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一枝红艳露凝香 > 第56章 一枕梦寒〔四〕

第56章 一枕梦寒〔四〕

推荐阅读:起点文男主是我爸七根凶简旧爱无处可逃我的鬼尸新娘闺秘民间山野怪谈末世游戏降临,我提前氪金十亿!不良笔探青菲舰网游开局获得神级天赋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瑟信守承诺,在自己房里开了一桌酒席,一是为虞韶庆贺,二是为的他自己得偿宿愿,有了征战沙场的机会。以此,连和野利春的私怨也有意地忽略了,主要请虞韶之外,又宴请了野利春打横作陪。野利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迈惯了,一见那桌上摆的琳琅满目,有酒糟的鲥鱼,艳红晶亮,滚了汤的芙蓉豆腐,洁白如玉,白果煨的鲜菱,皮脆柔嫩。一缕的精致菜肴,些许一点,用描绘精致的器皿盛着。野利春大感无味,毫不客气地坐了,自己筛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酒不错。”

    赵瑟冷笑道:“十年陈酿的金盘露酒,宫里也不见得能有几坛,岂能错得了?”

    野利春自己又倒了一碗,乜斜着眼睛把赵瑟一瞪,哼道:“你以为我当了你们王爷的走狗,你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了去了西北,别扯我的后腿,除了军营内,也别舔着脸来和我没话找话!”

    赵瑟白脸一红,劈手把碗夺过,怒道:“只不过被王爷略施小计,就气的活晕过去,三番两次被一个女人所擒,你也好意思叫自己男人你那个什么云朵,是眼睛瞎了吧?”

    野利春将桌面“砰”地一拍,大概是气急了,用羌语指着赵瑟叽里咕噜骂了一串。赵瑟不解其意,两人怒目相对,停了一停,都各自讪讪落座,赵瑟道:“虞韶怎么还不来”

    野利春忽然道:“虞韶自小到大,都被你们王爷当个巴儿狗似的养着的吧?”说完,冷笑一声,摇头不止。

    赵瑟满腹的火气又被激了起来,正要挽了袖子动手,见虞韶从外头走了进来,他动作一停,大概是为着野利春那句话,对虞韶竟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上前亲自替他拉了椅子,请人落座。虞韶的神色,原本是毫无起伏的,被赵瑟一阵寒暄,唇边才勉强带了丝笑意,拿筷子夹了块鲥鱼吃了,只是味同嚼蜡,半晌嘴唇才动一下。

    赵瑟看着,心里难受,意有所指地说道:“虞韶,还记得我四年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虞韶放了筷子,“什么话”

    “有朝一日,相助王爷夺取天下,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做人呐,切不可一意孤行,你起初招惹她是个错,既知是错,就不该再执着下去了。”

    虞韶饮了一杯酒,目视着赵瑟,微笑道:“我错在哪里?”

    赵瑟一窒,心想:你错在不该强抢民女啊!可是这样一来,王爷岂不是更大错特错他一时懊悔,怕虞韶当场再犯起牛脾气来,有野利春这个外人在,怕又传到陆宗沅耳朵里,于是哈哈一笑,打起圆场,“没错没错!行了吧吃菜吃菜!”然后脑袋一扭,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话,“正主来了,开始吧!”

    虞韶酒杯还擎在手里,才在疑惑,听见屏风背后一阵“铮铮”乐声,似是古琴,十分清越,因是女子演奏的关系,又兼柔婉,虞韶虽然对琴棋书画并无多少兴致,跟着陆宗沅耳濡目染,也辨认的出,这一只弹的是【玉楼春晓】,铮铮入耳时,似有女子春睡乍醒,跌入春光,幽情暗生。

    野利春虽是粗人,也颇能听出一番韵味,又因为和朵云耳鬓厮磨,早知□□,所以听了一段,摇头晃脑道:“这个女人,倒好像对谁情根深种一般。”这个人,自然不是自己了。他醉眼在虞韶和赵瑟两个人脸上来回一看,指着虞韶笑道:“定是看上你了!”

    虞韶笑道:“教坊里的女人,我素来都不认得,她从哪里看上我的”

    赵瑟“咦”一声:“怎么一个都不认得珠市的别云,不还曾经对你颇有情意吗?”

    虞韶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别云是哪一个,遂不理他,自去吃酒。几个人话不投机,酒倒吃了不少,因赵瑟一直不叫停,那屏风后琴音就不曾间断,待到夜已深沉,那琴声不复起初的流畅,逐渐滞涩,互忽听“嗡”一声,又有女子“哎哟”轻呼,便知是琴弦断了。赵瑟这才一笑,把酒盅从虞韶手里夺走,学那女子娇柔之态,在虞韶胳膊上一掐,捏着嗓子说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一夜春情之后,就把人家扔到了脑子后头,再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太后呀!”

    虞韶顿悟,被他那几句娇嗔震得浑身发麻,把胳膊一甩,皱眉道:“你把她弄出来干什么?”

    赵瑟笑道:“怎么,她的相貌,比不上你心里那个她也是名门闺秀,娴静清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能代替那一个了吧?”说着,已先忍不住笑喷出来,“况且,还是堂堂的太后哩!”

    话音未落,那何念秀已经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怕是出了牢房,仔细盥洗过了,头上金钗挽着如云秀发,身上一袭短袄长裙,行走间袅袅娜娜。赵瑟故意要轻贱她,又口齿清晰地叫了声“太后娘娘”,道:“还不快给虞将军筛酒”

    念秀不气不恼,只面上稍微红了一下,玉手扶着那一只红釉梅瓶,要来斟酒,手才碰到瓶身,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十个指尖上已然红肿破皮了。在座的三人看得分明,都不做声,端看她如何反应。念秀却噙着泪微微一笑,捧起梅瓶,摇摇晃晃地把酒注满了,只是手不稳,又洒了几点在虞韶袖子上,忙不迭取了帕子要来替他擦拭,虞韶胳膊一挥,便把她推开了。

    念秀一愣,赵瑟也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虞韶喝多了酒,脸上泛红,眼神却还清明。他也不去看念秀,只对赵瑟说道:“我有话要跟王爷说,先去延润堂了。”

    赵瑟在后面叫也叫不住,虞韶大踏步地出了房门。念秀却也机灵,把梅瓶一放,追了上去,在院子里把虞韶的袖子一牵,凄楚地问道:“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弃如敝履”她一时不愤,又把方才赵瑟的话问了出来,“我是哪里不如人相貌不如,还是性情不如”

    虞韶有生以来,还是头次被一个女人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的,以往府里即便是丫头们暗羡他生的俊秀,因忌惮着他身份,也都是敬而远之的,如今虞韶才知道,被女人缠上原来这样麻烦。一时有些懊恼,冷着声音说道:“你什么性情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为了保命,连自己亲生的孩儿都能闷死,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给我下毒害死我”

    念秀咬唇沉默片刻,才说道:“你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生的……我在逃出金陵的路上,吃了许多苦,不幸小产,到了益州,石卿让不容我把这件事告知别人,从附近百姓家里,抱了一个婴儿,冒充是梁帝之子……”她一面说,泪水把灯光下越显得光洁如玉的脸都打湿了,“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可怜人,我又何尝不是?”

    虞韶被她哭得无比烦躁,把袖子强行扯回来,说道:“你既然自觉的可怜,就不要再在这里蹉跎岁月了,王爷既放了你,你自去寻个出路吧。”将要走时,忽然想起来了,在胸前上下一摸,摸到几锭银子,便塞在她手里,简直有几分狼狈地逃走了。

    念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了半晌,银锭带着的他身上的温度都散去了,她把银锭子紧紧一握,钻心的疼,脸上却带着愤恨的表情,越来越冷。

    虞韶一路趁着夜色,慢慢走着,待那满心的烦乱都散去了,脸色逐渐沉静下来,把要和陆宗沅说的话,默默地打了无数个腹稿,等跨过了延润堂殿前的高槛,犹在想着:似乎曾经从来没有过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在陆宗沅跟前做事说话,从来都是毫无顾忌的。以前是依仗着那一层隐秘的身份,还有陆宗沅对他明显的偏袒,可如今已经认祖归宗,众所皆知的亲兄弟,为何反而生分起来?

    想到白日里陆宗沅看他时那道温和含笑的眼神,虞韶的脚步就陡然沉重,眼睛望着窗纸上漏出的烛光,犹豫不定。

    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不迟疑,疾步走过正殿,正要往暖阁里去,忽然面前的帘子一动,有张芙蓉般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女子芬芳,微热鼻息,扑面而来。虞韶愕然,又兼酒意上头,心想:难道我在做梦?一时忘情,忍不住往她面上一探。

    寄柔眼疾手快,“刷”放下绣帘,身子一错,在旁边站定了,眉尖若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去提醒陆宗沅。

    虞韶如梦初醒,两人沉默对视片刻,殿上幽幽的烛光,一明一灭,虞韶胸脯急剧起伏着,满脑子要对陆宗沅说的话顿时烟消云散。一掉头,就往外走了。

    等他离去,寄柔定了定神,往小茶房里去取了热水,回到阁子里,见地上那个红泥小炉上,滚水里的酒注子被颠得站立不稳,酒气芬芳,在密闭的室内,愈发馥郁了。陆宗沅自斟自酌,用着一整块琥珀雕成的莲叶酒盅,细细把玩。水汽把人的身影遮住了,如隔云端。这殿上的陈设,还是当日方氏布置的,屏风背后的小榻上,一摞衣裳整齐地放着。

    寄柔不禁遥望了一眼外头的夜空,暮色沉沉,没有半丝月影,唯有星光闪烁。今天是朔日,方氏去后,首个朔祭的日子。

    他在这里寂寥地独饮,难道是想念亡妻?

    寄柔暗自摇头,深觉无此可能,她在热水里打湿了手巾,递在陆宗沅手上,把那一个莲叶酒盅放在案边,正见那张大红烫金的庚帖静静地躺着。寄柔目光在庚帖上停留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说道:“王爷旧伤未愈,不该饮酒,会伤身。”

    陆宗沅把热手巾在脸上一盖,半晌之后,拿了下来,一双眼睛,醉如柔波,微带迷离,“你说,我该不该娶萧泽的女儿?”

    寄柔微微吃了一惊,半晌,斟酌着说道:“娶,自然是有好处的,两年后王爷除服,谈婚论嫁,纳一位新王妃,是必不可免。到时萧泽举大军遥相呼应,正好可以一鼓作气,攻破金陵。王爷和萧小姐,兴许还能传一段佳话。”

    陆宗沅“哦”一声,笑着说道:“不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依你自己来说,想不想让这个萧氏进王府呢?”

    寄柔嘴边的笑意慢慢隐去了,把手巾拿了过来,一边折来折去,低声道:“我自己,自然是不愿意的。”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娘娘泉下有知,恐怕也会难过吧。”

    陆宗沅笑笑,手指摩挲着那张庚帖,良久无语。

    寄柔又道:“娘娘对王爷,也曾情深意重,若是不顾她和茂哥,迎了萧小姐进门,似有些绝情了,然而古来成大事者,谁不得绝情弃爱,固守小节,只会误了大业。”

    陆宗沅把庚帖一扔,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笑吟吟道:“那你说说,我这个人到底是绝情呢,还是多情?”

    寄柔垂眸道:“我不知道。”

    说话间,见陆宗沅起身,持着那张庚帖,往案几上的嵌宝描金小匣子里一填,“等明天叫人退回去吧,听说萧小姐已经年过二八,再让我耽搁两年,恐怕年纪老大,迟迟不嫁,难免被人背后笑话。”陆宗沅回身,看见寄柔脸上那副诧异神情,他揶揄地一笑,说道:“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人已经良心丧尽,绝情弃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