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清和 > 第119章

第119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御驾在北平期间,驻跸燕王府。

    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被留在老爹身边,父子三人感情突飞猛进,有许多话需要-私-聊。

    随行官员多被安置在北平三司官署,挤一挤勉强够住。

    级别低的,只能随天子亲卫在大营居住。每天被军汉们的-操-练-声和喊杀声包围,加上朵颜三卫动不动就在校场上跑马,练习骑射,磨练抢劫水平,住在大营中的文官百分之八十以上神经衰弱。即便如此,也不能抱怨。

    练兵是为北征大漠,是为扬大明国威。士兵起早贪黑在校场上摸爬滚打,不甘人后,多高的思想觉悟!

    敢-抵-制?抱怨扰民?传进天子耳中,斥责一顿免不了,丢了乌纱都有可能。

    朱棣在山东的连串动作,起到了绝佳的震慑作用。不只随行官员心惊胆战,消息传回南京,六部也是一场地震。

    户部尚书夏元吉带头上疏请罪,户部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人人自危,生怕明天就要被下岗,顺便到大理寺和刑部几日游。这还罢了,若是锦衣卫拿着驾帖上门,那才真是大祸临头。

    证实户部确有官员同地方勾结,私征粮税,中饱私囊,一向嫉恶如仇的刑科都给事中周璟立刻上疏,弹劾户部上下沆瀣一气,同山东官员勾结,不顾民生疾苦,无视太--祖成法,欺上瞒下,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不罪何以惩后?当苛以重罚!

    周璟带头,留京的六科给事中,科道御史,纷纷上疏弹劾户部违太--祖成宪,不顾民生,应重惩户部官员。户部尚书夏元吉更有不察之责,必须摘其乌纱,夺其官印,以儆效尤。

    弹劾奏疏送到北平,永乐帝看过之后,只发回四个字,回京再议。

    未过两日,北平又发来敕命,令户部尚书夏元吉到浙西治水。敕令到后,五日内动身。

    其他户部官员都被晾在一边,六科和都察院也没接到只言片语。

    朝中文武面面相觑,难道天子不打算继续追究山东的事了?

    不可能。

    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扇巴掌只听响不掉牙,绝不是永乐帝的风格。遑论此事牵涉到朝中与地方勾结,大量贪-污-受-贿,罔视皇令的严重问题。若天子不打算追究,随驾的户部官员不会未经大理寺审讯就被摘了脑袋。

    若要继续追究,又为何会派夏尚书去浙西治水?

    治水是工部的活吧?让一个成日同钱粮账册打交道的户部官员主管水利工程建设,不说委派顾问,连个帮手都没有,未免草率。 就算夏尚书爱好广泛,博览群书,学习过相关知识,也不代表能将理论完全用于实际。

    一旦延误治水的关键时期,关乎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岂能如此儿戏!

    工部的奏疏如纸片一般飞往北平,工部尚书,左侍郎和员外郎都有治水经验,在奏疏中自请同夏元吉一起奔赴浙西。三个不能一起去,去一个也好。

    在关乎国计民生的大问题上,永乐朝的多数官员尚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官场倾轧,政-治-斗争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先解决大事才是根本。

    人无完人。

    不失大义,略有私心,人之常情。如此,皇帝才会放心安排工作。

    要是人人都如-篡-权之前的王莽一般,走路都能用尺子量,皇帝才该睡不安稳。

    工部尚书的奏疏快马加鞭送到北平,朱棣的回复也很快,维持原命。

    简单一句话,一事不烦二主,就是夏元吉了。

    这下子,留京官员更摸不透天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到底是看重夏元吉一个人,还是释放给所有户部官员的信号?能不能给个提示,好让大家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可惜朱棣不是一般人,想完全猜透他的心思,难度不下于徒步登上珠穆朗玛峰。

    留京官员猜不透天子的意图,心中打鼓。关键人物,户部尚书夏尚书却打起包裹,带着随从奔赴浙西。比起同僚,夏元吉格外的平静,平静中甚至有些许期待。

    大多数人没察觉到夏元吉的变化,文渊阁七人则是例外。

    作为朱棣的机要秘书,七人对天子的了解,多少优于他人。比起身在局中的六部官员,解缙和杨士奇等人更能站在另一个角度观察这件事。

    “天子会动户部,却不会处置夏元吉。”

    调开夏元吉,令他去浙西治水,正代表天子对他的信任和回护。

    永乐帝会继续重用夏元吉,此事毋庸置疑。会如何处置其他户部官员,大概要看他们有没有蹚山东的浑水,踩进去的脚,到底陷了多深。

    各地的奏疏依旧按时由通政使司封存,经文渊阁,再送往北平。

    快马每日驰骋在官道上,沿途官驿日夜都要有人看守。遇上连夜赶路的急件,不能及时更换马匹,驿丞到小吏全要获罪。

    北平的气氛更加紧张。

    天子要北征大漠,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千年未变。

    从开平卫,兴和所和全宁卫聚集起的大军,吃饭是个不小的问题。饿着肚子的军队,再勇猛也没法打仗。

    还有武器,战马,袢袄,都要补充到位

    顺天府下辖州县,饥荒刚有好转,实在无力供应大军就食。陈瑄和宣信的舟师还在路上,粮草只能从各卫库仓中调拨。

    距离近的宁夏和山西需要防备瓦剌,辽东还等着舟师的粮饷,唯一能挤出余量的,只有孟清和镇守的大宁。

    筹粮的差事摊派下来,孟清和一个头两个大。在厢房里拉磨似的转悠,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粮食,大宁有。

    分派下的数量,当真没有。

    三十万石粮食,搬空大宁的库仓,把部分田里种下的耐寒作物全部收割,也只能勉强凑足三分之二。这还是大宁都司上下努力发展生产的结果。

    坐到椅子上,孟十二郎皱着眉头叹息。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大宁城有储粮的消息,铁定是赵王上报。说什么以兄弟相待,兄弟就是这么当的?亏自己没信,不然心灵定然要受伤害。

    朱高燧很是内疚,上门两次,都是向孟清和道歉,他当真不是故意的。

    “孤和父皇提起此事,只为表大宁上下屯田之功,哪知……这件事是孤不对。”

    亲王当面道歉,垂着脑袋,诚意十足。

    即使脑袋上冒青烟,孟清和也必须咬牙表示,能接到如此光荣的任务,是他的荣幸,是大宁上下的荣幸。

    “殿下不必如此,天子有命,臣甘之如饴。”

    朱高燧仍是面带愧疚,孟清和的火气根本没处发,反倒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人。

    按了按额角,被卖了还帮着数钞票,就是这种感觉?老朱家果然没一个善茬。

    送走了朱高燧,在房间里转悠半天始终想不出解决办法。

    孟清和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不管外边正下雨,牵马出府。

    他当真没辙了,只能去找沈瑄求助。

    刚出府门,就遇上了撑伞站在雨中的杨铎。

    雨幕之中,一顶青伞,伞下之人,似比雨水更冷。

    绯红色的锦衣,金制腰牌,本该如火的色彩,却生生带出了一股能将人冻僵的寒意。

    孟清和停下脚步,暗中握拳,战场上的杨铎,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眼前的杨铎,让他觉得陌生。

    从军人到锦衣卫,当真会变化如此之大?

    他不知道杨铎此来的用意,本能趋势他离杨铎远一些,越远越好。

    无奈事难如愿。

    孟清和心思飞转的同时,杨铎一步步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跟着四名锦衣校尉。校尉之后并无力士跟随。

    “兴宁伯,杨某有礼。”

    “杨指挥使客气。”不用照镜子,孟清和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有多僵硬,只能全归于夹着冰碴,裹着北风的大雨,“北平的雨可真冷。”

    听了孟清和的话,杨铎有些意外,“兴宁伯祖籍在此,竟不习惯北平的天气?”

    孟清和扯扯嘴角,“今年似比往年都要冷。”

    杨铎没说话,轻勾嘴角,点了点头,似接受了孟清和的解释。

    孟清和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只想快点离开。和现在的杨铎打交道实在太累。尤其是他还挂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说话间更要小心,“杨指挥使若无事,孟某要前往定远侯处拜会,先行一边。”

    “耽搁了兴宁伯。”

    “哪里。”

    孟清和摆手,戴上雨帽。原本想乘车,遇上杨铎,干脆改乘马,速度更快些、

    雨大就雨大,浇湿了只能怪他自己出门不看黄历。

    向杨铎告辞,孟清和翻身上马,动作比往日利落许多。

    “兴宁伯。”

    马下,杨铎出声,叫住了孟清和。

    马上,孟十二郎不得不拉住缰绳,低头看去。

    雨水打在青色的伞面上,溅起的水珠,几连成一小片水雾。

    伞缘缓缓掀起,看不到伞下人的双眼,只有挺直的鼻梁和唇边不带暖意的弧度。

    “兴宁伯同定远侯,情谊非同一般。”

    肯定,还是疑问?

    孟清和皱眉。

    杨铎却不再出声,伞缘垂下,遮去了整张面容。

    天空一道闪电爬过,雷声轰鸣。似距离很远,又似在耳边炸响。

    “陛下封皇五女为长宁公主,欲择驸马都尉。”

    孟清和表情未变,杨铎告诉他这件事,是何用意?

    “兴宁伯与定远侯,均有大功于社稷,简在帝心。”

    话落,杨铎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孟清和则驻马良久,直到亲卫三次提醒,才猛的一挥马鞭,冲进了雨中。

    自天子有迁都之意,即下令改北平为顺天府,设立行部。置尚书二人,侍郎四人,其属置六曹清吏司。

    沈瑄奉皇命镇北平,在行部办公,居处则在城内私宅。

    原本,北平当建镇守府。但天子已有迁都之意,再建镇守府就不合适了。

    三司衙门各有主官,无法给沈瑄腾地方,住到行部也不合适,沈瑄上奏天子之后,在城内买下一处私宅,按品级改建之后,暂住于此。

    大门悬有匾额,是天子亲手所书。

    永乐帝的一笔草书,永远都是如此的霸气侧漏,不拘一格。

    对于沈瑄敢于将如此豪迈的两个字挂在大门,孟十二郎除了佩服,只有佩服。

    早有护卫将兴宁伯到访报告沈瑄。

    没递帖子就上门,在一般人看来,是有些失礼的。但在南京时,两人过府几乎不走大门,让孟清和忽略了上门要递拜帖这件事。

    甭管私底下交情如何,表面上该做的功夫还是不能忽略。

    一边提醒着自己,孟清和迈步走进府门。

    迎面转石铺路,影壁上的雕刻被雨水模糊,隐约能辨认出是猛兽图案。

    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

    不待孟清和苦笑,前方有人快步走来,蓝色的便服,腰束玉带。

    没有撑伞,臂上提着一件斗篷,到了近前,直接将斗篷包在孟清和身上,俯身,把人横抱起来,大步折返。

    “侯爷?”

    沈瑄没应声,浓眉乌眸,水洗之后,竟让人移不开眼。

    穿过前厅和中堂,沈瑄一路将孟清和抱进后堂西厢。

    房门推开,人放下,回身道:“备热水。”

    “是。”

    门外有长随答应着下去,孟清和站在原地,没开口,沈瑄已除下包在他身上的斗篷。

    这不算完。

    腰带,外袍,全都落在地上。

    湿透的里衣黏在身上,干脆大手一撕开,伴随着布帛崩裂声,孟清和打了个哆嗦。

    很快,一件外袍披在了肩上,幞头也被除下,发髻打散,兜头一条布巾,“擦干。”

    沈侯爷的动作太快,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孟十二郎发誓,心中默数绝超不过两百。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向解开玉带的沈瑄,这是生气了?

    看着被挂在屏风上的蓝色长袍,捏住鼻子,忍住,不能这么没出息!

    侯二代撕他衣服面无表情,脸不红心不跳,反过来,不过是件外袍,自己气血上涌个什么劲!

    当初同帐同塌,见过的次数还少吗?

    捂着鼻子,目光还是忍不住朝沈瑄所在的方向不断倾斜。

    沈瑄侧首,看着孟清和,突然笑了。

    清冷的气质陡变,从如玉君子到贵篑王侯,不过是一秒的转变。

    修长的手指挑起孟清和的下巴,耳热呼吸擦过儿际。

    “十二郎。”

    孟清和眨眼,再眨眼,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抓住沈瑄的衣领,狠狠亲了上去。

    被雨水浸湿的布巾飘落在地,一切声音都似飘远。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飘过杨铎之前的那句话,孟清和心头发紧,一口咬下去,结果,不出预料的被咬了回来。

    抹着脖子,仰头,泪水长流。

    自作孽,不外如是。

    沈瑄到底顾念着孟清和的单薄,放他一马。

    抬起头,拇指擦过孟清和的嘴角,“有事不顺心?”

    “恩。”孟清和应了一声,粮饷的事情,杨铎莫名其妙的话,都让他脑仁疼。

    “可是为了筹集军粮一事?”

    “是,也不全是。”孟清和低头,闷闷的靠在沈瑄的肩膀上。

    “还有何事?”

    “……”

    “不能说?”

    “也不是。”隔着衣服磨牙,胆子肥就肥这一回,实在是心烦,“来之前,遇上了锦衣卫杨指挥使。”

    “哦?”

    “他告诉我,天子封五皇女为长宁公主,将择驸马都尉。”

    “所以?”

    “他还提到了侯爷,”顿了顿,“还有我,说什么简在帝心。”

    孟清和本以为,公主选驸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沈瑄身为皇帝的义子,也不可能。结果杨铎突然冒出这番话,不能不让他多想。无论对方出于何意,都让孟清和头疼。

    沈瑄尚公主?还是他来?

    甭管哪一种,孟清和都接受不能。

    这事比凑军粮更让他心烦。

    “只为这件事?”

    “啊。”孟清和很郁闷,“这还不够心烦?”

    “不必。”沈瑄低头,蹭了一下孟清和的鼻尖,“放心,不会是你我。”

    “这么肯定?”

    “自然。”沈瑄梳过孟清和的发,眸光深邃,“你我都不合适,天子早有属意人选。”

    孟清和眼睛瞪圆,“你早知道这件事?”

    “恩。”沈瑄点头,手指缠绕着孟清和的发尾,“北疆有汉王赵王,西南才是陛下关注所在。”

    “西南?”

    “黔宁王沐英有四子,长子逝,次子袭爵,三子四子皆在军中。四子沐昕有才,且与公主当龄。”

    黔宁王,西南?

    孟清和恍然。

    永乐帝起兵,镇守西南的沐晟并且响应,却也没领兵北上勤王。永乐帝登基之后,仍令沐晟镇守云南。沐家在云南经营两代,积威甚重。沐英又是朱元璋义子,为保西南安定,朱棣也不会动黔国公府。

    但要继续用沐家人,必须进一步加强双方的联系。

    义亲由洪武帝认了,永乐帝只能结姻亲。

    虎父无犬子,以沐家长子和次子表现,三子和四子都错不了。且沐英同徐达关系不错,徐辉祖与沐晟早年曾一同练兵,把女儿嫁到沐家,徐皇后也算放心。

    “想明白了?”

    “恩。”

    孟清和点头,松口气之余,心中不免又升起另一个疑问,沈瑄知道的事,锦衣卫指挥使会不知道?

    杨铎用意究竟为何?

    他仍想不明白。

    心中有事,双眼有些放空,这显然引起了沈侯爷的不满。

    走神?很好。

    突然弯腰,将人扛上肩头,推开隔间房门,大步迈出。

    孟清和被吓了一跳,“侯爷?子玉?这是去哪?”

    “沐浴。”

    沐浴?就这么简单?

    “一起。”

    啥?!

    孟清和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沈侯爷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用力撑着手臂,孟清和艰难道:“子玉,能不能打个商量?”

    “不能。”顿了顿,又道,“十二郎放心,瑄会守礼。”

    孟清和泪崩,他不担心沈瑄,他担心自己。

    万一控制不住扑上去,这事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