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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白的雪,轻缓地沉溺在她的脚下,却竟是踏雪无痕,身体轻盈得宛若微风。清白的广袖裙只轻缓地拢在她的身前,如同那凤凰溯雪衣一般,抵御着身间不迭传来的刺骨冷意,却是叫人半分寒凉的感觉都没有的,只剩下那清清静静冬日里的静谧和春日里的第一抹朝阳温柔地落入她的鼻息。

    “终于——”那一方冷寂的女子但只轻缓地迈出山林,安然地踏过那迷惘之林中最后一地的柔白积雪,身姿轻缓如烟,眼光却是高得有如天外星斗——不过,以她的身份,她当然拥有这般的资格!“还是回来了呢!”一声嗟叹,女子柔声悠扬,身影之间却是安然宁静地拈起了一张微黄的符咒,忍不禁却是叫人俯首轻看一眼,神色瞬时流转。

    “父亲。”她当然知道这样的一张黄符与父亲没有丝毫的关联。但是,这张符咒的所有者,她施术的灵力之间似乎隐隐掺杂进了些许归属于父亲的灵力!换言之,她应该是有得到并使用过父亲的遗物。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虽然不曾亲见过父亲的遗骸尸骨,可是父亲不是早已连同着后母一齐化成了那一道所谓的“通天灵石”吗?既然如此,那父亲的遗物又怎么会谪落凡间呢?天帝天后,他们不应该是想着将父亲的遗物尽皆毁去么?那么,这张符,到底又是哪个笨蛋干的糊涂事?!

    猜不透,风里残留的灵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根本就无从捕捉。如此,这女子终是忍不禁一声长叹,继而便只微微然昂起头,侧过身朝着东方朝阳渐渐升高的地方神色复杂地看了过去,无语,却是久久方才侧转过身,然后便只轻快悸动起身影,朝着那林子一侧的黑色神庙中飞掠过去——在那里!没错,在那里分明闪烁着一道熟悉的人的灵气。那么,他就在那里了吗?

    她只如飞鸟一般,轻快而悬空一般地飞掠过地上的积雪,却竟是既不曾留下丝毫的脚印,又不曾落下半分风起云涌的气魄——没有脚印,那是她身体轻盈悬空的能耐,但是,以这般迅疾的速度飞掠过去居然都没有在她的身影背后形成尾风——如此,就可想而知她的本事到底是有多高了!

    然,待得她只微微然临近那一方神庙之际,她却是突然便顿住了身形,只有些恼怒一般地皱起了眉头,恨得牙直痒痒:她感觉到了!此刻,就在这座神庙的深处,正有着那么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正在其间轻快地朝前奔赴。而待在他身旁的是——天呐!他是个笨蛋吗!他怎么可以……然而,待过得一瞬之后,她那紧张怒其不争的心绪却是不禁逐渐地轻缓了下来。她当然知道,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就去插手他的事情——那个,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父亲的亲生血脉。可是,纵使自己不方便插手,那也总得试着去提醒他一些事情的吧?但是,靠谁呢?总不至于靠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亦或者他身体里那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吧!不过,他如此奋力地朝前奔赴,似乎是在追寻着什么——在那深处,还有谁呢?那个人,可不可以帮着提醒他呢?

    然后,她就尽力地驱使着灵气朝着更深的地方感知过去。灵魂,幽动,化成一只翩然起舞的蜉蝣飞虫朝着那神庙的深处肆意地飞驰过去——这座神庙,就是他最后安息的地方了吧!那么,自己就不要去大发善心地看他了吧,那个面目可憎的负心人!他的名字,她一刻都不愿意再度想起!

    ◇

    微小的蜉蝣但只振翅,浑身颤起幽亮的光芒,轻然向前,却是轻快地飞掠过那疾驰二人的身影,只朝着更深的地方飞奔过去。

    “这是什么?”只在鹔鹴化身而成的蜉蝣飞过去的那一瞬间,悼灵忍不禁却是一怔。然,待得一瞬转角之后,他就释然地发现眼前所及的范围之中飞满了这般振翅泛光的飞虫,于是,他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惊疑之词。“或许,这些都不过是这座神庙里隐藏于黑暗之中发光发亮的精灵吧!不用在意。”可是,他并不知道,那刚才从他身后飞掠过去的,并不是这黑暗之中土生土长的蜉蝣精灵。

    鹔鹴但只朝着前方尽情地飞舞着,奔向那黑暗的尽头,直到末了,临近这最深处的一道厚重高墙之前,她方才看见那一道瘫躺在地上的幽影——果然,就是你了呢,那个唯一有资格和他站在一处的人——以及她身边那一道同样神色凄迷的少年——这个人又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不过,这种紧急时间很短的关头,她又怎么会留下时间来关心这个让自己想不起来的少年呢?她只缓缓落地,靠近熟睡的霖儿,柔声轻唤:“霖儿,你该醒了。”一道念力,悄然入梦,化身成为那一道素净的幽影直落入她的心间,牵引着她的幽

    魂逐渐清晰,苏醒。“霖儿,你该醒了。你不是,想着要去祭拜这个人的吗?只差最后一步了,你甘愿放弃吗?”是的呢,这就是冥王的墓穴,亦或者称为神殿——可是说到底,那个人,他现在就安宁地沉睡着这最后一堵高墙的背后。时间紧迫,可是自己真的需要去为了帮助弟弟而引领着她的魂魄进入,去好生地见他一面吗?轻飏,可恶的轻飏!你都已经死了,还想让我对你顶礼膜拜视为尊贵吗?就凭你,也配让他们去祭拜你吗,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大骗子!

    ——可是,尽管她如此咒骂,可她却终是知道。此刻,她唯一能够用来警醒弟弟的人,就是这处于昏厥中的女子了。可若是将她唤醒,再打开这道门,显然会浪费很多时间。但是,如果自己牵引着她的魂直接进入,那不是会更加快一些么?

    如此,她终是震动着翅膀,聚集起更为丰厚的念力径直地注入她的身间,轻缓地唤醒她的魂——

    “唉哟……”待得稍许片刻,那一道海蓝的女子终是轻缓地睁开了眼,有些难受地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睡着了呢?唉哟,有点头疼……”苦声,叹息,这一方苏醒的女子却并不曾发觉苏醒的其实仅仅只是自己的魂而已。

    然后,也正只在她这般心思翻转之际,那额前狭窄的空地之间却是不禁微微然映亮起来一道幽静而炫亮着白光的幽影。那个人,她只冲着霖儿悠然地笑着,眉宇之间满是安宁,手心里只提拎着一盏幽然静亮的幽昙灯笼,宛如曾经的地狱女史。

    “你是……”霖儿不禁诧异地昂起了头,狐疑地看向她,却是一张完全陌生却精巧绝伦美妙无比的脸。

    可惜,遗憾的是那个人却并没有径直地回答她。她只继续微然地笑着,轻缓地抬起手臂,示意:在霖儿方才倒下的一侧,那左边巨大而厚重的石墙终于被打开了。而在那里面的,不就应该是——!

    “谢谢你!”这一下,心中有了念想的霖儿终于又有了干劲!她只赶紧地站起身子,跟随着那提拎着灯笼的女子缓步踏入其中,却是根本就不曾知道她现在的身旁应该正躺着一个熟悉的少年才对——她丝毫不曾发觉,其实现在她所眼见的,都只是那个引她进入石室的女子所设在她心底的一场精致而逼真的幻梦而已——无关的人,还是等她醒过来之后再让她看见吧!

    ◇

    “轰隆——”待得那二人款款进入之后,厚重的门墙也只轻缓地关上,却终究还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响。然而,那一方进入的女子却也并不曾在意那样的一声浑厚。因为,此刻,她的眼底尽是身前那一道同样浑黑而冷寂的石棺:石棺齐至腰间,在那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如同他神殿里的墙壁一般,冷寂地叫人望而生畏。而在它周身的冰池之间也只肆意地吞吐着白雾,气息缭绕,闪烁起阵阵晶莹的光辉,如珍似宝。然,这样的石棺及周边的冰池仍旧不是她此刻眼底最为在意的。最纳入人心的,当然还是那其中应该躺着的人了!

    “这里面就是……”霖儿只轻声地念着,试图和那一方素白的女子说上一句。可惜,她却终是不曾如愿的。那一道素白只澄净地笑着,安然地示意她那其中沉睡着的正是那一道她此次前来的目的中需要她去祭拜的神祇:冥王。

    ——这已经不是梦了,鹔鹴已经成功地引得她的魂魄离体,来到了这最后冥王安息的石室。可是即便如此,那近在咫尺的人却仍旧是不愿意去看她曾经所挚爱的人一眼的——如果她知道,这一次的一眼将会是她以后的永恒,那如今狠下心来的她又会不会后悔不迭呢?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无法看见未来自己的悔不当初!

    “这,就是冥王大人了吗?”她记得,曾经的冥王,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都被那鲁莽的青鸟给彻底地击成粉碎了。但是如今,躺倒在眼前石棺里的人,却竟是那样的完整,一如曾经的伟岸而高大,黑暗而冷寂,依稀仿佛叫人有种见到了祭默师弟沉睡时模样的感觉——只可惜,如今的他即便是早已被人复原了肉身,可是失去灵魂的他却终是只能够如此静默无声地躺在这棺材里,再也无法站起来,再也没有了那样的一双深沉而慑人的黑色瞳仁!

    “对不起。冥王大人。”她推开几步,继而便只跪拜俯身,行了个大礼,整个人都只匍匐在地,却仍旧是悲声地念着,替曾经的过错而道歉,而后悔。“对不起,冥王大人。一切都是霖儿的错。霖儿,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怯弱而贻害大人,更加不应该致使这天下沉沦为这一方废墟之城。”她不知道到底该用怎样的言辞来描述自己的过错,所以,索性地

    ,就将那一切都背负在肩上吧——或许,那一切的沉沦真的都是因为自己呢?

    “嗯哼——”待得片刻,那一方素白的女子便过来搀着她站了起来,唇齿之间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但却终是叫人不曾听清,不禁疑问——

    “你说什么?”然而,急急看过去的她却终是只看见那女子轻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甚至,她还比划着手,在自己的嘴唇之前示意。“原来你是——”霖儿一时领悟,不禁脱口,继而却是慌忙地停顿下来,没有让那两个显得有些歧视的字眼挣脱出口——或许呢,孤身留守在此,终年孤寂着,独自看护着这沉寂的冥王大人,终年都没有人伴着她说话所以才会哑了的吧——真可惜。漫长的年岁,再并上不可抗拒的孤独,这还真的是种很可怕的毒药呢!

    “多谢你。”霖儿真诚地站直起身,面朝着她,深情地鞠了一躬,轻声,“多谢你这么多年好生地照顾冥王大人。霖儿,在此多谢了。”

    然后,当她只徐徐昂起身子来,她却是看见那身前的素衣女子又只比划了个手势。

    “你是问,我和大人是什么关系?”霖儿轻声询问,只见着那方女子会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倒是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去,悲声叹息,“当年,终是我曾经天真年少,闯下了大祸,贻害了冥王大人。如今,我只盼能够将功补过——只可惜,我也知道这是枉然。”

    可是那女子却是轻缓地笑了一笑,又比划了一阵,意思是叫她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责备她的。

    “谢谢你。”霖儿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其实,老实说我也没有打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的。我来,说得好听一点,是碰巧有了个空子,所以才会过来祭拜他老人家一下吧。可说得难听一些,无非就是为了偷得自己的一时心安而已。冥王大人。或许今日一别,以后就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呵呵。”女子只宽慰地拭去她眼角轻缓弥漫出来的泪滴,柔声微笑,反倒是成了她最好的定心丸。

    “你真好。真是谢谢你了。”霖儿真挚地又朝着她鞠了个躬,然后才只低声哽咽着说,“以前我一直在想,孤身于此的冥王大人会在这里变成什么样呢。但好在,这里一直都有你的存在,所以冥王大人他也应该可以瞑目了吧。不过,关于他的女儿,我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安好——我只知道当初她被天神派来的人给带走了。再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他们父女,只怕也是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了的吧!”

    冥王的女儿?他真的还有个女儿!鹔鹴只在那神庙之外瞪大了双眼。她多想问她对于冥王的夫人及女儿会了解多少。但可惜,她无法开口——佯装成了留守于此的哑女,如今她没有机会开口。不然,这只能吓到她的。

    然而,好在那一方女子终是无限感慨着自发地说了起来。“回首当年,我和冥王大人只是初见,却也害得他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了生还的机会。不过到头来,承蒙上天见怜,我倒是和他的女儿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时间也并不是很长——他的女儿很好,很得民心,孤身一人,在那样落魄而荒凉的地方——其实可以说就是在苟延残喘了。如今,冥王势力的人大多都已经变成了蒙山之中可悲的农夫。不过,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们再也不必经受那样的苦难了。战争那种东西真是太可怕了。无数人都可以被肆意地吞没——比洪水猛兽来得还要触目惊心,流淌下满地的血污,化成泛着腥气的河流,长久不干,却也恶臭无比。我看了太多,倒是真的累了,倦了,不想再看。只可惜,我却终究还是有所求,不像你——哦不,你当然也是有所求的了。应该说,我还对这个外面的世界有所求,而你,或许只是因为根本无法出去所以才会清心寡欲的吧——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你的福气呢?”

    “嗯——”霖儿只越说越悲伤起来,眼底也只哀切出无尽的泪滴。不过好在,那身边的女子却是轻缓地递上来一张精巧绣纹的手绢。

    “我没有哭,你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有些难过而已。”她接了过来,握在了手心,却并没有用来擦去眼泪,只任由它们肆无忌惮地飞奔下来,泪湿满襟。“你知道吗?我其实找了他好多年。一度地,我都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了。可是如今,蒙上天见怜,我终于还是找到他了。”她注意到,霖儿哽咽了一下,却是叫她的心绪转瞬也只悲凉了起来。“尽管,他还并不是完全的他。尽管,他还不记得我。尽管,他还不是那个将我完全放在心上的他……”

    ——原来,你的心里却是这般苦的吗?云翔,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