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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情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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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妪姓曹,已经过了花甲,佝偻着背,神色紧张。

    谢筝见她一副颤颤巍巍模样,担心当着闽奉銮和陆毓衍的面,曹老妪会有所保留,便上前扶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妈妈,我们去外头晒着太阳说话吧。”

    曹老妪眯着眼看谢筝,她在教坊司做事,自是怕闽奉銮的,陆毓衍又是通身世家子弟气派,还是丫鬟装扮的谢筝最顺眼也最好说话,她赶忙点了点头。

    院子里阳光正好,曹老妪倚着庑廊柱子站了,试探着开了口:“姑娘是来问宋玉澜的事的?”

    谢筝颔首:“妈妈与她往来多吗?”

    曹老妪撇了撇嘴:“难伺候呢!不是我嘴巴坏,教坊司这地方,进来的都是犯官家眷,管你从前是一品大员的子女还是芝麻官的子弟,那都一个样,谁也不比谁矜贵。

    再说了,她宋玉澜从前也不是顶顶矜贵的啊,这里比她出身好的姑娘又不是没有,喏,一块儿不见的那个程芷珊,人家才是真正的好出身。

    我与程姑娘说话,她客客气气的,宋玉澜就不同了,一点儿不合心意,大吵大闹的!”

    谢筝暗暗想,看来闽奉銮说得没错。

    “听说七月里一位姑娘病故了,还是妈妈替她收拾的?”谢筝又问。

    曹老妪垂下了肩,整个人透着股忧伤,叹了一声,道:“潘丫头啊,那也是个好姑娘,话不多的,老实又厚道。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听好些人夸她,说她那‘反弹琵琶’,就跟画里出来似的。

    好端端的,说病就病了,一下子就没了,是我给她换的衣裳,梳了头,她爱漂亮,我没什么能帮她的,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谢筝抚着曹老妪的背,安慰了两句:“她后腰上有刀伤?”

    曹老妪咬着牙点头,握着谢筝的胳膊,让她背过身去,伸手在她后腰上比划了一番:“就是这个位置,半根手指长,细细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结疤了,口子不深的,我看着就是会出点儿血,要不了人命。”

    谢筝略一思忖,附耳问道:“妈妈,潘姑娘身上,有没有烧过情疤?”

    曹老妪倒吸了一口寒气。

    教坊司里头,男女之事简直可以说一句“乌烟瘴气”,曹老妪在这儿几十年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见得多也听得多了,她秉着“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事”的态度,这才做得长久了,替潘姑娘收殓,是唯一一次多管闲事。

    “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曹老妪尴尬极了,“那事情我谁都没说过的,这里的姑娘们,得一真心人不容易,她既然肯烧上,定是把那人放在心上了,她生病没了,如此私密的事儿,我就瞒着。”

    谢筝抿了抿唇,逼着自己镇定些,道:“烧在哪儿?什么形状的?”

    “烧在……”曹老妪往下身指了指,给了谢筝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我当时发现她身上有刀伤,想查得仔细些,就正好看到了,形状么,是个月牙。”

    谢筝瞪大了眼睛,虽然她问出口时已然有了猜测,可真的证实了,还是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潘姑娘的情疤也是月牙形的,与宋玉澜的一样。

    宋玉澜是被迫烧的,那潘姑娘呢?

    真如曹老妪所言,是她心甘情愿烧上的,还是被人强迫,甚至遭受了别的苦痛,以至于突然病重到说不出话来,最后身死?

    那个在她身上烧情疤的人,又会是谁?

    谢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妈妈可知道,她的真心人是谁?”

    曹老妪摇了摇头,苦苦一笑:“她不曾跟我提过,她被送出去埋了的时候,也没见到有男人来凭吊,许是一厢情愿了吧,也或许是在我们谁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人去看过她。”

    谢筝没有问潘姑娘埋在哪儿,左不过一张草席,运气好些得一口薄棺,送到城外乱葬岗,一个多月过去了,早就分不清了。

    叹息一声,谢筝最后又问:“坊内姑娘平时往来的官家子弟,妈妈有听说过吗?尤其是宋玉澜和程芷珊两位姑娘。”

    曹老妪摇头。

    “我晓得一些。”一个声音横空插了进来。

    谢筝循声望去,见之前被李司乐打发去寻人的小吏引着一位年轻女子过来,说话的正是那女子。

    她不禁有些诧异,她与曹老妪说话,声音不大,这姑娘远远过来,怎么就听见了。

    那姑娘似是看出了谢筝的疑惑,道:“练琴练多了,耳朵也比常人灵些,换个人来,怕是什么都没听到。”

    曹老妪与谢筝道:“这是楼姑娘。”

    楼姑娘走到谢筝跟前,打量着她,皱眉道:“你看着有些眼熟。”

    谢筝一怔,复又明白过来,道:“我是萧府的丫鬟,许是中秋姑娘来府里唱戏时见过我。”

    楼姑娘了然,没再仔细琢磨谢筝模样,道:“你要问程芷珊的事儿,我倒是知道点,我有一回从东街沿河过,隔着河水看见她进了边上的一座院子。”

    东街那一排铺子背水而建,水边通路窄小,极少有人走,而河对面……

    谢筝不由捏住了指尖,道:“莫非是青石胡同的那座宅子?”

    “你知道那里呀,”楼姑娘点头,“我后来问她,她说是那家的主人爱听她的戏,她就经常过去,宋玉澜与跟着去过,回头还跟我们说,别看那院子小,里头的家具摆设,一般的官宦人家还比不上呢。我们问她,那是给哪位贵人唱曲弹琴了,她又傲气的不肯说。”

    楼姑娘不屑地撇了撇嘴:“都在这里头了,都是给人唱曲逗乐的,偏她以为给贵人唱戏就矜贵了,说到底,教坊司里头,一年里给圣上娘娘唱戏的都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中秋在萧府唱戏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谢筝指了指鼻尖,“我的鼻子也挺敏锐的,那夜我闻到了血腥气。”

    楼姑娘的脸色骤然白了白,凑近了仔细看谢筝,惊道:“是你!那夜你来过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