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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我当然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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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被安排在了第二天。

    当天晚上我陪床。父亲忍着痛,不敢喊出来,只是憋得在那弯着身子粗重的呼吸。

    他一夜难熬,我一夜长大。

    ……

    第二天,天微微亮后,我就起床了。

    父亲经过一夜的疼痛,此刻才微微的睡下。

    世界上最让人揪心的地方,我觉得只有一个地方----手术室门口。

    当你看见自己的亲人,打上麻药,慢慢的,毫无知觉的静静闭上眼睛的时候,你整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心内揪心的开始一次次的呼喊和祈祷……

    当父亲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张医生摘下口罩,很是高兴的说:“手术很成功的,切除后也没有发现任何癌变的迹象。相信后面只要各方面都注意下,你父亲是会恢复好的。”

    “谢谢您!”那刻的眼泪止不住了。高兴,很高兴。

    只要父亲活着,我就不是个孤儿……

    ……

    和医护人员,将父亲送回病房并安排妥当之后,我便又去了张医生的办公室。

    “来了?这是药品的单子,你看一下……”张医生眼神微微有点沉重,轻轻的将单子推到了桌沿上。

    我坐下后,赶忙拿了过来。我想到会很贵,但是没想到那么贵。

    住院期间的十天,除掉那些报销的,也还需要四千多块钱。

    后期的药物,每天也要一百多元。一个月就是三四千元……

    而且,还是长期用药。

    “你父亲以前每天需要花费五六十元左右;但是这次胃部切除手术后,需要加入一些其他的药了。而且,今天早上验尿时发现你父亲的肾脏也不是很好,我也有针对性的加了几项治疗的药物,相信会好转的。”

    “谢谢您。”

    “这些药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我怕你们负担不起。好在你父亲的伤残军人身份给报销很了大一部分费用,否则光那些药就是你们难以想象的了。”他看着我轻声的而又直白的说。

    原本我想让医生用最好的药,可是我不傻,也不天真;这些药就已经是最最极限了。

    我微笑着拿好药单说:“您放心。我有个养母,挺有钱的,这药费好解决的。”

    “是吗?”他显然有点不太相信。

    “嗯,她对我很好的。谢谢您,我先去交上住院这一阵的药费。”

    “去吧。”

    ……

    走出他的办公室,我就觉得天一点点的在往下压。

    挺了挺腰杆,来不及伤感的,赶紧的去交钱。

    从医院窗口走出来,手上的钱一下就剩的不多了。花完之后,便去了医院的食堂,只花了一块钱买了两个大馒头。

    想再买一包榨菜的时候,我就犹豫了。

    回头,撇了一眼食堂的桌子上,有个人刚刚吃了饭正起身要走。看着他还有些剩菜,赶紧的溜过去就吃了起来。

    小时候流浪那会,从垃圾桶里找吃的都没死,这会吃这个就行。

    打扫卫生的阿姨,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我却没有觉得有任何一丁点的丢人。

    人就是那么怪,当困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别人的目光真的就没那么重要了。吃的竟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

    回到病房的时候,父亲已经醒了。

    张医生拿着一张表格,正在给他细致的“讲解”报销的事情。

    “我可说好了啊!这事儿你要传出去的话,咱们可就办砸了啊!”

    “真能行?”父亲有点不信。

    “老莫啊。你也是个懂事理的人,医院毕竟不是福利机构呀,就是挣钱的买卖。这个社会,谁不是冲着钱来的?医院也一样。不过,也总是有漏洞可寻的,这次给你报销的,就是打的擦边球。规矩咱不能破,但是你也不能张扬,医院毕竟还是要赚钱的啊……”张医生有模有样的骗父亲说。

    “我真是谢谢您了!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看父亲“上当”之后,赶紧的进去问什么事儿。父亲笑着说:“因子,赶紧的去买点水果送张医生办公室去。张医生帮了咱大忙啊……”

    父亲躺在床上很是激动的说。

    “哪里的话?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这么做的!咱俩也不是一年的交情了。以后,你就专门来我这里拿药,知道吗?只能到我这里来。可别四处给我捅马蜂窝啊……哈。”张医生冲着父亲笑着说。

    “好,好,好……”父亲如释重负的说。

    张医生笑着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即刻的隐退。我笑着点点头说:“谢谢张医生,我待会给您买点水果送过去。”

    “不用了,好好照顾你父亲吧。”他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脸色微微有点沉重的走了。

    “因子,这下好了。张医生帮了大忙啊。”

    “嗯。这下咱们好过很多了。”我微笑着说。

    ……

    在医院里待了十天后,我将最后两千多元交给了张医生,让他安排了药。而我则要在这后面的日子里去找人借钱了。

    出了院。回家后,他自然不能劳动。我帮着他将院子里的东西归置一下后,嘱咐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定不能再劳动。

    将药物和食物分类放好,又将尿桶直接拎到了屋内后。便说先去学校看看后,离开了。

    ……

    父亲是有几个要好的战友的,我记得有一家饭店的老板就是他的战友。他不好意思去借,可是,我得厚着脸皮去。

    我顾不得他所谓的那些东西,我眼中只要他活着。曾经那是他最大的欲望,而今也成了我的欲望。

    到了饭店时,正好下午两点半。

    他那个战友见我来后问我是不是收酒瓶子,我走过去,很认真的说:“叔,我爸病了,这次来就是想跟您借点钱。”

    “莫大哥咋了?”他神色慌张的从酒店吧台里面绕出来问。

    “做了手术,割了三分之二的胃。”

    然后,我将经过,包括骗我父亲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他。他很感动的直接拿出了三千块钱。

    我给他写借条,他说不用。

    我非要写,“叔,这钱是我借您,所以,您一定不要对我父亲说我来找过您,更不能向他要钱。这是借条,等我赚了钱,我一定还给您的。”

    “行。你叔这小饭店也帮不了你多少。你别怪你叔无能就行。莫大哥好人啊。好人啊……”

    ……

    走了三家他的战友,都是以同样的方式。但是另外两家并不富裕,只是一人借给了我五百块钱。

    手里拿着四千块钱,一想才一个月的。心里就莫名的发慌。

    从城西一路走到了城东,看到夜宴KTV的时候,心里就想起了根子。

    但是,父亲的话也在耳边想着。也想着父亲拿起拐棍打老板娘的情形。

    这么大的店,根子肯定有钱……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想不了那么多了!

    能借点就借点!

    看到前门人不多,直接从前门进去了。

    老板娘被我父亲打过,还因为我父亲而被根子扇了一耳光,所以见我过来,没好气的站在吧台里面看着我问:“你过来干什么?收瓶子啊?甭来了,已经转给别家了!”

    她说着便低下头,不再理我的噼啪的按着计算器算账。

    我走过去,她依旧没理我。

    “根子叔呢?”

    “你咋不叫他爷爷啊。他有那么老吗?还叫叔……”她没好气的抬起头来。

    “根子哥在哪?”我换了称呼问。

    “在新店!找他干什么?”她问。

    “新店在哪?”我没说来的目的。

    “我问你找他干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没钱了?”

    我一听就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她记不记仇。

    她见我如此为难的样子,却忽然的笑了!

    不是藐视的笑,而是开心笑!

    从吧台里面直接的绕了出来,一把攥过我的手,拉着我就去了另外一边的待客沙发上坐下。

    “跟嫂子说实话,是不是遇到难处了?”她睁大了眼睛,非常好奇的看着我问。

    刚才还冲我瞪眼,这会却又称自己嫂子了……

    “我没事。你先忙。”我说着就站起来要走。

    她一把拉住我,笑着说:“你嫂嫂我什么事看不明白?你指定有事儿!是不是缺钱了?你爸生病了?”

    我被她这么一戳心窝子,顿时撒谎都撒不出来了。闭着嘴的不说话了。

    “唉,谁没个难处啊?缺多少钱?我借给你!”

    陷阱!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陷阱……

    “不用。我不借了。”我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

    “你怕什么啊?”她提高音量的在我背后喊了一声。

    被她那么一喊,我的身子一下就站住了。

    我怕?

    我当然怕!

    无知者无畏;但是我有知,所以我会畏惧。

    我看着她那“友好”的眼神,就想起以前洗浴中心的媚姐!

    我看着这个夜宴KTV,就会想起阿蛛手上那黑蜘蛛吐“白丝”的情景!

    我当然会怕。

    我怕我会变成第二个,阿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