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裴九的底细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容太妃看似温和慈祥,但能在深宫中占得一席之地的女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极佳的,她岂会听不出秦长安的弦外之音?

    如果她今天还是不肯掏心掏肺,说一点真正可以打动秦长安的心里话,那么,秦长安可以继续晾着她,甚至,往严重的方向说,她可以让大卿寺乃至刑部的人来调查自己,到时候,当真是这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为何容太妃突然就改变了态度?无非是因为她昨天才听到消息,知道三清观的无心已经失踪半个月了,三清观一片混乱,无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凭空消失。

    三清观的几个年轻女道士担心师父遇害,没办法才到山下报官,可惜,官兵在山上搜了几遍,也不曾找到无心。只是一名出家人失踪,官府当然不可能耗费太多精力,连续找了好几天未果,就让人回去等消息。毕竟整个京城那么多案子,谁知道这位出家人是否一时之间想当闲云野鹤而不告而别?

    容太妃跟无心的隐秘关系,三清观的那些年轻女弟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但里面有个叫无情的女道士,是她们之间的牵线人,她看官府没有继续跟进这个案子,迫不得已,等了又等,只能用他们特别的法子,送了消息给荭良姑姑,想让容太妃动用人脉,把无心找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无心的藏身之所,否则,一旦她的秘密见了光,别说到宫外养老,狠辣绝情的龙厉又怎么可能让她苟延残喘?!

    她扶着茶几,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略微发福的身体此刻看起来却好似秋日枝头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动作极为缓慢的,朝着秦长安行了一个礼,虽不曾下跪,但身为太妃而言,这个礼节已经是十分慎重了。

    秦长安眼神一暗再暗,嗓音清冷:“太妃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哪有给晚辈行礼的?”

    “皇后,我们都是女人,事到如今,你想听真话,我就说给你听。”容太妃不疾不徐地开口,往日慈祥和善的眼神,此刻变得很是漠然。

    她心中咯噔一声,认定这样的一面,才是属于真正那个叫做吴想容的女人。

    “不过,我也希望皇后看在我是个在后宫待了三十多年的长辈面子上,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免得我心中难安。”

    “好,太妃请问。”

    “无心……的下落,皇后可知晓?”容太妃问的巧妙,她不直接质问是否是秦长安把人藏起来,却只问秦长安是否直到无心下落,言辞之中,可见她不想把此事闹大,更不愿轻易给自己树敌。

    “没错,我的确知道。”秦长安一句带过,并不多说。很显然,今天要老实交代的人,是容太妃,而不是她。

    容太妃定定地站着,脸上一片青白之色,但还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然。“我相信皇后不是爱嚼口舌之人,那就听听我的故事吧。”

    未曾出嫁之前,吴家有个小姐,闺名叫做想容,名字出自李白的《清平调》——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在吴家十七年,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养在深闺中的一朵花,因此,吴家不曾发现她的不同。

    除了,她比起其他小姐,看起来更严重的洁癖之外,这位小姐当真是没什么脾气,很好相处。

    大户之间,本就如此,哪家的千金小姐还没半点毛病呢?因此,哪怕是贴身伺候的下人,发现每回吴家老爷或是少爷来见过这位小姐之后,他们用过的茶具碗筷全都被吴想容命人丢掉之后,也只是认定小姐太爱干净,不曾多想。

    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吴家就把吴想容的名字写上了秀女名单,上报当地官府,看中的是吴想容温柔体贴的性子。

    跟所有命运不由自己的大家闺秀一般,吴想容挣扎过,哭泣过,甚至还寻死过,最终还是被吴家送到了京城。

    吴家的父兄,没有一人,在意过她的真正感受,更不知她内心最大的恐慌和梦魇是什么,这也是她后来跟吴家几乎再无来往的真正原因。

    到了宫里,因为吴家的势力,她非但不曾落选,反而被封为吴嫔,在皇宫无欲无求地活了几年,先帝并不宠爱她,她运气很好,不曾成为任何人的眼中钉。不知是否该说她的运气太好,四妃之一的庄妃早年病逝,四妃有个位子空了出来,先帝竟然提拔她为妃子,赐名为容妃。

    或许先帝只是想要制衡后宫势力,但她却犹如遭受了晴空霹雳,一度吃不下睡不好,担心先帝频繁过来宠幸她,甚至因此而在一月内暴瘦许多。

    但上苍似乎依旧善待她,即便被封为妃子,先帝还是依旧专宠从江南而来的德妃一人,其他后妃那里也只是做做样子,串串门罢了。

    想着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本性,强逼着自己跟先帝同床共枕,甚至做那夫妻之间的亲密事,在众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冷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宠”中,她才最终找到如何在后宫中生存的方法。

    在先帝面前,她永远都无法吸引男人的视线,不貌美,不娇媚,不楚楚可人,唯独拿得出手的是几道私房菜,能让先帝过来坐坐的时候,品尝一下美味,就这么用温顺的假面,坐稳了四妃的位子。

    德妃死后,先帝把德妃的大儿子龙奕寄养在她的名下,更是巩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但她迟迟不曾有孕,因此城府深沉的林皇后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没有人知道,后宫女人梦寐的平步青云、皇帝宠爱,甚至是怀有皇子,对她而言,却是惶恐可怕的噩梦。

    此事,直到她三十多岁,一次偶然的机会去了宫外的三清观,让她认识了无心这个女道士,发现这世上还有跟她一样古怪的女人,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话说到这里,容太妃的脸色不再跟刚进门时那么苍白,她从来不曾跟任何人深究自己的“特别”,就连面对无心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推心置腹,无心只是她疲惫孤独时候想要的陪伴而已,她很清楚,她们不可能有所谓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

    这是她的秘密,藏了一辈子的秘密,一辈子都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事到如今,她跟秦长安坦诚了,却惊讶地发现,什么叫做如释重负。

    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了。

    “年纪还小的时候,内心也曾很忐忑不安,名门望族男女之防本就很严重,大家闺秀很少能遇见其他男人。可是,就连自己的父兄,都让我如此厌恶,烦不胜烦。我无法容忍近身伺候有哪怕一个小厮,那时候,我知道自己不一样,很不一样……讨厌男子,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毛病,而且,无法根治,永远都没有痊愈的那一日。”

    秦长安依旧不发一语,有些心病是可以治愈的,但有些不行。正如这世上有的难题可解,有的难题无解。

    容太妃瞥了她一眼,嘴角牵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幽幽地问道。“对于我这个怪人,皇后想好要如何处置了吗?”

    她不再奢望可以全身而退,若她父亲还活着,势必不能放任吴世勇如此胡闹,但是,她对自己的父兄尚且没有深厚感情,又如何会在乎这个外甥呢?

    “所以,吴家送来的那封信,容太妃是没想过要伸出援手的吗?”

    闻言,容太妃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大惊失色,就连那封信秦长安都知道,那么,她庆幸的是自己不曾说任何谎言,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自己更难看罢了。

    “那封信,是吴世勇的爹写给我的,他是我名义上的三哥。第一封信,我不想理会,不过是敷衍罢了,但他在知道洪家兄妹离开洪家后就急了,生怕他们上京告御状,因此才会想到我,马不停蹄地送来了第二封信。也就是皇后你刚才说的那一封,里面,不只是要求我出手相助,更是不断地提醒我,如果没有吴家的存在,以我的姿色才学,根本不可能顺利入宫,根本不可能成为太妃。”容太妃无奈苦笑,苦涩之际地摇头。

    “可他不知道,他的要挟算计,在我心里,都是不想追溯的痛苦回忆。我对吴家没有半点感激,因为,他们把我推过来的地方,让我没有哪一天过的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方面,我痛恨自己的古怪,另一方面,我必须伪装真正的自己,适当的讨好一下先帝……什么时候,我才重获真正的愉悦吗?是在先帝去了之后,我总算可以不必再隐藏我的本心,我成了水英宫的主人,想见谁、不想见谁,我都可以一人说了算,而且,视野之内,再也不会有男人……”

    沉默了许久,秦长安看着她脸上极其复杂的表情,内心同样百转千回,但还是徐徐开了口。“此事有两条路,一,吴家的事已经交给刑部,容太妃是从吴家出来的人,要想一刀切,恐怕没这么容易。再者,皇上特别讨厌外戚在宫外惹是生非,您光看淑太妃的下场,还能不明白吗?到时候,你想再过几年安生日子,怕也是无法成全的。”

    “皇后不是还是第二条路,第二个选择吗?”年纪虽大,她却并不愚钝。

    “你若是抢在刑部结案之前,跟吴家断了关系,届时,你再到宫外带发修行,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只是,若是如此,您太妃的头衔,恐怕就保不住了。”

    容太妃只是忖度了半刻,就点了头。“此事……皇后可否替我保密,别让皇上知晓?”任何人都不想招惹龙厉,她也是。

    太妃的头衔,本来就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常年在宫中,对吃穿用度也没有过分的追求,先帝又不是她真心喜爱的男人,能从秀女成为后妃,不过是比别人多了点运气。

    秦长安淡淡一笑,揉了揉眉心,好似自己也颇为头疼。“不用太妃交代,我也不愿让皇上知道此事,一旦他知道,您跟吴家谁也逃不过。”皇家绝不可能让任何丑闻见光,因此,最好的结果,就是让秦长安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言下之意,只有她跟吴家断绝关系,才能保住她一人。

    “今日起,我会放弃太妃的名号跟后宫的一切,出宫修行,既然是出家人,当然跟红尘俗世的所有人都没了关系,更没有娘家亲人这些东西。吴家闯了多大的祸,惹了多大的事,全都跟我无关,既然不是太妃,我更没必要趟浑水。”容太妃孤注一掷,闭了闭眼,一副豁出去的态度。

    “太妃既然有心出家,那么,出家人再无七情六欲,任何人的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是吗?”秦长安咄咄逼人地追问,眼底的光芒犹如尖锐的刀剑,直直地刺入对方的心口。

    容太妃不置可否,但脸上的表情已然泄漏了她真实的想法,她已然明白,她抛弃太妃名号,可以保住不被吴家牵连,但是并未从根本上解决她不爱男人爱女人的问题。

    为了不让丑闻暴露,她还要拿出最后的诚意,解决她跟无心不容于世的纠葛,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让皇室放她一马。

    “吴家跟无心的安危,全都跟我无关。”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落在空旷的栖凤宫内,有种毅然决然的意思。

    “既然太妃表态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秦长安轻点螓首,脸上没了笑容,看上去一如所有的上位者,冷若冰霜。

    “皇后不必再喊我太妃了,我已经不再是太妃了。”容太妃如释重负,笑容和缓。“这次得了皇后的恩惠,但我在宫中深居简出,更不爱笼络人心,或许不能给皇后什么回报。”

    秦长安说的轻描淡写:“您言重了,你我之间没有任何恩怨,我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恶习。更何况,后宫女子谁没有苦衷?我帮您把这个秘密长埋地下,免得皇上龙颜大怒,如今的情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后说的没错,后妃谁没有苦衷呢?后宫的存在,才是一切后妃痛苦的根源。”容太妃的眼底蒙上一层惆怅:“我要走了,希望皇后能让这儿维持现状,后宫没有其他人,才不会产生新的悲剧。”

    “我也这么希望。”秦长安跟她眼神交汇,身上散发出来的淡然超脱,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您走好。”

    容太妃回头看了她一眼,或许一个人当真卸下了背负几十年的重负和秘密,当真轻松许多,最后一个眼神,已经没有给人往日容太妃的慈祥友善,稍显清冷。

    这才是真正的容太妃吧?

    秦长安目送着她离开,眼底看到的已然不再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吴家小姐。

    容貌普通,性子冷淡,不爱与人亲近,跟她最亲近的,无非是院子里那些丫鬟跟婆子,唯有面对他们,才能展露真心笑容。只要一看到男人,她就心生不喜,她以为这种情况会慢慢变好,但没想到这种“病”,伴随她的是漫长的一生。

    栖凤宫一角,有着一大片的栀子花,秦长安定定地看向那一处风景,却嗅闻不到空气中属于栀子花的浓郁香气,那不染尘埃的白,充斥在自己眼底,却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

    三天后。

    吴家的案子,张开自然没有让秦长安失望,证据收集的满满当当,包括吴家跟地方官员一道打压洪家,私底下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让洪家的商铺遭受重大损失,当然更重要的是,伪造自己找到矿山的证据,拦截洪家长子找到银矿的成果,而且吴家有强娶民女的嫌疑,行事太过龌龊卑鄙。

    怪只怪,当今圣上刚刚出台一套商法,正是为了约束商场上的不正当行径,磨刀霍霍的时候,吴家正巧撞了上来,不拿他杀鸡儆猴,还有天理吗?

    最终结案的结果,就是吴世勇跟那位地方官因为瞒天过海,官商勾结,被判死刑,秋后问斩,而伙同他一起打压洪家的洪家相关众人,也被判处十年左右的牢狱之刑。洪家商铺所有的损失,吴家掏空家产也要拿出来赔偿,而且那座银矿的采矿令,直接转到洪家的手上,消息一传到江南,一扫洪家这两年来的阴霾。

    也是在那一日的清晨,有个砍柴人发现三清观附近的小河中,有一具泡肿了的女尸,女人身上一套灰色道袍,长发散乱,吓得报了官府。

    此人,正是三清观的无心女道士,官府的仵作证明,此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不像是受到袭击。另外,依据坡上土层上的痕迹,无心更像是失足落下,而三清观其他女道士也说了,无心师父并不会泅水,一旦落水,必死无疑。

    紧接着,宫里的容太妃秘密出宫,虽然众人不清楚此中的原因,但容太妃的确从宫中的玉碟上除了名,而后,她去了京郊一座很小的佛庙,带发修行。

    “娘娘,这是临走前,荭良姑姑转交给奴婢的,说是容太妃给您的。”翡翠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金色锦盒。

    “打开。”

    锦盒里并不是任何精美贵重的首饰,而是一颗圆圆的珠子,并非是矿石的质地,更像是某种树上或者灌木结的果实,通体为绛紫色,表皮上有红色斑点,质地比较坚硬,并不柔软,散发着一股类似薄荷的清新香气。

    秦长安看了许久,一开始的确没想到这是什么玩意儿,直到半响之后,一个名字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不敢置信地起身翻阅书柜上的药典,一连翻到第三本最后几页,才找到这种能结出这样紫色红斑的果实的药材。

    紫云珠。

    在市面上根本早已绝迹的东西,紫云珠又称为“蛇果”,因为它生长的地方,往往有毒蛇徘徊,更有人说,毒蛇是守护紫云珠的“兽灵”,一旦有人试图靠近,毒蛇必然采取攻击。

    所以,采药人根本不敢去采撷紫云珠,一旦被毒蛇咬到一口,一命呜呼,那才不值得。

    而紫云珠到底是什么样的药材?

    一般而言,市面上大多数的药材,并没有任何争议,药性温和或者剧烈,全都有前人记载在册,但紫云珠一度被宣扬成救命圣果,数十年前被黑市炒到一颗卖到五千两白银,一度引来很多胆大的采药人上山寻找。

    但最后,几乎沦为采药人跟毒蛇的一场混战,不敢落单的采药人集结在一起,手持火把,身上带了各种各样的驱虫药,那一次,有人死,有人伤,有人幸存,当然,也杀死了好几条毒蛇。

    采药人认为这是一场胜利,采到了一颗紫云珠,众人拿到黑市分了银子,但是第二年,到了紫云珠再度结果的时候上山去,却再也寻找不到生长紫云草的地方。

    事实上,紫云珠是有轻微毒性的,这一点,很多人不知道,因此,后来有人因为用药不妥而丧命之后,紫云珠的行情,一下子就从天上调到地上。

    再者,“蛇果”这名字的由来,又被人传的那么邪乎,采药人也不愿再去跟毒蛇对抗,一样是采药,不如找些人参灵芝之类,没必要去冒险。

    秦长安却有自己的猜测,紫云珠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续命,用得不好,可以要命……跟她之前得到的长生果和七色堇,药性截然不同。

    不知容太妃是如何拥有紫云珠的,不过普通人就算得到了,多半也是认定是跟百年人参一般的珍贵药材,因为秦长安保住了容太妃的秘密,容太妃才会拿出自己的珍藏,当作谢礼吧。

    紫云珠到了她手里,反而是最适合的,因为她明白这东西的好处,也明白这东西的坏处,不会乱用一通,害人性命。

    将紫云珠重新放回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下的暗格内,轻轻叹了口气。

    “这下子,容太妃也走了,后宫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这辈子,她当真能完成夙愿,或许,是完成所有女人感想不敢说的梦想,让一个男人拥有一个女人,异常简单的生活,照样可以得到幸福?

    “娘娘,青天监裴大人到了。”白银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是了,这位裴大人,正是通过十二道考试而拔得头筹,正儿八经考入青天监的七品芝麻官,裴九。

    “请他进来。”

    裴九走入栖凤宫,依旧是隔着一层江南薄云纱,纱帘后的女子今日是一袭明黄色宫装,上头绣着一朵朵绽放的牡丹花,头上几支金簪束发,整个人看起来国色天香,贵不可言。

    “裴九见过娘娘。”

    只是,她并未正视着他,手里握着一样金色的物件,拿着丝帕轻轻擦拭,只是那一眼,就让他定定地盯着,一时之间忘记收回视线。

    神智,仿佛从身体里剥离,他好似灵魂出窍,一个慌神之下,竟然忘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不自觉地张开嘴,低声呢喃。

    “金刚锥?”

    裴九声音虽小,但她耳朵很灵,不由地五指一收,牢牢地握住冰冷的金刚锥,秦长安俏脸冷凝:“白银,动手。”

    白银的软剑,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银光消失的下一刻,已然抵住裴九的喉咙,若他不老实,就要血溅当场,一剑封喉。

    秦长安缓缓走出了纱帘之后,眼神犀利,红唇噙着一抹冷笑:“你到底是谁?别告诉你在书上看到它,这不是寻常兵器,名字也古怪,能只看一眼就准确喊出名字的人,我不信你不知道内情。”

    剑锋陷入他的脖子,裴九感受到体内的血液逆流,整个人通体生寒,眼前一片云雾瞬间散开,这才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栖凤宫。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患,但很快扬起笑意,看上去没有那么慌张。

    “若我说我在梦中见过它,娘娘会信吗?”

    “自然是不信。”秦长安凉凉一笑。“你这借口未免太敷衍了。”

    不给裴九继续编造谎言的机会,她话锋一转,那双美目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裴九,你马上就要跟着皇上微服出巡,可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人,实在让人不太放心。你如今不肯说实话,但无妨,总有一日你不得不吐实。”

    话音未落,她朝着白银使了个眼色,白银将裴九押着,走到一道翡翠屏风之后,软剑依旧梗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挣扎一番,必定见血。

    栖凤宫安静了,但是没过多久,徐长芳就架着一人走了进来,裴九眼神一沉,隔着屏风只看得清那人很不起眼,穿着一套灰色粗布短打衣裳,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一双布鞋底都快磨平了。

    白银见裴九脸色变了,当机立断,点了他的哑穴,免得他出声坏了主子的全盘计划。

    “跪下。”徐长芳在身边提醒,男人显然没来过这种地方,双脚打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小的叫黄富贵,老家就在荞头村最东边,家里是打铁的……。”

    秦长安抿了一下红唇,眼神悄无声息地飘到一旁的翡翠屏风之后,她毫无动容,继续问道。

    “我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做裴九的男子?”徐长芳找来了这人,当然是早就问过一通,但如今,秦长安是当着裴九的面,两方对质,让裴九再也无法遮遮掩掩。

    黄富贵一脸错愕,摇了摇头:“村子上的确有一户人家姓裴,可是,没有一个叫裴九的。”

    “喔?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那个裴家离我家挺近的,就隔着两户,三十年前还是村子上的地主,家里有几十亩的良田,在我们那种小地方上,算是富贵人家了。”汉子紧张的双手出汗,咽了咽口水,他活了几十年,没想过能来到京城,更没想过能被皇后娘娘召见!妈呀,他当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一激动,他一股脑将裴家的根底都回想了一遍,恨不能把裴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不过呀,裴老爷后来学着跟人合伙做生意,亏了本,被人坑了,欠了一屁股的债,时不时就有人上门讨债,可怜啊,那些良田全都卖了……不过,裴老爷将家里的祖产全都卖了,好不容易还清了债,却发现自己的媳妇怀了孕,当年他可是四十多的年纪了,可以说是老年得子啊,上头还有三个女儿,也早都嫁人生子了。裴老爷人挺好的,虽然没了钱,但走到哪里都要跟人夸夸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叫裴大宝,裴老爷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宝贝嘛,我们乡下人家,谁都希望家里能生个儿子的,裴老爷高兴坏了,常常抱着儿子在村子上转悠,一口一个大宝,笑得眼睛都看不到……”汉子说到这儿,面色一整,重重叹了口气:“一年后,裴老爷的媳妇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就这么去了,再过了两年,裴老爷在跟着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误踩了一个捕兽夹,夹坏了腿,当时裴老爷还不以为然,说要把打到的野兔拿回去给大宝吃。谁知道腿伤迟迟不好,越拖越严重,半年后裴家又办了丧事。”

    秦长安眼神渐冷:“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