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天香 > 第71章

第71章

推荐阅读:起点文男主是我爸七根凶简旧爱无处可逃我的鬼尸新娘闺秘民间山野怪谈末世游戏降临,我提前氪金十亿!不良笔探青菲舰网游开局获得神级天赋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香最新章节

    刘宝林很快被带了过来。

    她鬓发凌乱,一身衣裳都蹭脏了,苗条纤弱的个子,看上去毫无威胁力,很难让人想象这样的人会做下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像她这种低品级的嫔妃,昨夜是没资格参加宴会的,顾香生仔细一看,发现她那身衣服之所以显脏,是因为布料已经洗得有些褪色,原本就不鲜亮,可见平时日子过得并不好。

    这也是正常的,后宫那么多人,得宠的终究只有少许,还有更多的人,在承过一两次宠之后,就只能在深宫度过余生,而宫里多的是攀高踩低的人,见对方不得宠,许多用度也跟着能克扣就克扣,过不好日子的不在少数。

    皇帝没有注意这些,他眯起眼,紧紧盯着刘宝林的脸,却发现自己对此人的印象有些模糊,甚至根本想不起这个人来。

    旁边陆青察言观色,小声提醒:“陛下,刘宝林是永康十年采选入宫的,入宫时十四,后因承宠而晋封,您还说她身姿袅袅若柳叶,弱而不妖,濯濯清隽。”

    皇帝终于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是有那么回事,可那会儿不过是随口一说,被他称赞过的后宫女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自己说过就忘,这刘宝林又非绝色,顶多是新鲜一段时间,哪里还记得许多?

    然而刘宝林也不知是自知必死,还是破罐子破摔,一丝惧怕的表情也无,反而平静无波,即使被强压着跪下,竟还敢抬头直视皇帝。

    皇帝被她看得火冒三丈,刚想说话又是一阵神虚气短,不能不点点陆青:“你,你来问!”

    陆青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他对刘宝林道:“刘宝林,你可知罪?”

    刘宝林答非所问:“无非是我手脚慢了,若是当时快一些,如今便不必在这里受苦,早就追随姐妹们去了。”

    陆青皱皱眉头,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正想再问,却听她道:“你们无非是想问昨夜的事情,不错,的确是贤妃做的,我们几人,也都帮忙收集了一些药材。”

    陆青:“你为何要怎么做,难道不知后果吗!”

    刘宝林笑了笑:“谋害皇帝,是杀头大罪罢?不过像魏芳这样的昏君,只怕肯定是要诛九族的,我早就料到了,我父母早逝,三服之内的亲戚也早就没了,有本事把我在的那条村子都屠了啊,也好让世人瞧瞧昏君的真面目!”

    这还是第一回被人称为昏君,皇帝气得不轻。

    他一直觉得自己从先帝手中接过江山之后就继承得不错,在他治下的大魏安居乐业,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开拓疆土,但这一点遗憾也已经在不久之前被弥补了,就他这样的还是昏君,那夏桀隋炀那些人,不都可以去死了啊?

    皇帝只觉得伴随愤怒而来的,还有满腹委屈:自己勤政爱民,做了这么多事情,结果到头来居然被一个深宫贱婢骂为昏君?!

    他颤抖着手点了点刘宝林,陆青马上意会了他的意思,大声斥道:“陛下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古往今来都不多见,你一介小小妇人,竟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刘宝林冷笑一声:“你如何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知道,我只知这后宫之中,十个也有八个是恨你的,你自己喜爱小脚妇人,就非逼着我们缠上小脚,还说金莲弱柳,走起路来更好看,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重则让人死于非命。也许陛下早就忘了,当日你在我那里歇下时,只因侍女端上来的茶烫了嘴,你便直接将人拖出去打死,那侍女与我相依为命,情同姐妹,却这样就被你弄死,你让我如何不恨?还有王御女,你说她皮肤白皙,若加上红痕,便如红莲骤放,越发好看,就命人将她脱光了衣服用鞭子抽打,将她打得奄奄一息!还有秦采女……”

    “闭、嘴!”皇帝喘着粗气,恨不得能扑上去将她的嘴巴给撕了:“闭嘴!!!”

    顾香生则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道貌岸然的皇帝竟还有在床帏间凌虐人的爱好。

    不单是她,嘉善公主等人,也都微微张着嘴巴,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秘闻。

    后宫女人大抵有四个来源,礼聘,采选,进献,罚没入宫。其中又以采选的数量最多,这部分大都是让良家子入宫,有的成为宫女,有的成为低级嫔妃,她们身份低微,不像刘贵妃李德妃等人,起码还是出身官宦之家。

    没了娘家当靠山,也就意味着一入宫廷深似海,从此如飘萍一般,死了也没人知道,所以皇帝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当然不会想着要给她们几分体面或尊重。

    刘宝林当然不会闭嘴,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她何不说个痛快?

    “陛下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不是吴越人,却要帮着宋贤妃下毒?因为这后宫里头,只有贤妃还将我们当成个人!那些势利眼见我们不得宠,就一个劲地克扣我们的用度,秦采女病得快要死了,我们去求刘贵妃,却连面都没有见着,若非宋贤妃帮她请来大夫,她也不可能活下来!”

    皇帝目眦欲裂,喘着气不说话。

    陆青有点为难,不知道要让她继续说下去,还是让她闭嘴,他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先让在场的无关人员都出去,毕竟这些宫闱秘事,让许多人听见了也不好,但这里不是皇子就是公主,不是王妃就是嫔妃,皇帝没发话,他一个内监总管更没资格赶人。

    刘宝林:“就算我们不帮宋贤妃,以陛下的德行,一旦事发,我们这些以前和宋贤妃走得近的人也肯定会被牵连出来,与其如此,倒还不如搏一搏,只要你死了,就算新君登基,要我们殉葬,也有你这个皇帝陪葬,我们死得不冤!”

    她顿了顿,惋惜道:“可惜你命大,最终还是没死,倒可怜了那些被你连累,要为你陪葬的人!”

    皇帝怒发冲冠,面色通红:“谁,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说!”

    刘宝林不屑:“何须谁来指使?似你这种昏君,死一个少一个!宋贤妃要报仇,我们要报恩,难道还需要谁来指使?你自己凉薄寡义,就以为女人之间没有情义了么?”

    话刚落音,陆青啊了一声,冲上前去,掰开她的嘴:“快,不要让她咬舌!”

    刘宝林身子晃了一晃,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很快就被左右侍卫制住,卸了下巴,动弹不得。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这些话,以皇帝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想出什么酷刑来对付自己,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早早了结,免得受苦。

    只是她并不晓得,咬舌自尽其实很难自尽,痛苦不说,能不能死成还是两说。

    皇帝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他看不起的后宫女人气得这样厉害,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想出无数种酷刑来折磨眼前这个女人,然而就算是那样,也很难消除他的心头恨。

    “将这个贱妇,拖下去凌迟……不,拖到宫外去凌迟,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剥光了衣服,一寸寸割,不要让她那么容易就死!”

    皇帝一字一句,盯着刘宝林的目光几乎要燃起火来。

    现在就算齐国皇帝在这里,估计也没法让他这么仇恨了。

    “把她眼睛挖出来,舌头医好,防着她自杀,不能让她那么容易就死,朕要听她喊,听她哭着说后悔!”

    伴随着皇帝嘶声力竭的话,一股寒意从顾香生心底升了起来。

    虽然昨夜死了那么多人,可不知为什么,听完刘宝林的话,她却对这个女人恨不起来。

    究其根由,顾香生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阅历,对皇权自然也没有那么敬畏。

    狗逼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人,皇帝不把后宫的女人当一回事,却没想到怨恨也能让人无视皇权和性命。

    在顾香生所知道的另一个世界,也有这么一位皇帝,差点被区区几名宫女勒死,他从来不放在眼里,动辄凌辱,最低贱的宫女们,差点就改写了历史。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就该预料到这件事产生的后果。

    同样,皇帝对刘宝林这些低阶嫔妃这么差,也该想到她们会有反扑的一天。

    只是皇帝觉得自己是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女人就活该是他的奴隶,被他折磨。

    他想错了!

    事实证明,谁也不是天生的贱骨头,没有人愿意被折辱打骂,固然有些人被奴役久了,骨子里就有了奴性,可并非所有的人都这样!

    总会有人站出来反抗,总会有人不肯屈从!

    只可怜昨晚那些死在当场的人,张婕妤,李氏,程氏,魏迈……

    这些人与这件事毫不相干,充其量不过是被无辜连累。

    可皇帝打从醒来,就只关心凶手,何曾问过一句那些死掉的人?

    刘宝林很快被拖了下去,然而大殿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先说话,那么多人,却仿佛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被刘宝林说的话吓到了是一回事,生怕皇帝恼羞成怒把在场的人通通灭口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皇帝终究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毕竟在场就有他的三个儿子,也是他仅剩的三个儿子,如果把他们都杀了,那大魏也就完蛋了。

    “那贱妇说的,你们都听见了?”皇帝冷冷道:“你们也是这么看待朕的?朕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个昏君?”

    所有人连忙跪了下来。

    魏临魏善魏节三人更是道:“陛下乃九五至尊,万民敬仰,何必将无知妇人的狂言放在心上,臣等断无此心!”

    “断无此心?”皇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魏临叩首道:“陛下如今龙体有恙,正该放宽心情好好养病,刘氏说那些话,不无激怒陛下的意思,若陛下为此发怒,反倒中了她的奸计!”

    皇帝咆哮:“她都要下毒杀朕了,朕能不怒吗!她这无君无父,罔顾伦常的贱人!朕不将她碎尸万段,就难解心头之恨!”

    “陆青!”他狠狠道,“去传朕的旨意,将宋氏那几个贱人的尸首带到城门去,枭首示众!不,且慢,先鞭尸,鞭完了再枭首!”

    这种时候哪里有人敢说个不,陆青连忙应下来。

    皇帝又冷笑道:“刘氏那贱人不是说她父母早逝么,朕就不信其他人也都无父无母!去查,与她们不出五服的亲戚,也都一并诛了!还有刘氏,她籍贯所在的那条村子的人,也一并杀了!”

    竟是要屠村?!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魏临忍不住道:“陛下,唯恐不祥……”

    皇帝:“她们在下手的时候,就该料到有今日!朕要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敢谋逆犯上,是什么样的下场!”

    顾香生自穿越到这里之后,处处讲究入乡随俗,从没表现出半点不适,可直到此时此刻,耳边听着皇帝冷酷的声音,她头一回打从心底愤怒起来。

    凭什么?

    就凭你是皇帝,所以就能为所欲为?

    就算刘宝林等人因为弑君犯上罪有应得,可她们的亲戚朋友,甚至是同村的村民呢,又有什么过错?

    仅仅是因为跟刘宝林生在同村,就活该天降厄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顾香生觉得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粗重的喘息声了,她不得不攥紧拳头来控制住失态。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顾香生觉得,虽然未必所有人都会跟她一样愤怒,可肯定有许多人会心寒。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然而在魏临劝谏无效之后,也没有人再不知死活地进言。

    只是一帮宫妃而已,即便株连九族,也牵连不到在场的人身上。

    怕就怕开了口,皇帝反倒疑心他们跟刘氏等人勾结,到时候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了这么多的话,皇帝已经累得不行了,他闭上眼睛就想睡觉,还是陆青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陛下,昨夜您下令关闭宫门之后,许多皇亲都还在宫闱内逗留,发生了这样的事,宫门关久了,外臣们怕是要奇怪打听呢。”

    这等宫闱丑事,怎能让外臣知晓,皇帝万万无法容忍,他掀了掀眼皮,冒出沙哑不堪的声音:“让曹宏彬严加拷问服侍那几个贱人的宫女,其余的人就放出宫罢……”

    ……

    直到坐在马车上,往回家的路驶去时,顾香生还有一丝不真实感。

    就这么结束了?

    她的手有些冰凉,但魏临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人的手虽然握在一起,却谁也没有说话,车厢内一片寂静,他们都闭着眼睛,静静养神。

    车外的碧霄不时掀起一角帘子往里头张望一下,生怕里头出什么事。

    昨夜宫宴时,李封碧霄等人是不能入宫的,就在外头等着,即使后来因为宫门的突然关闭而担惊受怕,但因没有亲眼所见,也就想象不到昨晚到底发生了何等惨烈的一幕。

    “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醒来就都忘了。”魏临轻声道。

    他以为顾香生弱质女流,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肯定吓得不轻,却没想到顾香生除了疲惫,其实还有愤怒。

    “我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总晃过那些人满脸是血的模样。”

    魏临安慰道:“你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一时被吓住了,别多想,回去多休息,这段时间宫里肯定乱,没事就不要进宫了。”

    顾香生低低嗯了一声。

    一路无话。

    回到王府之后,顾香生简直疲惫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不仅是因为身体累,更多的是心累,要不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还飘荡着血腥味,她估计连澡都不想洗了。

    魏临想必也差不多,但他沐浴之后却还是钻入了书房,顾香生猜测,估计今天皇帝的狂躁表现让他多了一丝危机感,所以要想好周全之策,以便及时作出各种反应。

    在顾香生看来,这样自然很辛苦,但魏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果让他躺下歇息,他肯定反而睡不着。

    这一睡就睡到了隔天早上,顾香生被唤醒时,外头天色已经大亮,碧霄告诉她,顾家大娘子和焦大娘子都过来了。

    顾香生揉揉眼睛:“她们来了多久?”

    碧霄道:“刚到,婢子想着您也许想见她们,就把您给叫醒了。”

    顾香生点点头:“请她们稍后片刻,我洗漱一下就出去。殿下呢?”

    碧霄道:“殿下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顾香生一惊:“那你们怎么没喊我?”

    碧霄:“殿下说不用喊您,让您只管睡。”

    顾香生就想魏临估计是想进去刷刷皇帝的好感度的,带着她的确不太方便,皇帝昨夜才刚被刘宝林指着鼻子骂一顿呢,现在肯定看见女人就不顺眼。

    前晚在宫里的衣裳,她一回来换下,就让人顺便丢了,此时也不想穿任何颜色鲜亮的衣服,就挑了件素淡颜色的襦裙换上。

    宫宴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即使关闭宫门,又怎么保证没人知道,除非皇帝将当时在场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女都杀了,否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被其他人听见风声都是迟早的事情。

    顾琴生和小焦氏必是听见了风声,才会急匆匆地赶来。

    其实也不是她们好打听八卦,肯定是王家和顾家让她们过来的。

    三人见了面,小焦氏先松了口气:“外头传言甚多,也不知哪样是真,我等听得心惊胆战,便想着过来你这边看看,上天保佑,你们都没事!”

    顾琴生也心有余悸:“是啊,我们听说死了很多人,你可见着三娘了?”

    顾香生点点头:“三姐姐和万春公主都没事。”

    大政殿里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人,当时便有些人被安排在隔壁殿宇过夜,顾眉生和万春公主就在其中,但因为情况太混乱,顾香生也没来得及跟她们搭上话。

    小焦氏拍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听见消息的时候,个个吓得半死,二房婶娘还说要到宫门口去查看情况,幸好是被太夫人拦了下来!”

    顾琴生拉着顾香生的手:“前晚我们家正吃着饭,冷不防传来这么个消息,阿翁就说这次宫里面怕是要死很多人,我当时都吓坏了,就想着你们肯定也在宫里,全家人这两天都没睡好,幸好你们都没事!”

    顾香生见她眼下青黑,就连上妆也遮掩不了,心下感动:“大姐姐,嫂嫂,累你们担心了!”

    小焦氏叹了口气:“我们担心不打紧,就怕真的出事,今日宋贤妃的脑袋都被悬挂在城门口了,听说还有其他几个宫人,我没去看。”

    顾香生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刚说要枭首,转眼就真的把人给挂了上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难免心里不适。

    顾琴生毕竟是宰相家的媳妇,消息要比别人灵通些:“我听阿翁说,安庆王也死了?”

    小焦氏啊了一声,脸色发白。

    顾香生点点头,关切地问:“我们身在宫中,没法打听许多,大姐姐身在宫外,旁观者清,可知道宫宴里到底死了多少人,都有谁?”

    顾琴生还真知道,闻言就给两人列出名单:“我也是听阿翁说的,说是有安庆王,安国公夫人,将乐王……”

    她每说一个名字,小焦氏的脸色就白一分。

    反倒是顾香生淡定许多,只是在听见将乐王的名字时,仍不由吃了一惊:“将乐王,他也遭逢不幸?”

    将乐王是皇帝的弟弟,也是魏初的父亲,因为她和魏初的交情,顾香生在嫁给魏临之前,也见过将乐王几回,记忆中是个挺和善的人,也没什么架子,私底下甚至还有点老顽童的作派,将乐王与王妃二人感情甚好,成婚多年也未纳妾,算是皇室里的一朵奇葩。

    可没想到,竟就这样死了。

    顾琴生深吸了口气:“是,听说还有陛下的几位嫔妃。”

    顾香生心想魏初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心里不由为她难过,叹了口气:“嗯,张婕妤刚怀了孕,还有益阳王妃温氏,侧妃杜氏,都没能逃过。”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一堆,可能未必有人敢这么说,但未必没人在心里这么想。

    这场喋血事件,后世在史书上被称为癸卯宫变,因为这一年正好是癸卯年。

    因这场宫变而死的人到底有多少,估计没人能统计清楚,因为死的不仅仅是被宋贤妃她们毒倒的那些人,还有许多被牵连进来的无辜宫人,只因被认定与毒杀皇帝有关,所以最后都无声无息消失了,这些人甚至不像刘宝林那样起码能在史书上留个姓名。

    最惨的是魏善,成婚没多久,正妃和侧妃便都死于非命,以至于小焦氏暗地里和她说:这益阳王怕是个克妻的命,幸好当年他没有坚持要娶顾香生,不然顾香生可就要倒霉了,听得她颇有些哭笑不得。

    话说眼下,三人相对唏嘘,说起高挂城门的那几颗人头,大家都没了谈兴,顾琴生和小焦氏很快便告辞离去。

    顾香生独坐厅中发呆,好像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不知过了多久,杨谷和碧霄他们脸色发白地回来了。

    “宋贤妃她们果真被悬挂在城门口?”顾香生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两人都点点头,碧霄想是吐过一回,唇色都发青了,喝了好几口水才缓下来,杨谷说她:“让你不要跟去看,你还偏不听!”

    碧霄:“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们不止脑袋被挂着,连身体都被暴晒出来,身上布满鞭痕,好多人去看,还指指点点,真是,真是……”

    她说不下去了。

    顾香生眼前不由浮现起那个纤弱的身影,她并不算漂亮,但身姿的确是极美的,估计皇帝当年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宠幸她。

    然而那一晚,当她指着皇帝破口大骂时,却分明有着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的勇气。

    顾香生想,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刘宝林这个人,不会忘记她的长相容貌。

    碧霄还在说:“娘子,你们前夜在宫里的情形一定很凶险罢?我都听外头的人说了,宋贤妃她们原想毒杀陛下的,可最后反倒连累了那么多无辜!”

    顾香生:“外头都说了什么?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

    碧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更夸张的,说陛下为了炼制长身不老药,要这些嫔妃去做人丸炉鼎之类的,所以她们才会铤而走险,真是这样吗?”

    顾香生摇摇头,真相当然不是这样,不过好像也没好多少,这些事说出来,只会让碧霄她们更加吃惊和害怕。

    杨谷见她没说话,就道:“王妃累了,殿下怕也没什么胃口,这两日小人吩咐厨下多做些开胃的饭菜罢,您可有什么要吃的?”

    顾香生:“多以素菜为主罢,加些酸甜口味的。”

    杨谷应是,扯着碧霄走人了。

    没多久,魏临就回来了。

    他的脸色难掩疲惫,顾香生有些心疼,忙让人端来热水帕子,魏临却摆摆手:“我先坐会儿。”

    李封在旁边小声对顾香生道:“殿下在宫里跪足了两个时辰,膝盖都青肿了!”

    顾香生大吃一惊,忙蹲下身撩起对方的下袍和裤管。

    但见原本白皙的膝盖上面,此时已经黑青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因为什么罚你跪了?”顾香生心疼得很,手指轻轻拂过,不敢用力。

    她对李封道:“快拿散瘀的药膏过来!”

    魏临道:“因为前夜的事,虽然没有证据,但陛下总疑心这其中也有我们的一份,这几天我怕是天天都要入宫。”

    顾香生不由冷笑:“他如今觉得天下人人都要篡位了么,那不如将天下人都杀光算了!”

    魏临不赞同地看着她:“这话出去了可不能乱说。”

    “我就是跟你说说!”顾香生鼓起两颊,“你不觉得陛下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了吗?”

    而且她在听了刘宝林的话之后,就更难提起对皇帝的敬意了。

    魏临叹了口气:“经过那样的事,他多疑些也是难免的,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又能怎样,不过是多顺着些罢了。”

    顾香生现在总算能理解胤礽的心情了,任谁摊上一个多疑的爹,不管做什么都是错,除了破罐子破摔还能怎么着?

    更何况当今天子在多疑的程度上,与康熙皇帝只怕是不相上下的。

    顾香生道:“我听说将乐王也罹难了?”

    魏临点点头:“当时情况乱,据说等曹宏彬带人回去之后,人已经没救了。叔母心怀怨言,还想去和陛下理论,让我给拦下了。”

    因为所有太医都去抢救皇帝的缘故,将乐王自然就被耽误了,当时那种情况,只要中了毒,耽误片刻也是死,将乐王是如此,张婕妤李氏她们更是如此。

    皇帝纵然逃过一劫,但他心情正不爽,这时候若将乐王妃去理论,十有八、九是要倒霉的。

    顾香生低低叹道:“十娘怕是要伤心死了!”

    魏临:“你多劝劝罢,宫中还在清查,又死了不少宫人,我稍微劝了两句,陛下便迁怒于我,他老人家火气未消之前,没事最好别凑过去。你也是如此,这阵子不管宫里谁来请,都不要入宫。”

    顾香生答应下来。

    她亲自给魏临上了药,后者也没心思办公了,二人用了饭便靠在床榻上小憩。

    只是谁也没有睡意。

    不管这个年过得如何,日子总是往前不退后的。

    过了年,便是永康二十三年了。

    由新年的那一场喋血宫宴开始,似乎就注定了这一年是个多事之年。

    伴随着皇帝身体好转,开始恢复临朝听政,宫宴的阴影逐渐散去,宫中因为清查的缘故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变得空荡荡起来,皇帝赐将乐王谥号果毅,准许其女灵寿县主回京奔丧,又各自给自己在宫宴中早夭的儿女们赐了谥号陵园。

    兴许是怜悯益阳王一下子死了老婆小妾的缘故,又或许是觉得李德妃能力还不到家,一个人管不了后宫,便将宫权一分为二,让李、刘二人共同掌管。

    至于张婕妤,她有了身孕,原本很有可能母凭子贵,可如今一尸两命,还未兑现的那些荣华富贵自然也消散无影了,死后连个封号也没能捞上,令人不免叹息一声美人薄命。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拉回大年初五,年都还没过完,前方便传来消息:齐人趁夜发动奇袭,绕过吴越都城后方长驱直入,连克三城,直接将魏军所占的吴越都城给包了饺子,形成合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