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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梦·70章 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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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绪焦灼,举止惊惶。此刻的悼灵,再也平静不下来。他但只急切地靠近上前,近乎哀求一般想要拽住那大祭师的衣袖。只是,还不及他有所近身,那样的身体之间,却是突然便勃发出一阵凛冽而强劲的光华,不由分说,便只压迫着悼灵往外摔倒而出——不过,还好悼灵已经有过一次教训,所以这一次他便只轻巧一步凝空,停在了三步之远的地方。

    「渺方!」他惊疑地看着她,眼带悲戚,分外伤感。只是,他那身前的女子却依旧面无表情变化,神色淡然地让人心惊。「带我去找他,去阻止他!只有你,才能够真正阻止那一切的发生不是吗!」他仓惶地呐喊着,心绪绝望而悲凉。可是,渺方,那般的大祭师,为何却依旧面不改色?在她心中,难道陌生人,就半分都不重要么?

    「大祭师,大祭师!」他喊着,声音高亢而迫切。「难道你就甘愿吗!一辈子,都替你妹妹背负着那个可耻的骂名——既然你是大祭师,为何要纵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再这样下去,你辜负的,就不只是你大祭师的名号了!」他知道,她或许不会在乎这个名号。可是,她在意的,自然还是自己姐妹们的世人评价。只是,若所有的秘密都被宣扬出去,她那用心竭力要守护的妹妹,还能够得到众生体谅和宽恕么?

    然而,即便如此,那样的女子,却依旧神色淡然,似乎无论他要说什么,在她的心间,终究都不可能激起任何流波荡漾。

    如此,悼灵不免有些无奈地回首转身,只凝重地看向了那一盏依旧散放着明媚光芒的华灯。「若是孤身回去,只要我能找到那样的大地指示,势必,就一定可以回去,回去……」

    可是,才只待他刚刚抓住那绚烂华灯的提手,那身前的女子却是已经微然转身迈开了步子。她二话不说,转身便去。如此,倒是叫悼灵颇为惊诧,狐疑不解。只是,一瞬之后,他就眉开眼笑,轻然跟上:虚空之中,那样的大祭师,终究还是给了他一个承诺!

    「随吾来。」华光绚烂,金字闪耀。你的心,原来并不是铁石心肠——为了你的妹妹,你究竟要将隐忍牺牲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心中诸多忖思,可这样的时刻里,心中未免还是担忧更盛。如此,悼灵终究不敢多想,但只迅疾地站直起身,尾随那样的清光绚烂疾驰而去——霖儿,霖儿!我真是糊涂,我怎么可以放心让你一个人跟着他去找寻什么薛若澧呢!那个人,我都不应该相信他的——

    ◇

    悠静的灯火无声地燃烧着,没有半分暖意传出,只有那似清凉的气息点点随着细风沁入人的鼻息。

    这里,便是宛竹的医庐。而只如今,便只见着梦之一人神色略显苍白地坐在房中。手里的一盏茶,也只轻然地撩拨起几缕清香。

    「江心苦茶。今年的茶叶,好像比往年的味道要淡些。」他稍许苦笑一声,也没有太过挑剔:渊梦城,这样被浓雾所笼罩的地方,又能够有多少人甘愿去外地采办置货呢?还能够喝到新茶,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

    「嘭——」

    突然,粗暴的推门声却是猛然惊扰了梦之手里的那一盏茶。他惊讶地差点跌出茶盏,好不容易才镇定地将它安置在了一旁的桌沿。随即,他便只扶着靠椅扶栏颤悠悠地站直起身,一边还极力地看向门边的地方,轻声询问,「请问,是谁?」宛竹去酒栈请那位姑娘过来了。如今,会有谁想着要如此粗鲁?「请问,门边是谁?若是看病,请进来等候好么?宛竹大夫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出奇的,那门边却并没有任何声音想要答复他。如此,他也只好假托是疾风吹过——可是,这样为浓雾所深埋的地方,空气并不会太过流通,起微风,都算是件奇事,何况,还是如今这推动着大门的厉风?所以方才……

    心悠悠颤动,忍不禁便只一声悲叹,无能为力地又坐了下去。

    可是,还不待他坐稳身子,身前的门旁却是又一次爆起一阵巨响。此次伴随的,却还有那么一记似曾相识的厉声大喝。「霖儿在哪里!」

    「谁?」梦之稍许疑惑,凝神看向身前,便只见着那一袭雪白冷厉着眉头气鼓鼓莽撞地就冲了进来——原来,是他。「是你。姑娘……」

    只是,还不待他话语完毕,那身前的人倒是误会地直言开口,冷着面容:「霖儿——就是那天来见过你的女子,也是我暗中保护的人。」话及此,料想他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如此思忖,悼灵难免更是愤恨。只是不曾想,那样的人却依旧悠哉,浅笑:「原来,她叫做霖儿。」

    他自是浅笑悠然。可在悼灵心中,却终是冷漠嘲讽。如此,悼灵便又只冷声,白眼:「废话少说,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出人意料,那人却是疑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藏到哪里去了?」他稍许蹙起眉梢,疑问,「是不是,你们吵架,不知她的踪迹,所以你就……」

    「废话!」听闻如此,悼灵更是愤慨难平。「我们怎么可能吵架!倒是你——酒栈的小二亲口告诉我霖儿她来了这里!而且,还是这里的女主人亲自去请的她——难不成,你还说想要赖!——若不是你说要带她去找什么薛若澧,她至于这么奋不顾身,把你当成好人么!」

    分明的敌意和挖苦,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已经板着脸发作了。可是梦之,他终究只揶揄了两下唇角,忍住脾气。「兄台,我承认是我叫宛竹去请了她。可是到现在为止,她们两个人都还没有来,所以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悼灵再也忍不住地冲将上前,一把提拎就扯着他的衣领将他给拽了起来,只听闻哐当一声,那一盏苦茶便只仓惶地跌落在地,倾起满屋的苦涩幽香。「能有什么误会!我是从城外回来,先到酒栈然后到的这里!你自己说,这其中我们没有碰上,那她能去哪里!」怒目圆睁,终是颤起了梦之心底些许的惊惶颜色。然而,悼灵却依旧厉声,毫不客气。「保不成,就是你暗中吩咐那个大夫想要谋害霖儿——我警告你,你最好立马给我说实话。要是等我找到你再说,那可就晚了!」

    只是,即便如此,梦之终是惊诧,难安。「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对姑娘没有任何谋害之心。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你们那些事情,又怎么会……」他颤巍巍地说着,正巧,那门边的地方,宛竹进来了。

    「怎么了?」宛竹一进门,便只慌然地凑近上前,想要将悼灵斥开,却终究被梦之的眼神所喝止。

    「宛竹——你会来得正好!你说,我叫你去请的姑娘,她过来了吗?」

    「还没有吗?」听闻如此,宛竹也不禁一阵惊诧。看她面上的表情,倒也不像是在说谎。「不应该呀!我去酒栈叫小二请她之后,就先离开去置办一些东西。我叫小二告诉她,让她自己过来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她还没来?」一边说着,她的面色也只愈发地难看起来,惊惶难定。「该不会,她走在路上,然后入梦,被魇住了吧?」

    如此一言,自是更加惊心:这样的迷雾之中,被魇住的,多半是外乡人。如此,难道当真是自己大意,放纵霖儿,才让她不小心入了梦,着了魔,如今,都叫人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一句心伤,悼灵忍不禁手里一软,放开了梦之。随即,宛竹便只赶紧过来,好好搀着他平安坐定,一边,还只忧心忡忡地说,「要不然,我们赶紧出去找吧。要是误了时辰,只怕就不知道她去哪了!」

    浓雾广博,碍人视线。耽搁得越久,的确越不容易让人摸索到她的去向!如此,悼灵不免仓惶难定地转身就走。只是,才只走到门口,他却就停下脚步,冷着眉目,再一度回转过身,临近。「你方才说,请了很久——我不明白,若是去请了许久,为何她们一直不来,你都不会着急,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说话间,悼灵倒是不客气地看住了一旁的宛竹,冷眼相逼,怨憎分明,几欲生吞活剥!

    「这……」梦之有口难辨,又哪里敢说自己只是以为女儿家出门是要先梳妆打扮的呢?可是,若不是霖儿以打扮拖延时间,那么,会是宛竹,她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吗?

    一时惊疑,难免起了念头。不禁地,他冷凝转身,寒凉地看向女子,几乎颤着声音问,「是你做的吗?」

    一句话,不禁叫宛竹心寒,亦直叫那悼灵冷笑声声,「怎么!交不出人,就在这里彼此为难,互相猜疑,好浪费时间,继续拖延么!」

    「不是,我当然不是!」如今时分,即便梦之有三头六臂,终究都难以解释:霖儿没来,一直没来。而宛竹,她原本就反对自己,那么,当真就是她……「宛竹,你答我一句,是你做的吗!」那低头冷声之间,虽不愿意质问,却终究还得开口。「如果是你,赶紧将她交出来。我答应她,一定会带她去寻找薛若澧。所以……」

    「不是我!」女子的心,一并那苍白的面上都只泪雨沾湿,久久难安。「我都说了,我要去买些东西,所以就转托店里的小二告诉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先过来啊!我怎么知道会拖到现在。何况,女儿家出门,稍作打扮也是有的。又或者,她现在还在路上,又或许都已经入梦——我们继续这样耽搁,真的好吗?而且,我还可以发誓,我没有,我也没有必要啊!那一天,该说的我都说了。而你要做的事情,我也断不会去插手阻拦——梦之,你不信我不要紧。只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凄婉哀声,这样的两个大男人倒是真真没了主意。

    「你别哭了。」梦之揶揄了两下唇角,想要斥

    责,却终究不知该从何说起。「罢了。都去找吧。找不到,一辈子就耗在这林子里算了!」

    「梦之……」宛竹惊颤地看着他,想要阻止,却终究又不太敢——梦之的身体,如今坐起来都已经费尽心力。要是再这样操劳,岂不是当真要将自己的元神给……她多想要劝。可那女子不见,终究,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的了。索性地,就一同去找吧……

    ◇

    齐齐拿定主意,众人都只惊颤起身。悼灵走在前边,却终究还在担心是那两个人在阴谋算计,所以,他也不便走得太远。可是,才只到门口,他就不禁凝步停身,惊诧地怔在原地。「你……你怎么也过来了?」

    听他如此说及,那门内的二人还以为是他的同伴。可是,才临近门口,那样的二人也都不禁诧异,停下步,僵在了原地:那是多么熟悉的一道幽影,那又是多么鲜亮的一道幽光,那,更是多少年都不曾再见的华光倩影——

    渺方……

    梦之怔然地站在那里,久久难以置信,只似痴缠。

    「你……」他想唤她。可是,她还能记得自己吗?而她,又会接受自己如今的存在吗?她永远都不会再记得自己的存在,她也永远都不会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除了她的妹妹,除了她穷尽一生都想要守护的妹妹……

    渺方……

    梦之,就是她曾经梦里相依相伴一同面对艰难险阻的梦中幽灵。后来,她冷漠着神色,将自己逼出体外,她不想要再看见妹妹的恶,她不想再去面对自己的错,所以,梦中的幽灵,终是被她无情斥开,连带着她往昔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逃离她的心怀——那样的一个人,她再不能言语,再不能动情。她的面上,一辈子,都只如现在这般的冷清淡然!

    渺方……当初,是你,是你亲自赶我离开,叫我一辈子都不再见你的!那么如今,你的重新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无论梦之如此感叹,心中,却终究还是被悼灵先前的一句话给深深震惊:「你,怎么也过来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位兄台,他能够和她好生相谈,甚至,还可以将她请出元吉山?

    思忖着,那身前的虚空却是只悠然闪烁,亮起了两行大字。「方才的轻歌,或许已经引诱了你的同伴。不如我们,一起去寻找吧。」

    「可是,你能够确定吗?如果不能,或者我们贸贸然闯入,那会不会给这里带来更大的灾难?」那样的魔,影响了整片森林的普通凡人。如果她再度发作,是否,那些原本都还只沉溺于梦魇中的人们,要么都会死去,要么就都会成为她的奴隶,被压迫着来与自己和渺方作战?

    「兄台,你们……」只是,还不及渺方作答,身后的梦之终是忍不住抬起声音,看了她一眼:果然,那漠然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相识的光华灿起。所以如今,他也只好选择隐忍:她是断不会再记住自己的。而自己,所曾答应她的,就是在她的面前尽量克制,不要将她陷于苦境。

    「这就是你们这里的大祭师。我想,没有人能够比她更能令人信服了吧。」说着,悼灵还只故意地白了那梦之一眼,眼底却是分明厌恶。

    如此,那梦之也不免稍有俯首轻叹,苦声。「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你们先去做好准备吧。」迟疑了一下,悼灵终究还是轻声替渺方开口道,「等一下,我们就出发。或许,是死境。一切的事情,都要做好准备。」

    「你们这是要……」

    「梦回,渊兮梦回——」悼灵稍许捻动眉梢,一抹冷凝的光华径直从眉间炫起,分明灼热而干劲十足:如果非要解开封禁,那么,就让自己将这里的所有妖魔都碾为尘埃吧!「他们已经选择动手,那我们就只好发动反击了!我不会让霖儿身陷险境。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要救她回来!」

    渊兮,梦回?如何要人不惊诧,如何又不叫人质疑。可是,这说话的人,这一旁颔首附和的人……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印象之中,渺方她几时容许旁人近过身,几时,她又会为了旁人的事情而选择出头?

    「这个,好像不需要你管吧。」悼灵蔑然地走过他的身间,站在渺方面前,只给人一股拒人千里的气势。「大祭师,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料想,无论他们走哪条路,都应该还是要经过那一道墓穴的!」早知道,方才或许就不应该离开!

    「嗯。」渺方轻缓颔首,旋即便又只腾起云烟,飘然移步。而悼灵也只紧紧跟随,再也不敢大意分毫——霖儿!我答应要守护你,却终究还是让你置身险境!而如今,我只期望,能如当年一样,将你,从可怕的力量手中解救。我不求自己是青鸟,只求你,能够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