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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秋蕊香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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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云衡虽退后,可神情却是不惧不怯。

    她看了看七娘,又看了看陈酿,忽行一万福,只道:

    “多谢小郎君抬举,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蔡云衡,极是随性。她说出这般大胆的话,倒也坦然。

    七娘怔怔地望着她,不觉间,竟生出些佩服来。

    既是魏林相邀,七娘与陈酿也不便说什么。

    四人遂一道往回走。

    他们之中,唯有蔡云衡算个陌生人。只是,她却并为见出不自然之处。

    一众太学生们远远便见着有小娘子来,紧忙着正襟危坐。

    一番行礼后,蔡云衡亦随性坐下,全然不似汴京小娘子们的拘谨之态。

    她本随父亲被贬出京,从小长在蛮夷之地,自然,与汴京城中娇养闺阁的小娘子们,大不相同。

    只听有人笑道:

    “方才还说,祁莨遇着了什么,乐不思蜀!不想,是与小娘子过话。”

    这话本是打趣七娘,却在不经意间,也连带着打趣了蔡云衡。

    换作别的小娘子,早哭闹着不依了。

    偏偏蔡云衡,却笑了起来,只道:

    “哪是祁莨乐不思蜀?分明是我见他有趣,缠着他说话。瞧来,她神情言语,倒像我小弟一般。”

    此话一出,众人只哈哈大笑起来。

    从来,小娘子多是恼羞成怒。可眼前这个,却能四两拨千斤,一霎时,便与众人打成一片。

    倒是七娘,很是不快,只撅嘴道:

    “谁要做你兄弟!我年纪虽小,也不是任你们欺负的!”

    有人又笑道:

    “那倒是!堂堂男儿,吃不得酒,尚有人相护。谁有敢欺负你来?”

    提及陈酿替她挡酒一事,七娘的面颊又有些发烫。

    她只争辩道:

    “那酒,不过是断肠之物,有什么好的?也就是你们,当做个宝贝!我才不吃呢!”

    不待太学生们答话,却听蔡云衡笑道:

    “祁莨此言差矣!李太白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绮章丽句,全在这一盏儿中了。”

    “不想小娘子身为女子,竟有此等见识!”有太学生道,“祁莨兄弟,倒是不如了。”

    七娘瞥他一眼,只将嘴撅得更高。

    陈酿见她模样,心中早已笑了千百遍,面上却只浅浅一抹。

    又有人看向蔡云衡,只道:

    “听小娘子言语,似乎对李太白之诗颇有见解?”

    她确是极爱李白诗文,从前读来,只觉洒脱俊逸。

    蔡云衡初见陈酿文章时,只觉其间亦有太白遗风,难免为之一惊。

    只是,陈酿的字句,俊逸有余,洒脱不足,总还是有所不同的。

    蔡云衡方道:

    “见解不敢当。不过是闺中闲暇,偶尔读上一读,又惯了的爱胡说几句。”

    她看了看众人,又道:

    “你们听过也便过了,将来可都是要出将入相之人,断不许笑话于我!”

    出将入相,本也是太学生所求。众人听了,自然高兴。

    有太学生见蔡云衡有趣,隧问:

    “小娘子见识不凡,还未曾请教家源何处?”

    蔡云衡笑了笑,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她方道:

    “小女子姓蔡。当朝太师蔡京,正是家父。”

    蔡云衡还兀自笑着,可太学生们的神情,却皆与方才截然不同。

    只见他们面面相觑,有人微蹙着眉,神情僵硬,再不是说说笑笑的样子。

    当朝太师蔡京,行事作风,颇是阴毒,一向为太学生们所不齿。

    可这两年来,蔡太师却是风生水起。他勾结宦官,残害忠良,直逼得百姓敢怒不敢言。

    不说是坏事做尽,也总什么君子能臣。

    好巧不巧,眼前这位,却是他家小娘子!

    一时,众人皆是沉吟。

    蔡云衡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怎么一提起父亲,太学生们便是这般防备疏离?

    她还有满腹趣事不曾言语,许多学问不曾讨教,这些人,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

    不待蔡云衡问,只闻得有人已起身作揖:

    “天色已晚,咱们也该散去。小娘子流连此处,总不大好,也该早些回府。方才,是我等疏忽了,未曾顾及。”

    蔡云衡猛地一愣,这是下逐客令么?竟毫不遮掩地驱赶!

    太学生们亦陆续起身,只做告辞状。

    七娘看着林林而立的人群,忽有些莫名地不平。

    适才还将人家夸成谪仙般的人物,一转眼,只因一个姓氏,便又无礼地像群无赖。

    七娘扫视着他们,又举目望天,方道:

    “天色尚早。”

    她一一看过众人,只见他们面露难色,还有人与她使眼色,要她一同离去。

    七娘更是愤愤。

    因着陈酿之故,她虽不大喜欢蔡云衡,可几回相见,蔡云衡皆是坦然相待,全无半点阴毒之心。

    比之出身体面的王環,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七娘抬眼看着众人,又道:

    “小弟不才,曾闻着个故事。说贼窝里养出了个状元郎,而世家之中,却出了盗窃之人。可见,只看家族渊源,也并非识人之明。”

    众人一时有些讪讪。

    魏林对此事,颇是在意。他一向嫉恶如仇,对于蔡太师所为,从来便是嗤之以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遂正色道:

    “是祁莨你偏颇了!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得。可世间之人,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罢,魏林广袖一挥,便兀自去了。

    几位气性极盛的太学生,亦冷哼一声,再不言语,只拂袖下山去。

    听到此处,蔡云衡方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不寻常,皆因她的姓氏。

    父亲一生,身系宦海,几度沉浮。如今骤然复权,难免受些非议排挤。

    于这些事上,蔡云衡倒是惯了的。故而,她的坦然不拘,与其说是天性使然,不如说是一番叛逆。

    只是,有些小人编排挖苦也便罢了,若人人皆如此说……

    况且,眼前之人,还是深谙仁义儒道的太学生们!

    他们为何对父亲这般深恶痛绝?

    一时,众人渐渐散去,此处唯余下七娘、陈酿、绍玉三人。

    蔡云衡深吸一口气,忽不在意地笑了笑:

    “弄得不欢而散,倒是我对不住各位了!”

    七娘看着她,只生气道:

    “是他们无此心胸,又与你何干?”

    自方才起,陈酿便一直不曾言语。

    他这才转头看向七娘,眼中自有认同神色,遂含笑道:

    “蓼蓼此番,是君子之为。”

    七娘闻声,亦看向陈酿。

    思忆中,他从未这般正色地夸她。那般神情,并非陈小先生,而是,陈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