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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够看穿旁人的旧事,谁又能够读懂这陌生女子的心间飞尘。往事如烟,情逝如风。烟消云散过后,剩下的除了哀伤和悲切的希望,又还留下了什么?——哦,还留下了她自己吧!独自彷徨也罢,兀自醉酒也罢,总之,那样一个绝世而傲然的女子终也还是孤寂而又落魄地沉沦了下来,再也没有乘着风飞翔过了。

    所以,很多年以后,我也会如她一般,烂醉如泥,却终日都只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之中了此残生吗?你是谁?你为什么要醉,为什么要醉却一直都还醒着?你当酒是什么?你当你喝下的是什么啊!你喝下的是酒,不是水啊,那你为什么不醉,为什么众人皆醉你独醒?无法它不能麻痹着你睡下,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自己,将那已然过去的往事尽皆忘却呢?你在执着什么?你心念的人,和事,到底又是什么……

    她睁着眼,她微微然笑着,面上的红晕肆意地绚烂在颤动的灯火之间,忍不禁却是苦涩地笑着,一把甩手便硬生生地搭在了那年轻人的肩头,“喂!你看到了,他们都醉了——那,就是我赢了吧!”她媚然地笑着,眼里仿佛尽是那一道安放在桌上的翠白玉饰。而在那桌边的三个莽汉却是早已倒下,似不省人事了一般。

    “姑娘委实厉害。”如此,那年轻人方才只浅声地笑了起来,却仍旧是不曾转过头来让那鹅黄女子身后的霖儿看见模样。“既然我这三位哥哥的确不胜酒力,而姑娘的确已经胜出,那这枚玉饰就自当算是输给姑娘了。还请姑娘好好珍藏,说不定哪一日里,小生也就学会了饮酒。到时候,可是定要胜过姑娘好赎回这玉饰才是的啊。”他一边清澈地笑着,却是执起那玉饰安然地站起身来,郑重地交到了玉玲儿的手里——如此,他的模样自然是清晰而完全地落在了霖儿的眼底。

    “这个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虽然心中如此忖思,可霖儿却终究还是没有选择造次。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不客气了!”玉玲儿只哈哈地笑着,只捧着那玉饰似郑重而凝神地看了一眼,便只有些扫兴地转过身,径直地朝着霖儿猝不及防地丢了过去——还好,霖儿不曾饮酒,自不会醉,亦不曾让那玉饰跌落在地。“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这么普通——得,今日就当我只是占了你们一个便宜吧!赢了一点都不过瘾。”她只是这般轻蔑地笑着,一边却是紧紧地抓住了身边的一坛酒,摇曳着身子直向着那扶梯的地方缓缓而去。

    “抱歉。”如此,霖儿也只微然上前致歉,一边也只心急如焚地抬起头朝着那鹅黄女子颤巍巍的身影担忧地看了过去。“姐姐她是这样的个性。所以……总之,这玉饰——”她只惶惶然转过身,试图将手里的玉饰交还回去。

    但可惜,那年轻人却只微然一笑,缓声拒绝:“不必了。既然确实是姑娘家赢了我们,那这玉饰就自当归属于姑娘才是了。姑娘如果愿意,可以将此等玉饰好生保管。说不定,将来还会碰上用场——可如果姑娘不信我今日之言,那就索性地将这玉饰当了或者干脆就卖了去吧。总之,绝不能还给我——‘君子之财,取之有道。’这样的话,不是你们那边盛传的真言吗?既然如此,那小生的家训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收留这等‘输’出去的东西被人送还回来。还望姑娘体谅,这是家丑。”

    “这……”如此,她还好说什么吗?她自然知道这般一些所谓的士大夫、贵族家里的习俗。所以,无可奈何的,她也终是缓缓地将手里的玉饰握紧了,郑重,“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暂代姐姐保管着了。倘若姐姐清醒了,我自当还给姐姐,可若是姐姐不要,那也就只盼大家有缘再见,好将这一枚玉饰输还给您呢。”

    “呵呵,姑娘可真是说笑了。好不容易才赢了去的东西,姑娘怎么总想着要输出去呢?这,可不是什么吉言好事啊!”年轻人却是郑重地点着头,示意,“这玉饰,可不是一般的货色,绝对算得上是上乘珍品。姑娘,如果你是初来乍到,不明白它的价值,那现在你该明白了,这样一枚玉饰,倘若姑娘你真的要卖的话,足以价值连城——全天下,拥有着这样的材料,才配上如此上等的工艺制作而成的玉饰器件,加起来,也绝不超过五件!所以,它的价值,绝不是简简单单的金钱或者其它的珍宝就能够换走的。必要的时刻,它说不定还是一块让你们逢凶化吉的好东西呢!”

    “那既然如此,您不是应当更加珍惜这样的玉饰么?”霖儿不禁错愕,只在面颊上微微泛起红晕来,倒是真真地叫人看错,仿佛她真是被那隐藏的价值给说动了一般。

    “呵,一

    块玉璞而已——我是真的倦了。老实说,我今天巴不得你姐姐能赢了我这三位哥哥呢!这样的话,这块讨厌的玉就再也不用戴在我的身上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家人到底是有多烦——每一天都要检查我是不是戴好了这块玉,有没有被弄脏,上面的红线有没有污浊或者磨损——天呐,真不知道是我戴着玉,还是玉戴着我——总之,万幸,万幸!”他真切地笑着,一副摆脱了枷锁感激不尽的神色。

    ——如此,还能叫人如何呢?“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安心地收下了。我先上去看看姐姐,你自便吧!”

    “不送。”

    ◇

    悠远的酒香,但只肆意地从那顶楼的风口处吹送进来。面色担忧的女子也只轻柔地唤着,只等那鹅黄的女子能够好心地答复自己一句。“姐姐?你在哪里?你是到外面去了吗?”

    “我没事,不用担心。”窗口之外,那冷风吹送进来的,除了浅淡的酒香,剩下的就是那一份悲凉的凄声了。

    “姐姐,我能去外面陪你吗?”霖儿一边只低声地问着,一边也只试探着朝着那窗外的地方探望过去。身前,分明就是屋后的空地。所以,姐姐她是钻到这屋子外面然后跳到自己头顶上的么?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她却是颇有担忧地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只能无可奈何地守在这窗口静待着头顶的人缓声回应。

    “不用了吧!”玉玲儿终是只轻缓叹了一声,又只喝了口酒方才继续道,“我一会儿就喝完酒了。等一下就会进去了,你不用担心。”她的下半句是:你担心我做什么。又没什么关系不是么?——但,好在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这般的冷言冷语。

    “那,姐姐是在苦恼些什么吗?如果是,不妨和妹妹说说啊。姐姐喝了这么多酒,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才好啊!”霖儿不免只心切地抓紧了身旁的窗棂,只忧心忡忡地看向外边却仍旧是什么模样也都瞧不见的。

    “呵,出事?”如此,那玉玲儿却是不禁只苦笑一声,似有怅然,“如果当真能够出事,那我索性就出事算了吧!又何必要沦落到如此清冷心烦的地步呢?”仰天一声叹息,手里那还不曾彻底空荡的酒瓶却是只绚烂地飞扬而出,在这安宁的夜空之间划过一道精美的弧线,然后便只乓的一声跌落在那屋后坚硬的山壁上面,溅落下一地的风尘和雪末,叫人却是一阵莫名笑起,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感伤什么或者干脆就是被触动了什么心酸的地方。

    然,也只因为如此,那屋内的人却是又只一阵心慌,反倒是更加急切地喊了出来:“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她极力地探出身子,试图看看外面或者头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终是可惜的,无论她竭尽多大的能力,她终是没有那个能耐的。

    “我没事。”一边说着,那一道鹅黄女子的身间却是令人意外地只送入一道缓缓游动的光道来,仿佛轻盈的素色飘带一边自在地飞旋而去,却是带着那一袭海蓝的女子轻轻然飘出窗外,直朝着屋顶安然地落沓下去,整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某种寒颤的神色。

    “别怕。”一边念着,玉玲儿也只一边轻然地探出手扯住了她,一边也只轻然地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身后,低声,回眸。“酒喝完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真好。”

    “姐姐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霖儿欲言又止,却是面露关切而稍显犹疑。“喝多了酒,你又醉不了——既然醉不了,那就忘不掉。既然如此,那姐姐又何必去刻意买醉呢?啰,那个人的玉饰。”她轻缓地朝她递了出去。

    可是那女子却看都不看一眼。“我不要。送给你算了——价值连城又怎么样?这世上,钱买不到的东西多的去了!我拿命都换不来,钱又算什么。”

    “姐姐,好像是话中有话啊?”霖儿也只好无奈地收起了玉饰,一边却是又只凝重地看向了她——之前,姐姐那眼角处闪现出来的一定会是泪花。但,为何呢?“姐姐,是在想什么人吗?如果是,姐姐又觉得心里苦,那不妨和妹妹说道说道吧。正巧,妹妹心中也有烦心事想要姐姐提点提点——那不如,我们各自说出自己的故事,然后看看对方究竟是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如何?”她是真的伤着心,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已。

    “笨?呵——”玉玲儿突然便笑了出来,只转过头,有些不置信地看了看。“你是说,你也是在想着某一个人,然后,就有了烦心事,希望姐姐能帮你拿定主意?呵,你真是高估我了呢!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尚且执迷懊恼,又怎么能够帮到你呢?”

    “呵呵。与其说是要姐姐帮我拿主意,那倒不如说是我已经有了主意。无非,只是没有坚定决心而已。”如此轻言一句,却终是如冷箭一般生硬地刺中了人的心脏——呵,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怜人呢!玉玲儿但只轻叹了一声,旋即便只听着那身旁的女子也只稍显害羞地低下了头,微微叹息:“曾几往往,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人有些事情,他们是永远都不会远离我的。而且,就算他们远离去了身影,他们也会永远地驻守在我的心里——可是现在,我却开始讨厌见到他们,我开始怀疑以前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明明早已远去,明明都早已别离不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却还是要执迷地眷恋着那样的往事,非要试图找回他们呢?明明都已经成为过去,可为何还是非得要在自己的心上颤动起些许情绪呢?明明无法相守,却偏生还是要这般的不离不弃——我不懂,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他在千里之外不会回来,可我为什么还要坚守着待他归来的希望呢?所谓‘信念’,那其实就是一种叫人作茧自缚的诅咒吧!”凄声,而惨淡。忍不禁,泪流满面。

    “呵,我总算听明白了!”一旁,玉玲儿但只哀凄着眼神看着她,一边却是只黯然地念起,仿佛自己从来都不曾心伤过一般的兀自清醒。“原来啊,你只是在想念着某些事情而已——或许想念的都不是人,而仅仅只是过去的某段时光而已吧!不过老实说,我以前也像你这样子想念过一个人,没头没脑的,就是想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就是希望着他有朝一日里能够给予自己什么肯定吧!”原来,自己以前只是这样的心态么,乔觉?“但可惜,一直到最后他并不是他——我是说,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并不一样。所以啊,与其说我们是在想念着某一个人,那倒不如说其实我们只是在怀念那已经逝去但却偏偏不舍的一场幻梦吧。”是啊,何尝不是一场梦呢?乔觉。我原本说了要好好地忘记你。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填满我思念你年少时模样的心……

    “幻梦?”霖儿不禁讶然。“那怎么会是一场幻梦呢?我们明明都得到过不是吗?虽然,在后来还是失去了……”

    “呵,失去了,那这样假想的结果相较于以往,还不算是幻梦吗?”玉玲儿冷清着神色,却是只淡然地望着天,隐隐感慨万千。原来,她还以为这个女子只是个普通的路人。但是现在看来,她的故事,和自己虽然不同,但却也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吧!相似,哪怕只似一分,彼此受创的心却都是一样的正受着煎熬呢!“幻梦,总以为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是分外遥远的。总以为他们就在自己的身边,但,那些期望他们能够来体谅自己的人,他们又真的会明白自己的心意能容纳下自己卑微的存在吗——我在这头想念着他,可他在那头又思念着谁呢?谁知道。谁知道。”

    “所以,你离开了他?”相逢皆是苦命人,唯有那异样往事不堪回首,各有故事。

    “算是吧。我重新遇上了他。但是可惜他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曾经,我以为自己最爱恋的人就是他。但是后来,当我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才知道,其实我在意的只不过是一份感觉,只是自己心底那种眷恋不舍的一份感觉——谁曾得到他呢?没有。无非只是自己的一时臆想而已。谁又能够看见他呢?除了我自己,谁还能够看见那一道早已消失于人海再也不见了的年少时候的他呢?”言辞真切,却也是早已泪落成涕——倘若,她知道那身旁的人,就曾是那乔觉的徒儿,旧友,她又该如何呢?“呵,所以说吧,其实我在意的不是他,只是自己而已。因为在意自己当初不曾得到,所以才会一直执着,一直眷恋,以为自己还会因为今日的重逢而感动。但实际上呢?实际上,那一道年少的幽影,他早已阔别人海诀别了以往。留下的,只有满怀悲切试图挽回一切的自己呢!”

    江南好,能不忆江南么?乔觉好,能不忆乔觉么?往日种种,那说到底,到底只是一场梦,还是真有其事呢?

    “那么,你想念的那个人是——”

    “管他呢!再怎么想念他,他也不是我的,不是吗?呵呵——”她悻悻地笑出了声,又只在手里握了握——但,酒瓶早已被丢下,又何来的酒能助她解愁呢?“与其继续去执着,那倒不如安心地去舍弃吧!凭什么,他凭什么能够抓住我一辈子呢,乔觉!他凭什么……”她恨恨地咬紧了牙,她任由着不争气的眼泪悲怆地滑下面容。可是,她不曾注意到,那身旁的海蓝,她的面上竟是颤起了阵阵分明的寒意,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