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女捕头(全三册) > 第59章 一纸糊涂账(1)

第59章 一纸糊涂账(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到了离百草庄二里远的地方,夏初让安良停下了马车,下车时天已擦黑。夏初本就饮了酒,路上被风吹起了酒力,稍微有点晕。

    苏缜从她身后走过来,把她头上的帽子一揪,扔回了车里:“这帽子不好看,刚才一直想说。”

    “买衣服的时候忘买帽子了。”夏初拍了拍自己的头顶,嘿嘿一笑,“这是捕快的帽子,是有点不搭。”

    苏缜浅笑吟吟地看着她,伸出手指撩了撩她额前的头发,在她脑门上轻轻一点:“这样就挺好。”

    “还是希望能快点儿长长些,夏天就要到了,戴着帽子太热了!”夏初远远地往前指了一下,“那就是百草庄了。不过,咱们真的要去啊?”

    苏缜转头打量了安良一番,把安良看得心里直含糊,才听他说:“把你的衣服换给我。”

    安良错愕不已,揪着自己的衣服:“这……这如何使得?”

    “脱下来。”苏缜说着,便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襟扣子一边往车上去了。等苏缜再下车时,已经是一身藏蓝色的衣裤了。衣裤都有些短,看上去有点奇怪,但怎么看也还是好看的。

    夏初忍着笑点了点头,这真是:只要长得好看,怎么穿都是对的。

    苏缜整了整袖口,把腰带紧了紧,又打量了一下夏初的装束:“还好你穿的衣服颜色暗些,不然还真找不到第二件衣服换给你了。”

    夏初这才恍然大悟:“夜行衣啊!”

    “不然你以为呢?我穿着一身白衣服,倒生怕护院看不见了。”

    “我还以为你是怕把衣服弄脏了呢。”

    苏缜觉得这话说得莫名可爱,不禁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对夏初扬了扬头:“走吧。”

    夏初跟过去,却有点退缩:“黄公子,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打死勿论,谁都不例外。我这知法犯法的……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我呢。”苏缜的语气淡淡的,淡得就像在说:知道了。

    夏初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心说有你有什么用吗?好歹我还是个捕头,万一被逮住了也能在蒋大人面前卖点儿面子,总归是为了办案的。

    难道你还要用钱砸垮对方不成?关键是百草庄也不穷啊!

    夏初略微踌躇了一瞬,看着苏缜挺拔的背影,还有短了一截的袖子中露出的手腕,她弯唇一笑,忽然什么都懒得想了。

    一步三跳地追上苏缜,夏初与他并肩而行,笑嘻嘻地说:“要是万一被发现了,可要跑得快些,咱只要不被当场打死就好。”

    苏缜听得好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剩下天边一点点青色,半满的月亮悄悄挂在了东边的天空。暮色之下,只有百草庄门前的两盏门灯轻轻地晃着。

    百草庄附近有十几户的庄户,都是给喻家种草药的,零零散散都离得比较远。临近庄子时,夏初与苏缜离开官道拐进了小土路,路很窄,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虽然准备干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但两个人都不紧张,错开半步距离不急不缓地走着,倒像是饭后散步,月下赏景。

    麦草间的螽斯和纺织娘开始鸣叫,夏暑未至,所以声音听上去格外清泠,就像有人出神地在琴键上叮咚弹奏,却不知这弹琴之人心怀何事,是愁是喜。

    夏初没有说话,苏缜也没有说话,却又很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如此光景,倒没有比无声更悦耳的了。

    到了百草庄跟前,苏缜和夏初沿着外围走了一圈后,在一墙角处停了下来。苏缜按了按夏初的肩膀,让她等一下,自己仰头估了估围墙的高度,退后了几步向前一冲一跃,手搭墙沿借力,轻轻松松地便站在了墙头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夏初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苏缜,内心里轻轻地“哇”了一声。漂亮啊!这要是穿着那合身的月白长衫,一出夜探百草庄就要被他演绎成决战紫禁之巅了。

    苏缜蹲下身来,对夏初轻声地说:“这是东跨院,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喻家长子的住处,你要看这里吗?”

    夏初站在墙沿下猛点头,苏缜对她挥手,道:“上来。”

    说得真容易!

    夏初心说我怎么上去啊!她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什么可以踏脚的地方,只好学着苏缜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猛冲向前。

    一跃!夏初的手倒是抓着墙沿了,但是人也拍在了墙上,吊住了。

    苏缜闷笑了一声,走过去抓住了夏初的手腕,道:“脚踩住墙面,向上用力。”

    夏初按苏缜说的,脚开始在墙上乱踩,就像只被人按住了脑袋的壁虎般挣扎了几番,终于是被她踩住了一条砖缝。她憋住气,借着那一点点的力道往上一蹿,加上苏缜就势一拽,总算是把半个身子挂在了墙沿上。

    费了老鼻子的劲,夏初总算是坐在了墙沿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你会功夫吗?”苏缜在她身边坐下来,压低着声音问道。

    “我的功夫都是搏击术,以打倒对手为目的……”她转头看了看苏缜,“幸好啊!”

    “幸好什么?”

    夏初凑近苏缜一些,压着声音小声地说:“我记得黄公子曾说要与我切磋武艺,幸好我没答应。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答应了,岂不是会输得很难看?看来,人谦虚点儿果然是没坏处的。”

    “那倒也不见得。有的人练的是轻巧功夫,有的人练的是下盘稳固。就像比刀剑赢了的,若是拼暗器却完全不是对手。”

    “客气,客气。”夏初干笑了两声,又道,“黄公子,你字写得那么漂亮,学问也一定很棒,功夫又这么好,从商还真是可惜了。”

    苏缜笑了笑:“从商有何不好吗?”

    “不是说‘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吗?你要是考个功名,一定是国家栋梁。”

    苏缜哑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静默了片刻后说:“夏初,你的脸脏了。”说完,还不等夏初问他哪里脏了,他就已伸出手去在她鼻子上蹭了蹭。

    苏缜的手指细长,凉凉的,有一点儿潮湿。可抹过夏初的鼻尖后,夏初就觉得鼻头发热,紧接着脸都开始发热,最后连耳朵都热了起来。

    夏初胡乱地抹了抹脸,打破这有点莫名暧昧的气氛,说道:“这是喻示寂的院子?”

    “喻示寂?是喻家长子?应该是,厢房也好跨院也罢,位于东侧的通常是长子居所。”

    话音刚落,就听见北房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夏初点点头:“果然是。”

    屋里点着烛火,有妇人的影子映在窗上,弯腰从一处抱起了襁褓,轻轻地晃着走到另一边,递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婴儿的啼哭声不止,有妇人轻哄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些说话的声音。屋里影影绰绰走来走去的都是女人的身影。

    夏初还以为喻示寂不在,正想着,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烦死了!”紧接着,窗上便出现了个男人的身形,走到门前大力地将门推开。

    夏初下意识地往苏缜身后藏了藏,藏完了又觉得自己特可笑,重新坐好。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喻示寂回头冲屋里吼了一句。

    吼完这一句,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有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好言道:“大少爷,这婴儿哪有不哭的?谁不是这么长起来的呢?您莫发火,回头吓着孩子。”

    喻示寂冷笑:“从他生下来,家里就没一天安生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大少爷,您可别这么说呀……”

    “让他说去!”屋里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扬声喊了一句,声音尖细,“事儿都是大人做下的,如今倒怪起孩子来了。”

    “大少奶奶……”

    喻示寂回身迈进屋里一步,气道:“少在这指桑骂槐的!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喻家出了什么事跟你没关系是怎么的!”

    “指桑骂槐?我倒是指的什么骂什么?喻家的事儿那是你们喻家自己不积德,我管得了吗?你可别惹急了我,撕破了颜面我倒看看咱们谁更没脸!”

    喻示寂就要往里冲,那中年的婆子赶紧拦下来:“大少爷,大少爷您可少说两句吧,大少奶奶就是脾气急了点儿。那孩子可也是喻家的后不是?”

    喻示寂瞪了会儿眼睛,甩袖大步而去。那婆子往外追出去两步,就听屋里喻少奶奶大声道:“刘妈,回来!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在眼前也是心烦。”

    刘妈在门口叹气,关上了屋门,道:“大少奶奶,您这是何必呢?”

    喻少奶奶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没再多说什么。

    苏缜推了推夏初的胳膊,往跨院门处一指,只见喻示寂正开了门往外走。

    “跟着看看去。”

    两个人猫着身子在墙沿上走,也走不快,好在庄子里都点着廊灯,倒不至于跟丢了。喻示寂那边显然也没有什么特定要去的地方,漫无目的,越走脚步越慢了起来,沿游廊走到去往后花园的入口处时,终于是停了脚步。

    夏初与苏缜也停了下来,坐在游廊上方的女儿墙上,静静的不敢出声。

    忽然,就听廊下喻示寂低声道:“谁?”

    喻示寂这一问把夏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起身就想逃。身形还未动便被苏缜按住了肩膀。

    “跟着我。”苏缜几乎是用气声说的这三个字,指了指游廊,然后又对夏初比画了一个往前走的手势。

    夏初点点头,便跟着他往旁边蹭过去一小段距离,两人肩挨肩地在屋脊上坐定,视线与游廊形成一个斜角,正好能看见廊下的情形。

    “大少爷怎么还不歇息?”游廊的另一侧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穿着暗驼色的衣裤,负着手,花白的头发很有特点。他对喻示寂呵呵地笑了两声,带出一阵咳嗽来,然后一口痰飞出游廊落进花圃,“后花园里没掌灯,大少爷是不是害怕?”

    夏初一听就觉得祥伯说话的语调不对劲儿,跟上次她来百草庄时的恭敬态度完全不同。她心里有点小激动,觉得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一定很有爆点。这时,苏缜贴近夏初的耳边,用手拢着嘴小声问她:“这人是谁?”

    夏初也学着苏缜的样子,凑近他的耳边,说:“祥伯,百草庄的管事。”

    夏初说话时的气息钻进苏缜的耳朵里,有点痒,痒得他浑身都不对劲儿了起来。夏初还要再说话,可苏缜不敢再让她对着自己的耳朵说了,便冲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游廊。

    夏初转过了头,苏缜趁机会赶紧抓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险些打了个激灵。

    “祥伯,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喻示寂显然也听出了祥伯语调中的不恭,不禁皱了皱眉。

    “没什么。”祥伯在游廊里坐了下来,背对着夏初他们,也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只听他那副老哑嗓说道,“我正为点儿事情烦心,出来遛遛,正好碰上大少爷了就想跟您说说,也好帮我这老头子拿个主意。”

    喻示寂没说话,迟疑了片刻也在游廊中坐了下来。

    祥伯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少郁结的感觉,说道:“我呢,也没什么本事,奔波了大半辈子,跟着老太爷,跟着老爷,谈不上挣下什么家业来,最多混个吃穿不愁罢了……”

    “祥伯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喻家亏待了您似的。”

    “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祥伯摆了摆手,“到底是我福薄,家里就一个儿子,原指望着他能成器的。可他不像大少爷您啊,这么有出息。”

    他看着喻示寂笑了笑,喻示寂却有点不耐烦:“您那儿子又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儿。”祥伯往喻示寂跟前坐了坐,“去年他与人合开了个当铺,结果朝奉选得不好,连着几件死当的物件都打了眼。那合伙的一看形势不好就偷偷吞了账上的钱跑了。我那儿子死心眼,到人去屋空了才发现,本钱赔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烂账。”

    “报官了?”喻示寂问。

    “哦,呵呵。”祥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好办啊……”

    “怎么呢?”

    祥伯顿了顿:“咳,不妨直说了吧。我的那点儿钱哪够给他开当铺的,所以当时就从庄里的账上挪了点儿。”

    “多少钱?”

    “其实也不算多,一千二百两。”

    夏初在房顶上听见这个数,不禁舌,这还不算多?一千二百两,这个祥伯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千二百两?!”喻示寂噌地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一步,皱着眉头斥道:“祥伯,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少爷您坐。”祥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喻示寂一掌挥开。他略有尴尬地笑道:“我已经用自己的棺材本还了三百两了,上月查账的时候用柜上的钱拆补了一下。东家去兴州之前才补回柜上去的,可我觉得吧,老这么补来补去的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是?”

    “长久之计?”喻示寂冷笑道,“祥伯,我看你在我们喻家是太得势了!还讲的什么长久之计。”

    “大少爷……”

    “行了!”喻示寂竖起手掌来拦住祥伯的话头,“你也不用跟我说了,我还敬你是个长辈,等我父亲回来你与他说去就是。”

    “东家若是知道了,我这个管事也就做到头了。”祥伯也不慌张,慢悠悠地又坐下来,“说可以,大少爷只要不怕我年老糊涂,说出点儿别的事来就行。”

    喻示寂的表情微变,放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祥伯哼笑了一声,从腰间抽出旱烟袋来,放上烟叶不慌不忙地压实了,打了火镰点燃,吧嗒吧嗒地嘬了两口,才道:“夫人死得冤。”

    夏初一听这话,赶忙往前倾了倾身子,生怕漏掉点儿什么。苏缜瞧见,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怕她一激动会掉下去。

    喻示寂那里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死得冤不冤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吗?”祥伯又嘶哑着笑了两声,用力地吸了几口旱烟,然后跷起腿来把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搓灭了火星,“四月初一大少爷不在家吧?”

    喻示寂眼不错珠地盯着他,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腿疼,可我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大少爷别忘了我在庄子里多少年了,你爹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如今这帮老伙计跟着我干的时候,你可还正吃奶呢。”

    “少在这倚老卖老的。你想说什么?总之我告诉你,曹氏的死跟我没关系。”

    “我可没说有关系。”祥伯转头看着喻示寂,慢条斯理地道,“可大少爷你跟我说终归也是没用,我也不想听,重要的是官府觉得有没有关系,对不对?”

    “对对对。”喻示寂冷笑道,“那你报官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