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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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轩的记忆力不差,所以,很快就想到曾经给他医治过的村医,确实称得上医术精湛,只是,“你刚刚不是说她是咎由自取吗?”

    对上他怀疑的目光,柳青云笑着说道:“八爷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套了马车,将侧妃娘娘带到京城,请太医医治的,侧妃娘娘的伤这么严重,寻常的大夫恐怕是无能为力的。”

    端木轩思考着柳青云的话,再看到跪在地上的老大夫,总算想明白柳青云插手这事的原因,再看着他身后的那群人,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这让端木轩很是不能理解,怎么说柳梅婷和这些人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还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他们对一个外人都能施以援手,为什么会看着柳梅婷受那么重的伤,没有半点的担心,甚至还帮着凶手,在端木轩看来,这胳膊肘往外拐得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八哥,”九皇子看向端木轩,眼里带着询问。

    “你们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端木轩点头,冰冷的脸,硬邦邦地扔下这句话,转头准备抱着柳梅婷上马车,“九弟,你先回京城,我和十弟很快就回去。”

    九皇子自然明白他这么安排的原因,太子和四皇子都回去了,若京城没有他们的人,谁知道会出什么纰漏,总得有人回去镇守才行。

    “梅花!”九皇子刚点头,正要说话让端木轩放心,被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打断,阴冷的目光带着不悦地扫了过去,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女人,以极快地速度冲了过来。

    侍卫正准备阻拦,端木轩抬手阻止,显然,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妇人是柳梅婷的亲娘。

    苗氏离开柳家村后,住着大院子,有着下人的伺候,吃喝比起在柳家的时候好上太多,照理说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很舒适惬意才对。

    可实际上,苗氏一点也不好过,她本来就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作为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她总觉得在她面前对她恭恭敬敬的下人,背地里肯定在说着嫌弃她的话语,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被路人多看上几眼,又会想对方是不是知道她是被休的女人,心里在猜想她被休弃的原因,若是那路人看了她之后,又转头和别人说话,她就越发地肯定对方是在说她。

    于是,在她越来越多心的情况下,总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被相公休了的,便不再出门,下人见这个主子动不动就掉眼泪,刚开始还会劝着哄着,时间一久,个个都习惯了,也不再多嘴,更让苗氏觉得天地间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特别是到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次次地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为什么会那么笨,被别人算计了。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柳家人的好,虽然到后面几年根本就不怎么理会她,可也没怎么亏待她,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她有一个家,不像现在这样,空空荡荡的大院子里,就她一个人,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估计那天她死了,都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

    想到死,她就更觉得害怕,柳家的祖坟她是进不去了,苗家她也同样回不去,她有想过在生前就找一个风水宝地,先买下来,死后就让下人将她葬在那里。

    为了这个想法,她甚至找倒是看了几个地方,每一个都不错,她如今有银子也能买得起,只是,地方虽好,就像是现在这个院子一样,再好的风水宝地,就她孤零零一个坟堆堆在那里,生前已经够孤独了,她不想死后还成为孤坟野鬼,像生前一样受嘲笑,排挤。

    于是买坟地的事情又耽搁下来了,每天无所事事的苗氏,就这么整天一个人流着泪胡思乱想,日子能好过才怪。

    今天,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回想起在柳家的时候,婆婆也经常在太阳好的时候,像她这般躺在椅子上,只是,婆婆身边总有着小孩子围绕着,有时候公公会陪着,他们的儿子儿媳在院子里忙其他事情,听着婆婆他们的说笑,时不时也会插上一句嘴。

    那样的场景在现在的苗氏想来,实在是幸福极了,而刚刚扯起的笑容再看到她这冷冷清清的四周时,眼泪又跟着哗啦啦地往下掉。

    一边打扫的婆子看了,暗地里撇了撇嘴,她觉得主子不是脑子有病,就是眼睛有病。

    “主子,主子,不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出去买菜的小丫头一脸惊慌地跑了回来,大声地叫道。

    正哭着的苗氏坐起身来,抹了抹眼泪,努力露出一个类似县城里太太们那般得体的笑容,轻言细语地说道,“小红,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主子,”小红将气喘匀后,连忙说道:“主子,刚刚我听说八皇子的侧妃在隔壁那条街上的首饰铺被刺客伤了,奴婢想着,八皇子的侧妃,不就是柳姑娘吗?”

    “梅花?”这个消息有些吓人,苗氏愣了好一会才回神过来,白着脸问道。

    原本急巴巴的小红差点就直接甩给对方一个白眼,这反映也太慢了吧,倒不是她多担心柳姑娘,而是苗氏虽然是他们的主子,可月钱什么的都是柳姑娘给的,若柳姑娘有个好歹,她的月钱会不会受影响。

    见小红点头,苗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抓着对方的双臂,“梅花,她伤得怎么样?天呐,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刺客,要怎么办才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红无语地看着六神无主,说完话又开始掉眼泪的苗氏,提醒道:“主子,你要不要去看看柳姑娘。”

    “对,对,小红,你带路。”苗氏连连点头,泪水乱飞,刚走出几步,就左脚踩到右脚尖,摔了一跤。

    小红虽然关心月钱,但更加惜命,谁知道那刺客现在被抓着了没有,“主子,就在隔壁街的首饰铺,你知道路的,奴婢刚刚跑得急,扭了脚。”

    “哦,”苗氏看着小红一脸忍痛的模样,也没发现异常,点头,“那你好好养着。”说完,就跑了出去,一路上一点也没耽搁,她此时心情很是复杂,担心女儿安危的同时,又忍不住期望,柳家人心软,会不会因为梅花受伤的事情,再让她回到柳家。

    带着这样的想法,苗氏以极快地速度跑到了小红所说的地方,原本是有心里准备的她,看见躺在地上根本被鲜血覆盖了就认不出原本相貌的女儿,心痛得不行,也不顾上其他,一声尖叫之后,直接朝着柳梅婷扑了过去。

    端木轩并没有阻拦苗氏的靠近,柳青柏和柳青杉两兄弟看着突然出现的亲娘,见她没有犹豫和害怕地扑向梅花,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只是,他们对苗氏的期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在远处看着,柳梅婷仅仅是一脸的血迹而已,可当苗氏看进后,便清楚地看见她脸上往外翻的血肉,还有扑面而来的腥味,吓得手脚并用地退了好远,然后转头就不断地呕吐起来。

    两兄弟刚刚才为亲娘担心女儿的行为而有些发热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不止这两兄弟的心冷,柳家其他的兄弟连着这边端木轩兄弟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冷意,他们三人虽然不受父皇宠爱,可他们的母妃对他们都是掏心掏肺的好,难怪柳梅婷平日里都不怎么提起苗氏,这算什么娘。

    “走吧。”端木轩将柳梅婷小心地抱起来,对着柳青云等人说道。

    柳青云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有苗氏这个对比,他们想,端木轩对柳梅婷也许有着几分真心,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对这样的柳梅婷眼里没有半点的嫌弃。

    “等等,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梅花受了伤,不能颠簸的。”苗氏看着他们要走,丢下她不管,也不顾不上恶心呕吐,连忙说道。

    听了她的话,只有柳青柏兄弟两个停了一下脚步,其他人是一点也没有理会。

    苗氏也知道她刚才的行为不好,只是,她没想到梅花的伤那么恶心恐怖,一时受不了才会这样的,那是她亲生的女儿,她能不担心吗?

    “我家就在隔壁街上,要不送我家去?”急着改变现状的苗氏突然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端木轩停下脚步,看向苗氏,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柳家村再好,也比不得县城,至少他不希望因为药材的缺失而延误了对柳梅婷的医治,“柳青云,你去请那村医来。”

    柳青云摇头,对端木轩他可不放心,“让我大哥去。”

    “随便,”端木轩怎么会不知道柳青云的心思,开口说道:“别耍什么花样,你带路吧。”最后这句话是对着苗氏所说的。

    就这样,柳青松会柳家村请三大爷来,而他们一行人责备侍卫看着,跟着端木轩去了苗氏的院子,以最快的速度将柳梅婷安置在苗氏的房间内。

    “梅花,梅花。”屋内其他人都很安静,唯有苗氏坐在离床一米的凳子上,一边留着眼泪,一边伤心地叫道,莫说守在床边的端木轩听在耳力心烦意乱,脾气暴躁的十皇子更是恨不得一拳将她打晕,好让耳根子清净一会,只是因为端木轩没有发话,他还在极力的忍耐之中。

    柳青青这边的人远远地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端木轩小心翼翼地替柳梅花擦拭脸上的血迹,等着村子里三大爷的到来。

    不过,先来的却不是三大爷,而是柳元宵兄弟四个,在路上他们遇上了常笑和莫染,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本对柳梅花的愤怒转化成对柳青青他们的担心,急急忙忙地赶到事发地点,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找人打听后,才来到这里,看见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都好好的,提着的心才放下。

    “老大呢?”柳元宵发现,自家青松没在这里,脸色有些发白,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的神色还算正常,他才止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赶紧问道。

    “爹,哥回去请三大爷了,怎么?你们路上没有遇上。”柳青榆问道。

    柳元宵摇头,“可能是在县城的什么地方错过了。”只要没事就好。

    苗氏看着柳家四兄弟出现,眼睛一亮,随后就扑到了柳元和的脚边,“当家的,梅花她,她,”这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低声地哭了起来。

    柳元和虽然厌烦她这个样子,但听到她这么说,还以为柳梅花已经死了,即使是气愤柳梅花的作为,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二伯,”柳青桦一看自家二伯悲伤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连忙说道:“侧妃娘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脸被划了一道,很有可能会毁容的。”

    没死就好,柳元和狠狠地瞪了一眼苗氏,瞧瞧她所说的话,原本想要呵斥的,不过,转眼一想,他和苗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于是,推开一步,然后走到柳元宵的身后。

    对于柳元和的行为,柳元宵心里有几分无奈,“苗氏,你与我二弟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你要注意你的言行。”

    苗氏抬头,冷眼朦胧地看着柳元宵,对方眼里的冷漠和疏离让她那一声“大哥”怎么也叫不出口,再将目光转向其他人,皆是如此,直到此刻,苗氏才真正地意识到,她和柳家这些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们是真的将她当成陌生人了。

    “青柏,青衫。”恐慌而无助的苗氏,只得将目光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带着哭意地叫道。

    兄弟两个垂下眼眸,木然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见苗氏的叫声,他们已经长大成人,若是亲娘没地方住,没饭吃,没衣服穿,他们会想办法尽做儿子的最后一份孝心,可看着亲娘所住的地方,有着下人伺候,好一段日子没见,亲娘甚至比之前胖了一些,他们也就放心了。

    “呜呜,呜呜。”苗氏坐在地上,低声地哭着,柳家人对于她这样的行为,早已经习以为常,但一边的十皇子已经忍不住了。

    “好了,你能不能给爷闭嘴,哭什么哭,柳侧妃还没死呢,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晦气。”十皇子一巴掌直接拍烂了他身边的桌子,一脸凶狠地对着苗氏,“你要再敢哭,爷就弄死你。”

    苗氏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十皇子即使脑子不好使,但发起脾气来,气势却是不弱的,他这样的行为,直接把苗氏吓得,打了一个哭嗝,然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真没用。”十皇子鄙视地看了一眼苗氏。

    苗氏是被十皇子吓晕了,而他的大动静,也把晕着的柳梅婷给吵醒了,看着端木轩,刚想开口,疼痛传来,随后就是惊恐,两手直接往脸上摸去。

    端木轩立刻将他的双手握着,笑着说道:“别摸,你放心,没事的。”

    柳梅婷不信,手臂用力地挣扎,她虽然并不执着于容貌,但是个女人就不想被毁容,特别是她还有心爱之人的时候,再说,顶着一张被毁了容的脸,她以后如何在皇家立足,她的目标又如何实现?

    这么一想,柳梅婷是眼前一片黑暗,端木轩安慰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想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

    三大爷跟着柳青松赶来的时候,看见柳梅婷脸上的伤也吓了一大跳,在路上他也大概的了解了一下,心里叹气,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三大爷这些年,除了他的两个徒弟没把握的病症,他基本上都不怎么看病了,一门心思再家里研究他之前得到的医书,再加上柳家村的人身体健康,最多就是孩子顽皮磕着碰着了,再多的就是换季的时候,防风流鼻涕这些笑小病,所以,他的时间倒是多得很。

    端木轩和十皇子看着他们眼里的村医,在仔细查看了柳梅婷的伤势后,严肃而有利落地吩咐下人去烧开水,然后打开他根据医术上所写的,专门老七做的医药箱,里面的东西,端木轩和十皇子在太医那里也见过的,只是,很少见那些太医使用。

    “大夫,她的伤如何?”端木轩开口问道。

    三大爷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没事,死不了。”

    床上的柳梅婷也看着三大爷,眼里透露着一丝希望,“三大爷,我不想被毁容。”坚强的柳梅婷此时也是柔弱的,忍着脸上的疼痛,小声地乞求道:“我知道你医术好,一定有办法的。”

    “哼,”三大爷手上的动作没停,面色却很是不好,“你不想毁容,却可以毁掉别人的眼睛,割掉别人的舌头,我告诉你,能保住你的小命你就应该好好地拜谢菩萨了。”

    柳梅婷眼里带着震惊,她不明白,三大爷为何会知道这事的,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三大爷,我求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说着话,脸上的伤口就像被刀子磨一般,疼得很,然而,柳梅婷却能忍住。

    “别说我没有办法,就是有办法,我也不会那么做,留下这到伤疤,也好时时刻刻地提醒你,做人吶,得将良心。”三大爷也是气得很,他真不知道柳梅婷的心是怎么长的,就为了拆散青青和青云,就能那么害无辜之人,再有,青青和青云有哪里对不起她了。

    腾出位置站在一边的端木轩听了他的话,脸色一沉,给了十皇子一个眼神,正在准备缝合伤口器具的三大爷直接被掐住脖子,拎了起来。

    “三大爷,三伯。”谁也没想到十皇子会突然发难,柳家这边的人惊叫道,然后跑了过来。

    三大爷倒是胆子大,低眉看着十皇子,眼里带着嘲讽。

    “十弟,放手。”端木轩开口说道。

    十皇子一松手,柳青桦等人就上前,“没事吧?”柳青云有些愧疚,要不是他提议,三大爷也不用遭这样的罪。

    “没事。”三大爷摸了摸脖子,摇头,然后看向十皇子,“你这么大火气,小心血压。”

    “哼,”十皇子回以一声冷哼。

    “大夫,不好意思,我们家十弟冲动了些,”端木轩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医者父母心,我想大夫你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对吧?”

    三大爷点头,“她的伤你也看见了,要不留疤根本就不可能。”

    端木轩眼睛眯了眯,看见床上的柳梅婷有些激动,赶紧换了个温柔的表情,“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在我眼里,无论你脸上会不会留疤,我都不会介意的,不过,既然你不想,我就一定会想办法的。”

    柳梅婷一愣,刚刚只顾想担心害怕了,此时听到端木轩这么说,再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丑陋极了,可那里面的情意一点也没有变,不由得安心不少。

    将柳梅婷安抚下来,端木轩回头看着三大爷的表情让人觉得心发凉,“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或许有让她脸上不留疤的法子,大夫,你说是吧?”

    温和的声音,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三大爷正想摇头,端木轩接着说道:“若是她脸上留下了疤痕,莫染兄妹是绝无活着的可能,还有这屋子的人,除了柳青云和柳青青,梅婷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柳青云等人都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端木轩比起刚才在街上那个阴沉着脸的他要可怕上许多。

    “柳青云,我知道太子会护着你,可你也应该知道,要一个人消失在这个世上,有的是法子,特别是对于我来说。”端木轩看着柳青云,笑得如沐春风。

    “八皇子,你这是在强人所难,”柳青云脸色很是不好地说道:“三大爷既然已经说了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

    “那就想办法,一日想不明白,就想两日,不过,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端木轩开口说道。

    柳元和两只紧紧地握成拳头,然后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了三次,才推开柳元宵,直接冲到了端木轩的面前,不过,他却没有看端木轩,而是看着床上躺着的柳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