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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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道雷光落在身侧,飞雪四散。卫散宜狞笑一声,一道符咒从袖中燃出,数道天雷又轰然而下,却仿佛被无形的钟罩隔在了头顶一尺之外。

    “你觉得我会怕你这等雕虫小技?不自量力。”

    慕容纸只觉得气血上头,吐息不稳。眼看着卫散宜不惧天雷,只得从腰间拔出“雪刃”,向那人猛冲而去。

    “呵——”卫散宜眼中骤然一亮,像是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好戏。轻松左躲右闪,慕容纸的武功当然是进步了的,但是这等他向来瞧之不起的愚钝之人,再修炼八百年,亦不可能是他对手。

    单手拿住慕容纸握着兵器的手,向外反剪,几乎就要这段那手臂之际,背后一道劲风突然呼啸而过。向前半步堪堪避过之际,一头墨色长发竟被从肩后一刃横断。

    卫散宜回过头,简直要笑出声来——

    厉害啊,简直太厉害了。明明是个死尸,刚才能像那般抗命已实属难得,如今更是奇了,红着一双眼睛地狱罗刹一般居然自己动了?!

    “你果然并非凡俗。有趣,实在有趣。”

    简直要忍不住拊掌。对方却半点未同他客气,更懒得同他废话,配剑一招破风凌厉,又险些划破卫散宜咽喉。卫散宜堪堪躲过,却紧接着被划伤了手臂,心里暗自惊诧。

    他过去,已好几十年,不曾被人伤过一分一毫了。

    毕竟活得久,练得了别人穷尽一生都练不到的造诣。可谁知江山代有才人出。去年遇上了那个狐狸一般的妖人,今儿又遇到眼前这家伙,区区两个不到三十岁的毛头小子,竟都做到了凌驾于他百年的修为之上?

    呵,这世上,总有些人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你不得不服。

    只不过,打不过便打不过,反正自己也不会死就是了。

    虽这么想着,眼瞧着剑尖飒飒直戳咽喉,也始终是免不了要大大地痛上一下的。卫散宜牙齿咯咯作响,只觉得输给小辈脸上无光,尤其是输给的这人还是他最厌恶的徒儿慕容纸的姘头,回头反倒要叫那蠢货得意了去——

    眼前却金光一闪。没有意想的剧痛,却见碎成几片的狐面,碎屑弹在脸上生疼。

    一人白皙的手横在两人之间,袖中香薰四溢,脸上笑意浅浅。

    不止那人的狐面,谢律的佩剑亦在刚才一击断了一半,身子亦被那巨大的力量反噬向后踉跄了一步,甫一站定却又冲上来,红着眼推开荀长,徒手就要去掐卫散宜的脖子。

    “莫要太冲动啊谢将军,”荀美人幽幽道:“须知道若是‘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两个马上化作尘土,一个也活不成的。”

    谢律闻言咬牙收了势,谁知卫散宜却暗地里单手一挥,地上一团青色的磷火马上呼啸着朝着谢律的面门烧了过去。荀长眼中流光一闪,亦是“嗤啦”呼啸火声,又一只狐面被烧焦大半,咯嘣落在雪地上。

    “暴殄天物啊,究竟要弄坏我几个面具才够?需知道我这面具可都是真金白银嵌象牙的,一只造价好一百好几十两呢!不管,卫道长你得赔我银子,不然我就去回禀凉王,说您不但解洛京之围姗姗来迟,还找援军将领的麻烦!”

    “哼~到时候看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又不是不知,谢将军身负寻宝要务,可轻易动之不得的!”

    卫散宜鄙夷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脸去。

    荀长却向前一步,歪着头眨巴了几下眼睛瞧着他,不开心地皱眉扁起了嘴:“可惜,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卫散宜似乎深知他的品性,亦猜到他要说什么,一脸的嫌恶烦躁。

    “头发嘛!原来那么长,扎在后面一甩一甩跟个大尾巴似的可爱极了,一直还想摸一摸来着。唉,竟被弄断了,真是可惜啊可惜啊。”

    可爱……卫散宜脸色发青,刚要张口,却骤然眼前一片白光,轰轰震耳欲聋。一道硕大天雷连接着一串小雷就落在了他们不远处的一座残碑之上,震得地面仿佛都抖了三抖。卫散宜马上烧起了避雷的符咒,却只觉得自己脚边重了许多。

    荀长正一只手抱着他的大腿,一只手捂着耳朵。正一脸理所当然躲在他衣摆之下,半天见雷声不再,才睁起一只眼睛探头往外看了看。

    然而他一探头出来,又一道电光划过,他马上就又安然躲回去了。

    真是会找地方啊!卫散宜恨不得踹他一脚。怎么老天就没眼不劈死你呢?!

    ***

    是夜,谢律的沧澜部三三两两都入了洛京城去住了。而荀长谢律等人,则被地主唐济邀去了城西的主宅枫叶山庄。

    也好在唐济的枫叶山庄里一直有一方红药池。

    便是受了伤、断了骨,泡上两三个时辰怎么都也能好了。

    可慕容纸没想到,和自己天寒地冻没入冰水也能面不改色的情况截然不同,谢律他明显是怕冷的。

    “你想什么呢?既然觉得冷为什么不说?”

    可他就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被慕容纸拽进红药去,就硬是咬着牙在那天寒地冻里死撑。但冷成那样哪能装得像?牙齿都打颤了,照这样下去伤还没好先冻死了!

    慕容纸觉得好气又好笑。

    硬生生把人拽出来,拉到屋里火炉旁裹上毯子,慕容纸去外面提了桶准备打水去旁边的伙房烧。

    谢律一直都没说话。

    回来一路上直到这时,一句话都没说过。

    慕容纸就这么一趟一趟从他身边提着水走过,脸上若无其事,心里却虚着一点都没了底。

    实在不善于应付这样的状况。因为,谢律从来就没这样过啊!

    是生气了么?才那么沉默。

    生谁的气,我么?

    慕容纸一脸的纠结,点上柴烧起锅,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似乎也没做错什么啊。那个时候……那不也是着实没得选么?若是两个人一定要死一个的话,我当然希望你活下来啊!又至于生那么大的气么?

    嗯,所以说我是没做错什么吧?肯定不是因为我。

    那又是因为谁?生……卫散宜的气么?气不过被他那般操控强迫了,可最后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毫发无损扬长而去?

    那也不至于气到一半天不说话吧。谢律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那是气荀长?气唐济?气夏丹樨?好像也没什么道理。

    只能是在气我吧。

    难不成是嫌弃我被别人碰过了?

    ……

    又没别的理由,只能是在嫌弃我了吧?所以,才自此不肯跟我说话了?

    水好容易才热了,慕容纸呆站着舀水的勺子一松,“扑通”一声没进红色的热水中。他下意识就去捞,好烫——

    木锅盖往地上一摔,暗自也生气起来。我为什么在这里好心帮你烧水啊?!

    觉得我脏了,配不上你了是吧?还真当我是你娘子了啊?嫁给你之前必须冰清玉洁三贞九烈啊?

    亏我还先保护你,忘恩负义的小混账!

    “起来!过来!脱!”

    气哼哼把人拖过来,见他还木头一样不动,于是下手重重戳了他一下:“让你脱你磨蹭什么呢?!”

    敢嫌弃我……呵!就知道你小子一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看你胳膊都残了怪可怜的,我今晚就收拾包袱走人!谁要对着你那张讨债脸啊!

    但是等等,为什么是我走?这儿说回来是唐济的地盘吧?是了,让唐济赶你走才是!

    把人往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一按,被溅了一身水花。慕容纸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没好气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死小子还是一动不动!慕容纸只得自己去拽,心里却也有些发憷,他不会……不讲情面到推开我吧?

    还好他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而且令人倍感欣慰的是,这才没多久,谢律手臂里之前碎掉的骨头,好像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那眼睛怎么还是红的?这人现下看自己的模样,配着这样满是血丝的眼神儿真怪吓人的。

    “闭眼。”

    慕容纸于是用丝帕染了水,凶巴巴盖在他双眼上。

    嗯,闭上眼睛看起来正常多了。

    ……到底能不能好啊?

    怎么手上骨头都修好了,这双眼却还是……

    还有,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呢?

    我倒宁可你像过去一样嘻嘻哈哈,跟我叨叨我师父是如何如何讨人厌之类的,却也不想这样,屋子里空气凝滞除了寂寞的水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嫌弃我也直说啊!有种来骂我啊!默不吭气地偷偷嫌弃算什么英雄好汉?!

    没半柱香的时间,谢律便已可以抬起之前断掉的那只手,缓缓拿开了慕容纸覆在他双眼上的丝帕。

    眼中红丝却并没有褪去多少。

    “你……”

    慕容纸刚要说什么,谢律却已从桶中起了身,抓过旁边放着干净外衣胡乱一披,就拉起慕容纸就大步往房内走去。

    “哎!你的手!外面的皮肉还没好,得再多泡一会儿——”

    卧室房门被巨大一声“砰”地甩上,慕容纸一愣,身子陡然一轻,就被谢律抱起来了个天旋地转,一把被甩在了那张幔帐大床上。

    “谢……”

    慕容纸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双唇就被掠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