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美如天使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昏暗的光线里。

    于歌僵直地立在窗边。

    夜色寂寂。

    他背对着赫连尹。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赫连尹,我以前听于舟说,你是弹钢琴的?如果……”他的语气略有犹豫。

    “如果?”

    “如果不能谈钢琴了,你会怎么样?”他的声音很静,手脚冰凉。

    赫连尹的指尖轻轻颤了下。

    那么轻微。

    她斜睨着他,笑容苍白,“你是想告诉我,我的手以后都不能弹钢琴了是吗?”

    “你手臂中的神经线断了,赫连尹,若是其他手筋断了,接上去也就没事了,可是神经线不同,就算接好了,你的手仍然没有力气,你的手术很成功,只是神经线要几时恢复,就不好说了,医生说短的话就几年,如果长的话,可能是几十年。”

    “没力气到哪种程度?”

    “可能连水杯都端不起来吧。”

    赫连尹背脊僵冷,“这等于说,我表明看着和正常人无异,但其实我的左手已经废了是吗?”

    “如果恢复得快,你几年后也许还可以再谈钢琴。”

    “恢复的几率为多少?”

    “百分之三十。”

    她的心脏骤然一紧,眼眸黯淡,“我受伤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班主任和我,需要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家人么?转告他们你的情况。”

    “不用。”她机械地说:“我受伤的事情,请转告班主任,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家的人都很忙,我不想他们担心。”

    于歌一怔,转过头来,眼神复杂难辨,“你还打算自己一个人扛着吗?这不是小事啊,最好和家人商量一下吧。”

    “等我明天问过主治医生在说吧。”

    *

    上午的天空阴阴的。

    云层低低的压在头顶。

    一只白皙的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赫连尹捂住裹着石膏的手离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她垂着睫毛,一动不动。

    主治医生说她的手没有问题,手术也很成功,只是断了的神经线暂时跟她的原神经线融合不起来,有点儿排斥,并不关乎手术的问题,而是原神经线要跟断开的重新融合,需要时间,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主要看她本身的恢复力和意志力。

    她慢慢走着。

    胸腔里仿佛有血腥气息正在翻滚。

    眼下正意气风发的她,突然废了一只手,虽然是不常用的左手,但也仿佛是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一般,无限压抑痛苦。怎么可以这样?她还有许多事情没去干,就这样废了一只手,这对她来说,是否太残忍了?

    她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期待着一切痛苦不过是瞬间的错位,等待着噩梦醒来,天旋日转,世界复原的那一刻。

    然而她的太阳穴嗡嗡作鸣。

    胸口抑闷。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是真的。

    她的左手废了。

    赫连尹瞳孔失焦,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医院的后院。

    一道闪电划破了半空。

    下起雨了。

    暴雨倾盆。

    她没有任何犹豫,穿着单薄的病服走进狂风暴雨里。

    雨下得极密。

    风极大。

    方向旋转不定。

    一会儿吹得重如泰山。

    一会儿又如和风细雨般飞略。

    她浑身湿透。

    向上仰望。

    大雨打在她的眼睛里。

    视线中白茫茫一片。

    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辨别不清。

    一阵强风吹来。

    赫连尹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年,母亲叫自己走到冰水中去坐着,她的心就已经冷了。后来,父亲又死了。从此,她的心在没有暖过,不争吵,不抗议,不苦恼,一个人默默地追求着理想和未来,她以为她是幸运的,没想到,噩耗总在人觉得幸福快乐的时候来临。

    她明明已经打进市队了。

    很快她就可以打进国家队。

    在打上国际。

    那时候,她就可以提前获取名牌大学资格,她的高中生涯也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然后,她就可以放松下来追求音乐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的手废了,这样的话,她还可以继续参加竞赛么?会被遣返么?会功亏一篑么?

    赫连尹不受控制地捂住脑袋。

    茫茫的大雨中。

    她心中激荡出从不曾言说过的痛苦和绝望。

    整个世界都被雨幕隔开。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自己一个人,连冷冰冰贴在身上的衣服,仿佛也成了寒冷寂寞的气息,只有自己一个人对抗着的世界的一部分,她想要奔跑,想要蹦跳,可是剧痛难忍的脑袋正在渐渐失去意识,她双目空洞,看着被风吹得凌乱的树叶,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赫连尹!”

    茫茫的大雨中,有一把伞撑在她头上。

    然后。

    她跌进了一个冷冰冰的怀抱。

    她没有哭,瞳孔里一片麻木和死寂,“我的手废了。”

    看着向来自律的赫连尹变成这样,于歌明白她心里有多苦,唇线苍白,紧紧抱起她,心脏抽成一团。

    “不要抱我!”她冰冷地说,“别动。”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那就感冒吧。”她轻若耳语地说,笑容自嘲。

    于歌一怔。

    随后放开了手,将雨伞撑到她头上,自己在雨幕外淋着雨,“那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淋雨,那我陪你。”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于歌沉默不语。

    赫连尹也就没在管他,静静地站在雨幕里。

    倾盆暴雨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飓风吹来。

    刮歪了于歌手中的雨伞。

    黑色的伞面被风刮崩。

    银色伞骨露了出来,几欲脱离伞柄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赫连尹紧缩的瞳孔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僵立着,声音平缓,“冬令营的老师们知道我左手的神经线断了么?”

    于歌一愣,“你还想继续参加冬令营?可你的手……”

    “没关系。”赫连尹打断他,“已经走到这步了,我不能放弃,不然这一年我所参加的培训全都付诸东流的,只要老师们不知道,我就说只是骨折,然后继续参加培训,两周很快就完了,其他的,等明年集训我会想办法的。”

    于歌良久没有说话。

    “你的手静养才会好得快的,如果这次你成功夺得金牌,我怕你回校后学业会加重好几倍,对你的手极不利,左手虽然不如右手重要,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而且如果你这样勉强下去,很可能就真的一辈子都不能弹钢琴了。”

    “无所谓了,这手几年内都好不了,我想我等不了那么久,如果现下非要二择一,那我选择眼下的,至少这是我目前握得住的东西。”

    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味道。

    于歌无端地觉得恐惧,紧紧盯着她,慢慢呼吸,“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就算你现在放弃了冬令营,以你的学业,还是可以顺利考入重点大学的,为什么要急于一时?”

    “不为什么。”她漠然地望着前方,“明明可以办到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拖着呢?早点成功,早点解脱。”

    说完这句话,她慢慢垂下睫毛,覆盖了眼底的绝望和疯狂。

    她突然变得静极了。

    抬脚走向病房,瞳孔近乎透明,“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希望我刚才和你说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明天我会自己跟班主任谈的,至于最近所发生的意外,你就权当没看见吧。”

    当她想通了之后,她变得很安静,左手废了就废了吧,区区小伤,又不是像张海迪那样,全身瘫痪。

    第二天下午。

    她主动与班主任联系,两人在房中聊了许久,于歌坐在过道上的等候椅上等待。

    他微蜷着五指,表情沉默。

    算了。

    既然赫连尹希望这样,那么身为她的好朋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并且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照顾她。

    班主任走后,于歌去帮赫连尹打饭,医院的饭很难吃,所以他特意跑了两条街去买了一碗海鲜粥回来,街上的车辆来来往往,于歌提着外卖袋,穿过喇叭声响成一片的广阔街道,平时几步就能穿过的路口,此刻却宽阔得像太平洋一样。

    他气喘吁吁地回到赫连尹的病房。

    窗外阴沉。

    赫连尹站立在床边。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慢慢将自己的衣物收进包包里,见到他回来了,她虚弱地笑着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班主任刚才已经同意了我的申请,即日起,我将回冬令营的宿舍去居住。”

    于歌吃惊,“可你的手还没好……”

    “没关系的。”她转过身来,原本就平静的眼眉比之前多了一分深沉,“左手的手术已经成功了,只要不碰水就可以了,而且我们上课用的是右手,老师已经帮我上报为左手骨折了,希望你也可以为我保密。”

    于歌眼神复杂,再一次犹豫道:“你确定要这样?”

    “是。这件事除了班主任,你和我,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良久的沉默。

    最后,他把海鲜粥放下,表情妥协,“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尽我所能成全你,你先吃了这个粥吧,然后我送你回宿舍。”

    “好。”赫连尹乖巧应答,坐在病床上,一口一口地吃下于歌买来的海鲜粥。

    看着她容颜苍白,有气无力,却倔强地非要将粥一口口吃下去,那种不服输的精神,第一次让冰冷的于歌内心觉得震撼,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可以这样的坚毅,这种事情,若换了旁的女子,早就回家去静养了,又怎么可能选择继续培训,为校争光。

    离开的时候,他重新用手背量了她额头的体温。

    温度很高。

    于歌震惊,“你的高烧还没退?”

    “退得差不多了,医生已经给我开了药,回去后我再吃几剂药就能康复了。”

    “这怎么可以?”

    于歌按亮了床头的紧急灯。

    赫连尹一愣,正要站起来,一双细白的手放在她肩上,将她重新按回了床上,不容违抗。

    “在打一支吊针吧,不然你这样的状态去上课,也是坐在那里昏头脑涨,你好好坐着,衣物我来帮你收拾。”

    赫连尹眼里有抗拒之色。

    于歌又说:“别再拒绝了,你既然让我答应你为你保密,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那就是安安心心打完这支吊针,其他的,我再不管你了。”

    赫连尹叹了口气。

    很快,医生跟着几个护士来了。

    于歌礼貌地对医生说:“医生,她的高烧好像还没退,请为她输液。”

    医生点了点头,出去准备输液用具了,没多久,一个护士端着吊瓶进来,将银色针头扎入赫连尹手背,吊瓶挂在半空的银钩上,离开了。

    透明的液体静静在输液管中流淌。

    赫连尹重新躺回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单,嘴角的笑容淡淡的。

    “谢谢你了。”

    她很感动。

    这样无微不至的于歌,令她感动。

    “不用谢,我又没帮你什么。”于歌将她的衣服叠起来,慢慢装进包包里,“回到宿舍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帮你办到。”

    赫连尹只笑不语。

    于歌怕她无聊,继续没话找话跟她聊天,“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赫连尹笑容一顿,低头,“不用的,我只是手受伤了,又不是残废了,不用那么麻烦的,而且宿舍里也有别的女孩,她们会帮我的。”

    “同校和外校的怎么一样?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去看你,只是出于同学情怀。”

    她良久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珠一动不动。

    于歌把衣服收拾好,拉上包包的拉链,大功告成道:“OK了,衣服整理好了。”

    赫连尹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谢谢。”

    “不谢。”于歌应道,想了一会,又试探性问道:“这件事,你连赫连胤也不打算告诉吗?”

    赫连尹眼睛里的笑意消散了,一片冷寂。

    “我不想他担心。”

    “你是怕他知道?还是不想他知道?”

    他的话轻易攻击了她的心房,赫连尹没有说话,沉默地望着自己的手指,气息漠然。

    她当然是不想他知道了。

    连自己都不愿接受的事情,怎么去告诉别人啊。

    她是个自强自习,克勤克己的人,假如她自己都过不去自己那关,就更不会说出来让别人知道了。她不想别人怜悯同情她,因为她不需要。

    两个小时后。

    赫连尹打完点滴了。

    于歌将她的包包提在手里。

    赫连尹心中感动,慢慢弯下腰穿鞋子。

    岂料她一穿完鞋子,就被于歌抱了起来。

    那双手臂很有力。

    紧紧抱着她,却一点也不疼。

    赫连尹大惊失色,挣扎着说:“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别动,你刚打完点滴,身体还很虚弱,你闭着眼睛休息吧,我抱你到楼下去拦计程车。”

    “不用,这样出医院成何体统啊?放我下来。”

    “不要拒绝我。”于歌冷着脸色,“而且就算你拒绝了,也没用,以你现在的身体,也挣不开我的怀抱。”

    赫连尹继续挣扎。

    岂料脑袋一昏,头晕目眩,高烧还没完全退好,控制着她沉重的大脑。她只好安静地伏在于歌怀里,任他把自己抱上计程车。下了计程车,他又把她抱上了寝室,引来围观的同学若干。

    于歌面容平淡地说:“尹同学受伤了,身子不便。”

    大家闻言也就一哄而散了。

    赫连尹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羞惭。

    之后的那几天。

    赫连尹按照往常上午去上课,下午就呆在寝室里自习。

    于歌给她重新配置了眼角,还经常跟同校的同学来看她,几人也不吵闹,围坐在她寝室里一起讨论术题,偶尔,于歌会带着书和水果过来,坐在她床边一边照顾她一边看书。

    赫连尹总笑着说:“我已经好啦,你不用把我当成病号,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揍人都可以了。”

    大病初愈后的她面容消瘦憔悴,眼眸无光却也沉静,隐在透明的镜片后,疏离从容。

    “没事,反正下课了我也没事干,去自习室和你这里都差不多,反正都是看书。”

    夕阳西斜。

    于歌轻轻翻动手中的武侠小说,面容是少见的温和。

    赫连尹笑她,“没想到你还蛮会照顾人的嘛。”

    于歌笑而不语,家里住着一个药罐子,他当然有经验了。父母常年忙碌,他从小就要为病弱于舟守床,已经习惯了,也不多话,就静静坐在床边看书,偶尔削个苹果,剥个橘子,不骄不躁。

    “你经常看武侠小说,成绩不会受影响吗?”赫连尹其实是很好奇这件事的,从她认识他开始,就没见过他看教科书,这样真的不影响吗?

    “没事的,我就算不学,寒暑假也能在家里的私塾里把知识补起来的。”

    “你天生就是这样的?还是因为家里的栽培,才对知识这样敏感的?”赫连尹的天才属于努力型,毕竟她是因为爱好,才能把知识掌握得那么好的,高智商,只能帮助她在判断事物的时候更准确简洁一点,并不能成为她天才的重要因素。

    但是于歌,是一个不学习也能考第一的学子,这不科学。

    听闻赫连尹的话。

    于歌放下手里的书,面容俊美,“也许是因为我心中没什么杂念,所以学东西特别快吧。也许我天生是学习的料,所以掌握知识很快。又也许,是因为我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祖辈辈的脑子都很好用,所以我遗传了。”

    赫连尹忍俊不禁,“遗传还真可能,因为不止是你,于舟的成绩也很好。”

    “你相信心灵感应吗?”他突然问她,瞳孔幽暗。

    赫连尹思考片刻,“信啊。”

    他感应于舟的时候,她常常在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相信真的存在。

    “那你相信于舟是因为跟我有心灵感应,成绩才那么好的吗?”

    赫连尹震惊,“你是说?”

    于歌点头,“没错,我的脑子来自遗传,他的学识来自对我的心灵感应。”

    “那么,你有这么好的脑子,你想过自己将来要用这个脑子做什么吗?”于歌的梦想,又会是什么呢?

    “我将来想当一名医生。”

    “因为于舟么?”

    于歌惊愕,语气缓慢,“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关于于舟的身体么?”

    “嗯。”

    “其实我知道得不多,但上次他跳下水中救了韩洛思,就病了一个多月,这似乎不太正常啊。后来我去你们家看于舟,见他住在医护房里,房中摆了阵法,还有各种医疗器材,所以我推断,他的身体可能有点问题。不过于舟不想说,我自然会尊重他,不会去深究的。”

    “你很聪明。”

    “还好,我刚好有正常人的推理而已。”

    于歌微笑,“其实于舟他有心脏病。”

    赫连尹大吃一惊,“很严重么?”

    “早搏,从生下来就带出来的心脏病,我们并不是不愿让外人知道于舟的病,而是因为小时候,很多人因为知道了于舟的病就疏远他,于舟很伤心,所以我们家里人是尽量不让外人知道的。于舟他自己也是有意识的躲避,我们作为他的家人,更应该支持帮助他。”

    赫连尹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你们家的人对他很好。”

    “当然了,能成为一家人,缘分非浅,只是不知道这缘分能维系多少年,他的病没法根治,所以能对他好的,我们家的人会尽量迁就保护他。”

    “当医生是你自己选的,还是家人为你选的?”

    “我自己选的。不瞒你说,其实没遇见你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未来的路家人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当医生是为了于舟,来参加冬令营,只是因为觉得学校很无趣,想看看最优秀的教师教出来的程度是什么样子的,直到你发生这事。”他低头看着她缠着石膏的左手,眼露亮光,“看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仍然要坚持参加冬令营,我突然觉得你的思想很对,既然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早点拿牌,早点被重点学校录取,那么我们应该珍惜眼前的机会,说不定我们这样发展下去,还可以轰动港岛,得到报纸刊登呢。”

    “是啊,既然我们有机遇,那么我们应该紧紧握住,人生没有多少次机会的,如果每次都犹豫,迷茫不觉,那么这个机会就会流走了,不会每次都白白落在你头上,所以我们要感恩,更要珍惜,早点毕业,早点录取,其实是好事。”

    于歌点头,“嗯,所以我现在的目标跟你一样,早点拿奖,早点毕业,早点录取,毕竟我将来学的是医学,比平常大学的制度要多上两年至四年,还要各种进修,各种深造,早点毕业,对我也是早点解脱。对了,你大学想好上什么学校了么?有意向要留学吗?”

    “留学?”

    “是的,有想过出国深造么?”

    “这个我倒没想好,你呢?”

    “我?”他淡淡一笑,“我大学肯定要出国的,家里已经安排好了。于舟可能会留在国内,他的身体不好,国外不会给通行证的。如果你也想出国,倒可以跟我商量一下,我们今年也高二了,明年高三第一学期要参加省赛和国际赛,如果过了国际赛,可能我们申请名校的机会会很大,国内的很多学校在国外都是不被承认学历的,你想要学历漂亮一点,最好是出国。”

    “为了漂亮的学历出国,这也太累了吧?”赫连尹言笑调侃。

    “我倒不是为了学历。”

    “我知道,你要考医学专业,出国会更好,毕竟国外的研究与医学比较先进,在这里,我祝你一路顺风。”

    “听你这么说,是不会出国了?”

    “这可不一定。”赫连尹笑得眼珠明亮,“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报复和见识,也不枉出生于书香门第一场了。”

    为了于舟至此,他是绝世好哥哥。

    为了未来远赴他国,证明他有报复。

    但总而言之,他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人生尚且迷茫,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懂得为了家人的幸福去着想,他已经做得不错。

    于歌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自己也想不到。”

    短短几个字,带着他真心实意的渴求之意,也许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吧。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于歌吧,不冰冷,不阴暗,也不恶毒。

    他不过是一个尚且懵懂的少年而已。

    *

    翌日。

    培训完上午的课。

    赫连尹左手不便,伸出右手将书收进斜跨包中,搭在背上。

    走廊上的同学都好奇地张望着她受伤的手。

    她没什么表情,已经习惯了,慢慢穿过吵杂的走廊,往楼下走去。

    于歌倚在二楼的楼道口等她。

    赫连尹在三楼上课。

    于歌在二楼。

    他看见她走下来,便笑着问她:“赫连尹,你中午要吃什么?我去帮你买吧,你手受伤了,先去寝室休息吧。”

    赫连尹身上穿着赫连胤买的外套和破旧牛仔裤,搭着斜挎包,站在比于歌高四块阶梯的地方,散发出青春少女特有的朝气。

    “没事呢,我只是左手受伤了,又不是全身瘫痪了,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

    “有什么所谓?反正我也要去食堂,也要回宿舍,就是顺路给你带回去而已,不麻烦的。”

    她慢慢走下来,“不必那么麻烦了,你帮我买还要多跑一趟女生寝室,我们一起去食堂买饭吧。”

    于歌笑了笑,也不勉强,从她身后走快两步,与她并肩前行。

    他很高。

    赫连尹168的身高,站在他身边,只到了他耳垂的位置。

    两人的背影皆是美丽高挑。

    引得路人纷纷瞩目。

    来参加培训的学生,都知道两人是金岭中学成绩数一数二的金童玉女,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最好的对手,男的俊,女的美,皆是校园主持人,名人,优质生,市赛队成员。

    教学楼外在下雨。

    水杉树被风吹得凌乱作响。

    颜色缤纷的雨伞撑在树荫里,男男女女,皆神色匆匆,抱着书本跑入食堂,又抱着书本跑出食堂,裤脚湿漉。

    赫连尹跟于歌站在教学楼一楼的柱子旁,外面在下雨,两人在等雨。

    赫连尹的病刚好,加之还有手伤,现在是再不敢冒雨了。

    有些事情想通了后,她还是很怕死的,左手废了就废了吧,总比死了强,只要她有信念在,这只手迟早还是会好起来的。

    只要怀着平常心,也就不再觉得那么痛苦了。

    要战胜病魔,首先要战胜自己。

    她抬头,整个校园白雾浓郁,雨丝连绵,远远看着,还是挺有诗情画意的。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大冬天的,冷死人了。”于歌说着,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系在赫连尹脖子上,“天太冷了,你的病刚好,还是围着我的围巾吧,以免再次病倒了。”

    赫连尹一愣。

    单手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却被于歌拦住了。

    “别拿下来了,女孩子要好好爱护自己,如果老是生病,以后对你身体会很损伤的,你的脸色总是这样苍白,说不定就是亚健康。”

    赫连尹呵出白色的气,“我真的不是病号,不要这样小看我好吗?”

    “不想让人担心就好好带着吧,就当是为了这次的评分努力的吧,还有三天就要综合评分了,你要加油。”

    说到综合评分,赫连尹微微一怔,手指放了下来,“原来这么快就要评分了啊。”

    “是啊,两个星期已经快过完了。”他也觉得过得很快呢,也许是因为跟她呆在一起吧,照顾她,他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看见了她坚强背后的另一面,他突然发现,其实她只是一个脆弱温柔的少女。

    “是吗?”她的瞳孔荡了荡,变得墨黑深沉,“你下午能陪我去趟医院么?我想拆了左手的石膏。”

    去医院还是有一个人跟着好,到时候医生会对家属吩咐什么,她的家人没在这里,所以到时候于歌可以帮她记一下医生所交代的事情。

    于歌的笑容淡了下来,眼珠幽深认真,“你确定现在就要拆下来么?”

    “是。”她的声音很肯定,“到时候医生有什么吩咐,希望你帮我记一下,回头告诉我。”

    “好。”

    一个小时候后。

    雨终于停了。

    两人来到医院。

    赫连尹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表明了这次的来意。

    医生建议她延后一个星期在拆石膏,这样对她的手会比较好,赫连尹说,她马上要进行竞赛综合评比了,带着石膏上场会不太美观,希望医生成全她。

    医生听完她的话,颇为动容,说拆其实也可以的,只是让她要有心里准备。

    这只手。

    已经打过三次石膏了。

    赫连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点头,“拆吧。”

    又两个小时过去了。

    赫连尹重新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

    左手的石膏拆掉了。

    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

    于歌坐在外面的等候椅上等她。

    有一些话,医生必须单独告诉赫连尹,他翻了翻赫连尹的病例,写上一段话,“赫连小姐,你的手康复的不错,但神经线仍然很脆弱,你要保护好自己的手腕,无力是正常的,但如果出现的痛或者酸,就要及时跟我们医院联系。”

    赫连尹沉默地低着头。

    她的手确实很无力。

    左手的手掌仿佛不是她的,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没有一点知觉。

    如果说没拆石膏之前她还有点期望的话,那她现在是完全死心了,因为她大脑的神经线完全控制不了那只手掌,想弯曲手指都很困难,等同于是废了。

    “医生,我的手会无力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证明我的手有康复现象?”良久,赫连尹轻轻抬起头,眼神深黯,看不出是怒是悲。

    医生指着她眼前的杯子,鼓励性地说:“如果你很想知道自己的手力量如何,那我们下来就来做一个测试吧,现在放在你眼前的,是一个第一次杯子,一个塑料杯子,一个玻璃杯子,一个装了水的玻璃杯子,赫连小姐,如果你能拿起塑料杯子,就是有进展,而如果你能拿起装了水的玻璃杯子,就是康复了,你来试试吧。”

    赫连尹看了眼前杯子良久。

    而后。

    她的右手慢慢扶起左手,将左手移到一次性杯子面前,她的左手慢慢握住那个一次性杯子,右手放开。

    一次性杯子被拿了起来。

    感觉不到重量。

    也感觉不到杯子。

    赫连尹瞳孔紧缩,“医生,我感觉不到那个杯子,这是正常的吗?”

    “正常的,因为你现在还属于在康复阶段。”

    赫连尹受到了鼓励,点点头,将毫无知觉的左手慢慢移到塑料杯子前。

    那双美丽的手。

    纤细的手。

    轻轻握在磨砂的塑料杯子上。

    那个杯子被她举了起来。

    赫连尹浅浅一笑。

    然后那个杯子晃了晃,‘啪’一声摔落下来,滚到地面上。

    她脸色苍白。

    她的左手连塑料杯子都拿不稳!

    医生见她情绪不稳,急忙出声安慰她,“赫连小姐,拿不稳塑料杯子是正常的,不用太过担心,慢慢来,只要好好锻炼,一定会拿得起来的。”

    赫连尹置若未闻,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瞳孔死寂。

    “赫连小姐,其实你已经很棒了,你今年才十几岁,有这样坚强的面对心里已经不错了,要知道,有些人是伤在常用的右手的,这样对病人大大的不便,但有些人还是可以战胜这个关卡,让自己的手重新恢复如初……”

    赫连尹走出病房的时候。

    已经傍晚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将无力的左手轻轻垂至身侧,脸色正常。

    不管她的手伤得多重,她不想让朋友担心她,因为让别人担心也是没用的,成熟的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这样暗暗地告诉自己,走向于舟,笑容温和却单薄,“等很久了吧?”

    于歌摇摇头,将手里的塑料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是什么?”

    赫连尹右手拿着病例单,想抬起左手去接他的袋子,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完全不听大脑的控制。

    她的脸色不自然一白。

    而后,又恢复了平静,用拿着病例单的右手去接袋子,沉默不语。

    “这是大果冻,小时候于舟很怕进医院的,所以我总要买好大果冻,在他看医生之前拿给他,鼓励他要勇敢一点,向阳一点。”

    赫连尹一愣。

    于歌双手插兜,面容看起来淡淡的,却隐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惜,“其实无论你的手怎么样都好,都要怀着一份期望。想想我弟弟,其实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了,但他仍然不放弃,我们家也不放弃,所以他健健康康地长了这么大,并且以后,都会健健康康老去。”

    “你们觉得他那样是健康吗?”赫连尹的声音静静的,于舟天天吃药,肤色苍白病态,算是健康吗?

    “那不然你认为呢?难道病了就没有追求生的权利了?这么多人爱他,不放弃他,为什么他要放弃自己?活着也许是很无趣的,但是死了就连无趣都感受不到了,病了也许是痛苦的,但是放弃了时光就不会再来了,与其一蹶不振,不如孤注一掷,如果努力了还是失败,证明你为自己做过什么了,没有放弃自己,没有向命运低头,想想霍金,想想张海迪,为什么他们可以,你却不可以?沉沦在病痛中,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了?只有痛苦对吗?所以你要摆脱这层痛苦,活在你的精神之上,这就是上天对你的磨砺,你只有走出来了,才能真正战胜心魔。”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刺骨的冰冷和抗拒,他心里突如其来的难过。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病?”盯着他关怀的眼瞳,赫连尹心中窒息的痛意渐渐褪去,变得有些清醒,是啊,于舟的病自胎中带出,病了十几年,上医院的次数不在少数,可是他从来没放弃过,向阳地活着,美好得活着,单纯地活着。

    他可以办到。

    她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是因为于歌的安慰。

    又也许是联想到了于舟的病。

    她觉得自己心里没有那么痛苦了,第二波病痛从心中淡去,她战胜了心中的障碍,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接受自己的状态了,不管怎么样,人要向阳地活着,不要因为病痛就放弃自己,因为放弃了也只能得到更深层次的痛苦。

    “刚才医生告诉我了。”于歌没有隐瞒她,“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更愿意知道真相,所以我不瞒你,医生都告诉我了,让我好好安慰你,生活之事,不如意十之*。赫连尹,努力夺得第一块金牌吧,得到了,就是你从现在开始累积的第一个成功。”

    赫连尹没有答话,静静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觉得眼前的少年美如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