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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熟人不熟,亲人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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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去南阳府,一舟漂流,顺风顺水,安然抵达。

    南阳为府城,无论城池规模,还是人口数量,比起泾县都远胜之,显得颇为繁华热闹。

    府试为童子试的第二关,规格有所提升,举行地点在专门的试院内,可不是像县试中那般临时搭建的考棚。

    进入城中,陈三郎先去试院转悠一圈,名曰:“踩点。”然后才带着华叔,在试院附近找客栈住。

    临近府试,诸多考生蜂拥而至,让靠近试院的客栈住宅十分抢手,价格比平时翻了几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学位房?”

    陈三郎一咬牙,贵也得住下。

    办妥些琐碎事宜,已是傍晚时分,肚子咕噜噜叫,该去吃晚饭了。

    客栈本身也有饭菜供应,但较为粗糙,缺乏肉食,想吃好的,必须到别的地方去。

    民以食为天,陈三郎可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探问了个好去处,直接出门右拐。

    三鲜楼是南阳府有名的酒楼,肉鲜、汤鲜、酒鲜,故得其名。

    正是用膳的时候,熙熙融融,人来人往。

    入门之际,却遇到熟人,何维扬,以及秦羽书。看样子,是何维扬做东请客,客人除了秦羽书外,还有两名身穿儒衫,头戴方巾的年轻士子,应该是南阳学院的学员。

    在交际方面,何维扬倒是舍得花钱。

    “呃,道远学长,你到了?”

    何维扬一愣之后,开口说道。

    “刚到不久……见过秦前辈。”

    秦羽书看着陈三郎,面色有些阴沉,记得在泾县县试的时候,他曾断言陈三郎考不过,想要府试的话,难于上青天,不料对方却考过了。虽然说只是考过县试,根本称不上“平步青云”,但此时彼此相遇,无异于打他的脸。

    陈三郎微笑道:“秦前辈,明日不知有空否,我想请你吃顿饭。”

    话音刚落,就被秦羽书粗暴打断:“没空。”

    一位士子打趣笑道:“想请咱们秦大才子吃饭,可是要排队的,闲杂人等,慢慢排着吧。”

    其察言观色,看出秦羽书不耐烦,明显对陈三郎有芥蒂的样子,便忍不住出言奚落,要让陈三郎下不得台,好捧秦羽书的颜面。

    陈三郎“哦”了声,忽而拱手道:“谢谢。”

    那士子一呆:“你谢什么?”

    “多谢秦前辈不答应呀,小生可以省下一顿饭钱了。想了想,其实用这笔钱打发给乞丐,还能做善事,更有意义。”

    说着,竟真移步走开,拿出一串铜钱,放到蹲在酒楼墙根外一个老乞丐的破碗中。那老乞丐见到有人慷慨施舍,欢天喜地,一个劲磕头拜谢。

    陈三郎昂然入门——

    一请摆架子,再请摔脸色,哪里来的高贵冷艳?

    “这是什么态度?”

    士子气得不轻。

    “目无尊长,狂妄无礼,走狗屎运考过个县试就敢如此做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给这厮作保!”

    秦羽书咬牙彻齿。

    “原来他就是你提及的交白卷的陈三郎呀,啧啧,今日一见,倒有趣。”

    声音清脆,明显为女子。

    另一个年轻士子虽然做男子打扮,但唇红齿白,黛眉弯弯,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人儿。

    听到这话,秦羽书差点吐血:此女乃南阳学院院长的千金,姓宋,芳名“珂婵”,才貌双全,在学院里头,乃是众多男生员倾慕追逐的对象——其中自然包括秦羽书。

    今天秦羽书好不容易请得宋珂婵出来,本想籍着何维扬请客的机会,借花献佛,好好表现一下,不曾想酒楼门口还没有进入,就被陈三郎损了面皮。更重要的是,宋珂婵居然还说陈三郎这番姿态有趣。

    简直岂有此理!

    那边何维扬站着,颇感尴尬:陈三郎真是大胆,连秦前辈都敢得罪……哎,碰到他准没好事,下次见着,远远就躲开罢。

    进楼的陈三郎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坐好位置,一口气点了四五盘好菜,大快朵颐。

    老管家华叔见着,鼓起了眼睛。

    吃饱了饭,也不回客栈,陈三郎背负双手,施施然,从这条街道逛到那条街道,东瞧瞧,西望望。

    华叔心里嘀咕:眼瞅着就要考试了,少爷怎地不回房间温书,在外面折腾个啥?

    足足游荡了一个多时辰,陈三郎才心满意足地回客栈,直把老胳膊老腿的管家累得够呛。

    第二天上午,备了一份礼,前往北街探亲。

    亲人就是陈三郎的大姐。

    陈三郎有两个姐姐,二姐嫁在本县,平日多有来往,颇为亲切;大姐却嫁到南阳府,路程远,兼且因为某些缘故,等闲不来往一趟。

    大姐夫姓陆,名“达”,乃南阳府衙照磨所里的吏。照磨所掌管宗卷,隶属知府大人管辖。

    虽然不是真正的官,但陆家三代为吏,苦心经营,到了陆达这一代,着实挣下了一份家业。

    “嗯,是这家了。”

    陈三郎不曾来过,只记得前年大姐夫一家到泾县,双方相触,感觉并不那么愉快。

    华叔却跟随陈王氏来过,因而认得。

    庭院深深,大门闭紧。敲响门环,片刻有人开门,探出一张脸来,劈头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华叔识得他,忙道:“陆管家,我是华叔呀,来过两次的。”

    那陆管家盯着他看,终于认出来了:“原来是你,这位是?”

    “我家少爷三郎。”

    陆管家“哦”了声:“原来如此,你们稍等,我去禀告一声。”

    说罢,又“啪”的关上了门。

    陈三郎冷笑一声:“好大的规矩。”

    华叔苦笑道:“少爷,这大城府里的人家是这样的了。”

    半刻钟后,大门终于打开,接两人进去,到厅堂里喝茶。

    见到大姐,彼此只是很客套地寒暄一番,问了些事,随后再无言语,相对无言。

    中午留下来吃饭,但由于要等陆达回来才开桌,最后竟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直等得陈三郎饿得有点头晕眼花了,陆达才一身酒气、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他却是在外面吃过一顿了。

    “三郎来了呀。”

    随口问了句,吩咐道:“开饭吧。”

    陈三郎就等这句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开工,端是下筷如飞,筷筷夹肉,狼吞虎咽,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陆达见着,一皱眉头:这小舅子多久不闻肉味了?如此饥饿难忍?前些日子听说老婆娘家那边败落,一年不如一年,看来果然。难不成他是来借钱,而或寻求救济的?

    哼,最讨厌这样的亲家。

    饭后奉茶,陆达有意无意地问了些话,得知陈三郎是来考府试的,心中微微诧异:陈三郎的悚场之疾,他自是知道的,不知今年走了什么运,竟被这小舅子考过了一场。

    但也到此为止了。

    陆达可不相信陈三郎能在科举之路上有甚作为,天下读书人数以千万,其中聪慧者不计其数,然而最后能考出来的人实在太少太少。陈三郎能有什么本事,可以飞黄腾达?

    “三郎,你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执迷不悟跑来考试,白白浪费许多钱财?因为你,家中都差不多坐吃山空了吧。姐夫家虽然看着宽裕,可也不能给予你多少。”

    陈三郎一听,莫名火起:“大姐夫,貌似我长这么大,也就到你家吃了这一顿饭而已,何曾开口问你要过什么?”

    陆达怒道:“你怎么说话?我是可怜岳母大人,不忍见到你败家,才好心管教你一番,你以为科举是那么好考的?”

    “起码我现在考过了县试。”

    “我呸!”

    陆达几乎指着陈三郎的鼻梁:“一个最容易的县试算得了什么,又能证明到什么?考过县试的人,在这南阳府我一巴掌能拍倒七八个。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肝,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三郎擦了擦被喷到脸上的口水星沫子,却平静下来:“大姐夫,我会考给你看的,告辞。”

    不欢而散。

    “你看你看,气死我了。”

    陈三郎走后,陆达坐下来,怒气未消。

    “无需跟他怄气,我这弟弟就这样,自幼被母亲宠坏了。”

    “哼,岳母真是越老越糊涂。好端端一份家产就这样被败光,到时候穷困潦倒,走投无路还不得求到咱家里来?被人见到,可不是闹笑话吗?左邻右舍如何看我?衙门同僚如何看我?三郎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能考个什么前程?”

    “哎。”

    妇人一声叹息:这些年来,她已经刻意不再和娘家来往,可还断绝不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主动登门,以致让自家男人气恼忿怒,希望陈三郎快快考完府试,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出到外面,陈三郎猛地站定,呵呵一笑,笑容极为诡秘。

    华叔见到,感到有点心惊肉跳:“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好。”

    “但是……”

    “不用但是了,回客栈吧,我要温习功课,准备考试了。”

    因为第一次坐船过来遭遇水贼,耽误了时日,现在距离府试正式开考,已迫在眉睫。倒不是临陈磨枪,看会儿书,写写字,却有助于平定心情,调整好心态,亦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