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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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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圣通微笑着摇头,双眸不自觉微微湿润起来。

    她怎么觉得同母亲似乎也分别了许久,竟恍如隔世一般——

    她还在病中吗?

    怎么还会生出这样荒唐可笑的念头来?

    但她分明感觉到充沛的精力已然重新充盈了身体,她的病好了。

    屋中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博山炉中阇提花香徐徐燃着,阵阵轻烟袅袅盘旋上升。

    窗前的蜀锦帷帘被束起挂在金钩上,春日明媚的阳光从方格窗漫洒进来,井然有序地被分割成一格一格。

    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心中渐安。

    郭圣通润了润嗓子,问母亲:“况儿呢?”

    她问的是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郭况,她弟弟自幼就最喜欢她,总是跟小尾巴一样时时刻刻地黏着她。

    她病中的这些日子,却似乎没怎么见着弟弟。

    “你高烧不退,我急得不行。

    你大舅母看我也实在顾不上你弟弟,便提议把他接到王宫中住一段时间,等你好了再送他回来。”刘旻解释道。

    郭圣通嗯了一声,不知怎么格外想念弟弟,同母亲商量道:“您下午就打发人去接弟弟回来吧——”

    她顿了顿,道:“大舅母不是快做寿了吗?弟弟在那也是添乱。”

    刘旻道:“等你好些的,明天吧——明天阿母就叫人去接况儿。”

    郭圣通想想,觉得叫母亲好生休息一夜也好,便不再坚持。

    她见母亲为她熬得眼底发乌心疼不已,便劝她道:“您回去歇着吧,我真好了,您别担心我了。”

    母亲摇头,显是昨日的怪烧把她吓得心有余悸。

    她在郭圣通榻前守到入夜,见她虽然还有些病后的虚弱,但精神气却已经上来了。

    这才终于在郭圣通的再三劝说下回去歇下,临走前还叮嘱常夏和羽年好生看顾着郭圣通。

    母亲走后,郭圣通很快也睡着了。

    这夜她似乎睡得很不安慰,做了一个漫长缠人的梦。

    但醒来后,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郭圣通呆呆地坐在榻上半响才唤侍女们进来服侍她起身,她总觉得心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这种陌生怪异的感觉叫她隐隐地有些不安。

    是多了什么呢?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下午时,郭况被母亲从真定王宫接了回来。

    “姊姊,你怎么不去舅舅家?”

    他一回来就来寻郭圣通,和她抱怨母亲的蛮横。

    “我都说了,你不去我就不去,阿母非逼着我去。”

    母亲怕他知道了跟着着急添乱,都没告诉他,送他去王宫时只说是舅舅同舅母想他了。

    郭圣通笑笑,冲他招手,逗他道:“舅母又没叫我去。”

    郭况顽劣淘气,却是聪明得很,半点都不信姊姊的借口,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姊姊你骗人,舅母最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叫你?肯定是你不想去。”

    他撅着嘴的样子可爱极了,逗得郭圣通咯咯笑起来。

    面对弟弟时,她半点都没有生出像面对母亲和常夏那种久别之感,她想之前的感觉一定是因为病中烧糊涂了。

    如此想着,郭圣通心中的不安去了不少,能说能笑的,显然是病好了。

    母亲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拉着郭圣通念叨说一定是因为父亲保佑她,那莫名其妙的怪烧才能退下去。

    父亲——

    一说到父亲,先前温馨欢快的气氛便一滞,母女俩心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母亲很快就另起了话题来打破沉默,她叮嘱郭圣通在大舅母寿辰那天早些起身和她带着弟弟去王宫。

    郭圣通呐呐应是。

    母女俩都没有了先前闲聊的心情,母亲很快就起身出去,说是去看看弟弟读书有没有偷懒。

    郭圣通枯坐了片刻,起身推开窗朝外望去。

    庭中花架上的迎春花呼呼啦啦全开了,明黄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缀满了纤长柔嫩的枝条。

    一阵轻风拂来,弱不胜风的花枝微微晃动起来,鲜活水嫩。

    早春的朝气盎然在空气中,叫人心神怡然。

    郭圣通的心情却因想着父亲而有些低落黯然。

    郭氏是中山郡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她父亲郭昌更是长房嫡子,自幼便被寄予厚望。

    因着才能出众,加冠后便在郡中担任功曹。

    外祖真定恭王赏识父亲,有意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

    两个年轻人见了一面后,对彼此也颇为中意。

    于是,母亲理所应当地嫁了过来,成为了郭氏妇,生下了她和弟弟郭况。

    郭圣通想,那一定是母亲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不然,母亲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父亲,说起关于父亲的往事时眸中更是光彩流动。

    但郭圣通始终都有些理解不了父亲,甚至颇有微词。

    母亲听不得父亲半句不好的话,哪怕是她说也不行。

    一来二去地,母女俩说到父亲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但郭圣通不觉得自己错了,她不明白父亲临终前为什么要把数百万田宅财产留给异母弟弟。

    倘若父亲和叔叔关系亲密要好也就算了,但就从外祖活着时的只言片语中,郭圣通就清晰地知道兄弟俩关系疏远地很。

    父亲还在世时,叔叔一家就不怎么和他们家来往。

    父亲去后,受了父亲如此大恩惠的叔叔一家,更是彻底没了踪影。

    郭圣通气得不行,觉得父亲实在如外祖所说有些傻。

    时过境迁,现在再想起这些旧事来郭圣通已然平静了许多。

    她想,或许父亲就是这样赤诚的好人,才叫母亲用一辈子的时光在怀恋他。

    一辈子?

    郭圣通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她怎么知道母亲为父亲守了一辈子?

    自父亲去后,母亲娘家亲戚便一直劝她再嫁,都说那情分在心底,何必如此苦熬着自己?

    便是郭圣通私下里无意撞着亲戚们的劝说也有几回了,母亲本就是个柔顺性子,多半是受不住这样的车轮战,郭圣通先前就已经做好了接受继父的准备。

    怎么现在倒这么肯定母亲会一辈子不再嫁?

    她想着先前莫名肯定天下大乱的念头,异想天开地想莫不成病了这一场后,她竟有了先知能力不成?

    郭圣通心下讶异惶然间,又想起似乎在大舅母这次生辰后,外家亲戚便都不再劝说母亲再嫁。

    这次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想来形容?

    就似乎这是她早经历过的事情般——

    郭圣通蹙着眉,左想右想想了几天都想不明白,倒是大舅母的寿辰转瞬即至。

    她便对自己说,不妨看看情况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