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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作者:车仔红茶李半仙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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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茫无边的夜色中,行军布阵能依靠的只有过硬的判断,其次便是直觉。

    连曜天生对自己的判断甚是自信,阿牛山,这座横断东西的山脉,山麓的东面接着荒凉的茫茫大漠,漠北便是潜入荒漠的柔然部族。而山麓的西北部向安庆草坝展开,地势北高南低,河谷向南敞开,碧水深切峡谷。四周浓郁的原始森林,气候温润,确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江南做派。

    阿牛山是圣神的屏障,保护着山麓西北的各部各族不受柔然部族的觊觎。

    连曜在脑中又将沙盘的各处地形细节扎扎实实的品味了一次,没错了,如果南安部要凭空转移,只有向东北穿过安宁河谷底部的溶洞,向中线的阿牛山麓躲避。这是行军路线的判据之其一。

    若是其二,谢睿躲在阿牛山的南部山麓的深谷中,对外围的挑战能够心安理得的避而不见,那么一定是算计出并规避了最危险的存在。这个隐晦的佐证,连曜越是不想细想,在心中便越是茂盛,仿佛荆棘般生出了枝枝蔓蔓的倒刺,勾在了心头肉上,细细微微的刺儿想捋出来都不行。

    连曜颠簸在马上,微微的有些失神,她现在是在欢天喜地的准备着梳妆吧,她那个性子遇上高兴的事儿收到收不住。她真的愿意不计较名分,不嫉恨与他人共伺一夫,终生躲在深山雪谷,心里该是有多爱那个人。

    有那么一刻,自己曾经偷偷打量着她,想象着给她穿上喜服的样子,她的肤色莹白,喜服无须用太老气的妃红压制,非得用小桃红的衬托着轻盈劲儿出来。

    这些现在都无须自己费心了。连曜苦笑半声,也罢,自己一介武夫粗人,还想什么妃红、桃红的,等收拾了眼前这些烂摊子回京前若是有机会,再去向她道声祝贺也是好的,免得现在巴巴的凑了过去让她尴尬。

    想到此处,情不自已,又有些心动,她会尴尬认定自己拆台,还是只当自己是个凑热闹的闲人。如果是前者,她对自己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意思,这个直突突的想法让连曜竟有了些活过来的生气,神思突变间停驻了马缰。

    左右副将一见上峰如此,以为情况有变,挥了挥信号旗,快马营素来整饬有方,哗啦啦几千人马,十几里的队形便入定般停滞下来。连曜意识道自己失误,定了定心神,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道:“从这里便是进入阿牛山东麓,是安庆草坝的尽头,剩下便是进入地方的营盘,各职各位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各将领命,连曜心头又是苦笑,自己肩头扛起的手下将士的性命安卫,是连家老少的荣华平安,唯独没有自己的悲喜春华。连曜不敢再做胡思乱想,脚上夹紧马肚,在薄雪中催快了行军的程序。

    越往上行,气候越是稀薄,四周开始围着些坚挺的杉林丛,层层落落,向山下望去,只见安庆草坝仿佛一袭灰白的厚重地毯漫漫铺开,不见得任何人烟,只听得松果跌下枝头,埋入雪中的噗噗声。

    突然间,四周响起了轻微的呜咽声,初始只是单音,细细微微的,慢慢的,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在雪夜中扑开。

    连曜对这个声音极其敏感,其他各队将领也是睁大眼睛似乎不解为何在此处听到这种呜咽。

    连曜心头一震,转头对舒安和左副将黄金福道:“你们也听到了,为何柔然部的狼哨在此处响起!”

    连曜自十四岁起便随东宁卫驻守山海关,一直与柔然部对峙。柔然部是百年前在天池山脚兴盛起来的蒙古后裔,性情野蛮,崇兵尚武,信奉狼图腾,更以驯养野生狼群为狼部作为先锋,配合主力大军推进。

    狼部以受命于训狼人,而训狼人以狼哨为媒控制狼群。狼部虽然只是配合前锋,一支狼部由百只公狼组成,专门于夜里行动,若是人数不多的步兵遇上,纠缠下来,也绝对占不到任何优势。而骑兵大军,马匹都害怕狼哨,听到狼音往往四处奔突,脱离大队而险情百出。

    当初在草海谷之役,便是一支巡查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狼部诱入土谷城后被埋伏的柔然大部歼灭。所以此时连曜和众将此时此刻听到了此种声音,不由的神情遽变,但久违敌部,大家都是行伍间厮混命的人,此时又隐藏不住的嗜血的兴头。

    此处已经脱离安庆草坝两个时辰,渐渐处于上坡的势头,四周的林间也茂盛起来,不时遇到冰封的川流,此种地势,若是遇到狼部十分凶险。

    连曜挥了挥手,信号旗便将变阵的命令层层传递下去,转眼之间,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便从长方阵型变换成鸳鸯双环阵,狼群凶残勇猛,只能纠缠逶迤,鸳鸯双环阵防太极两仪之势态,团圆莫测,是连曜和东宁卫众将士在危机之时共同摸索创想出来的兵阵。只是名字取得俗落,但实则威力巨大。

    忽忽北风薄雪中,将士们手足相靠,火铜队在前,步兵在下,骑兵在后,团团圆圆,若遇猛兽,便由火铜手发单威慑,步兵手刃在前,骑兵扑杀在后,配合交错。

    大家凝神等候一炷香的功夫,却不见周围有何物进攻。连曜望去左侧的副将郭大明,大家眼神交错间也觉得情况甚为稀罕。

    突然一骑绝尘,白帜在寒风中烈烈挥舞,直冲进快马营的侧翼。后面被一群约莫二十只狼群驱逐追赶,再远处还有一对骑兵跟随。

    右翼副将不知是来者何人,纵马指挥摆出阵法团团围了上去。连曜等人居于中正,距离侧翼约约十丈的的距离,视野更加清晰,见有一队骑兵不远不近的跟着,却不上前对峙,便欲抽出徐斯函的纵队去探个究竟。

    那队骑兵离了大约五十码的样子,只是跟着,既不上前也不紧追,而前面的狼群却步步逼近挥舞白帜的人。

    徐斯函请示道:“这人要救吗?”连曜眯着眼睛想了会:“等等,别急着救他,不知此人是不是对方的细作,骗了我们信任,待他靠近了围进阵内,在做考察。”

    待得那人近了,连曜用铜镜筒瞄见马背驮着一狭长黑布裹单,随着马臀上下颠簸甩抛,不知何物。连曜挥了挥手,向下传令道:“围了”。

    只见右翼鸳鸯单环微微开启,成了个有缺的齿环,那人一马当先,插身之间便从齿间缩马进去,右翼阵队瞬间便合拢成形,火砼队早已半蹲准备,此时便在这回圆的一瞬间,齐声发弹,火铜半刻钟只有一发,但发出后火石剧烈,那狼群毕竟是牲畜,受了惊吓齐齐向后退缩。

    骑兵队看得没有机会再下手,忽而奏起狼哨子,呜呜咽咽的飘忽过来,竟指挥着狼群向东面的山脚退去。

    从马上跃下一位中年汉子,连曜迷着眼睛不动声色打量此人,短小精干的身材,穿的甚是破烂臃肿,灰色袄子腰眼上的面子都刮破了,棉花挤出了絮绒,脚上套着脱了帮子的长布鞋,只见他身手极其利落飒爽,视四周亮晃晃的兵器于无物,手掌前伸翻转间便抓起副将的领口,拎到面前,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有种御风而行的风骨,却啐了口水粗声粗气道:“这是何人带的营,哪个番号的。”副将当众被侮辱,血气上来,挥手欲招人偷袭。

    这人却不惧,黧黑的老脸上调皮一笑,身形闪避,仿佛黑燕在骤雨中翱翔般潇洒,又如枫叶在秋风中扶风般飘逸,足足躲开了十几人的围攻,半脚之间撤回了马旁,解下了马背上的黑布包裹,小心扛着上了肩头,嚷嚷道:“我不是来打架的,这里有伤者受了火伤,赶紧的要医官来治,这伤者是我朝的官员!”

    连曜听得如此说话,见骑兵队已经跑远,示意徐斯函的纵队停止追踪回来汇合。

    那人急急忙忙飞步近了连曜,连曜还是不动声色,只见此人步伐清奇,肩上打横扛着一人还是不见身形丝毫凌乱蹒跚,心中暗叹,位于马上冷冷问道:“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抬头间瞥了一眼连曜,微微一怔,眼中露出半丝奇异的迷茫,随手抹了抹吹乱的发髻,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淡淡雅致。

    连曜见得奇怪,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此人,确定自己从未见得。两人对峙片刻,倒是那人瞬间镇定下来,也不答话,只是低头小心翼翼将肩上布包轻缓置于平整的地上,一层一层掀开黑麻布,撕却最后一层时候,众人皆吸了一口冷气。

    随军的医官听了召唤,已经急急从后首的副营赶了上来。军中士兵枪伤刀伤极是寻常,烧伤也不少见,这医官是服役东宁卫多年的老医生,随身的药囊中也带了不少医治烫伤的草药膏子,早早听得“火伤”,本以为是为火铜之类的击中,此时却见黑布上的人已经遍身焦灼,失去意识,衣衫脆裂,全身无一寸完好肌肤,血水渗出伤口,浸湿了身下的黑麻布,形成一个人形印子。

    众人都是行伍出身,于生死惨状都看得多了,但此时猛一见火伤如此严重的病患,也是心有戚戚。连曜又打量了两眼,却越发现伤者面容轮廓有些熟悉,烧焦的外衣边角还有些红色的官袍的痕迹。

    那人见医官开始就地诊治,方抬头对连曜道:“暂时不要再向前追击,马上退后三十里先扎驻军寨,伤患需要救治的地方。”带着一丝傲慢的凌人气势,声音冷静而清晰,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连曜素来指挥有方,此刻被人指使起来,众人不由得一愣。那人微微而笑向着连曜说了一句:“你若再向上走,他们便会凿开堰塞的冰川,瞬间灌满河道吞掉你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