药碗跨进门来,笑道,

    “歌玲泽,你多大了?还老记得玩?不如现在求了福晋趁早把你配出去吧。”

    “撕烂你的嘴!”歌玲泽跳了起来,“你自己嫁了个称心如意的,却拿人家来打趣。你有那闲工夫,

    还不如赶紧生个娃娃!”

    “呸!”歌玲泽没怎么的,萨尔玛脸皮子薄,倒是先脸红起来,啐道,“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说话…

    …”

    “生孩子怎么了?你嫁了人,迟早是要生孩子的。”

    我心中一动,想到孩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今爷有几个孩子了?”这话脱口时心里别扭得就像鲠

    了一根刺。

    两人止住打闹,面面相觑,萨尔玛脸涨得通红,倒还是歌玲泽镇定些,站直了身,小声答道:“回主

    子,贝勒爷至今仍只得大阿哥一个……”

    我模糊间没听明白,过后琢磨了半天,才猛然一震:“只一个?!那……府里有几位福晋?”

    “府里除了早先娶的钮祜禄氏,乌拉那拉氏,还有一位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氏。”

    “哦,那小福晋呢?”

    “小福晋?爷屋里没小福晋啊。”

    我“啊”地声低呼,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么些年,皇太极除了努尔哈赤指给他的妻子,竟没

    有纳过妾室?

    心房强有力的收缩,怦怦怦怦的越跳越快……八年了,从他十六岁初婚起始至今已有八年!为何他的

    子嗣竟是如此稀少?

    两颊渐渐烧了起来,我脑子里晕乎乎的像是在煮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皇太极年轻气盛,血气

    方刚,怎么可能……

    当年的一幕幕往事瞬间在脑海里飞快闪过——他费尽心机,为和我在一起,明里将葛戴收了房;为了

    压制努尔哈赤指的福晋钮祜禄娥尔赫,抬高了葛戴的身份,最后让葛戴管家,成为最可靠的中馈内助。

    “……给你了!你要收好,别再……打碎它了……”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就是我的一生……”

    耳边回荡着他真挚深情的话语,一遍又一遍……我忽然含泪笑起,那颗受伤的心渐渐被暖意包融。

    真是个傻瓜啊!

    原来这么多年,痴迷犯傻的人,并不只我一人!他,同样固执的在做着傻事!

    无可救药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