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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少年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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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学!

    陈酿蓦地一惊,只抬起一双眼望着谢诜。

    天下读书之人,谁不想入太学?最博学的夫子,最针锋相对的论学,皆不是寻常人能见着的。

    只是陈酿已然拒婚,谢诜竟还愿如此抬举?

    他行了个大礼:

    “大人,学生惶恐。”

    谢诜负手至他跟前,神情显得疲惫,言语中带着些无可奈何:

    “是我唐突了。那回你说,婚姻大事,向来只在两心相悦之间。我该明白的。”

    陈酿从未见过谢诜如此模样。没了端端的仕宦架子,此刻,他更像一位纯粹的父亲。

    一时,陈酿心有所感,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谢诜又道:

    “你与七娘的事,日后再说吧!倒是春闱,总是谢家对不住你。”

    听他言语,想必已真相尽知。这也不奇怪,陈酿一个外人都能想到之事,谢诜身为一家之主,定然心知肚明的。

    对于此事,陈酿只默着,也不说什么。

    既然大家心中皆明了,谢诜又不愿说透,总是想为朱夫人与二郎留些体面的。

    陈酿看了看谢诜,拱手道:

    “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何来对不住一说?”

    他避开前夜之事不说,显然是卖谢诜的脸面。不论朱夫人他们做什么,谢诜向来是护着陈酿的。

    谢诜似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

    “你心中明白便好。入太学的事,我明日便着人去办。至于七娘……”

    谢诜一瞬竟不语了。

    这忽来的沉默,倒叫陈酿愈发生出愧意。七娘何其无辜,何其天真,他只觉有些不敢想她。

    “罢了!”谢诜叹道,“由你们去吧!”

    他为官多年,虽手段百出,到底不失为一位君子。况且,陈酿确是个可造之材,耗了那么些心血,谢诜总是不愿白费。

    方至住处,陈酿一面收拾着衣物,一面有些心不在焉。

    入太学,应是如今最周全的法子。

    错过春闱,他本就无颜见许道萍。她满心期待,一身指望全在他,眼下还不知是怎样的伤心。

    再者,因着此番之事,朱夫人断断是容不得他了。他在谢府一日,朱夫人便不会安心,最终受罪的,也只能是七娘。

    至于七娘……

    或许,她才是陈酿最不敢面对之人。

    从前,他只当她是个孩子。不承想,即使小如婴孩,也终有长大的一日。

    她也会懂得男女之情,也会懂得伤心难过,再不是初见时,那个女扮男装,无法无天的谢七娘了。

    陈酿离开那日,众人皆至二门相送。自然是熙熙攘攘,各怀心思。

    他一一扫视着人群,唯独不见七娘身影。陈酿叹了口气,只决然转身上车。

    罢了!相见时难别亦难,不见也好!

    而此时的七娘,只呆坐在闺房的案头,克制着自己想要出去的冲动。

    阿珠见着不忍,只劝道:

    “陈先生这就走了,小娘子不去送送?”

    七娘心下直直发麻。她伸手触摸自己的唇,似乎,还能闻得他的青草香气。他的情急之举,却给了七娘往后几年的念想。

    只是眼下,她同陈酿一般,亦不敢去见他。

    七娘摇头叹道:

    “那时读书,见古人常说‘近乡情怯’一词。当时不大懂,如今总算尝尽了。”

    她缓缓垂下眼眸,此刻,酿哥哥想是已出府了。七娘遂自拿了笔墨,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近日说的话,阿珠是越发听不明白。她心下担忧,只得时时陪着七娘,再不敢出什么乱子了。

    不多时,只见纸上原是一阙《一七令·论情》:

    情,

    易动,难平。

    明月夜,碧荷汀。

    伶孤烟冷,寂寥梦惊。

    抱琴偎夏木,怀阮忆春莺。

    十里复还五里,短亭连更长亭。

    来时观艳芳盈路,别后生衰草满庭。

    此词意境,阿珠如何懂得?七娘摇摇头,只自将词收好,夹入书页中。

    般般人生况味,到底一个情字,最难消遣。

    从前,她总笑前人诗词酸腐,矫揉造作。如今换做自己,什么天涯断肠,什么闲愁万种,似乎句句扎在她心上。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桃李皆开了,姹紫嫣红,灿若云霞。远远看去,落红阵阵,芳华一片。

    去年也是这般时节,酿哥哥一身半旧布衣,负手而来。

    此去经年,他依然俊逸翩翩,却是春回时节送君去。

    “小娘子,真不去了?”阿珠只蹙眉看着她。

    七娘轻咬着唇,真不去了么?他是否会等她去告别呢?

    左右,他还是她的陈小先生啊!至少,他还是陈小先生……

    七娘心下一酸,只猛地站起,直往门边去。

    她微提起罗裙,心中极是焦急,因缠小足,又行不快。

    阿珠只跟在后面追。近日小娘子的举动越发奇怪,也不知成日里想些什么!

    七娘还是想去见他!纵使她无数回地告诉自己,去不得!可她,终究是放不下的。

    时至二门处,七娘却猛地顿住。

    只见庭院空空,偶有几个穿行往来的婢子,一如往常。

    地上车痕新添,碾碎满地落花,像晕开的胭脂。车痕直直朝着门外的方向,竟是同他一般决绝。

    终究,他还是走了……

    七娘转身回房,没有哭,亦没有闹,日子过得与往日无异。

    谢诜与朱夫人皆觉得奇怪,照着七娘的性子,必定是想尽办法拦着陈酿!装病、拦车、耍赖……哪有她做不出的事?

    只是他们不知,七娘那些行径,总是因着对方在乎迁就,方能奏效。

    若心中无她,再怎么闹,想来亦是无用吧。

    可陈酿心中,果真无她么?七娘不知道。

    人已走了,如今说这个,似乎,只是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她的心思,虽不曾对人言说,熟悉如五郎、绍玉,到底也解得几分。

    自昨夜听五郎说七娘遇险之事,绍玉便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总算熬至天亮,他只胡乱梳洗一番,也不曾用饭,便直往谢府来。

    七娘亦是一夜未眠,近天明时,才勉强睡了些时候。

    绍玉见着她时,二人皆是满脸疲惫,一时都有些惊诧。

    七娘惯了的不理他,只对镜理发,因找不见桂花头油,只四处地看。

    绍玉摇摇头,忽递上头油,道:

    “喏!自小便爱放在床头的,这会子又不记得了。”

    七娘不说什么,兀自接过,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七娘,”绍玉唤道,“眼下春景正好,不若踏青去吧!五郎已回过大夫人了,正在院门等着。你不是最爱踏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