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万家灯火下头的沪上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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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至上灯以后，独有罗师爷未到。问爱丽丝，说是往抛球场买物事去的。
外场罩圆台，排高椅，把挂的湘竹绢片方灯都点上了。
赵伯韬已等得不耐烦，便满房间大踱起来，被大姐一把仍拉他坐了。旁边帮衬的张小村与吴松桥两个向榻床左右对面躺著，也不吸烟，却悄悄的说些秘密事务。
爱丽丝、小桃红姊妹并坐在大床上，指点众人背地说笑。
赵伯韬没甚说的，仰着脸看壁间单条对联。
赵伯韬叫王阿二拿笔砚来开局票，先写了爱丽丝、小桃红二人。赵伯韬叫清和坊的袁三宝，也写了。
再问吴松桥、张小村叫啥人。松桥说叫孙素兰，住兆贵里。小村说叫马桂生，住庆云里。
赵伯韬在旁看著写毕，忽想起，向张小村道：“倪再去叫个王阿三来，倒有白相个唍。”
赵伯韬讲到这里，被小村著实瞪了一眼，他后悔不迭。
吴松桥只道赵伯韬要叫局，也拦道：“耐自家吃酒，也要勿叫啥局哉。”赵伯韬要说不是叫局，却顿住嘴说不下去。
恰好楼下外场喊声：“庄大少爷上来。”爱丽丝听了急奔出去，赵伯韬也借势走开去迎罗师爷。
罗师爷进房，见过众人，就和爱丽丝过间壁房间里去。
赵伯韬叫“起手巾”，小桃红应著，随把局票带下去。及至外场绞上手巾，罗师爷也已过来，大家都揩了面。
于是赵伯韬高举酒壶，恭恭敬敬定罗师爷首座。
罗师爷吃一大惊，极力推却。
赵伯韬说著，也不依。
众人没法，便将就请吴松桥坐了，竹山次位，其余略让一让，即已坐定。
小桃红上前筛了一巡酒，赵伯韬举杯让客，大家道谢而饮。
第一道菜照例上的是鱼翅，赵伯韬待要奉敬，大家拦说：“要勿客气，随意好。”
赵伯韬从直遵命，只说得一声“请”。鱼翅以后，方是小碗。
爱丽丝已换了出局衣裳过来，小桃红报说：“上先生哉。”
小桃红、爱丽丝也并没有唱大曲，只有两个乌师坐在帘子外吹弹了一套。
及至乌师下去，叫的局也陆续到了。张小村叫的马桂生，也是个不会唱的。
孙素兰一到，即问袁三宝：“阿曾唱？”
袁三宝的娘姨会意，回说：“耐哚先唱末哉。”
孙素兰和准琵琶，唱一支开片，一段京调。
罗师爷先鼓起兴致，叫拿大杯来摆庄。
小桃红去间壁房里取过三只鸡缸杯，列在罗师爷面前。
罗师爷说：“我先摆十杯。”吴松桥听说，揎袖攘臂，和荡市豁起拳来。
孙素兰唱毕，即替吴松侨代酒，代了两杯，又要存两杯，说：“倪要转局去，对勿住。”
孙素兰去后，罗佳琳千呼万唤始出来，方姗姗其来。
赵伯韬见阿金两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般，便接过水烟筒来自吸，不要他装。
阿金背转身去立在一边。周双珠揭开豆蔻盒子盖，取出一张请客票头授与赵伯韬。
赵伯韬接来看时，是朱蔼人的，请至尚仁里林素芬家酒叙。后面另是一行小字，写道：“再有要事面商，见字速驾为幸。”这行却加上密密的圈子。
赵伯韬猜不出是什么事，问周双珠道：“送票头来是啥辰光？”
双珠道：“来仔一歇哉，阿去嗄”
赵伯韬道：“勿晓得啥事体，实概要紧。”
双珠道：“阿要教相帮哚去问声看？”赵伯韬点点头。
双珠叫过阿金道：“耐去喊俚哚到尚仁里林素芬搭台面浪看看，阿曾散。问朱老爷阿有啥事体，无要紧末，说洪老爷谢谢勿来哉。”
阿金下楼与轿班说去。罗师爷伸手要票头来看了，道：“阿是蔼人写个嗄？”
赵伯韬道：“为此勿懂唍。票头末是吴竹斋个笔迹，到底是啥人有事体唻。”
罗师爷道：“吴竹斋做啥生意嗄？”赵伯韬道：“俚是山东人，江苏候补知县，有差使来里上海。昨日夜头保合楼厅浪阿看见个胖子？就是俚。”
“说不定这个官府中人要在上海滩买房置地唻”，赵伯韬方知那个胖子叫吴竹斋，把这件事体记在肚里。
只见罗师爷又向赵伯韬道：“耐要先去末，先打两杯庄。”
赵伯韬伸拳豁了五杯，正值那轿班回来，说道：“台面是要散快哉，说请洪老爷带局过去，等来哚。”
赵伯韬乃告罪先行。赵伯韬不敢强留，送至房门口。外场赶忙绞上手巾，赵伯韬略揩一把，然后出门，款步转至宝善街，径往尚仁里来。
比及到了林素芬家门首，见周双珠的轿子倒已先在等候，便与周双珠一同上楼进房。只见就筹交错，履舄纵横，已是酒阑灯阑时候。台面上只有四位，除吴竹斋、陈小云外，还有个汤啸庵，是朱蔼人得力朋友。这三位都与赵伯韬时常聚首的。
只一位不认识，是个清瘦面庞、长跳身材的后生。及至叙谈起来，才知道姓吴，号竹斋，乃上海县南汇乡下有名的贵公子、吴记钱庄的少掌柜的。
赵伯韬重复拱手致敬道：“一向渴慕，幸会，幸会！”
吴竹斋听说，即移过一鸡缸杯酒来授与赵伯韬，道：“请耐吃一杯湿湿喉咙，要勿害仔耐渴慕得要死。”
赵伯韬只是讪笑，接来放在桌上，随意向空著的高椅坐了。
周双珠坐在背后，林素芬的娘姨另取一副杯箸奉上。
林素芬亲自筛了一杯酒，吴竹斋偏要赵伯韬吃那一鸡缸杯。
赵伯韬笑道：“耐哚吃也吃完哉，还请我来吃啥酒！耐要请我吃酒末，也摆一台起来。”
吴竹斋一听，直跳起来道：“价末要勿耐吃哉，倪去罢。”
赵伯韬拉吴竹斋坐下，说道：“耐啥要紧喤？我说末，耐先教月琴先生打发个娘婉转去，摆起台面来。
赵伯韬坎坎来，也让俚摆个庄，等蔼人转来仔一淘过去，俚哚也舒齐哉，阿是嗄？耐第歇去也不过等来哚，做啥呢？”
吴竹斋连说“勿差”。（未完待续）
等至上灯以后，独有罗师爷未到。问爱丽丝，说是往抛球场买物事去的。
外场罩圆台，排高椅，把挂的湘竹绢片方灯都点上了。
赵伯韬已等得不耐烦，便满房间大踱起来，被大姐一把仍拉他坐了。旁边帮衬的张小村与吴松桥两个向榻床左右对面躺著，也不吸烟，却悄悄的说些秘密事务。
爱丽丝、小桃红姊妹并坐在大床上，指点众人背地说笑。
赵伯韬没甚说的，仰着脸看壁间单条对联。
赵伯韬叫王阿二拿笔砚来开局票，先写了爱丽丝、小桃红二人。赵伯韬叫清和坊的袁三宝，也写了。
再问吴松桥、张小村叫啥人。松桥说叫孙素兰，住兆贵里。小村说叫马桂生，住庆云里。
赵伯韬在旁看著写毕，忽想起，向张小村道：“倪再去叫个王阿三来，倒有白相个唍。”
赵伯韬讲到这里，被小村著实瞪了一眼，他后悔不迭。
吴松桥只道赵伯韬要叫局，也拦道：“耐自家吃酒，也要勿叫啥局哉。”赵伯韬要说不是叫局，却顿住嘴说不下去。
恰好楼下外场喊声：“庄大少爷上来。”爱丽丝听了急奔出去，赵伯韬也借势走开去迎罗师爷。
罗师爷进房，见过众人，就和爱丽丝过间壁房间里去。
赵伯韬叫“起手巾”，小桃红应著，随把局票带下去。及至外场绞上手巾，罗师爷也已过来，大家都揩了面。
于是赵伯韬高举酒壶，恭恭敬敬定罗师爷首座。
罗师爷吃一大惊，极力推却。
赵伯韬说著，也不依。
众人没法，便将就请吴松桥坐了，竹山次位，其余略让一让，即已坐定。
小桃红上前筛了一巡酒，赵伯韬举杯让客，大家道谢而饮。
第一道菜照例上的是鱼翅，赵伯韬待要奉敬，大家拦说：“要勿客气，随意好。”
赵伯韬从直遵命，只说得一声“请”。鱼翅以后，方是小碗。
爱丽丝已换了出局衣裳过来，小桃红报说：“上先生哉。”
小桃红、爱丽丝也并没有唱大曲，只有两个乌师坐在帘子外吹弹了一套。
及至乌师下去，叫的局也陆续到了。张小村叫的马桂生，也是个不会唱的。
孙素兰一到，即问袁三宝：“阿曾唱？”
袁三宝的娘姨会意，回说：“耐哚先唱末哉。”
孙素兰和准琵琶，唱一支开片，一段京调。
罗师爷先鼓起兴致，叫拿大杯来摆庄。
小桃红去间壁房里取过三只鸡缸杯，列在罗师爷面前。
罗师爷说：“我先摆十杯。”吴松桥听说，揎袖攘臂，和荡市豁起拳来。
孙素兰唱毕，即替吴松侨代酒，代了两杯，又要存两杯，说：“倪要转局去，对勿住。”
孙素兰去后，罗佳琳千呼万唤始出来，方姗姗其来。
赵伯韬见阿金两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般，便接过水烟筒来自吸，不要他装。
阿金背转身去立在一边。周双珠揭开豆蔻盒子盖，取出一张请客票头授与赵伯韬。
赵伯韬接来看时，是朱蔼人的，请至尚仁里林素芬家酒叙。后面另是一行小字，写道：“再有要事面商，见字速驾为幸。”这行却加上密密的圈子。
赵伯韬猜不出是什么事，问周双珠道：“送票头来是啥辰光？”
双珠道：“来仔一歇哉，阿去嗄”
赵伯韬道：“勿晓得啥事体，实概要紧。”
双珠道：“阿要教相帮哚去问声看？”赵伯韬点点头。
双珠叫过阿金道：“耐去喊俚哚到尚仁里林素芬搭台面浪看看，阿曾散。问朱老爷阿有啥事体，无要紧末，说洪老爷谢谢勿来哉。”
阿金下楼与轿班说去。罗师爷伸手要票头来看了，道：“阿是蔼人写个嗄？”
赵伯韬道：“为此勿懂唍。票头末是吴竹斋个笔迹，到底是啥人有事体唻。”
罗师爷道：“吴竹斋做啥生意嗄？”赵伯韬道：“俚是山东人，江苏候补知县，有差使来里上海。昨日夜头保合楼厅浪阿看见个胖子？就是俚。”
“说不定这个官府中人要在上海滩买房置地唻”，赵伯韬方知那个胖子叫吴竹斋，把这件事体记在肚里。
只见罗师爷又向赵伯韬道：“耐要先去末，先打两杯庄。”
赵伯韬伸拳豁了五杯，正值那轿班回来，说道：“台面是要散快哉，说请洪老爷带局过去，等来哚。”
赵伯韬乃告罪先行。赵伯韬不敢强留，送至房门口。外场赶忙绞上手巾，赵伯韬略揩一把，然后出门，款步转至宝善街，径往尚仁里来。
比及到了林素芬家门首，见周双珠的轿子倒已先在等候，便与周双珠一同上楼进房。只见就筹交错，履舄纵横，已是酒阑灯阑时候。台面上只有四位，除吴竹斋、陈小云外，还有个汤啸庵，是朱蔼人得力朋友。这三位都与赵伯韬时常聚首的。
只一位不认识，是个清瘦面庞、长跳身材的后生。及至叙谈起来，才知道姓吴，号竹斋，乃上海县南汇乡下有名的贵公子、吴记钱庄的少掌柜的。
赵伯韬重复拱手致敬道：“一向渴慕，幸会，幸会！”
吴竹斋听说，即移过一鸡缸杯酒来授与赵伯韬，道：“请耐吃一杯湿湿喉咙，要勿害仔耐渴慕得要死。”
赵伯韬只是讪笑，接来放在桌上，随意向空著的高椅坐了。
周双珠坐在背后，林素芬的娘姨另取一副杯箸奉上。
林素芬亲自筛了一杯酒，吴竹斋偏要赵伯韬吃那一鸡缸杯。
赵伯韬笑道：“耐哚吃也吃完哉，还请我来吃啥酒！耐要请我吃酒末，也摆一台起来。”
吴竹斋一听，直跳起来道：“价末要勿耐吃哉，倪去罢。”
赵伯韬拉吴竹斋坐下，说道：“耐啥要紧喤？我说末，耐先教月琴先生打发个娘婉转去，摆起台面来。
赵伯韬坎坎来，也让俚摆个庄，等蔼人转来仔一淘过去，俚哚也舒齐哉，阿是嗄？耐第歇去也不过等来哚，做啥呢？”
吴竹斋连说“勿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