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一枝红艳露凝香 > 第19章 珠帘几重(十四)

第19章 珠帘几重(十四)

推荐阅读:起点文男主是我爸七根凶简旧爱无处可逃我的鬼尸新娘闺秘民间山野怪谈末世游戏降临,我提前氪金十亿!不良笔探青菲舰网游开局获得神级天赋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寄柔自此,便以替太妃绣寿礼为理由,光明正大地闭门谢客起来。忆容、亿芳等人也还罢了,承钰被望儿接二连三地在外头挡着,终于发了怒,谁知望儿眼睛一斜,满瞧不起的模样说道:“三爷,按说你和姑娘早不该见面了——不吉利!再说,我们姑娘又要绣嫁妆,又要绣寿礼,样样都得自己来,哪有三爷这么清闲呀?”

    承钰便眼睛一鼓,又要骂,又想笑,最终凝固了一个诡异的扭曲表情在脸上。心里想着“绣嫁妆”这三个字,如喝醉了酒似的,脚下飘飘然地就不由自主地往回走了。

    望儿捂着嘴一阵笑,走回屋里,看见寄柔坐在窗下,那副观音像早绣好了,洗得干干净净的,在案上展平晾着呢。其实望儿说的那一番话,也是真假参半,姑娘家出嫁,嫁妆哪能全都自己绣的?都是绣娘动手,最后新嫁娘再自己填上几针,也就算应付过去了。如今看寄柔,对这绣嫁妆的事,就不甚热衷,等闲自己下下棋,看看书,也就混过去了,只是这会,显然隔着窗把承钰和望儿的话听在耳里了,温润如玉般的脸颊上,还隐隐有两个俏皮的涡儿,藏着笑意。

    望儿便知道她这会心情不差,自己是可以说几句“逾矩”的话的,于是走上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篾箩里的绣线,搭讪着问道:“姑娘,你这两天……是生三爷的气了?要不怎么总不肯见他呢?”

    寄柔一笑,“不是你说的吗,我和三爷不好见面,不吉利。”

    望儿“咳”一声,抓了抓耳朵,笑道:“我那是哄三爷呢!他怎么这么闲呢?按说隔壁王府里太妃寿诞快到了,往年这个时候,三爷可是最忙的时候,因为隔壁世子爷每天都要请三爷过去,和他一块排戏,品酒,还得赏花儿呢。”

    “今年世子没请三爷吗?”

    “没有呢,倒也奇怪。近来世子和三爷也不怎么一起玩了。”望儿想着,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知道了,三爷要娶媳妇了,是个大人了,不稀罕和世子一起玩了!”

    寄柔原本听到她这一句,定然要笑的,只是今天却被她的话引起了心事,长眉蹙着,手下那卷上头的蝇头小字,全都混作了一团,在眼前飞舞着,全然没有看书的心思了。望儿虽憨,跟了寄柔几个月,也略微懂得“体察上意”了,于是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最后悄无声息地就退出去了。

    没一会,望儿又走回来,气鼓鼓地说道:“姑娘,芳甸来了!”

    “叫她进来吧。”寄柔说道,把手里的书放在案边,猜测着芳甸的来意。

    芳甸一边走进来,见望儿在后头紧紧地跟着,便嘴巴一撇,当着她的面,“砰”一声将门一关,几步走到寄柔面前,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褪去了,她往寄柔跟前一凑,说道:“姑娘!萱大奶奶把别云堵在大爷书房外头了!”

    寄柔不喜欢她这幅故作亲密的样子,强自忍住,问道:“别云去大爷的书房了?”

    “是呀!我早就知道,这个骚狐狸是忍不住寂寞的,三爷不睬她,她就见天地往大奶奶院子里跑,听大奶奶院里的丫头说,她每回都要坐着说话,一直说到大爷回来,然后装模作样地往屏风后头一躲,又把一双绣鞋故意露出来……”芳甸说得起劲,和寄柔那无动于衷的视线一对上,就顿时一窒,讪讪地停了下来,红着脸道:“这些,都是下人们传的粗话,我不该在姑娘面前说,该打嘴。”说着,狠狠地在自己脸上反手抽了一把。

    寄柔也没拦她,只看着她做戏,心想:这个丫头,以后兴许能成大事呢!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哦,大少奶奶去大爷书房堵她,那她去大爷书房干什么?大少奶奶又怎么知道她去了大爷书房的?”

    “她去找大爷,说是自己老家在蜀地,大爷以前在那打过仗,想去请大爷帮忙打听打听,她兄弟是不是还活着……”芳甸飞快地在寄柔脸上一掠,迟疑了片刻,便坦率地说道:“是我给了大爷书房的樵儿一个银簪子,叫她替我盯着,一看见别云去找大爷,就通知大奶奶!”

    寄柔眉头一挑,把芳甸又打量了几眼,芳甸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姑娘,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呀,等你以后过了门,整天对着这么个人,还不得恶心死你?你可是堂堂千金小姐,金尊玉贵的,哪能和那种烂泥一样的人在一个院子里过呢?再说,她哪配得上咱们三爷呀!”这最后的一句,分明是带着几分货真价实的怨气了。

    寄柔笑道:“你做的没错,大奶奶在咱们府里多年了,她随便说一句话,顶得上我几百句……那大奶奶堵了别云,都说什么了?”

    “大奶奶先是把大爷赶了出去,房里就留了几个丫头,然后把门一关,让那个别云当场把衣服脱了个一干二净,连肚兜儿,袜子,全都脱了!听说还有外头的小厮趴在门缝里看了,说别云就一张脸好看,身上呀,可真是……”芳甸说得眉飞色舞,再一看寄柔的脸色,又及时刹住了。

    “然后呢?”寄柔竟丝毫不在乎似的,还在追问。

    “别云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大奶奶说也就算了,教训她这一回,让她知道厉害。然后叫人押着别云回去了,还在门口守了几个婆子,看住了不许她出门半步。大奶奶还跟樵儿她们几个丫头说:别云是三爷的人,这事说出来,大家都没脸,让她们都把嘴闭紧了,跟府里谁也不许透露。”

    芳甸说完,见寄柔端端正正地坐着,然而两只眼睛,盯着书卷上的字,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显然心思早飞远了。她心头微松,暗想:这一回事情办得恐怕称了她的心了。于是越发觉得自己这条路走得没错,一来未来的三少奶奶在府里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而来,早晚在三爷的院子里伺候着,就算再苦再累,她也甘之如饴。这么琢磨着,脸上便羞红了,正绞尽脑汁地想和寄柔再搭几句话,听见外头望儿“咣咣”地敲了几下窗棂,“姑娘,有你的信!”

    寄柔回过神来,说道:“拿进来我看。”

    望儿走了进来,把信递给寄柔,见芳甸在旁边伸长了脖子想看,她便故意使坏,在她身前一挡。寄柔只觉得四只眼睛,齐齐地盯在自己手上,便无奈地一笑,说道:“望儿,你送芳甸下楼。”

    望儿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催促芳甸道:“走啊!”

    才走到门口,冷不丁地又听见寄柔在屋里叫了声“望儿”,那个声音,压得低低的,有几分焦急。望儿便对芳甸挥了挥手,自己跑了回来,寄柔把信笺往她眼前一扬,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不是杜嬷嬷寄的吗?”望儿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今天在角门外头,有个小丫头给我的,也不说是谁送的,我就当是嬷嬷了。”

    寄柔的眼睛,盯着那一纸洒金笺,睫毛忽然一颤,嘴角一弯,露出一丝冷笑来,只是稍纵即逝了。望儿好奇地看看她,又往她手里的洒金笺上一扫——因望儿也不识得几个字,从上到下七个字,只认识一个“堂”字,一个“约”字,“约”字前头那个,她估摸着兴许是个恭敬的“恭”字。连蒙带猜的,大概意思是说有某个人在某个叫做什么堂的地方,恭候姑娘的大驾。只是这帖子上一无落款,二无抬首,三无日期,是哪个人写的,是否真递给姑娘的,可都太不确定了!

    “该不是寄错了吧?也怪那个丫头,没头没尾的,也怪我,问都没问清楚。”望儿自责地说道,“姑娘你看,这几个字写的倒是挺好看的,一笔一划,跟人的胳膊腿儿似的,舒展极了,兴许是哪个府里的小姐?兴许是秀姑娘呢?”她“啪”的手一拍,自觉猜得*不离十了,很高兴。

    “是秀姐姐。”寄柔随和地笑了一下,抬眼看望儿,“你不是要去绣娘那里看盖头绣的怎么样了?还不去?”

    “这就去!”望儿答应一声,连忙跑开了。

    等望儿的脚步声登登地下了楼,寄柔脸色一变,把那张精勾细描的洒金笺捏着两角,从当中一撕,扯个粉碎,一把扔进了熏炉里。

    等交了三月,春寒料峭的时候,徐府后园的那一片林花,突然就开得如火如荼了。洁白的是梨花,浅红的是桃花,粉紫的是樱花,那如云霞一般的色泽,由浅到深,由淡到浓,渐次地热烈绚烂起来,好像要把整个徐府,都用那一片彤云遮掩起来。

    然而庆王府喧天的锣鼓声仍然不舍昼夜地吵闹着,为的太妃寿辰,前后闹了也有足月。寄柔实在不堪其扰,自绣楼挪到罗夫人的院子里,在一间清净的厢房里安置了。如此一来,与承钰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到三月的时候,绣好的嫁妆又陆续送来了,寄柔被忆容和忆芳们怂恿着,对着镜台,试穿了嫁衣,见铜镜里映着的那一张脸上,风流婉转,欲语还休,被大红的衣裳衬着,白玉的脸颊上好似泛着一层桃花色泽。忆容姐妹都看傻了眼,顿了一顿,忆容憋不住,“扑哧”地一笑,走过去“哐”一声把窗子打开,对着外头说道:“三哥哥,看清楚了?”

    承钰没想到他的伎俩忽然被忆容拆穿,当着两个妹妹的面,很有些面子上下不去,咳了一声,尚有几分惋惜地说道:“就看见个背影……”说完眼睛把寄柔一溜,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必定是羞得不肯抬头了,谁知寄柔竟然毫不扭捏地转过身来,把双臂一展,笑道:“这回看清楚了?”

    承钰一怔,手里乱挥舞的折扇也停了下来,在窗棂上轻轻叩着,隔了半晌,吟出一句:“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一语未了,忆容忆芳两个都掩嘴而笑,忆容用手指在脸上一捺,笑道:“不羞!”

    承钰这时哪还有心思理会她了,只全心全意地笑看着寄柔。见她那两只眼睛里,如汪了了两泽春水,波光潋滟。一只手指自袖子里伸出来,在空中虚虚地一划,先是一撇,又是一折,半个鸳字还没画完,忆容早乐不可支地抢了过来,“啪”一声把窗子合上了。承钰险些被碰到鼻子,气得直瞪眼,然后又微笑起来,一手倒拎着扇子,晃晃悠悠地,心里想道:寄柔的性子,原本是极娇羞怯懦的,不知道何时起,也这样大方起来,难道女子一旦要做了妇人,就会这样毫无顾忌了?一时觉得有些惋惜,一时又想这样也很好,胡思乱想着,就出门去了。

    承钰一走,寄柔便将嫁衣脱了,交由望儿去收起来。忆容忆芳两个,仍是兴致盎然,同她说了一阵话,提起庆王府的寿宴,忆容说道:“今年也怪,停在王府门口的马车,比往年还要多好些,那条长龙,一直能排到镇淮桥去。我猜着,兴许有一半的人都是以贺寿为由来拜见那个良王的,他如今不就在庆王府里住着么?”

    忆芳年幼,提起良王这样的武将,颇有几分憧憬,便说道:“听说良王这个人,出了名的温雅谦和,克己守礼,他现在尚在服孝,轻易也不会出来见客呀。”

    忆容跟着傅夫人,耳濡目染的,哪里待见良王。闻言哼了一声,说:“惺惺作态。既这么的,他为什么不回北边去,非要在金陵赖着?我倒盼着他赶紧走,整日巷子里都被访客的车马塞满了,咱们的马车要出门,连路也没法走。下个月不是柔姐姐父母的忌日了?难道不得去庵里住几天?”

    忆芳看了寄柔一眼,小声说道:“良王这个人,也不甚坏呀?柔姐姐的凤冠,还是他送的呢……”

    “什么凤冠?我看他是不安好心。”忆容说道,“前朝皇后戴的东西,又是旧的,怎么想都不大吉利。给我我还不要呢!”说完对着寄柔笑嘻嘻道,“柔姐姐,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你可别见怪!”

    寄柔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外头走进一个罗夫人身边的仆妇来,三个人都停了话头,听那个仆妇说道:“柔姑娘,夫人说,叫你换身好衣裳,梳了头,她过会要领你出门呢。”

    寄柔奇道:“夫人没说去哪吗?”

    “夫人说,去了就知道了。总之是个好去处。姑娘也别多问了,赶紧打扮起来吧。”

    寄柔便不多问,叫望儿来挑衣裳,又重新匀脸梳头。忆容和忆芳两个也告辞离去了。不到一时三刻,寄柔准备停当了,跟着罗夫人,一直走到二院的角门处,有一顶轿子等着,两人便上了轿子,一路走着,只觉得外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的,寄柔便知道是出了府,走到了巷子上。因罗夫人那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寄柔也不去追问,自己用手指轻轻将窗扇推开一道缝,正要看出去,罗夫人便将窗扇一合,嗔怪地说:“外头人多眼杂的,别叫那些粗人冲撞了。”

    寄柔便坐正了身子,笑道:“姨母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我何曾能有件喜事了?”罗夫人笑着说道,“倒是你上回绣的那个观音像,我叫人裱了给太妃送过去,听人说,太妃很是喜欢。”

    寄柔心想:这绣像分明是嬷嬷绣的,在罗夫人口中,就成了她的功劳了!也不怕日后被人揭出来闹了笑话,只是这会看罗夫人沾沾自喜地,也不忍去提醒她了。两人才说了没两句话,就觉轿子一停,仿佛过了门槛,进了宅门,有几个仆妇,上来请人下轿,迎面就是一面喜鹊登枝的影壁。寄柔被罗夫人牵着手,被人领着,穿花拂柳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槛,走了多少个游廊,到了一处面阔五间的院落,见房头上是琉璃瓦歇山顶,前面出廊,檐下施着五彩斗拱、苏式绘画,寄柔蓦地把脚步一停,眼睛直直地往那殿里看去。罗夫人这时方在她耳际低声笑道:“太妃喜欢那绣像,又听说是承钰没过门的媳妇绣的,因此传了懿旨,特地叫你来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