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硕鼠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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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东北军谎报编制冒领军饷达一万三千多人;然而更让凌寒触目心惊的是,就算不是冒领军饷的部分,领用军饷与实发的军饷差距也很大。按照平均比例计算,军饷按照一人三百领用,实发到人平均一人不到一百,正常而言,自然是军中消耗可占三分之一,那么还有三分之一不知去向。也就是说,东北军三分之二的军饷都没用到军队之中。

    这个数额,简直难以置信。

    贪腐者一般不会竭泽而渔,而杨乐天是奉军的总参谋长,他的做法很难理解。

    凌寒秘密跟踪东北军的军需人员,意外的发现军需货物有自汉口运往河南的。既然是已经开始查,凌寒也便一不做二不休,跟随军需车辆至信阳,意外的发现,信阳有奉军番号的部队。然而,这个番号编制并不在云清的掌控中。

    听完凌寒的汇报,又核对了番号编制,云清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混成旅,一万三千多人的队伍在穿着东北军的军服,打折东北军的番号,领着东北的军饷,却不在东北军的管辖。很显然,是杨乐天私自训练的部队,而起目的不言而喻。

    就凌寒所观察的这三个新编混成旅,武器先进,训练有素,战斗力应该是很强的。

    “凌寒,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回荆州吧,我明日启程去汉口,若是有时间去荆州,我便去荆州探望你。”

    云清道,强自镇定着。幸亏是凌寒坚持他去探查这些消息,如果是冒然到汉口去质疑调查杨乐天,真是会发生什么,也是未可知。

    “是。云清哥你万事小心。”凌寒叮嘱了一句,才挂断电话。

    凌寒自荆州至汉口,又从汉口至信阳,已经离开部队有五六日了。这几日,他都没有跟在荆州的郑文雄联系。

    他自出来就发现事态很不乐观,是东北的云清完全失控的局面。他必须得去调查清楚这些事情。

    时间耽搁的这么久,又过了一个周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周荆州的军部都会与扬城联系的。若现在他还期望大哥不知情,是自欺欺人。不过,他只要不联系荆州,就有着掩耳盗铃般的感觉,只当做是没有任何顾虑的去做事儿,不做他想。

    凌寒的事情办完,回程的车上,便是多了几分的担忧,恐惧。不过事情既然做了,他该承担的责任自然会由他承担,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

    奉天。章林峰的议事大厅。

    云清避退了左右,向章林峰汇报了杨乐天在汉口冒领军饷,私自练军的事情。

    章林峰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满眼的不可置信,旋即,他又慢慢的眯起了眼睛,眼睛中都是凶光,如一道利剑一般。

    云清知道,这是父亲震怒的前兆。

    “杨乐天,混小子,他是不要命了!嘿嘿……跟我玩,你还太嫩了……”

    章林峰怒极了,却又狰狞的嘿嘿一笑。

    “小子,你跟爹说的这个事儿,确实吗?这可别是有错了的,那搞不好就翻了大船了。”章林峰问道。

    云清点点头:“不会有错的。杨乐天在信阳练新军,是凌寒亲眼所见。”

    云清坦诚以告。

    尽管章林峰曾经对凌寒心存偏见,但是云清知道,此刻,父亲是能够相信凌寒的报告的。

    果真,章林峰没有质疑。他的心里,大抵也是认可那个骄傲坚持的青年对云清的忠诚和情谊的。

    章林峰手在桌子上敲着,没有一贯的易怒,骂人,他面色极冷,眉头紧皱着。

    “查一下这几个师的底册,什么时候编制人员调整的,着人算算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大笔的冒领我们的银钱,算算大抵冒领了多少……”

    “是。”云清道。

    “年初,军队离开奉天,去往天津的时候,应该是杨乐天上报要求整顿编制的。因着正是一年之初,部队增员最是常见,怕便也没有谁彻查过吧。”

    章林峰长长的哦了一声,冷冷的笑着:

    “查底册,年初增员,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章林峰吩咐着,又是哼哼的一笑:“他不是要钱吧,他不是想反吗?私练新军啊,翅膀还没硬就想飞,我要是不给他折断了不让他小瞧我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章林峰的头上动这些心思……”

    章林峰的话里都是阴冷和狠意。

    议事大厅里及至深夜都灯火通明。

    章林峰不停的抽烟,喝浓茶,云清挥手示意着侍从官把窗户全部打开透风。夏夜的风不小,哗啦啦吹得满屋子的纸飞。章林峰手抬起来刚要拍桌子,看着云清红着眼圈伏案,便也甩了大烟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侍从把纸用镇纸压好了。

    几个秘书向云清报告着情况,云清分门别类的汇总。

    及至忙完这些,闹钟已经敲了两下。

    凌晨两点了。

    云清咬了一下食指的指节,微微的痛感让他清醒。他方拿了给父亲看。

    “从底册里查到的看,应该是年后入关的几个师上报增员的,时间从三月底直到五月初……审阅的是许远征副司令,不过,转交父亲批示过的。”

    云清道,拿着从底册档案中抽出来的批阅文件,给父亲看。

    章林峰扫了一眼:“这些事儿都是日常公务,我便也没有细看。看来,许远征这一来东北就给我挖了坑啊……我还琢磨着,杨乐天在我这里,我没有亏待他,反而让他步步高升,他就是贪钱,也没有道理反水啊,看来,我给他请了个老师,让他们狼狈为奸了!许远征真是好样的!”

    章林峰大口的喝着浓茶,呵呵的冷笑着。

    许远征帮助奉军劫运直系军火,引诱陈著复辟的那几仗实在是精彩。当时,杜祥和已经下野,许远征他们困在天津,是势力最弱的时候,然而,那种困境下,许远征的谋略心智惊人,带着皖系的虚弱势力,借力打力,还能爆发那样的能量,将竞争对手一一撕咬下野,着实让章林峰佩服。

    章林峰看中了许远征的能力和远见,几经笼络,让他到东北军当了副司令。高官厚禄,更重要的是,给了他绝对的信任与权力。章林峰以为,他只要待许远征比杜祥和更优厚,许远征便会为了他尽心尽力。

    看来,他真的是养了一只对别人忠心耿耿的老虎,放在自家地盘成了大患。

    重用许远征,云清原本就是有微词的。他看不上许远征的作风,也不认为许远征真的为奉军办事儿。

    果不其然。

    不过现在父亲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云清就保持着沉默。

    “你小子,可以!”章林峰看着云清,道。

    云清也意识到父亲的所知,父子默契,云清淡淡的一笑:

    “多谢父亲的教导。”

    “虚伪了啊……来,小子,咱们父子俩得琢磨琢磨怎么整治整治他们。”

    章林峰道。

    云清坐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了侍从官递来的茶水,沉吟着:

    “杨乐天作为部将,勾结外援、内树党羽,绝对不能够姑息的。不过,杨将军在东北多年,也曾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他整顿风纪,勤加练兵,有不少的业绩。儿子的意思是,他之前所做的,对的该肯定的要肯定,该坚持的要坚持,不能磨灭了他的功绩。如今的话,他既然已经不忠心,犯了这么大罪过,便也不能留在东北了,免了吧……”

    云清道。

    云清本来对杨乐天印象极好,他是父亲身边那些土匪将军中为数不多的文人,又读过军校,思想比较先进,他曾经整顿军纪,雷厉风行,一改奉军土匪作风。相对于那些土匪将军,云清是很愿意支持他的。然而,他今日的所做,已经注定父亲饶不得他了。

    “他要反了爹,恐怕就是要灭了我们老章了,你说,我们只免了他就可以了?”

    章林峰问道。。

    “这方显出来咱们的宽容优厚!”云清立即接口。

    章林峰点点头:

    “你小子从来就是宽容优厚的性子……我们倒是可以对杨乐天优厚一回,他为了东北做了不少的事儿。也让底下的那些崽子们看看,咱们对章家出过力的人,是记着好的。许远征,许远征……去电,让他给我滚到奉天来,不对,有要事儿相商!”

    章林峰谋划着。

    “父亲打算扣押他?”云清问道。

    章林峰哈哈一笑:“我不能杀他我还不能吓唬吓唬老杜啊……先叫他来扣了他,再看看老杜怎么处置了。要是老杜着急了,我就给他老杜个面子;要是老杜真是不要他许远征了,他也就得给我东北办事儿了!”

    章林峰道,深谋远虑。

    云清点点头。父亲没读过几本书,他的道义他的谋略都是来自于草莽,来自于他听来街头巷尾的评书故事,但是,父亲用的活络,用的深沉,云清对父亲很是敬服的。

    “云清,这次替父亲去汉口,还敢吗?”章林峰望着云清,似乎是有些犹豫,说的很慢。

    云清点点头:“父亲,我明白。阵前劳军,不便有变。”

    “杨乐天的家里人都在奉天,他不敢有什么举动的。再说,他身边的几个师长,都跟了我小半辈子的。现在他们伙同着贪腐点钱是可能的,但是真是要闹起来,你就放心使……听你知道我的为人,只要有大义大节的,吃点贪点我不当回事儿。你多带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去……”

    章林峰分析着,目光深沉。

    草莽英雄有草莽英雄的道义,从大山里打土匪出来,章林峰心里有数。

    云清应下。

    “看来,你那个小兄弟,沐凌寒还是本事挺高的。有脑子,也挺办事儿,够义气。要不是他沐凌晨的兄弟,放在东北你怎么使,都靠得住!”章林峰叹了口气。“沐凌晨在江南,四周都是恶狼瞪着眼睛望着他,谁稍微露怯就也偶强敌上去咬一口;谁稍微扩充实力,那左邻右舍就联合起来去捅一刀子,他不敢动也做不大,要不然也是一时豪杰……”

    时局如斯,大抵也是命运如斯吧。云清笑笑,没有多说。

    章林峰与章云清彻夜辛劳谋划的时候,凌寒还在从信阳回荆州的途中。

    及至到荆州,已经是凌晨六点多钟。

    练兵场中,将士们在晨操。将士们的呼喝声震天,激扬着,很是朝气澎湃。

    一夜未眠,凌寒撑着一身的疲惫,去军部见郑文雄。

    郑文雄见到凌寒,一掌拍在凌寒的肩膀:

    “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恨不得去汉口了。”

    凌寒疲惫的睁了睁眼睛:“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去时还跟您说了的,并没事儿的。”

    “可你只说一两日,现在这都五六日了,你无事儿,沐帅有事儿!”

    郑文雄道。

    凌寒微微吐了一口气:“我自然是知道违了他那里的规矩,我去跟他说。”

    “若是你早回来两日,沐帅也未必就知道了。前天下午,扬城的电话过来的。”

    郑文雄道,略是歉意:“我虽将兵在外,但是沐帅从来的谨慎,这里的情况,眼下他有不知道,回去也难保他不知道。若是平白的见疑于他,也是……你们到底是兄弟,你好生跟沐帅解释,或可得他原谅。”

    郑文雄并不把凌寒当做外人,径直说了心里的意思。

    兵是利刃,扬城又是发生过军变吃过亏的,郑文雄自然是知道,自己身边,除了这个参谋,必然还是有他不知道身份的沐凌晨的人的。这个局势,并不单是扬城如此,怕是哪里都是这样的。非是不信任,也非是猜忌,但是,交付的是身家性命,不管是哪个主帅,都是有防备的。

    要是让郑文雄冒着这样的风险,为了凌寒去骗沐凌晨,那是天方夜谭。

    郑文雄的意思,凌寒很是明白,也表示理解。

    “我自去跟沐帅请罪,您不必挂心此事的。咱们这里没什么情况变故吧?”

    凌寒道,关切着军务。

    郑文雄摇头:“南北都这么不战不和的呆着,咱们便也是呆着吧!”

    凌寒明白郑文雄的意思。虽然是困乏至极,凌寒也不敢休息,赶紧的去电话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