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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Chapter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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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帕皇宫沉浸在夜色之中,恢弘的穹顶在天边映出淡淡的剪影,金碧辉煌之下,是百年的沧桑变迁,百年的风雨相随。

    窗外,星海浩渺如烟,将无尽的黑夜点亮,没有开灯的冰冷寝宫内,轮椅中的omega皇子闭着眼,沉默地坐在窗前,银色的星辉透过窗子倾泻进来,给他安静白皙的脸庞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连同那窗子下面摆的一盆盆白色玫瑰,也沐浴在这样的清冷之中,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身后传来脚步声,沙萨尔睁开眼,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哥。怎么不开灯?”洛迦走到轮椅边,面对沙萨尔单膝跪地,“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沙萨尔低头看着洛迦,看着这个和自己同母所出的弟弟,像小时候那样赖在他腿边,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帮他整理盖在身上的毛毯,细心体贴一如往昔。

    “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看得出来,约瑟将军对你有很不一样的感情,他会对你非常好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没有和你事先商量是我的错,但我绝对不会害你,哥,原谅我,好吗?”

    洛迦轻声哄着沙萨尔,语气中带着一丝幼弟对兄长的撒娇,他知道沙萨尔心软,从小到大不论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只要这样软下来,沙萨尔都会轻易地原谅。

    良久之后,柔和的手掌终于抬起,轻轻落在洛迦头上。

    七皇子在沙萨尔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一勾,心中松了口气。

    “洛迦。”

    然而,沙萨尔的声音却不像预想中那样对弟弟无限纵容,反而有一种七皇子摸不透的情绪在里面,他抬起头,看到男人温和的脸,那双总是与世无争的眼睛,此刻却有些悲伤地看着他。

    “你让我和这位将军结合,是想要笼络他吗?他对你是不是很重要?”沙萨尔轻声问。

    洛迦的神色一顿,笑容僵在嘴边。

    沙萨尔叹了口气,还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洛迦的头,“你今天宣布卸任荣耀兵团的职务,却并不是真的想将势力撤出军队,你并不想放手,对吗?你安排在军中的人就是这位约瑟将军,现任荣耀兵团第十九兵团的分团长,你在指挥学院的朋友,对吗?”

    连续的问句,一下一下好像重击,直击在洛迦的心头。被戳破心中之事的窘迫和懊恼,让七皇子微微蹙起眉。

    “哥,不论如何,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了解约瑟的为人,我无论如何不会做出今天的决定。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是我的错,可如果我来找你商量,你肯定不会同意。你让我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烂死在这个鬼地方?!”

    洛迦的确很在意沙萨尔,在他心里,除了那个他亏欠了的人,沙萨尔是这世上惟一的亲人。他上一世的母妃只有他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母妃早逝,他身边毫无依傍可信之人。那些异母兄弟姐妹环嗣身侧,全都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步步为营,处处设计,才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直到踏上皇座,才终于得以喘息。上一辈子缺失的手足之情,这辈子都在沙萨尔这里得到了,所以他不容亲哥对他有任何负面的想法,也看不得沙萨尔流露出失望悲哀的神情。

    “这么说,你果然是这么想的了?”沙萨尔低垂下眼,虽然温柔,但目光永远清明,这个男人的眼中是智慧沉淀之下的从容,“你难道不信任约瑟将军?”

    “不,我信任他,他是我的朋友。但是,我要确保他对我绝对的忠诚。”洛迦直言不讳。

    “洛迦……”沙萨尔手指动了动,想要说话,但那双苍白冰冷的手却被洛迦用力地握住。

    “哥,你是我最亲的人,约瑟是我的朋友,你们两个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既能找到一个稳妥的人照顾你,也能免去我的后顾之忧,放心把荣耀兵团交给约瑟。这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事情,有什么不对的?”七皇子凝视着自己哥哥的眼睛,神情中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自信。“哥,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安排,自有我的打算。你只要相信我。”

    良久,沙萨尔都没有说话,洛迦甚至以为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这时,却听见男人低低的叹气声。

    “洛迦,你总说自己是为了别人好,却这样轻易将别人的命运操纵在自己手中,你口中的‘别人’,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洛迦神情一变。

    沙萨尔继续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其实很伤人?那个约瑟将军是你的朋友,试想如果他知道你这样做的意图,知道你对他有所怀疑,会是什么感受?”

    “处在这个位置,很多东西都顾不得了。我能做的,只是将风险降到最低,保全你,也保全我自己。”洛迦说着,站起身,身影投在地板上,在清冷的星光中显得孤独而凉薄,“只要结果是好的,最终那些被我伤过的人,只会感激我。而在这过程中,若是那些人因为不理解我的用意而背叛了我,我只会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沙萨尔看着眼神愈深的弟弟,仿佛看见了他心中那颗膨胀的野心,他一直都知道洛迦对于皇位的渴求,也一直看着他小心翼翼在为了这一目标而摸索试探,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自信的表情。不容违逆,说一不二。他不再像一个谨小慎微的皇子,反而更像是久居高位的君王,自负,狂妄,生杀予夺都随他所欲。

    “哥,我只是想保护好我想要保护的人。”洛迦慢慢移步,绕到沙萨尔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衣,抵挡寒冷夜风的侵袭,然后从他背后轻轻搂住他,“你会帮我吗?”

    “洛迦,我是你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即使你犯了错,甚至哪天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但是,并非每一个人都会像我这样。”沙萨尔最终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拍了拍洛迦放在他肩头的手,“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你会失去很多东西。”

    “真正让我后悔过的事,只有一件。”

    窗外星河灿烂,一颗流星恰在此时划过,洛迦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光尾,星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他对沙萨尔说:“但是我正在想办法弥补。而且我相信,一定可以挽回。那些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够找回来。”

    一颗流星破空而逝,在寂夜中划过长长的银光,紧接着,数不清的陨石组成了星雨,在天幕中飞逝穿梭,破开云层,而就在这同一时间,沈修云侧头看着飞船舷窗外的陨石群,那些在星球地表看上去灿若流光的坠落星辰,此时在茫茫太空中,只不过是一群丑陋的,凹凸坑洼的石块。

    飞船移动电视还在播放帝国军医院的事后调查报道,有关费格教授的生平记事一点点被曝光,他是科学院的博士,几篇有关血液学科的论文曾轰动医学界,为攻克很多血液疾病做出重大贡献,而且他还是一家慈善幼儿园的名誉校长,曾经为残障儿童基金会捐助了大量善款。为了表示对这位德高望重学者的缅怀和尊敬,议会已经提案追封他为烈士,并授予其大校军衔。此时记者正在采访一个小女孩,她是费格教授的孙女,据说曾在刺杀现场亲眼目击了行凶omega的样子。小孩子的眼泪总是能最大限度引起公众的同情和愤懑,就在报道播放的时候,飞船上的乘客都对这个行刺的omega极力抨击。

    “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也不能伤害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这种人不可饶恕!罪该万死!”

    “就是,你看那个小女孩!听说她父母去世的早,上面就只有一个爷爷,多可怜啊……”

    “真希望快点抓住凶手,将他绳之以法!真是太可气了!”

    “没错!应该处以死刑!真是遗憾,现在帝国都没有死刑了……”

    沈修云和白莫此时已经利用修斯的身份,乘坐第一艘飞船,在距离拉马星球很近的另一颗星球着陆了。那颗星球是非常有名的自由贸易港,空间站的来往航班数不胜数,飞向帝国各个角落,他们在那里换了伪装,买了假的身份证件,又转乘了一艘途经所罗门星球的飞船。这样一来,等事情暴露之后,想要追查他们的行踪,就不那么容易了。

    现在他们乘坐的是普通舱,周围平民很多,大多数人都会秉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去声讨他们所认为的不公和罪恶。白莫和沈修云坐在这些人中间,无声听着他们的议论,终于,白莫忍不住了,冷着脸色,低声对沈修云说:“这些人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乱叫!”

    沈修云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杀了不该杀的人。”

    “哼,在我看来,所有的alpha都该杀!”白莫冷笑,沈修云没说话,他继续自言自语,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阴郁又邪气。

    “你知道么,其实每个人的体内都有omega和alpha两种激素,这两种激素哪个高,人体的性别就显现出什么。如果两种激素在体内达成平衡,这人就是beta了。原理很简单,但是激素构成是先天的,后天几乎不可能改变。我一直在想,要是能靠什么药物临时改变人体的激素平衡,是不是就能把omega变成alpha,让alpha也能像omega一样生孩子……没错,对于那些骄傲自大又目中无人的alpha,其实那么容易就让他们死了算是便宜他们!应该让他们活着,被关起来,充当发泄的工具,再让他们体会那种什么事都没资格做,只能不停怀孕生孩子的痛苦!”

    “或者还是不要那么麻烦了,直接研究出一种病毒,注射进alpha体内,然后只限于在alpha之间传播感染,慢慢的,一点点的,所有的alpha就全都死绝了……”

    白莫越说越离谱,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极度危险的念头。

    沈修云不知道这人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让他这么憎恨alpha,当然,他也对现在这个世道表示不满和厌恶,但直觉之中,他觉得白莫的这种方法是不正确的,想要改变,抗争到最后却只落得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这不是他想要的。

    那么,正确的办法是什么?他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呢?

    沈修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而且总是下意识地去想,如果是那位一肚子坏水的七皇子殿下,会怎么做……

    电视里声讨沈修云的新闻报道终于结束,这时却忽然跳出一条插播新闻。一般来说,这样中途跳出来的新闻都是比较重要的爆炸性的消息——

    惊天新闻!

    刺杀费格教授的凶手竟然混进克莱帕皇宫!在重重包围之下再次逃脱!据了解,此人曾假扮成贵族,近距离接触过政界诸多名人,甚至与凯米斯陛下和几位皇子有过言语上和肢体上的交流!这个凶手究竟有什么图谋?他的下一个目标,又将锁定在谁身上?

    电视里的女记者兴奋地对着镜头激情报道,她的身后是帝国军医院,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脸色苍白的alpha贵族,护卫兵驱逐着蜂拥而上的其他电视台记者,而这家进行现场直播的牛逼电视台,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张照片,此时正霸气侧漏地展现在屏幕上。

    这几张照片看上去是偷偷拍的,正是这个担架上躺着的贵族,被人从克莱帕宫树丛里拖出来时的模样。他被抬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竟然只穿了一条内裤!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昏迷不醒的omega,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倒是齐全,甚至还被人体贴地盖了件外套。

    “让人迷惑不解的是,这位alpha贵族的身体上竟然感觉不到任何信息素气息,我们的现场记者向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医生咨询,是否会有这样信息素消失的情况出现,该医生表示,他在医学领域研究多年,却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信息素是一个种群最基本的特征,具有不可逆和不可更改性。如果真能实现完全隐蔽,那两百多年前的战争也就不会那样惨烈了,这究竟是一个医学中的畸形特例,还是新技术诞生的希望曙光,还有待我们进一步发现。来自星空卫视的沙拉·坦丁,为您报道。”

    船舱内的乘客席中再次炸开了锅。

    居然又让这个omega跑了!凯撒伦皇子真的可以去□□了!使命兵团的人都是饭桶么!

    然而,还没等这枚重磅炸弹的余威散去,屏幕中又弹出一条新闻消息。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沈修云闻声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此时,屏幕上插播的正是七皇子在皇帝寿宴上宣布自己卸任军职的消息,并且公然发布声明说,他要去所罗门做竞技手。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洛迦皇子在民间的声誉很高,凭借其英俊的外表,悲情的身世,还有在军事指挥学院传奇般的出色成绩,赢得很多民众的支持,尤其是一些年轻的男女,几乎全都是这位年轻皇子的倾慕者。

    当然,这无数倾慕者之中,不包括白莫。他本来就对alpha人群无差别讨厌,这个总是在他眼皮底下跳来跳去大出风头的什么狗屁皇子,更是让他看不顺眼,甚至难得让他停止构思那美好的生化危机白色恐怖计划,抽空嘲讽:“这人怎么总出现,一看那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虚伪又阴险。”

    沈修云扯了扯嘴角,侧过头看白莫一眼,赞道:“你倒是很有眼光。”

    接连两条爆炸性新闻,又给旅程中无聊的乘客们增加了不少谈资。看着那些新闻画面,沈修云和白莫也回顾起他们这一路的艰辛坎坷。

    这时白莫忽然问:“这次的任务闹出这么多事端,你知道谁是买凶者吗?”

    沈修云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上那个男人,几句短短的宴会讲话,却不知道被回放了多少遍。

    沉默片刻,沈修云才说:“不知道,行规,主顾的身份一律保密。”

    白莫点点头说:“也好,这次你算是一战成名了,估计以后的生意会越来越好,应该能赚很多钱。帮我买些实验器材吧。”

    其实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沈修云挑挑眉,“你不是还欠我一笔钱?”

    白莫神色坦荡,“就是因为这样啊,我要赚钱还你嘛,赚钱的工具先向你借,保证以后连本带利一起给你。”

    沈修云还没说话,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哥哥”,他和白莫一起回过头,看见座位的过道之间,站着一个小不点,葡萄一样的水灵大眼睛正认真而有些羞怯地看着他们。

    “哥哥!”小不点又叫了一声。

    白莫瞪大眼,向来从容冷静的他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东西,一下炸了毛,“这,这哪来的小孩?”

    沈修云的位置靠近窗户,旁边是白莫,因此想看小孩,只能微微倾身,越过白莫。

    眼前的小孩让他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什么事?”沈修云问,同时眼睛余光外扫,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抓紧激光剑的剑柄,随时准备发生紧急情况。

    小孩递给沈修云一个信封,字正腔圆道:“这是我哥哥给您的!”说完,就一溜烟迈着小胖腿儿跑了。

    沈修云接过信封,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很硬,大概有手掌大小。

    “什么东西?”白莫问。

    沈修云摇头。

    白莫提醒道:“小心。”

    沈修云谨慎地打开信封,确认没什么可疑的,才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却一下愣住了。

    这是一块粗糙的木牌,看上去像是被人直接从树干上削下来的。而木牌之上,刻着一个字——一个连体的“云”字。

    沈修云脑中忽然晃过一个年轻人斯文的脸,他往信封里看去,里面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45舱,盥洗室。

    思索片刻,沈修云起身。白莫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沈修云只道:“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按着字条的指引,沈修云找到飞船45舱的盥洗室,推开门,水池边只站着一个人,闲闲地倚着墙,长得斯文俊秀,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透着一股精明,难得的是,这种精明却并不会让他显得市侩庸俗。

    年轻人看见沈修云,嘴角一扬,从墙边直起身,打开水龙头开始闷头洗手,也不再看沈修云。

    沈修云也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的手盆,开了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冲着指尖。

    “我们又见面了。”年轻人道。

    “约书亚。”沈修云嘴里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年轻人笑得更加开心,“想不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拿了木牌来找我?”沈修云淡淡问,这个木牌是上一次作为答谢给约书亚的,那时他说,以后要是有事相求,就拿着这块木牌来找他。

    两人说话间都没有看对方,只是低头看着各自洗手池里的水流。

    “您当初可是说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拿着这个来找您。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哦?你现在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您的大名现在帝国上下无人不知。”

    “那你找我,也是为了杀什么人?”

    “不。”约书亚回答得干脆,“我来找您,只是想让您给我提供一份工作。”

    沈修云颇为意外地通过镜子看了眼年轻人。

    “我能给你提供什么工作?”沈修云问。

    “我毕业了,念的是商学院,当然希望您能给我一份和专业相关的工作。”

    “比如?”沈修云微微挑眉。

    “比如……您的财务主管。”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需要你?”沈修云慢慢眯起眼,反问。

    “凭我上一次分手后没有出卖您,凭我这一次比帝国军先一步找到了您。”约书亚笑了笑说,细长的眼睛弯起来,像只温文尔雅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