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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大江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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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

    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你,请原谅,我又做了一次逃兵。

    你的爱,太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是风中的一棵小草,从来殿堂都不属于我,属于我的该是荒野。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此,我在最好的年纪,却不是最好的自己,偏偏遇到的,是最好的你。

    我也想笑得如烟如花,我也想哭得酣畅淋漓。这世上人千千万万,除了你对我好,我无枝可依。

    我也想伴你天涯不离散,我也想能与你一起过尽世间繁华。可我们注定不能惊世骇俗,我给的所有绚丽都是虚假。

    你是我想掏心掏肺的人,有些话,我心里知道,说出来就会难过,我难过就罢了,却不想让你跟我一起难过。

    我知道,我离开你,此生再也无法遇到让我撕心裂肺的那个人,以后再也不会期望。我们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分手,是最好的剧终。

    忘了我,戒毒吧,我深陷地狱,只求你在天堂。从此以后,我看着夜晚最亮的星,就是对你最好的仰望。

    对不起,我爱你……

    小念”

    一场繁华落尽,一片荒芜,一生荒唐。

    秦思昊开着林枫的车,林枫开着夏秋的车,在服务区里,林枫看完了小念给夏秋写的信,过了许久夏秋也没有上车,林枫有些担心。他下了车子,走到秦思昊旁边对他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已经十多分钟了,球儿还没有回来,我们去找一下他吧。”

    秦思昊意识到,林枫应该是担心夏秋吸毒去了,那一包粉末在出发之前已经被林枫扔了,难道他身上还有毒品?秦思昊说道:“不至于吧。”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我们赶紧去找找吧,我看他下车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林枫说完,大步向服务区里的公厕位置跑去。秦思昊跟在后面,很快到了公厕。

    人不多,秦思昊和林枫一个门一个门的打开,反锁的也问了一遍,最后,在靠角落的里面半天没有人应声。

    “球儿,出来!”林枫叫道。

    门打开了,夏秋揉了揉鼻子,从里面低着头走了出来,到洗手池边洗了洗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衰败的面容,绝望地笑了笑。

    走出洗手间,林枫揽着夏秋的肩膀,小声地说道:“球儿,你是不想好了啊,哪里还有那东西,赶紧拿出来。”

    “扔了,冲走了。”夏秋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里面吸毒?”

    林枫说道:“难道你没有?”

    夏秋木然笑道:“我是准备进去吸毒的,我做了十分钟的挣扎,还是倒了,现在身上没了。”

    回到车上,秦思昊已经出了服务区,林枫启动了车子,紧随其后。夏秋躺在后面,半天也不说话。

    “球儿,睡着了么?”林枫搭讪道。

    夏秋沉沉叹了口气,自问自答:“疯子,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该钉在耻辱柱上?也罢,我是该钉在耻辱柱上!”

    “唉……”林枫叹了口长气,说道:“君不见古往今来,圣贤或蝼蚁,都有自己的痛,我们习惯去把痛苦长埋内心。记得我爷爷去世的前一天,我在医院陪护,只有我一人。那晚,迷糊了很久的爷爷忽然思维清晰,与我长聊了几个小时,我也开心。我那个时候喜欢玩红色战警,等爷爷睡下之后,我心里痒于是去了网吧上了一夜网。”

    林枫从后视镜里看到夏秋坐了起来,接着说道:“第二天早晨,我回了病房,爷爷已经去世了。多年以来,我总觉得爷爷去世是因为我造成的,我错以为,那夜,若是我陪在他的身旁,他就不会离开。时隔多年,我什么都明白,但依然是我心里的痛。我不愿意告诉别人,今天第一次和你分享。”

    夏秋半晌不说话,过了很久又躺了下去,闷声不语。一路静悄悄,林枫不想再去打扰他,难过只是暂时,慢慢地,所有的伤口都能愈合。

    几个小时之后,到达殡仪馆。殡仪馆门口停了密密麻麻的车子,多数是来吊唁夏山的。夏秋坐在车上,迟迟不肯下车。

    “球儿,下车了。”林枫第三次喊他。

    “我,我……”夏秋攥在拳头,嘴唇翕动着。这一幕,他不愿看到,他更无颜面去面对自己死去的父亲。

    因为自己,父亲搭上了一条性命,如同杀人诛心。父亲在这样的时候溘然长逝,尽管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但却给夏秋套上最沉重的枷锁。

    从此后,夏秋岂敢再任性!

    夏秋被林枫搀扶着,跄跄踉踉地步入灵堂,黑压压的围着许多人,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夏秋的身上。空气显得沉闷,沉闷更为肃杀,肃杀到一击毙命。

    夏山平静地躺在玻璃棺材里,遗体化妆师为他化了妆,夏山的面容像生前一样,只是眼睛紧闭,再也不会睁开。

    夏秋跪在钢化玻璃灵柩前,屏息呼吸,咬着牙齿看着父亲,一动也不动。

    夏山坐了起来,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对于夏秋来说,这一生未见父亲笑得那么和蔼。夏山说:“儿子,你回来了。”

    “嗯,嗯……”

    “儿子,儿子,我用我的死,来给你指路,你觉得如何?”

    “嗯,嗯……”

    “儿子,儿子,儿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能回来,爸爸开心!”

    “嗯,嗯……”

    “儿子,儿子,儿子,儿子……”

    ……

    “爸——”夏秋眼泪汹涌,声嘶力竭;一声长哭,悲天恸地;汤汤默念,伏地长揖。

    “爸——”夏秋一头磕在棺椁边角,额头冒血,心如刀割。

    林枫一把拉住了夏秋,说道:“球儿,球儿,节哀。”

    旁边人赶紧掏出了纸巾递到林枫的手里,林枫把纸巾捂在了夏秋的额头上。

    夏秋浑身颤抖着,嘴唇咬得发紫,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冒着火光。

    “夏秋,千万别这样啊。”林枫拍着夏秋的后背劝慰。

    “啊————————”

    夏秋一声长啸,眼泪扑簌簌滚落。

    佛说,世间所有的痛苦,都因为执着!

    死者得以解脱,生者备受煎熬,诛心,比杀人更痛!

    夜幕悄然,夏秋倚坐车上,抬头仰望,天上没有星,没有月,也没有光亮。灵堂前没了喧嚣,户外没了汽车的马达声音,他默默地抽着烟,林枫就坐在他的身边。这一天,林枫就是这样默默地陪着他。

    “疯子,谢谢你!”夏秋将烟头甩出车窗外,关上车窗,嘴角露出桀骜。

    “你进去吧,家人还在等你。”林枫说道。

    “嗯,你也早点儿回去,辛苦你了!”

    “嗯。”林枫点点头,便要打开车门。

    “疯子。”夏秋喊道,“小念写的那封信呢?”

    林枫从车子后座上拿起信封,交给了夏秋。夏秋点燃打火机,将这封信点燃了,打开窗子,伸出手在窗外,几乎全部燃成灰烬散在风中之后,夏秋才丢开,关上车窗说道:“疯子,过去的我,已经被我烧了。”

    “好好儿的!”

    “嗯,好好儿的!”夏秋伸出拳头,与林枫的拳头击在一起,“你也好好儿的!”

    林枫走后,夏秋回到了灵堂,灵堂里只有罗秀芝、于曼丽和夏雨。

    夏秋往罗秀芝面前一跪,说道:“妈,我对不起您。”

    罗秀芝双眼红肿,伸手把夏秋扶了起来,看着夏秋额头的伤口,说道:“你爸的病不是因为你,你不要过分自责。逝者已逝,活着的还要生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男人不该沉湎于痛苦,而是要把未来握在自己的手中,你要记住,你是夏山的儿子,不是孬种!”

    夏秋点点头说道:“我懂了!”

    “毒,要戒掉!”

    “没问题!”

    “你爸这一去,多少人虎视眈眈,觊觎我们家的财产,今天在灵堂上,几个股东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所以,你爸留下的产业,你要给我撑起来!”

    夏秋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他咬咬牙说道:“没问题!”

    ……

    不日,夏山隆重敛葬,一世豪雄算是画上了句号。

    这个春节,夏秋一家相当萧瑟,林枫也十分凄然,秦思昊一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秦母一直觉着,秦思昊和周子蔚之间不大对劲,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以前,秦思昊和周子蔚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摩擦,但现在,两口子之间似乎形成了默契,他们相敬如宾,却又像成了陌生人。

    正月初八,秦思昊复工,周子蔚也要出门。早晨天气转好,秦母对周子蔚说道:“我今天把你们衣柜里的衣服拿出去晾晒一下吧。”

    周子蔚一边套着高跟鞋一边微笑着说道:“好,谢谢妈。”

    周子蔚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公司正月十六才开始上班,但她不想待在家里,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中介公司的租房信息,但中介公司都没有,所以什么也没看到。她想早点儿搬出去,尽管对儿女不舍,但她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的,现在和秦思昊同在一个屋檐下,而且还同睡一张床极为不便。

    晃晃悠悠了一天,周子蔚直到天黑才回家。她打开门,只看见秦母坐在沙发上,两个孩子围在旁边,秦母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