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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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鹔鹴……”悠然的白光,但只朦胧起她的音容笑貌,却终是难以阻挡她眼底那晃荡的澄澈泪珠撼动他的心扉——鹔鹴……分别了多少年,到头来,居然是在这样清冷的夜里以这样的身体见到了她……鹔鹴……如何开得了口?现如今,自己再不是往昔的冥王轻飏,亦不是那烛阳四神之一,甚至,就连凌空大人座下的身份都彻底的失落了——如今的自己算什么?还拥有什么值得她爱恋,值得她回忆——我想,除了因为背叛而衍生出来的仇怨就断没有其它的情愫了吧!

    “鹔鹴。”他不禁有些悲切而无助地咬了咬唇,尽管那低矮而肥硕的白猫模样显得很有些滑稽,但他却还是微然地笑了一声,竭力地维持出一种安然的情绪和模样,冲着身前那清光之中模糊不清的人影一并那分明的泪涕缓声,悠然,似叹息,亦似宣告,而毫无忏悔之意。“何必再纠缠那许多呢。往事已矣。你已经不再需要去计较那些事情了——鹔鹴,我老实地告诉你,我背叛了你,我放弃了你,我爱上了别人——”

    ——爱上了谁?没有。除非,那所谓的爱不是男女之情而只是单纯的父女情意,而那个被自己所深深爱恋的人是自己的独生女儿——除此,别无其他。

    “是吗。”然而,那朦胧光晕里的声音却是分外哀伤,情切,却并没有之前那般的决绝和冷厉——是,在这久长的僵持之中,你渐渐地放宽了愁怨的心绪么,鹔鹴?可是,如此,你的心又该有多痛?我们好不容易重见,而我们重见的理由,一定是你听见了那样的消息所以才会折返这废墟之城的吧——亦或者,你浑身这样朦胧而凄绝的白光——鹔鹴,你是已经死去了么,你是在那避世的蟠龙之城中被人夺去了性命吗?如今,你这样哀凄的身影是来和我诀别的吗,鹔鹴……

    “对不起。”可是,即便是心中悲痛难耐,却还是得佯作出一副已然背叛前来受死的模样——心下,该有多痛?又该有多不舍得……可是,不舍得那又怎样!自己无法再见到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又怎样——她已经将她的性命她的灵魂都尽皆交托给了蒙翼——该知足了吧!至少,女儿她会很安全。所以,即便是自己如今无法去见她一面而就这般跟随着鹔鹴一起死去,那也无所谓了的吧!反正,我是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要离开这里。“鹔鹴。你要是恨我,就杀了我吧——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不配你这样的人爱恋我,但是,如果我可以死在你的手上,那也至少可以安慰你一下的吧。”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她,她究竟为何会来,会在这里守着自己,她又究竟是否已经彻底地死去——问?如何敢呢?看到她身上那一圈朦胧的凄绝的白光,他的心就只如刀绞。

    “是吗。”但是,他那身前的静影却依旧只低垂着头,似俯首看着他,却又好像是悲伤自怜一般地耷拉着头。“杀死你,来宽慰我?呵呵,轻飏啊轻飏,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糊涂——”她似微然地抬起了头,只有些悲怆地遥望起天边似绯红的云霞,叹息,“你知道吗,轻飏。”她那忧伤十足的表情分明就是告诉他她很有些失望,因为,他的答复竟是那般的凄迷,而颤人肺腑。“如果说前一刻我来是想要杀了你,想要亲手惩戒你的背叛,但是现在,你还要这样认为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轻飏,你都已经落魄至此,我又怎么还可以因为你一时的过错而苛责于你呢?一直以来,你都不曾计较过我的离开,那我又怎么可以……”

    “鹔鹴!”该说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可是,自己明明受到惩罚,自己明明答应过你……“鹔鹴。”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感慨地靠上前去,停在了她身上那层光晕前五步的地方——当然,是白猫的五步。“鹔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尽管靠近了些许,可他却仍旧是无法看清她那面上完整的表情——身间幽亮的白光竟是将她的整张脸都只囊括其中,让人看不出分毫的异样,除了声音里极切的哀伤,一并那炫动的晶莹剔透折射着静美光华的隐隐泪痕。

    “你还……”他是想问她,她还可以回去,回到她的身体上安然地活过来吗。但是,只一开口,他就忍不禁僵在了那里,换了句话,“你还能够回来吗?活在我的身边,就如同往昔里没有争战没有纷乱的时候那般——鹔鹴。你应该活着,和我在一起,好好地享受活着的乐趣和你应有的幸福。”

    “活着。呵呵——”那白光里颜色难分的女子终是苦涩地笑了出来,几许惆怅,几许悲欢,幽叹,“那么,你又能够告诉我,如今你活成这个样子,你还能够享受你所谓的幸福和快乐吗?轻飏。我苦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你的故事你的下落。可是你知道吗,当我返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却只

    见到了你的尸首——我以为今生再也无法见到你了,我快疯了,你知道吗!可是,如今见到了,我们重逢了——可你就能够认为,这就是我们之间所谓的幸福吗?不,不是,不是这样!”她却是那般急切地喊了出来,分明就是在遏止着什么,不肯叫人听闻。——所以,你果然还是死了,所以,我们这真的,就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了吗?你告诉我,以后,你又会去往哪里,而我,又该去哪里才能够找到你的下落?是黄泉,是归墟,还是……

    “轻飏。”她幽幽地放低了声音,颓然而悲怆难安。“我想念你,我怀念你,我一直都等待着你……可是,我终是不曾想到,你竟然早就已经死去……轻飏——你到底叫我又该如何是好……”她迟疑了一下,颜色突然便只愈发的惨淡起来,凄声,俯首,“你告诉我,你憎恨过他吗?”

    “恨?”蕴藏在白猫体内的残魂却是不明所以,只有些苍白地疑问道。

    可是,他却终究还是庆幸地看见那一道澄澈在白光幽亮里的女子缓缓朝着前方迈出了一步,却是连带着那静谧的白光轻缓地俯下身蹲在了他低矮的身体跟前。“轻飏。你说,你恨他吗,我是说,我父亲的儿子——”原来,说的竟是这个?“是他杀死了你。是他开始了你的悲剧——所以,你会憎恨他吗?”

    “当然不会。那些事情,都早已经过去。而且,这也无非只是我命里的劫数而已。”冥王却是微笑,故作轻松。“鹔鹴。现在,那孩子他就和我的女儿……”

    “女儿?”她却是突然就凌厉起了些许肃杀一般的眼神,只轻快地打断了他,唇角之间微微地弯出了一条分明的细丝。“你是说,你当真还有一个女儿?”

    “是……”兀地一个激灵,那地上的白猫就忍不禁只一个寒噤,有所颤抖:自己,终究还是说错话,伤到她了么?

    “嘿嘿——”果然,那身前冷寂的白光之中,那一道也被衬得幽亮的女子魅影终是冷漠地笑了出来,痴狂,而决绝,厉声高扬:“我还以为你不打断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欺瞒于我呢——轻飏。你说,是我对你当真太过放心,还是你自己太不小心太没有定力了呢?哼哼,轻飏啊轻飏,你可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想看在你已经死去的份上好好地和你一同离开这个尘世,再也不管这个世界的风云变幻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哧——”

    那是一记悲凉的哀声。面容扭曲,声音呜咽,却仍旧是清晰地看见那白光里的女子幽影面色狰狞,愤然而痴狂地大笑着,只给人一种伤感而悲凉的颜色,震痛人的心灵——鹔鹴,鹔鹴……恨她吗?不恨。不过,是自己罪有应得的吧!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要舍不得,为什么自己还要迟疑,为什么自己还要悲观,不过是一条贱命,不过是用来偿还以往情意的一刺而已,为什么,自己还要替她难过?

    “鹔鹴……”他多想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托起那张洁白而又悠静的脸庞。可是现在,自己终是一只短腿的肥猫而已。而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她已经化成了一缕凄绝的白光——那是她的幽魂,因为对自己还心存眷恋和恼羞之怒,所以她才会奋力地折返回这个世界和自己见上一面——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忍不住破坏了她临别之前好不容易才酝酿起来的所谓的“幸福感”呢?——鹔鹴,你带我走吧!你让我接下来所有的时光都依伴在你的身旁,供你驱使,供你差遣,永生不离,好不好?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可是,那身前的女子却是痴痴地狞笑着,手里直从他的颈下刺入咽喉的短刺还只悠然地闪烁着凌厉的白光。而她,何时才能够彻底放松?“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提她,你为什么就不能够让我安心地走——我是恨你,我恨你的移情别恋,我恨你的始乱终弃,可是,轻飏!比起这些,我更加担忧你呀!你知道吗,我担心你,我不愿意看着你就这样死在我兄弟的手上啊,你明白吗——”她悲凉地留出左手,哽咽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这样分明临近白昼的时光里,那凄厉的女子却还是冷寂地拔出了那样的短刺,任由着鲜红而略显阴冷的血飞扬虚空,溅起一道绚烂的血虹,彻底地污浊那千里之遥用来探寻的一道琉璃玉镜——苦情恨海,山峦之巅,那静坐在宝座之间的女子却是得意地大声笑了出来,面容分明妖邪——迟疑了许久,等待了许久,那一道女子的短刺终究还是刺入了他的心怀!“嘿嘿,嘿嘿……轻飏。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该背叛我的!你看到了吧,你曾经挚爱的女人,在她的心里,她的亲人,她的父亲,她那不曾谋面的兄弟,终究是比你来得要更为亲近的!现在,你懂了吧!你天生就

    不会有人真正地眷恋于你,除了那些要利用你的人!轻飏——”

    手指,恨憎地攥紧起来,决绝的面容之间也只凄厉起某种淫邪的碧光。——执手百万年那又怎样。恨起来,也就是这般地不计前嫌!只要他可以死,只要他不会再来阻碍自己的密谋,只要他会唤醒那久别于世的溯源,管他下辈子会投生在哪里投生为何物——看不到他支离破碎那又怎样,看不见那一道冷厉的白光将他碎尸万段那又如何!嘿嘿,等待了许久,迟疑了漫长,可我,到最后不还是等到了这一刻吗,不还是看见她用短刺捅进了你的心窝么!你还想活不成?哼——轻飏,我说,你就安然地带着你最后的残魂和她一并彻底地淹没于这个世界的瀚海去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永远都不要我再看见你!

    “轻飏。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识时务了吧!”她悠然地站起身来,缓缓地散去面上狰狞而冷酷的表情,一边却是步履轻缓地落沓在地,离开了那柔软的宝座,只悠闲地舞动倩影,炫动在那宝座之下的山巅平台之上——那是分明的得意,那是傲然的庆贺。没有人看那又怎样,她早已习惯了孤芳自赏——所谓看客,不过是一帮在唇角流淌着口水淫邪污秽蠢钝愚昧的俗世凡人罢了!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有什么,能够比自己的一曲清歌舞凤更能颤动人的心扉?又有什么,能够比你的死讯更能够让我眉飞色舞?

    这一刻,那得意的碧婕夫人终是裙摆摇曳,肆意地舞弄着清静的倩影。可是,她又哪里知道,就在镜子被朦胧之后的时光里,一切,都颠覆了她的臆想和得意——

    “你没事吧。”一边轻缓地上前说着,那素白的幽影也只徐徐地淡去了身上柔白的光晕,化成那一道熟悉的静影女子,安然托起了那一只纯白肥硕的白猫。

    “这……”冥王轻飏不免惊愕。方才,自己不是明明已经被她……他痴痴地俯首,竭力地看了看自己的颈下:完好,如初,没有任何窟窿,或者血污的痕迹。可是,方才的血,方才的……他不敢置信地朝着那地上本该为血所飞溅的白雪地上投去一眼:是的,地上还有血,分明,一道痕迹。可是,自己——

    “你没事。”鹔鹴终于微然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为了帮助你我避开某个人的监视而已。”

    “你是说……”冥王却是惊诧,试探着问,“碧婕夫人,浮华?”他难以置信,一边却是看着身前的故人安然地点了一下头,不免只更加凄凉起来。“可是……”如果是为了避开她的监视,那是否就意味着,浮华,她也是想着要我自己去死的?或者说,至少,不能够和鹔鹴重新站在一起?对了,还有鹔鹴——

    “你没事吧?你放才……”

    “我没事。”鹔鹴却是淡然微笑,低声,“我好好地活着。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一直都有人借助着某种力量监视着我,那恐怕我也不知道该用血才能够避过她的监视——所以,在蟠龙之城的时候,你也一定看见我被人斩了下去吧!没事,我没死,我还好好地活着。不过,也正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才会来到这边。可我当真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够见到你。”

    “你不怪我吗,我是说……”他甚至都不敢开口了。

    “当然。”女子的言辞和神色却并没有给他一个清晰的答复。“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也应该明白。”鹔鹴只微微凝起了眉宇,颜色冷清。“你曾经盟约的碧婕夫人,她一定是背着你有什么阴谋盘算的——她绝不简单,也绝对不是那样一个可以安心在你的身旁和你假扮夫妻供你间谍的铜铃夫人。但是,不管怎样,现在她都一定认为你和我都已经死去了。所以,鉴于此,我们就有了时间也有了机会可以去达成我们的目标。”

    “什么意思?”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去帮助他们。”她的颜色凝重,而轻巧地看着他幽碧的眼眸,柔声浅语,“我是说,你的兄弟姐妹们。如今能够拯救他们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不会被人继续看在眼底的‘亡人’了。”

    ——所以,浮华,你果然是隐瞒我,骗了我一些事情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