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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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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样的天下……

    要来也没什么意思。

    凤惊蛰想了想, 撇了撇嘴, 轻哼了一声。比起现在这样出身决定一个人的高低的社会, 他更想看看, 她曾为他形容过的未来愿景。

    更何况, 她“神力”护体, 若是因为情爱打击而一阕不振,那也太过愚蠢无能了。

    都说女子沉溺于感情之中更难挣脱, 即便是月明楼的女人,一旦动了真心,最终也免不了变成一个傻瓜, 但是……

    若她也不能免俗,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

    而在宫门外的登闻鼓响起的那一天,司州正式进入了凉秋。天气一日比一日阴凉, 朝堂之上的氛围也一日比一日诡异肃杀。

    所有人都突然警醒了起来,开始不动声色的收敛起往日里或者无所顾忌, 或者已经颇为小心的各种小动作。因为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们都知道,这时候谁都在死盯着对面的破绽,如果不紧紧皮,要是被人抓住了,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谢安亲自下令, 将自己的情人关入了大牢。

    他原本可以说是权势滔天,却偏偏倒在了一个毫无权势的微渺之人身上——一个寡妇。

    几个月前白河泛滥,沿岸一片洪水滔天, 说来俗套,简单概括,就是一个赈灾钱款被贪官污吏层层克扣私吞的贪污故事。

    俗套,严重,却又致命。

    因为这是一场死告。

    击登闻鼓者,不论缘由,先要杖责三十,但是还不等左右的禁卫实施,击鼓者已决然撞死于宫墙之上,血洒的当场,惨烈无比,骇人听闻。

    只留下一个稚龄幼童,骨瘦嶙峋,目此惊变,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震动京师。大量百姓蜂拥而至,舆论沸腾,群情激奋。

    民心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旦汹涌起来,人人都能感觉得到。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不用明说,人人一个眼神便能相互确定,一个照面便已心照不宣。

    比如说,谢安对此当然可以视若无睹,就像千百年来,世家高族面对草民百姓时的漠然不屑一样。

    但科举一出,世家高门已然不可能再为谢安出力。

    过往的豪门大族可以对草民百姓漠然以对,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代表着贵族的立场与利益,纵然内部争权夺利,但一旦出现阶级矛盾,必然一致对外。所以自古以来,门阀士族存在的王朝,皇帝从不畏惧平民造反,因为他们成不了气候,便会自行被贵族阶级击溃。真正致命的,永远是那些豪门氏族的反叛。

    谢安已经因为科举得罪了世家,若是再失去平民的民心——别说能不能登上皇位这种问题了,一旦显出颓势,之前受挫的世家大族必然蜂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到时候,就算谢籍要救“他”,也必然要被撕下一大块鲜血皮肉。

    德行有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绝妙的攻击点。

    谢安这次,怕是要弃车保帅才行了。

    所有官员的心中几乎都是这么想的,甚至连狌初九自己,都觉得花大力气把他救出去,实在是太划不来了——

    与其花大力气救他出来,还可能被他牵连,倒不如干脆利落的将他放弃,还算是极有魄力。

    理智告诉他,这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反正,他们之间这几年……

    狌初九垂眉凝思,他们之间这几年……也不过只是凑在一起让彼此开心快乐而已。

    他忽然没有什么底气和自信,说他们之间情谊深厚。

    也许有些情愫,但那说得上是爱吗?

    他们相处,大多数时候过得都很快乐,甚至轻松的好像完全没有被任何责任和誓约束缚……但就如旁人心中对他的定位——他是情人——而情人,和爱人,是从不相同的。

    但是……但是……

    单独一人被关在这大牢的最深处,狌初九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这样释怀。

    他会在意那个人的反应,他会去猜测那个人的想法,他疯狂的想要见她,想要亲眼确定她的眼神是否厌弃,神态是否有为他憔悴。

    然而想了很多,不知为什么,他却始终没有继续深思下去,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往下张望,却始终没有跳下去赌一赌下面是否真的存在奇遇的勇气。

    纷纷乱乱,五味陈杂的心绪,最终化作一阵长长的叹息。

    他让她失望了,对吧?

    即便不去细想太多,仅仅只是这个直接而挥之不去的大而泛的念头,便已让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死死的抽紧缩搐了起来。

    难以呼吸,一阵酸楚,想要见她,又怕见她。

    他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了黑黢黢的屋顶,昏暗破败的屋梁上,结着不少层层叠叠颓败的蛛网,狌初九脸上那一直以来,总是佯装成不以为然的轻佻笑容,终于消失了。

    这幅面具保护着他,保护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累到已经不能维持,也不想再维持。

    他大概会被放弃吧?

    狌初九不住的为自己做着心理铺垫。这是他很擅长的方式——这样的话,若是真的,他也早有准备。而若是假的……

    他微微阖上了眼睛,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

    他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摊开在桌案上的信笺,通篇皆是公事公办般的叙述,只有在最后一行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直白露骨的流露出了写信者内心的些许冲动。

    姚玉容看到这里,忍不住轻轻一晒。

    九春分的态度仍是极度劝阻的,尽管她并未将心中真正的计划告诉过任何人,但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在离京前,便处处旁敲侧击,迂回婉转的提醒她,不要太过冲动激进。

    不过……问我狌初九有多重要……

    她就算真的要将朝堂屠戮一空,也不会是为了他——这种冲冠一怒为一人的戏码,未免也太狗血了一点。

    狌初九一事证据确凿,但……满朝文武,又哪有无辜之人?

    不仅仅是单纯的拉帮结派,这些世家权势根深蒂固,姻缘交错,乃至高位几成世袭一般,多数只流传在几大家族之间。

    吞公肥私,贪吸民脂民膏,自古以来赈灾之事,历经其手,十分灾款最后能有一层发放,都算是良善之举。

    千百年来,官场上已经形成的潜规则已然牢不可破,科举制度进入的新人,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扭转,但若是他们也被渐渐染黑,科举制度的意义又在哪里?

    必然需要一场不破不立的大乱——

    姚玉容已经想了很久,找个引子,将其连根拔起,哪怕不能为之肃空,起码也要清除多数。

    但破坏规则的人,有几个又会有好下场?

    政治的规则是相互推拉妥协,等价交换,姚玉容却准备直接掀翻整张桌子。

    且不论阻力如何,必然迎来最为凶狠的反扑,势必被世家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世间舆论又多掌握在高门之手,众口铄金,也许不过短短几年,她便能从誉满天下的谢家玉树,变为一个暴力残忍,贪权专职之人。

    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谁又能护住她?

    姚玉容猜都猜得到旁人的担心与忧虑,不过,与她相熟一些的人,恐怕担心的就是另外的事情了——比如撒罕纳斯,就很担忧她一怒之下,引动神灵之力,导致灭国之灾。

    她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若是没有详细的计划,没头没脑的只顾拉人下水,然后以强权处死的话,在科举制能提供的人才还不足以支撑起整个朝堂的现在,和自毁长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姚玉容看着阴下来后灰蒙蒙的天空,默然了半晌后,朝着左右吩咐道:“走,去看看初九。”

    ……

    点燃的火光照亮了这方阴暗的角落,还不等姚玉容出现,已有人提前放好了垫着柔软毛毯的高大红木椅。

    这么大的动静,没人能闭上眼睛充耳不闻,所以当她走入监牢之时,看见狌初九坐在硬木床上,听见声响,抬眼便朝她望了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长发有些凌乱,不过本身底子还好,自有一股不羁的英气,让他不至于显得太过狼狈难堪。

    姚玉容坐了下去。她也望着他。

    知悉姜家的计划并不困难,信息情报系统在姚玉容的手上,仍然生着效,而谢籍一走,必然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有人一出手,她就能知道是谁在搞鬼。

    如今卡牌可以只作为一个检查手段,检测情报系统是否还有漏洞,导致消息不全——但她随机抽查过几次,系统证明情报系统收集上来的消息,已经非常全面缜密了。

    所以狌初九做了什么,她其实一清二楚。

    ——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整日宴饮玩乐,打马狩猎。

    姚玉容看着他,心中却在想:然而身处高位,毫无作为,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过错了。那些聚集在他身边的“党羽”,打着他的旗号结为朋党,所作所为,难道他说一句毫不知情,别人就会放过他吗?

    她看着他,那双阴影中的眼眸黑的惊人,又倒映着火光而亮的惊人。

    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然后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