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63章 惜双双
推荐阅读：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惊颤的身体，连带着苦叹的声息。那是悲颤的女身，那是哀凉的苦痛。只是如今，那身后的鲜血，那脸上凄凉的惨笑，都只无穷尽放大在少年的心海之间，亦直叫人生生厌弃。
「你够了吧。」冷然一声，青龙轻然上前，挡在了少年和那地上悲颤的女子身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该收手了。」
「呵——」可是，那样的女子终究还只凄迷地歪侧着头，似怨憎，却又凄寒无比。而与此同时，那冷漠的眼神里，满腔的怨憎和遗憾，终究却都不能被人纳入心底。
「你是决计不说了吗。如今你的身份都已经暴露，难道你还认为我们会愚蠢地听你之言将他视为恶魔吗。」
「为什么。」冷冷的声音，轻巧地从那惊颤的女子身间飘扬而出。而身前的少年却是一阵惊颤，不敢置信，只愈发地悲痛颤悸。
「姐姐……」是该庆幸她的苏醒，还是要去畏惧她奇迹的死而复生？姐姐，姐姐……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谁？你明明，头撞在那样坚韧的巨石上，可你，为什么还是能够……
「小云。我们先离开这里。」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棠梨也只稍许放缓声音，轻巧地朝他看去，关切道。
「不要。」少年终是凝泪，不愿。相反，他还只颤栗地上前一步，想要将那被拦住的女子眼神更加分明地看在心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爹娘……他们当真都是你杀的吗！」可是姐姐……怎么能够是你！是妖魔，一定是妖魔蛊惑了你，对不对？
只是，少女终是冷然一笑，连带着漠然而冰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傲然升起。「你们果然，都只愿意站在他们那边。无论过去多久，在你心中，我终究都不值一提，对吗，破劫！」伴随着少女的冷声，那样浑身浴血的人却是已然站直起身，只有股令人窒息的黑暗力量涌动身间。
「你知道我。」破劫的名字，破劫的灵魂。如果她都能够感应出来，那么是否也就证明，她曾经亲眼见过破劫。而她，也一定是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的某个存在——青龙微然一怔，终究还是只面不改色，冷然。「我还以为，你最多只能够认出后来的我。可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连那许多年前的身份都还能够看出来——可是，既然都知道我来了，为何还要选择如此。杀死这些无辜的人，你当真觉得有必要吗。——我是破劫，是理智的神祇。你认为，你那些阴谋算计，能够混淆我的双眼吗！」
不得不说，他的假扮，倒是叫那棠梨心中都不免一叹。如此，又怎么会不激荡着那身前的女子更是冷声，楚楚？
「必要？哼哼——」少女冷漠一笑，终是讽刺。「如果不是你们迫在眉睫，我有必要出此一策吗！破劫，青龙——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可恶，你还是只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会改观。可是我没有想到，过了这许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厌恶着你，多管闲事的你！你为什么非要那样逼我——」声声悲切。何尝，不是因为以前就曾结下冤仇？
而那曾经往事，棠梨又何尝不知。可是没想到，那一个早就烟消在历史之中的惜珍神祇，她竟然还活着——只是，却以如此悲凉的身份，苟且在平凡人身间。可是，虽已是凡人，却终究还保全着那样强劲而可怖的力量。
惜珍！十二双生神祇，那一个被命名为「丑陋」的主神啊……
「不是破劫逼你，只是你自己……」棠梨料想，青龙应该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吧！所以，她便只在身后缓缓开口，似叹息。
只是，那身前的女子终是恼羞，厉声喝止：「你住口！别以为他给你几分薄面，你就可以和我并驾齐驱——天女永远都只是天女。我惜珍就算丑陋，就算污秽，却也终究还是胜你千番！」
若是以往，棠梨一定早就怒不可遏，据理抗争。可是如今，当她也只浮沉过那许多时光之后，她终究再没有兴致来为这样的故作哀怨而大发感慨。身为神明，却竟是如此地不堪，哪里，又还有半点能够让人甘心尊崇的地方？只是……
心中一叹，棠梨不免看向少年，又是一阵心颤，难以安定：惜珍，为何偏要对这个孩子百般设陷阱予以伤痛呢？而他，又到底会是谁？能够叫惜珍如此，想来也该是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可是，十二双生神祇之中，却为何并没有一具灵魂和力量能够与这身前的少年相作匹配？
「你是谁。」她悠然凝望，却终究不敢开口问询。
¤
「或者，是你一定误会了什么。」虽然不知道前尘往事，但是青龙依旧浅声清淡，悠然飘扬。
「误会？」少女冷冷回敬一眼，蔑笑。「我能误会什么。我苟且偷生于此，我好不容易
才找到机会可以留在这世间残喘生息！可是，为何你不愿意放过我，为什么你还要来，为什么你要带着你的下人一起来——你一个人羞辱我不够，所以还要带着这个所谓的天女，一个贱人，一起来看我的笑话，看我如今是怎样落魄失魂活得不成人样吗！——破劫，破劫！你赢我赢得很过瘾吗！」
凄声，控诉。那眼底哀凄的霜华，到底又隐藏着怎样曾经的凄绝和如今的落寞失魂？
「我们不是……」棠梨又只不免轻声辩解。可那般的女子终是冷厉，喝止。「住口。我叫你住口！」
杏目圆睁，怒目而视。如此，棠梨终是稍许低垂下头，避开她锋利的眼神，不再相看相争——惜珍。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曾经的你做错过什么，又因为那些错事失去了什么。可是我们，当真都只是无心路过呀……
「那么，如今你要如何收手呢。」青龙终究显得更是淡定许多，似微然地看着她，悄然声息。
「……」要怎么办。论本事，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是，可是……心绪一阵紊乱，女子不免苦笑着低垂下头，惨然凄声。「你们想怎样就怎么样吧。成王败寇，历来如是。向来，我惜珍都敌不过你。」微然抬首，那颤动的悲凉之间，一夕霜华，又何尝不是人心头苦苦的悲凉回忆？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真的只是无心路过，我们当真，都不曾发觉你的踪迹呢。」
「怎么可能……」轻声自嘲，百般不信。可是很快，那少女便只凝滞泪花，揶揄了几下唇角，仓惶难安地看向那身前的一袭苍蓝：好像，还是那熟悉的幽影。好像，还能闻到那曾经的点点莲香。可与此同时，却终究少了些许当年的霸气和王者风范——是啊。破劫。如果他要来，何必如此纡尊降贵，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个泥泞的小山村？
「你当真……」她缓缓凝望，却终究还是不敢安定。就算他不是曾经的破劫，但是一旁的女子，那一个曾经处处维护破劫，将一众神祗都不曾放在眼底的傲然天女……你，是叫做，天女，青灵，对么？
如此，就连她自己都不免惊诧：不论过去多久，那曾经天上人间的事情，都只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和永世苦难。往事知多少，寸草凄凉心。「天女，青灵……我怎么能够，得罪你呢……」
「我们的确只是路过。」一旁，似感觉到她的忐忑，棠梨也只微微浅声，又只凝重地看了她一眼，安然。「所以你放心。我们从来，都不想要为难你。只是——」她微然回首，又看向了一侧的少年。「不过这孩子，他是谁呢。」在此期间，她又细细感知了几次。可是，无论如何用心，她却终究都好像无法探知出这少年灵魂里所隐藏的真正身份——灵魂，一并那封禁其中的力量，牢不可破，叫人又找不出半分感知的方法——毫无疑问，他一定凌驾于自己之上。或者，只是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又或许，是比那神祇还要更加尊崇的亘古神灵！
惜珍一直都守在他的身旁，而且一度还想要借吾之手处理他的性命。那么，他会是……
「冥想。」再也不必挣扎，少女但只缓声，放缓了自己哀怨的情愫。「他是冥想，也是『低下』和『卑贱』的主神，冥想。」
「冥想。」冥想……那样的名字，自己又怎么能够遗忘？棠梨稍许念了一遍，却是苦声一叹，又只凝神细看了那少年一眼，似有些明白地一声幽叹：是啊，冥想。天下之间，除却这样的人，还有谁，能够如此轻巧地掩藏起她的身份，叫自己如此近处相伴，都不曾发觉她的真实？
冥想，惜珍……
¤
曾几何时，那高上的九天不是日夜笙歌？
曾几何时，那媚然的九天不是太平安康？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却终究又有了神的差别，有了力量的鲜明对峙。
光明与黑暗，善良与邪恶，理想与感性，高上与低下……
志同道合的人，就会苟合在一起，耀武扬威，想要将那对面的人都只一网打尽。而这其中为首的，便是那以光明之神自居高高在上的一缕破劫。身为王，所以才会百般无聊。身为王，所以才能够号令群生。
可是，那人海潮流之间，那喜好美丽厌恶丑陋的女子，终究在暗中做了手脚，换上了美丽的面具和衣裳。惜珍，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变成光明一族。只是破劫，终究轻而易举便点破了她的心思。他发配着她，嘲笑着她。用他的无情，碾碎女子最后的悲伤和颜面。
从此，天上再没有了惜珍的存在。而那所谓丑陋的力量，也终究都只烟消在了尘世之间。
然而，冥想……
与之相对，便是高上之殇痕。
而殇痕，他站在破劫身旁，即便身负高
上之力量，却都不免微然俯首，唯破劫马首是瞻。
可是冥想呢？那样一个体恤人世的凡人之神，那样一个与殇痕对立的主神，他，终究变成了神明之间受人鄙夷的一个存在：低下，卑贱，上不了台面，又与殇痕对立。所以，他就被人驱逐，永生不复九天。
可是啊殇痕。若是那时候你明白，他的离去，就意味着你的削弱，那你还会听凭破劫的意思，将与你对立且糅合的冥想彻底斩尽杀绝么？
¤
「他真的，便是冥想？」棠梨稍许颤抖着声音，无法安定。
「当然。」平静下来的少女也只轻声，苦笑着叹道一声。
如此，那女子便只自嘲地苦声一笑，微微然看向青龙，问询，「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呢？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如果继续将他留在这里，说不定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我们，都以为只是随意挑了一个地方前来落脚。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找到了又一个十二双生神祇。是神祇，自然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如果放任他们不管，必然会在此受到他人威胁。青龙，不然我们……」
可是，还不及她建议完毕，青龙终是微然叹息，浅声，「你决意吧。十二双生神祇，残缺了许久，都还能够重新找到。或许，这当真也是命中注定。那么——」随即，他却似凝神地看向了身前那由惜珍神祇附体的少女，淡然，「你的决定呢？」
「我？」惜珍犹疑了一下，有些困惑。「你当真，不想要结束我的性命吗？」
「众神之一，又怎能互相对抗。既然有缘作伴，就该好好珍惜其中的情意。」青龙如是说。只是那身前的少女终究不懂，还只信以为真：一切决意，终究都只因为那人，本就不再是当年的破劫神祇。
「那姐姐她……」心中一阵感叹，却又是回忆了某些难过。曾经往事，又怎敢随意淡忘？姐姐，兰茵……美丽神祇的面具早已被自己暗中取走，而她鲜亮的外衣，也都已经被自己报复地覆灭。如今，姐姐苟且于人世，是否一如自己，也已经沦落到了「丑陋」的绝境之中呢？
「如果要她原谅你，我想，也应该由你，去让她原谅。」
他的意思分明，倒是叫那女子稍许一阵沉吟，久久才道。「也好。我曾经犯下的错，就该由我自己去亲自面对。姐姐她……我会找到她，将曾经的错都一并偿还。」
「惜珍。」
「嗯？」少女微然侧身，有些懵懂不解。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的，就都淡忘了吧。如果你记得仇恨，那你的心，只会如如今这般，祸害无辜。」眼底，终究还是隐隐泛起了悲悯的神色——虽然只是一双幻眼，但又何尝不是人心的一种体现？
只是，那少女终是惊叹，又不好直言点破：这个人，不再是破劫，比起破劫还要简单许多。只是，这样的他，究竟是众生的福，还是群神的无可奈何？想当年，威风八面，却终究要因为一个预言而叫自己如此颠沛流离，变成如今的模样——你不再是破劫，却为何，还会穿起他的衣，散放他的香？
可是，心中幽幽千愁万绪，却终究都不曾开口，只淡然地看向那遥远的苍穹之巅，似苦笑，也是难得的释怀轻叹。「命运，会让我们，走向怎样的尽头呢？而你的心，如果重新被推入当年的天之云隅，那么将来的你，还会否如曾经一样，傲然于世，冷漠地俯瞰芸芸众生？」
「棠梨。我们走吧。」
她听见一旁的人转过了身。
「好的。」棠梨稍许浅声，又看了那少年一眼，凝神。「惜珍。这个孩子，我会将他带走。以后，若是有缘，自然就还能再见。可若是无缘，也希望你能够找到你姐姐，冰释前嫌。」
不能不说，她浅淡的微笑之间，自是藏着一股治愈人心的力量。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往后转去的背影，惜珍终究只在心间缓缓漾起了些许悲凉的颜色，不禁感叹：你的心中，又藏着怎样的故事？曾经的英雄，被磨灭成如今的模样——他不再是傲然于世的高贵之王，他不再是凌驾于九天唯一的神，那么，在你心中，他又是谁？
那是苍蓝的幽影，那是青碧的华裳。
一主一仆，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逐渐走出人的视线之外。可是，在你的前方，究竟是悲痛的绝望，还是无尽的凄凉？一个原本骄傲蔑世的你，要变得如此温和善良，是否，也是件痛苦磨灭心肠的事？
只是，她远远遥望，终究没有人会回头来答复她的猜疑。而那样的人，往前一步，就只愈发临近覆灭的道路。她从不曾怨恨，也不想要偏移——明知是劫，却终究想要力挽狂澜，明知是刀山火海，却终究甘愿沉溺其中。如斯，不过，也只是这人世间，一朵将近凋零的碧色青莲。
惊颤的身体，连带着苦叹的声息。那是悲颤的女身，那是哀凉的苦痛。只是如今，那身后的鲜血，那脸上凄凉的惨笑，都只无穷尽放大在少年的心海之间，亦直叫人生生厌弃。
「你够了吧。」冷然一声，青龙轻然上前，挡在了少年和那地上悲颤的女子身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该收手了。」
「呵——」可是，那样的女子终究还只凄迷地歪侧着头，似怨憎，却又凄寒无比。而与此同时，那冷漠的眼神里，满腔的怨憎和遗憾，终究却都不能被人纳入心底。
「你是决计不说了吗。如今你的身份都已经暴露，难道你还认为我们会愚蠢地听你之言将他视为恶魔吗。」
「为什么。」冷冷的声音，轻巧地从那惊颤的女子身间飘扬而出。而身前的少年却是一阵惊颤，不敢置信，只愈发地悲痛颤悸。
「姐姐……」是该庆幸她的苏醒，还是要去畏惧她奇迹的死而复生？姐姐，姐姐……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谁？你明明，头撞在那样坚韧的巨石上，可你，为什么还是能够……
「小云。我们先离开这里。」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棠梨也只稍许放缓声音，轻巧地朝他看去，关切道。
「不要。」少年终是凝泪，不愿。相反，他还只颤栗地上前一步，想要将那被拦住的女子眼神更加分明地看在心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爹娘……他们当真都是你杀的吗！」可是姐姐……怎么能够是你！是妖魔，一定是妖魔蛊惑了你，对不对？
只是，少女终是冷然一笑，连带着漠然而冰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傲然升起。「你们果然，都只愿意站在他们那边。无论过去多久，在你心中，我终究都不值一提，对吗，破劫！」伴随着少女的冷声，那样浑身浴血的人却是已然站直起身，只有股令人窒息的黑暗力量涌动身间。
「你知道我。」破劫的名字，破劫的灵魂。如果她都能够感应出来，那么是否也就证明，她曾经亲眼见过破劫。而她，也一定是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的某个存在——青龙微然一怔，终究还是只面不改色，冷然。「我还以为，你最多只能够认出后来的我。可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连那许多年前的身份都还能够看出来——可是，既然都知道我来了，为何还要选择如此。杀死这些无辜的人，你当真觉得有必要吗。——我是破劫，是理智的神祇。你认为，你那些阴谋算计，能够混淆我的双眼吗！」
不得不说，他的假扮，倒是叫那棠梨心中都不免一叹。如此，又怎么会不激荡着那身前的女子更是冷声，楚楚？
「必要？哼哼——」少女冷漠一笑，终是讽刺。「如果不是你们迫在眉睫，我有必要出此一策吗！破劫，青龙——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可恶，你还是只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会改观。可是我没有想到，过了这许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厌恶着你，多管闲事的你！你为什么非要那样逼我——」声声悲切。何尝，不是因为以前就曾结下冤仇？
而那曾经往事，棠梨又何尝不知。可是没想到，那一个早就烟消在历史之中的惜珍神祇，她竟然还活着——只是，却以如此悲凉的身份，苟且在平凡人身间。可是，虽已是凡人，却终究还保全着那样强劲而可怖的力量。
惜珍！十二双生神祇，那一个被命名为「丑陋」的主神啊……
「不是破劫逼你，只是你自己……」棠梨料想，青龙应该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吧！所以，她便只在身后缓缓开口，似叹息。
只是，那身前的女子终是恼羞，厉声喝止：「你住口！别以为他给你几分薄面，你就可以和我并驾齐驱——天女永远都只是天女。我惜珍就算丑陋，就算污秽，却也终究还是胜你千番！」
若是以往，棠梨一定早就怒不可遏，据理抗争。可是如今，当她也只浮沉过那许多时光之后，她终究再没有兴致来为这样的故作哀怨而大发感慨。身为神明，却竟是如此地不堪，哪里，又还有半点能够让人甘心尊崇的地方？只是……
心中一叹，棠梨不免看向少年，又是一阵心颤，难以安定：惜珍，为何偏要对这个孩子百般设陷阱予以伤痛呢？而他，又到底会是谁？能够叫惜珍如此，想来也该是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可是，十二双生神祇之中，却为何并没有一具灵魂和力量能够与这身前的少年相作匹配？
「你是谁。」她悠然凝望，却终究不敢开口问询。
¤
「或者，是你一定误会了什么。」虽然不知道前尘往事，但是青龙依旧浅声清淡，悠然飘扬。
「误会？」少女冷冷回敬一眼，蔑笑。「我能误会什么。我苟且偷生于此，我好不容易
才找到机会可以留在这世间残喘生息！可是，为何你不愿意放过我，为什么你还要来，为什么你要带着你的下人一起来——你一个人羞辱我不够，所以还要带着这个所谓的天女，一个贱人，一起来看我的笑话，看我如今是怎样落魄失魂活得不成人样吗！——破劫，破劫！你赢我赢得很过瘾吗！」
凄声，控诉。那眼底哀凄的霜华，到底又隐藏着怎样曾经的凄绝和如今的落寞失魂？
「我们不是……」棠梨又只不免轻声辩解。可那般的女子终是冷厉，喝止。「住口。我叫你住口！」
杏目圆睁，怒目而视。如此，棠梨终是稍许低垂下头，避开她锋利的眼神，不再相看相争——惜珍。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曾经的你做错过什么，又因为那些错事失去了什么。可是我们，当真都只是无心路过呀……
「那么，如今你要如何收手呢。」青龙终究显得更是淡定许多，似微然地看着她，悄然声息。
「……」要怎么办。论本事，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是，可是……心绪一阵紊乱，女子不免苦笑着低垂下头，惨然凄声。「你们想怎样就怎么样吧。成王败寇，历来如是。向来，我惜珍都敌不过你。」微然抬首，那颤动的悲凉之间，一夕霜华，又何尝不是人心头苦苦的悲凉回忆？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真的只是无心路过，我们当真，都不曾发觉你的踪迹呢。」
「怎么可能……」轻声自嘲，百般不信。可是很快，那少女便只凝滞泪花，揶揄了几下唇角，仓惶难安地看向那身前的一袭苍蓝：好像，还是那熟悉的幽影。好像，还能闻到那曾经的点点莲香。可与此同时，却终究少了些许当年的霸气和王者风范——是啊。破劫。如果他要来，何必如此纡尊降贵，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个泥泞的小山村？
「你当真……」她缓缓凝望，却终究还是不敢安定。就算他不是曾经的破劫，但是一旁的女子，那一个曾经处处维护破劫，将一众神祗都不曾放在眼底的傲然天女……你，是叫做，天女，青灵，对么？
如此，就连她自己都不免惊诧：不论过去多久，那曾经天上人间的事情，都只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和永世苦难。往事知多少，寸草凄凉心。「天女，青灵……我怎么能够，得罪你呢……」
「我们的确只是路过。」一旁，似感觉到她的忐忑，棠梨也只微微浅声，又只凝重地看了她一眼，安然。「所以你放心。我们从来，都不想要为难你。只是——」她微然回首，又看向了一侧的少年。「不过这孩子，他是谁呢。」在此期间，她又细细感知了几次。可是，无论如何用心，她却终究都好像无法探知出这少年灵魂里所隐藏的真正身份——灵魂，一并那封禁其中的力量，牢不可破，叫人又找不出半分感知的方法——毫无疑问，他一定凌驾于自己之上。或者，只是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又或许，是比那神祇还要更加尊崇的亘古神灵！
惜珍一直都守在他的身旁，而且一度还想要借吾之手处理他的性命。那么，他会是……
「冥想。」再也不必挣扎，少女但只缓声，放缓了自己哀怨的情愫。「他是冥想，也是『低下』和『卑贱』的主神，冥想。」
「冥想。」冥想……那样的名字，自己又怎么能够遗忘？棠梨稍许念了一遍，却是苦声一叹，又只凝神细看了那少年一眼，似有些明白地一声幽叹：是啊，冥想。天下之间，除却这样的人，还有谁，能够如此轻巧地掩藏起她的身份，叫自己如此近处相伴，都不曾发觉她的真实？
冥想，惜珍……
¤
曾几何时，那高上的九天不是日夜笙歌？
曾几何时，那媚然的九天不是太平安康？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却终究又有了神的差别，有了力量的鲜明对峙。
光明与黑暗，善良与邪恶，理想与感性，高上与低下……
志同道合的人，就会苟合在一起，耀武扬威，想要将那对面的人都只一网打尽。而这其中为首的，便是那以光明之神自居高高在上的一缕破劫。身为王，所以才会百般无聊。身为王，所以才能够号令群生。
可是，那人海潮流之间，那喜好美丽厌恶丑陋的女子，终究在暗中做了手脚，换上了美丽的面具和衣裳。惜珍，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变成光明一族。只是破劫，终究轻而易举便点破了她的心思。他发配着她，嘲笑着她。用他的无情，碾碎女子最后的悲伤和颜面。
从此，天上再没有了惜珍的存在。而那所谓丑陋的力量，也终究都只烟消在了尘世之间。
然而，冥想……
与之相对，便是高上之殇痕。
而殇痕，他站在破劫身旁，即便身负高
上之力量，却都不免微然俯首，唯破劫马首是瞻。
可是冥想呢？那样一个体恤人世的凡人之神，那样一个与殇痕对立的主神，他，终究变成了神明之间受人鄙夷的一个存在：低下，卑贱，上不了台面，又与殇痕对立。所以，他就被人驱逐，永生不复九天。
可是啊殇痕。若是那时候你明白，他的离去，就意味着你的削弱，那你还会听凭破劫的意思，将与你对立且糅合的冥想彻底斩尽杀绝么？
¤
「他真的，便是冥想？」棠梨稍许颤抖着声音，无法安定。
「当然。」平静下来的少女也只轻声，苦笑着叹道一声。
如此，那女子便只自嘲地苦声一笑，微微然看向青龙，问询，「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呢？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如果继续将他留在这里，说不定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我们，都以为只是随意挑了一个地方前来落脚。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找到了又一个十二双生神祇。是神祇，自然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如果放任他们不管，必然会在此受到他人威胁。青龙，不然我们……」
可是，还不及她建议完毕，青龙终是微然叹息，浅声，「你决意吧。十二双生神祇，残缺了许久，都还能够重新找到。或许，这当真也是命中注定。那么——」随即，他却似凝神地看向了身前那由惜珍神祇附体的少女，淡然，「你的决定呢？」
「我？」惜珍犹疑了一下，有些困惑。「你当真，不想要结束我的性命吗？」
「众神之一，又怎能互相对抗。既然有缘作伴，就该好好珍惜其中的情意。」青龙如是说。只是那身前的少女终究不懂，还只信以为真：一切决意，终究都只因为那人，本就不再是当年的破劫神祇。
「那姐姐她……」心中一阵感叹，却又是回忆了某些难过。曾经往事，又怎敢随意淡忘？姐姐，兰茵……美丽神祇的面具早已被自己暗中取走，而她鲜亮的外衣，也都已经被自己报复地覆灭。如今，姐姐苟且于人世，是否一如自己，也已经沦落到了「丑陋」的绝境之中呢？
「如果要她原谅你，我想，也应该由你，去让她原谅。」
他的意思分明，倒是叫那女子稍许一阵沉吟，久久才道。「也好。我曾经犯下的错，就该由我自己去亲自面对。姐姐她……我会找到她，将曾经的错都一并偿还。」
「惜珍。」
「嗯？」少女微然侧身，有些懵懂不解。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的，就都淡忘了吧。如果你记得仇恨，那你的心，只会如如今这般，祸害无辜。」眼底，终究还是隐隐泛起了悲悯的神色——虽然只是一双幻眼，但又何尝不是人心的一种体现？
只是，那少女终是惊叹，又不好直言点破：这个人，不再是破劫，比起破劫还要简单许多。只是，这样的他，究竟是众生的福，还是群神的无可奈何？想当年，威风八面，却终究要因为一个预言而叫自己如此颠沛流离，变成如今的模样——你不再是破劫，却为何，还会穿起他的衣，散放他的香？
可是，心中幽幽千愁万绪，却终究都不曾开口，只淡然地看向那遥远的苍穹之巅，似苦笑，也是难得的释怀轻叹。「命运，会让我们，走向怎样的尽头呢？而你的心，如果重新被推入当年的天之云隅，那么将来的你，还会否如曾经一样，傲然于世，冷漠地俯瞰芸芸众生？」
「棠梨。我们走吧。」
她听见一旁的人转过了身。
「好的。」棠梨稍许浅声，又看了那少年一眼，凝神。「惜珍。这个孩子，我会将他带走。以后，若是有缘，自然就还能再见。可若是无缘，也希望你能够找到你姐姐，冰释前嫌。」
不能不说，她浅淡的微笑之间，自是藏着一股治愈人心的力量。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往后转去的背影，惜珍终究只在心间缓缓漾起了些许悲凉的颜色，不禁感叹：你的心中，又藏着怎样的故事？曾经的英雄，被磨灭成如今的模样——他不再是傲然于世的高贵之王，他不再是凌驾于九天唯一的神，那么，在你心中，他又是谁？
那是苍蓝的幽影，那是青碧的华裳。
一主一仆，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逐渐走出人的视线之外。可是，在你的前方，究竟是悲痛的绝望，还是无尽的凄凉？一个原本骄傲蔑世的你，要变得如此温和善良，是否，也是件痛苦磨灭心肠的事？
只是，她远远遥望，终究没有人会回头来答复她的猜疑。而那样的人，往前一步，就只愈发临近覆灭的道路。她从不曾怨恨，也不想要偏移——明知是劫，却终究想要力挽狂澜，明知是刀山火海，却终究甘愿沉溺其中。如斯，不过，也只是这人世间，一朵将近凋零的碧色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