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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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严齐尴尬, 韩训也不是不懂眼色持续追问的魔鬼。

    虽然他确实好奇严齐内心想法, 这时候仍保持着成年人的礼节,温柔一笑, 把话题岔开了。

    严齐是计算机专业,从小就是实践派理工男, 热衷用各种假设、论证的方式, 给自己做一套完整的目标规划。

    在他的发展方向里,大学毕业不是继续深造, 就是去做一个996码农。

    然而, 一入深山,他就出不去了。

    自我放逐似的赌气,平复了他心里幼稚的焦躁,教教这些写字歪歪扭扭的小朋友, 浑身都受到了洗涤。

    甚至觉得, 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没什么不好。

    他最开始写报告,完全是因为……无聊。

    手机信号差, 看剧都是“加载中”, 白天给学生们讲完课,空闲了好几个小时的夜生活,只好拿来写日记。

    他不是擅长抒情的文学才子,倒是实验报告和程序设计报告写得够多。

    于是一开篇,就变成了报告体的支教日记,给自己设立一些目标,慢慢的实践在村小学生身上。

    没人看不要紧, 反正他当初写的风花雪月理工宅小说,也没人看。

    只是聊以慰藉而已。

    打定主意以后,严齐不仅规律的写起日记,还买了一大堆的充电宝、移动电源,每周都去村政府充电,轮流更换他的救命电源,完成自己的自我满足。

    严齐的日记,有着清晰的框架和构想。

    之所以将日记写成实验报告,是因为他有明确的目的,想要达成相应的结果。

    村小的孩子大多数不懂得学习的意义,只知道学习好,却不知道学习好在哪里。

    于是他给自己制定了教学计划,尝试同时教导四个年龄不同的学生,树立起他们走出大山的目标。

    懂事的孩子,他就聊聊理想和未来,不懂事的孩子,直接用外面的世界勾起他们的学习热情。

    一个大男孩带四个小孩子并不困难,孩子们乖巧得他不忍心去嫌弃他们的无知,只希望尝试灌输更多“走出山村”的念头,鼓励他们继续学习。

    晋江网站虽然老,该有的功能都有,就是屏蔽词口口有点多。

    等有机会,他一定要把日记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拿回去给导师看,自己在山里两年,没有放弃实验,只是实验对象从c语言变成了村小的学生。

    当天,韩训和文航决定在这座破旧的村小住一晚上,晚饭吃顿泡面凑合一下。

    然而,煮个泡面而已,烧水却变成了最复杂的程序,因为村小没电,保持着夜晚点蜡烛的苦闷条件,烧水必须要用柴火点灶。

    严齐动作熟练,文航在旁边帮忙捡柴。

    只有韩训四肢不勤,站在灶边拆泡面调料包。

    韩训进了无数剧组,去过非常多的艰苦地方,却都包餐包饭,从没遇到过如此原生态的阵仗。

    此时此刻,文航都变成了资深山区生存学家,帮忙捡柴生火的身姿都透着专业。

    据说文老爱拍偏远贫苦地区电影,劈柴挑水割草喂牛都是家常便饭,文航有样学样,终于成为精通乡野生存方式的专家,甚至一边烧水一边讲述自己打猎能力,怂恿严齐跟他一起荒野求生。

    他们和严齐第一次见面,却聊得投机。

    如果不是早上严齐还要给学生上课,文航能和严齐秉烛夜谈。

    山上条件确实太苦了,三个男人睡在一间破房子里,严齐拉出两张给学生午休的折叠床,掏出过冬的棉被,就算安顿好了客人。

    韩训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灌风的墙缝,真切的感受到贫穷的含义。

    这情况还不能跟徐思淼说,不然韩训稍稍抱怨一句,估计下一秒ceo的直升机就要来接人。

    可韩训不说,多得是人向徐总告状。

    第二天,跟着韩训来的人,就开始往山上挑东西,从早上开始,把整套露营设备外加饮用水、应急食物和急救箱往山上送,物资把破旧教室外的荒草地都堆满了,甚至还带了一台发电机。

    有电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严齐上完课,带着学生出来,已经发现文航大导演摆上桌子,用电磁炉煮起火锅,热情的叫学生们来吃饭。

    严齐看着这些东西,问:“这是文导你买的还是韩老师啊?”

    “徐思淼认识吧,韩老师那口子,有钱,任性。”文航一脸欣慰,“年轻人好好干,说不定过两个月,这一片没书读的孩子问题全解决了。”

    文航是开玩笑,严齐是心惊胆战。

    徐思淼烧钱作风永不灭,严齐就算在深山老林待上五十年也忘不掉土豪为爱建城的风采。

    现在亲眼见了,只觉得火锅好吃,有钱真好。

    吃完饭,严齐继续上课。

    而山下的人往山上搬运的队伍还没停,韩训站在旁边握着手机,仿佛听人训话似的沉默不语。

    “宝贝,你怎么不说这地方这么艰苦?看到他们发回来的照片,我现在都想过来接你。”

    徐思淼说得超级痛心,戏精本色再过三十年不变,“你说好只是去看看,不住山上的呢,骗子,我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他安安静静的听徐思淼抱怨,家里大狮子有什么不满他都接了。

    毕竟物资上山,不用吃泡面和夹生饭,就算他们走了,严齐生活条件也能得到一点儿改善,仔细想想,他还是挺感动徐思淼的烧钱行为。

    韩训说:“我也刚知道这里条件这么差,昨晚聊天太久,下山更危险,所以住了一晚上。没事,真的没事,你都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我都可以露营了。”

    “我送过来就是知道你不会走。”徐思淼说,“要不是你那边山路太窄,我都能派个装修队过来把村小的破教室全都翻新一遍。”

    “没什么大不了的……”韩训想了想,“昨晚又没下雨,不会漏水。”

    徐思淼:……

    “你不觉得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吗?”徐思淼的语气都带着叹息,“好歹你是罗斯投资的董事长夫人,生活要求能不能高一点,养尊处优专横跋扈都行啊。”

    韩训适应能力超群,即使他不会劈柴生火做饭,也不会娇生惯养挑三拣四。

    他住得惯总统套房,也住得了烂砖破瓦漏风的土房子。

    过于随遇而安的性格,让徐思淼感到担心。

    他宁愿韩训是个挑剔的人,见到破败楼房和简陋设施转身就走,回到他们舒舒服服的小窝来,也不愿意听人汇报说:韩训住在山上破瓦烂楼里住得挺好。

    “不能。”韩训拒绝得十分果断,并不认可董事长夫人这种歪门邪道的称呼,“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哪儿那么多讲究,昨晚阿斯陪我睡的,一觉睡到大天亮,还没人吵醒我。”

    他特地叮嘱道:“你不要又想办法解决问题了,我和文航只是来看看,不一定写剧本。”

    “我又不傻。”徐思淼说,“你都是我的人了,自然不用花大价钱讨你欢心。”

    话是这么说。

    挂了电话,徐思淼就在考虑,要不要响应国家号召,来一场振兴乡村经济扶贫。

    这地方也太穷了!

    有了徐总友情赞助的设备,韩训和文航的取材更便利。

    他们直接搭好帐篷,架起发电机,连山都不用下了。

    文航是老手,一部摄像机有电都能立刻拍摄。

    他们一路跟着严齐,拍摄最真实的支教生活,身边还给小朋友们讲解电影相关知识,让他们了解电视机里经典电视剧是怎么登上荧幕的。

    村小的学生很聪明,四个小孩子的年龄并不相同,学历能力强一点的,已经在做方程式,会写简单的作文。

    偶尔韩训帮忙给学生做英语听写,这种受到四双单纯无辜的眼神凝视的感觉,确实给了他不同的感触。

    渴求学习的小孩,浑身带有说不出的可爱,连映衬在摄像机的身影,都有着童星无法取代的诚挚。

    摄像机记录的画面,更多的是严齐坐在在广阔幽静的天空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依靠手机热点发表日记。

    韩训觉得,就算自己不写剧本,文航仍能得偿所愿。

    从头到尾的拍摄下来,完全可以剪辑成优秀静谧的支教纪录片,体现归园田居的惬意和朴实。

    安静的取材,变成了三个男人的支教,韩训教英语单词,严齐教数学公式,文航教古诗词鉴赏。

    三个老师轮流教导四位学生,教学质量飞快提高,连严齐的日记都在“个人简评”里开心的表示,自己都蹭到了课,学了不少实用知识。

    而网络却因为严齐的支教日记炸开了锅。

    因为最近更新的那篇实验报告,竟然出现了韩训的名字!

    大型同性交友论坛流量惊人,其中隐藏的韩学家数不胜数。

    哪怕不是韩学家,只要看到“韩训”两个字,大部分熟悉电影、电视剧的观众,脑海里都会跳出那位惊才艳绝的编剧身影。

    韩训?韩训??

    同名同姓猜测不过在脑子里一闪,他们就看到了文航!

    同名一个人是巧合,同名两个人是证据确凿!

    但他们诧异的是,这两位日常出现在新闻稿里的著名编剧、导演,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的支教日记里。

    现代社会消息传播得特别快,更何况是韩训的。

    就在同性交友论坛热议韩训出现在支教日记里时,潜伏论坛的精英大佬,立刻联想到《支教日记》登上晋江版权页面的事情。

    有人在绿色环保爱情网站买了这日记。

    编剧韩训在这本日记里出现了!

    简单推导,无需论证。

    “韩训在晋江买了一篇日记”的消息顿时扩散,熟悉韩训的人一脸兴奋,新剧本要来了?根据日记改编的超级大ip?

    熟悉晋江的人一脸懵逼,韩老师买晋江文?这是什么现实魔幻主义的神奇结合?

    纵横江湖脑洞巨大的瓜民浮想联翩,露出了嘿嘿嘿的笑意。

    绿晋江他们最熟了,无论是风靡一时的霸道总裁,还是剑走偏锋的男男生子,各型各款搞基小说应有尽有!

    别看《支教日记》名字一本正经,按照他们对晋江的理解,这一定是韩老师最喜欢的男男社会主义,和谐了口口关键词都有高速能够随性驰骋的老司机。

    吃惯了小说主角豪掷千亿画风的读者朋友,寻着外界传播的信息,摸到了严齐的日记面前。

    看到支教两个字,他们能够主动带入晋江亘古不变的小说定律,推导出最有可能的结论。

    ——这要不是新一代的人间真实恋爱故事,他们拿头来踢!

    激动兴奋的瓜民搓着手等待绿光网站加载,马上就要见证一篇让韩训都心动的绝美爱情了。

    他们心情特别波澜壮阔,立刻弥补了等待电影已久的缺憾,哪怕角色栏没有任何名字提示,心里已经帮电影放好了cp坑位,规划起大触衍生同人刷屏的盛景。

    然而,当他们见到日记第一章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绿油油的大晋江,遍地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竟然会有这种充斥着“目的、方法、结论”的严肃文学。

    ……谁用报告体写小说啦!

    瓜民们简直能从字里行间看到毕业导师凝重的脸,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什么打脸虐渣小白花巅峰对决,有的只是时间、地点、人物,和“今天要教大家从零开始学习english”。

    这根本不是小说。

    它还真的是一篇日记!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终于能从日记里提前预知韩老师的新剧本主题,这部剧本板上钉钉的是一部优秀的教育片。

    对,教育。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在心里歌颂支教老师爱的奉献,哪怕瓜民最反感在电影里遭受教育,也要给韩老师的剧本划出电影票预算,随时向预售发起冲锋,抢首映c位!

    外界已经为小道消息激动起来,韩训的剧本却一个字没动。

    他满心满脑觉得山区的小孩子无辜可怜,然而“可怜”并不是他想卖弄的情感,以至于文航想要的支教剧本,在韩训心里成为了巨大的深坑。

    特别难写出新意。

    毕竟,各种经典电影曾经声情并茂的讲述过村小、乡村教育困境,描绘了感人肺腑的师生情。

    但是十几二十年过去,这样的问题和这样的师生情仍旧存在,不过是换了主角,仿佛没有尽头似的,一次又一次轮回往复。

    韩训不觉得感动,他对这样的故事感到疲惫。

    贫困地区的教育,单纯依靠短暂支教永远无法解决,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严齐一样,扎根下来,好好把学生们教到毕业,给他们幼小心灵带去走出乡村的希望。

    韩训擅长的是人物故事,一个人的挫折、诉求、改变,或者一个团队的挣扎、磨难、奋斗。

    而不是去歌颂支教这件事,宣扬人类的短期善良。

    终于,韩训跟文航打了招呼,关掉摄像机,打算和严齐单独聊聊。

    他们生活在一起,韩训差不多摸清了严齐的脾气。

    开朗、执着、有耐心,不像是一个因为失恋怒走深山的不理智年轻人。

    可他这样不理智的做了,反而令韩训无比好奇。

    韩训对他坦诚的说:“严齐,我不想写淳朴大学生和乡村小学生的师生感情,我单纯的只想写你。你能不能和我讲讲,当初为什么来这儿,又为什么不走了吧。”

    严齐脸色犹豫,在山里藏得太久,他都快忘记两年前的幼稚冲动了。

    唯一不变的,仍是提起失恋,浑身尴尬。

    严齐坐在韩训身边,挠了挠头,眼睛微眯着,仿佛框架眼镜都纠正不了他的近视。

    他想了很久,终于说道:“韩老师,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那段感情算不上什么失恋,只是我暗恋人家,到毕业了各奔东西。我和她一起报名支教的,还打算趁机多接触接触,要是她觉得我人还不错,我就表白。谁知道她拿到了国外研究生的offer,忙着办出国手续,就退团了,我反正一条单身狗,没事可做,来就来……而且……我觉得城里节奏太快,没意思。”

    没意思的想法会让整个生活变得无聊。

    游戏不好玩,电视剧不好看,严齐在山上待久了,每天都有教学工作,还不用面对复杂人际关系,父母打电话来唠唠叨叨,他都可以假装信号不好挂断电话。

    严齐露出一个当代青年都会拥有的苦涩笑意,“如果我妈不逼婚,我可能就跟其他支教的团员一样,来一两个月就走了。她老是说相亲结婚,我才不愿意回去的。”

    韩训秒懂,伸手拍了拍严齐的肩膀。

    他一直以为,逼婚只存在于年轻女性身上,见了严齐的妈妈之后,才知道这样的大男孩,也会遭遇了相同困境。

    严齐摊开手,已经能够轻松说起之前的事情,“所以我每次都跟我妈说,我还爱着李玲玲,我忘不了她,这里是我们约定要支教的深山,等我忘了她,我就回去。”

    “其实都是借口。”严齐尴尬的说着自己应付妈妈的小把戏,“我连李玲玲长什么样子都忘了,还得刷她朋友圈看看近照才想得起来。”

    他只是不想回去过上母亲期望的生活。

    严齐宁愿在深山里修身养性写日记,也不愿意待在家里烦躁不堪的接受安排。

    每次寒假、暑假,严齐回家都过得特别难受,母亲总要努力的将他推出失恋阴影,更加衬托得他一厢情愿,可悲可笑。

    韩训听完,哭笑不得。

    说严齐直男吧,他又在著名基佬网站开专栏。

    说严齐深柜吧,他的暗恋对象竟然真的是女性。

    原本韩训都考虑好做一次深柜心理辅导了,结果严同学标准直,没什么深沉晦涩的小心思,单纯想不通的逃避现实。

    这根本不是什么走不出失恋阴影。

    只是不想走进相亲结婚阴影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还没写到电影上映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