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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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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时间里,休息区里的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此刻,秦可儿正盘算着团队的账目,心想再这样下去,很快就没钱发工资了。而牧千鹤则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脑海中千头万绪,纷繁紊乱……

    两女都打着自己的小心思,而铁渣却在思考着,他发展团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目前看来,似乎意义不大。他不能招募灵能者,没有动力甲战士,狼族军团的战力就会大打折扣。可是,就算他有钱招募,将来也不可能要求灵能者协助他燃点辉煌圣火,毕竟灵能者是当世的既得利益者,再傻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他所面临的,是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天然矛盾,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冲突,是强势者和弱势者之间的博弈。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他都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银城世界。这是两百年来形成的法则,即便当年的辉煌神庙,也没有办法打破,更何况势单力薄的他。想着想着,他不禁生出了退却的念头。要不,干脆解散团队,回去学院,舒舒服服地读半年书,然后跟沐雨铃兰和沐雨琴心回铁山镇过生活。不知不觉中,那美妙而轻松的遐想在心间疯狂地蔓延着,有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许久以后,一位守夜的队员走进营帐的某处,划亮火柴,点燃了香烟。霎时间,在那黑暗之中,燃起了一丝跳动的火苗。

    在那转瞬即逝的火光中,他仿佛看到了伫立于圣火之间的老人,顿时清醒过来。

    “不!不能放弃,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道,如果现在放弃,那科赞的牺牲,将会变得一文不值!

    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然后朝牧千鹤和秦可儿说道:“你们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两女随即相视一眼,然后直勾勾地看着铁渣,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铁渣做了个手势,让她们说。

    “我们……我们没有睡觉的地方……”秦可儿怯生生地说道。吃完东西后,她和牧千鹤一直跟着铁渣到处跑,还没来得及准备床铺和被子。

    铁渣抬手看了下表,现在是银城时间凌晨4点,赛特时间112点,团队的作息是按照银城时间计算的,所以现在大伙都睡着了。准备床铺的事情,只能安排到三小时后。看完时间,铁渣离开沙发,从休息区的柜子里取出一张军毯,丢给两女,让她们先在休息区凑合一晚。两女乖巧地点头点头,盖上毯子,挤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等两女睡熟后,铁渣来到住宿区,叫醒了酣然大睡的白小云,让他到休息区照看两位女生。毕竟这里是军营,到处都是男性,让两位女生单独睡在休息区里,很容易引起不良心思者的窥视。当然,狼族军团中大部分人的品德都是过关的,就算那些不过关的,智商也不至于太低,不会傻到在这里犯错。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至于白小云,他若真想犯错,估计也制服不了两女。

    白小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物,接着跟着铁渣来到休息区。安排好后,铁渣重新绑好鞋带,理了理衣装,背起枪和剑,准备离开营帐。

    “你要出去吗?”白小云小声问道。

    “嗯。”铁渣点了下头。

    “这么晚了,去哪啊?”白小云关心地问道。他之所以这么问,不是因为他要越权,而是因为他们今天才刚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的,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团长离开营地,就有必要知会他们,万一团长在外面遇到麻烦,他们也知道去该哪里支援。

    “到城里看看。”“不带人吗?”“我习惯一个人行动,人多反而累赘。”铁渣解释道。

    “好,路上小心点……”白小云想了想,又问道,“你带钱没有?”

    “没……”铁渣抓了抓头发,最近在黑暗丛林待久了,身上基本没带钱。白小云见状,连忙从衣兜里取出两枚金币塞给他。

    铁渣收好金币,随即离开了营帐,朝营区外走去。他打算到城里逛逛,了解虫化者们的生活状态。毕竟这是银城世界里唯一一个承认虫化者合法身份的城市。虽然远东也允许虫化者的存在,但那仅仅是“默许”,并非明确的支持,而且仅限于远东本地的虫化者。对于那些外来的虫化者,特别是来自南部大陆的,远东一直保持着驱逐的态度。

    走出灯光昏暗的学院联盟营区,再沿着泊油路走了一段,铁渣来到城市中心的边缘地带。这里的房屋十分低矮,很少有超过两层的建筑物,数量最多的就是棚屋,一种用木头、铁皮和帆布拼凑而成的临时住房。

    穿过一片稀疏的街区后,铁渣来到一处空地。环眼四周,这里是个小广场,地上铺着黑色的石块。就着微弱的街灯看去,这些石块的边缘呈现出一种奶白色。不难猜到,它们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由于沾满了黑色的油污,所以看起来黑乎乎的。而大多数石块都已经裂开,显得萧条破败。抬眼望去,广场的中间有个干枯的喷水池,水池中的雕像只剩下小半截,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汽车的残骸。

    此时,喷水池的四周坐满了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些在燃烧的破油桶旁烤火,有些披着毯子,坐在地上发呆,有些躺靠在水池的边缘,似乎已经睡着了……

    铁渣走近人群,随意地绕了一圈。他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些虫化者。他们无论年龄大小,无论男女老幼,全都面黄肌瘦,眼眶深陷。这是杰克吸食者的显著特征,身体枯瘦,没有精神,成天都懒洋洋的。

    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脸的女人似乎听到动静,缓缓地抬起头。当她看见衣着整洁的年轻人,顿时眼前一亮,从喷水池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大哥,有杰克吗?”女人挡在铁渣的面前,含糊不清地问道。定眼看去,这名女人大约二、三十岁,看不出具体的年龄,身上穿着暗红色的、沾满油污的衣物。

    “能分点……分点给我吗?我可以……”女人轻轻地拨了拨头发,好让自己显得更漂亮一些。从她娴熟的动作上可以看出,她原本应该是位姿色不错的美女。只是杰克的毒性摧毁了她的神经系统,那肌肉已经开始萎缩,而皮肤也变得皱巴巴的,就像一位历经风霜的老女人。

    铁渣摇了摇头,女人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回到喷水池边,重新坐了下来。环眼望去,这些人目光呆滞,那漆黑空洞的眼眸中,仿佛看不到明天的希望。没过多久,铁渣最后看了眼这群堕落的虫化者,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

    “年轻人……年轻人……”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躺靠在角落里的老人正向他招手。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走了过去,站在老人的身前。

    “年轻人……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能不能……能不能陪我说说话……”老人请求道。铁渣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他可没有陪人说话的习惯,更何况是位陌生人。

    “年轻人……我没有亲人……唯一的孩子也……也不在了……”老人望着年轻人的背影,断断续续地说道。他知道那人不会回来,在这世界上,有谁愿意跟一个素不相识,又快死的老头说话呢?可他依然自言自语地说着,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神智。

    “为什么不跟他们说话?”铁渣掉头回来,指着喷水池边上的人问道。

    “他们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有那些快死的人……才会来这里……”老人仿佛喘不过气来,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这里是引路人的广场……他们彼此依偎……寻找最后的……温暖……然后一起离开这个……被诅咒的世界……”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里只会剩下……一地冰冷的尸体……”

    “年轻人……你……你不该来这里……千万不要碰杰克……那是恶梦……恶梦……”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铁渣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呓语。

    “十年前……我带着孩子……翻过山……越过海……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到这里来……我曾经以为……这里会是我们的天堂……”

    “我的孩子……我在一个聚集地的废墟中找到他……那时候他白白的……好可爱……可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带他到这里来……这里不是天堂……而是另一个地狱……他彻底地堕落了……每天都去打仗……赚钱……然后吸杰克……找女人……身体就这样……一天天的垮了……直到最后……他来到这里……安静地睡着了……”

    “我很高兴……我终于能离开……离开这个被诅咒的世界……或许……我很快就能见到我的孩子……我们将会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小村子里……那里有农田……有花草……有树木……没有驱赶我们的人……没有饥饿……皮肤不会腐烂……那里没有杰克……没有杰克……没有杰克……没有杰克……”

    老人重复着同一句话,目光越来越黯淡,仿佛就快要睡着了。

    “你听说过……”铁渣闭了闭眼睛,轻声问道,“辉煌神庙吗?”

    刹那之间,老人瞪大了眼睛,那死灰般的眼眸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喘着气,激动地问道:“辉煌神庙!真的……真的存在吗!”

    “在!一直都在!”铁渣坚定地说道。

    “真的吗?真的存在吗?你没有骗我吗?”老人望着铁渣,反复地问道。

    “真的……”铁渣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轻声说道。

    “太好了……我能在天亮前……听到……听到……这个好消息……”老人呢喃着,渐渐恢复了平静。

    看着满脸油污的老人,铁渣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好想大声地咆哮,将心中的郁结全部吼出来。可这里是引路人的广场,这些即将走向死亡的人们,需要一份最后安宁。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老人的身边,听着越来越弱的呼吸,只感到生命从未如此的脆弱,又从未如此的厚重。

    他下意识地抓了抓胸口,想要舒缓沉闷的心情。无意中,他摸到了一块硬物,便缓缓地从衣兜里取了出来。只见那微弱的光线中,一枚小巧的、镌刻着精美花纹的银质口琴出现在他的手心里。这是科赞的口琴,他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了擦,然后挪到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在这寂静无边的广场中,吹响了一曲古老的乐章。

    那琴声浑厚嘹亮,深远悠长,时而忧伤,仿佛低声细语,诉说着岁月的苍茫,时而振奋,仿佛号角吹响、战鼓齐鸣,发出震天的咆哮。

    伴随着琴声的响起,濒临死亡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望了过来。只见那一双双黯淡无光的眼中,绽放出了最后的神采。

    恍然间,他们仿佛听见了远方的低语,听见了世界的钟声,听见了深情的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