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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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好得很快,本来就是小发烧,在医院住的是上好的病房,医生一个个围着她转,其实她明白,这只是因为宋子休的重视。

    怎么形容他这个男人,她以前看过一句话,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大都没有经历过一见钟情。那一天的盛夏夜,就像被上帝推了一把,踉跄一下,入了他的眼。

    凭心而论,他没有过多叨扰她的生活,好像总是在自己有事的时候伸出了手,她不知道是不是一心一意,但只要他出现,总是尽心尽力。

    小佳问过她,如果以前是因为有许佑,那么现在是为了什么。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

    春节放假八天,苏又清回家过年,这是个小城市,不繁荣却分外精致,最常见的便是杨柳依依,清水悠悠。

    她七岁的时候搬到这里,她随母姓,母亲甚是喜欢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给她取了又清这个名,也许是母亲心里的期望,最忆江南,佳人清如水。

    陈康大早就去车站接她,见她下车,夸张地挥动双手,蹦蹦跳跳的。苏又清觉得好笑,他接过行李,大声嚷嚷:"小小酥,你怎么越来越瘦了,猪肉价格都跌了,你也没必要外销啊"

    她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都没问你呢,怎么不把书念完"

    陈康憨笑,眉眼弯弯,"不想念了,帮咱爸打理生意"

    地上铺满积雪,走的人多,雪都被挤压,表面光滑,陈康一只手扶着她走在她前面,好几次苏又清打滑,往前倾去,还好抵住他的背。

    "你这次回来正好可以赶上王姨家嫁女儿"

    她吃了一惊,惊喜道:"小英子要结婚啦,男方是什么样的人"

    "吃公家饭的,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初八摆酒"

    陈康突然回过头呵呵笑:"小小酥,你这老姑娘,什么时候绑个男朋友回来显摆……"

    她伸出手往他手上狠狠一掐,没好气地说:"你这臭小子,什么叫绑,你老姐我就这么没魅力吗"

    被掐得疼了,大吼:"好好好,大小姐你快勾搭个男的回来,我日思夜想多想叫一声'姐夫'啊"

    没听到她吭声,陈康扭头,凑近小声道:"那个许家王子,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

    陈康是知道许佑的,以前两个人闹,他说她没人要,她就叉着腰,抓狂道:"我的许家王子骑着白马就要飞过来,总有一天会变成苏家王子!"

    他哈哈大笑:"你害不害臊啊,你见过哪匹白马长了翅膀啊"

    陈康见苏又清眼神闪了闪,也不再问了,挠挠头,拍干净小铁驴座位上的水汽,潇洒地跨上去:"白马算什么,瞧我这铁驴,换了马达,保证销魂"

    苏又清笑起来,干脆地坐上去,抓紧他的肩膀:"走起!"

    苏又清一年回一次家,进了家门,陈易生正在客厅,苏又清喊了一句:"陈叔叔"

    他点了点头,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眼睛里分明是笑意。苏楚从厨房出来,苏又清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汤。

    室外严寒,屋内温暖,唠了家常,和陈康斗嘴,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收拾了碗筷,她在厨房洗碗,苏楚在一旁切水果。

    "妈,陈康怎么不把书念完,上次在电话里,我也没来得及细问"

    苏楚走过来把刀洗了洗,擦干,"他说不想念了,我是反对的,但是易生没说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苏又清不作声,她是明白的,陈叔叔没有反对,妈妈说再多也没用。

    再亲,也没有骨血联系,总是少了点立场。

    就像她,七岁时跟着妈妈来到这个家,但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十多年了,到底只喊得出"陈叔叔"。

    "你跟小许怎么样了"

    手上动作一停,随即恢复正常,把碗里的水清干净,拿起旁边的干布擦拭,淡淡开口:"他在德国发展很好,会一直在那了"

    苏楚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面色平静,微乎其微的叹气,不再多说。

    苏又清初六就回了r市,说是要回去准备点材料,假期完了为工作做准备。陈康戏言:"小小酥,初八英子结婚,你该不会是怕触景伤情吧"

    她暴怒的抓起手边的书就往他头上扔去。陈康龇牙咧嘴:"还好只是书,不是铁锤"

    送她到车站,火车开的时候,他追着后面小跑,极大声地喊:"6车18座的女人,下次记得拐个女婿回来啊!不然不准进家门!"

    车上人低笑,苏又清脸爆红,咬牙切齿地看着越来越远的陈康,得逞的笑容在年轻的脸上,好不得意。

    肖小佳要在家待到初十才会回来,邻家院里的喜事,她喜热闹,自然不会错过。一个人在家,过年的气氛渐远,也落得清静。上网、整理资料、看电影。

    有时候一部电影完了,字幕浮现,片尾曲响起,她就会窝在沙发里发呆好久,90分钟或是120分钟,演尽他人的一生,悲伤喜悦,离别重逢,匆匆过目,然后各自生活。

    她很喜欢灯饰,偏爱暖色的灯光,整个房间笼上温柔,才是家的感觉。屋里淡淡的香气,一人独处,略显寂寞。

    宋子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洗澡,出来的时候一看手机,六个未接来电,当时存号码时,她很随便的打了个"宋"。

    此时这个字执着地闪烁在屏幕上,像是一道尖锐的光,破势而入,只要有一丝缝隙便毫不犹豫地攻占,扎根深埋。

    手机震动,手一抖,静了心神接通:"我刚才在洗澡"

    对方没有说话,只闻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他开口:"新年快乐……"

    "恩,你也是,新年快乐"

    "你在干嘛"

    "噢,擦头发……"

    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中,瞬间的变化,让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手机一滑,掉到了地上。

    停电,扑面而来的惊慌和恐惧。蹲下身在地上摸索手机。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骤然响起,她心一跳,灵魂似是出体了般,冷汗直冒。

    "苏又清!你开门,你快开门!"

    心就像被拉回来了,宋子休的声音失措地响起,全然没有平时的淡定沉稳。她蹲在地上,心一下子就酸了,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起身飞快地跑去开门,窗帘是拉上的,外面的光也透不进一丝,黑暗里全凭直觉,也不知被什么绊倒了,结结实实地扑到地上,痛呼一声。

    "苏又清,苏又清你慢一点,别急,你慢一点!"

    外面的男人气息完全紊乱,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吃痛地爬起来,他已经开始撞门,沉闷的响声气势如刀。

    "咔嚓",锁被打开,没了受力点,他踉跄着向前倒,撞到苏又清身上,一只手下意识的拽住她,减少她身上的重量。

    急喘气,开司米敞着,胸膛起伏,满目焦急。

    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啪"的一声,掉到他的手背。

    宋子休的心,突然灼痛。

    光亮一下子涌来,因为电压不稳,灯光直闪,却足够他看清她的脸,泪痕明显。

    五脏六腑都叫嚣了,不受控制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清香扑鼻,手是用尽全力揽紧着这身子,恨不得揉进骨血里。

    她闷哼了一声,似是一根针,轻易破了他的气场,理智苏醒,克制了自己放开她,只见她的膝盖蹭红了一大片。想必是刚才开门时摔的。

    沙发上,苏又清的脸很红,因为眼前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撩开她的睡裙,熟练地在上面抹着药膏,指尖全是温柔,打着圈儿,舒服至极。

    想到什么,缓缓开口:"你怎么会来"

    他沉默,手里的动作没停,房间只有钟表走动声。

    良久,他淡淡说:"我一直都在楼下"

    一直都在,自从她回来,他便夜夜守在下面,夜色临近,便见那扇小窗透出光亮,猜想她在干嘛,即使不见人,想象也心满意足。直到灯光熄灭,她睡去,他才驱车离开。

    这样的守护,天下只有一个宋子休给得起。

    她面色如水,沉默不语,心却像是被怂上浪尖,翻涌不去。

    她抚上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好了,我不疼了"

    宋子休皱眉,她的手很凉,顿了顿,还是挪开了,收拾了东西,放回原处。转身又走近她面前,眸光深邃,读不出情绪。

    "苏又清"

    似是呢喃,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却惧了他此时的神情。明明淡如水,骨子里却散发着冷冽。

    他俯下身子,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她环在其中,一字一句道:"我忍耐有限,你知道吗"

    她仿佛见到世人眼里的宋子休,冷漠决绝,睥睨一切。

    她低头,长发垂在胸前,遮了脸,隐了情绪,紧抓着睡裙,皱成一团。

    关门声响起,一室寂寥。

    ……

    年后依然很冷,工作也上了轨道,部门有个同事辞职,工作交接够呛,苏又清忙得昏天暗地,回想之前的长假,简直是无比怀念,对现实感到痛心疾首。

    袁仁每次都天都会做三件事:鸡婆、补妆、骂老板。

    她泡咖啡的空闲,会溜到袁仁办公桌前,听他侃侃而谈,她对内容不感兴趣,主要是喜欢袁仁讲话时那一惊一乍的语调,像过山车一样,听得她喜笑颜开。

    肖小佳鄙视她的恶趣味,有时候也特别不能理解苏又清的某些脱线行为。

    隔日便是周末。

    起了大早,跟着肖小佳一起去烧烤。

    一群年轻人自然熟,很快便打闹成一片,初春虽然春寒料峭,但今日阳光特别灿烂,严冬后能瞅见这样的太阳,着实心情好。

    肖小佳很豪爽地要跟人干啤酒,一个男声突然炸到:

    "哟!肖小佳你皮痒了啊"

    手一抖,心一颤,妈呀,是陆炎那个阴人。昨天他约她出来玩,她借口说要加班,好不容易把他哄住,此时被撞个正着,颇有捉奸在床的犯罪感。

    陆炎拎着肖小佳,肖小佳很义气地拽住苏又清,三个人走到另个场子。

    肖小佳闷声闷气地在一旁加炭火,陆炎站在她旁边冷笑,把土豆当她的头一样在削。

    他看到了她,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也没说话,低头继续烤着手里的鸡翅。宋子休烤东西的动作颇为熟练,洒料、切肉、翻转、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

    她观察了很久,终于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贤惠。

    想到这个词,自己扑哧笑出了声。再打量他,丝毫不顾身上天价衣服,油烟直熏,眼睛眯了眯,眨得很快。

    不久,眼前多了一串鸡腿,回望过去,宋子休一脸微笑,没有隐匿,甚是干净。

    陆炎很想跟他说,你现在的表情真狗腿。

    宋大boss,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恩,宜嫁宜娶。

    几个男人坐在一起闲聊,个个出色,集在一起,真像是风景画。苏又清跑去洗手,农庄很漂亮,不远处还有个人工湖,草皮休整得也整齐,翠生生的不似初春。她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往水里掷。

    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白色的开敞毛衣,修身牛仔裤,这样远看,笼在阳光里的女子唇红齿白,一个动作便撩拨起丝丝心动。

    她回头发现他已经站在身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冲他笑。

    两人并排站着,静静看着湖水泛波澜,良久,他说:"那天晚上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歪着头眼睛一闪:"你吓过我好多次,你指哪一次啊?"

    他笑:"我形象就这么差?"

    她眉眼弯弯,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去喝点东西吧,这农庄的玉米粥出了名的香"

    他转身往前走,苏又清连忙跟上,轻轻扯住他,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衣袖,上面沾了一团绒毛。

    他的心一怔,她靠近自己,鼻尖都是清香,低垂的眉眼,温柔的动作就像恋人间的亲昵。

    "不用说对不起,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你,我需要好好想想……"

    半晌他没有吱声,她奇怪地抬起头,他依然微笑,只有不停颤抖的手臂泄露了情绪。

    宋子休最后说了一句话。

    "苏又清,我对你的等待没有时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