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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吗?

    倒地,痛苦不迭,呼吸也不禁急促了许多,却仍旧是难以动弹。而也只在此刻,那地上的狼狈男人终是咬紧了牙,无法妄动,只能在心底暗暗自责,痛苦难当。

    是刚才,她的旋舞,舞弄着双刀划过了自己身前的人们时,一并壮大着力量席卷过来而凝空割断了自己的脚筋么?该死,自己也太没用了吧!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她的双刀,她的旋舞,她那凌厉却又可以穿过任何物体随心所欲自由切割到不在自己眼前的敌人的锋刃——她,真的,还是十年前青衫侄儿所带回来的那个妙龄少女吗?

    他不禁迟疑,难以肯定,神情悲凉地就仿佛是看到了心爱的人临死前的一幕:是的,眼前女子的模样,还和十年前的她一样——不,也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但,那样细微的不同之处,却也太过清淡,就仿佛仅仅只是她换了个艳丽的妆颜取代了当初的柔弱和青涩焕发了新生一般。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无情向前流淌而去的岁月,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会刻下或多或少的印痕,无论是自己,还是素心阁里的得道高僧,亦或者是其他地方修仙的人们——岁月,不都应该改变一些什么苍老一些印痕的吗?可是为何,却竟是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哪怕,只是稍微浓重的一笔都不曾有所留下?

    ——天呐!这样的她,真的还会是那个甘甜若山泉一般的美妙少女吗?那样的一个女子,自从她踏入山门站在青衫侄儿身边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心,也同样就为她的模样她的天真所侵占。但是如今,但是如今,那样一个天真唯美的少女,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怎么能够相信?曾经天真唯美的少女,如今却只言辞犀利刀光寒冷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不同,没错,就是不同!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是两个人!但是,但是……清凝,凝儿,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青衫那个孩子,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他悲悯地任由着眼底的泪花不停地翻滚出来,遗落在他的脸庞,滑落在他的胸膛,像是海潮一般席卷了他的浑身,向着她竭力地铺展过去——但,她是谁?她是执起刀的刽子手,她的眼底,又可曾会容下丝毫的悲悯和同情之神色?然后,他便只听着她冷声开口道——

    “你看呐,去伤害一个将要死,却还不曾死的人,这是多么快乐惬意的一件事情呢。呵呵,呵呵——”冷笑,枉凝眉轻然送上前去,抵在他的胸膛,轻然地划过,任由着殷红的鲜血夺路而出,却终是那般静谧地流淌在他的身间,混合在他胸口的泪水之中,激荡起令人颤栗悲戚的电流,震荡心怀。

    然,那一方女子却终是冷眼地看着,任由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栗却仍旧是不曾彻底刺穿,亦不曾抬起她的枉凝眉,仿佛只是在游戏一般地将她的双刀置于他胸口那心脏跳动的上方,阴笑:“怎么?有人替你求饶,你以为你就能活命了吗?”她的声音轻缓如歌。

    ——但,那还果真是他朝思暮想,企图用终日吟念的佛法来压抑感情不去思念的人么?凝儿,凝儿……驻守在其心底已久,可她,却终究还不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所以——

    冷笑着,梦清凝却是微然眨了一下眼,直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邪从她的眉宇之间透放出来,却是不禁直叫她那身后的女子也微微挑眉,有所惊悸,可她却仍旧是甚为得意,心绪妖邪:“玲儿,你说,我是将他的心给剖出来,让你好修炼法术呢,还是干脆,就将他的灵魂予以吞食,让他,一并这素心阁里所有的亡人们都成为我的亡灵傀儡?哈哈,你忘了吧,你还给我的毕方朱鸟——毕方,它可不是一只简单的鸟哦!”

    “清凝……”玉玲儿只不禁讶然地僵在她的身后,面容惊惧无疑,而她心中却也是起伏不定,难以平静: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要干什么?明显地,她是有备而来的!但是,她这股至阴至邪之中,是不是有什么是自己都不曾看透的呢?

    梦清凝,梦清凝……该如何去评价这样一个人呢?她的心里,分明是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甚至隐隐地还有种愤世嫉俗的味道,所以,自己才会自信可以把握住她可以驾驭住她内心的仇恨用来帮助自己达成一些目的。但是如今……

    如此,玉玲儿终是微微地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便不再上前,亦决计不再去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情——既然自己无法阻止,那就索性地,任由着她去吧!反正,只要她杀上了山,只要她被素心阁的人给困住容自己偷出一些时间,那么,自己的目的就一定可以达成!

    冷风拂面,似掩盖住了烈日骄阳的烘烤。双

    眼散大,冷汗直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口的血不迭地翻涌出来,而那两道凌空的枉凝眉,浑黑,冷寂,炫动起阵阵阴寒的杀气,翻腾着,让人的心只不禁却是愈发地悲切起来:原来,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么个怕死的俗人啊!

    然,也只陡然,梦清凝却只冷起双眸,猝不及防地抽回双刀,继而却是凌空斩下,呼啦啦惊起一阵阵宛若电芒的耀眼光华,只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颤起一阵阵尖锐的刺声,似鹃啼,似鹤唳,似凤鸣,直叫那地上的人不禁惊惧、胆怯、心寒,直叫那位于身后的玉玲儿都只不禁有所变色,却终是不曾上前阻拦,只任由着电光呼啸,跟随起那迅动的枉凝眉“哧——”的一声,干脆而径直地刺透那人的心中,拉扯,连带着鲜红的血光闪动——

    “哈哈哈哈——”狞笑,那阴邪的女子只微然执起双刀,一边却是颤巍巍地抽离出来,冷声,“你看见了吗?木青衫——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你不回来,你躲着我你抛弃我——可以!但是,等你有朝一日回家的时候,你就恨我吧!用你的心,用你的生命,用你接下来所有的岁月,来憎恨我报复我吧!木青衫,我会等着你的。哼——”

    昂首,厉声,尖啸,面目狰狞!

    然,那置身于其后的女子终是不免暗然地吞了一口唾沫,有所心惊胆颤:女人,发起疯来,果然很可怕!哼哼,差点忘了呢,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过的么?

    “清凝。他死了。”是的,隔空遥望,她已经可以分明地感觉到那个人已经断气了。而伴随着枉凝眉那惊起悸动的电芒,这一片地上所有已经倒在梦清凝手底的人们如今都已经魂归双刀,为她所掳——下一步,她应该就会抽出时间将这里所有该死的人的魂魄都收集起来,然后就尽数交给毕方朱鸟以提炼成她的亡灵傀儡吧——“呸!早知道毕方朱鸟会有如此神迹,当初就不应该交还给你了!”

    “是啊。他死了。”梦清凝的神色却是冷清地宛若黎明之前山巅之中的缭绕云雾水汽一般。“那,我们就继续上山吧——玲儿,你说。”她收起双刀,斜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身后的女子一眼,冷声,“我是不是很残忍啊?得不到他,就连他的至亲都要一个个地杀死。”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觉得可以,那又何必问我呢?”玉玲儿也只压低了声音,竭力地摆出一副无所谓任由她去的神色。“那么,我们现在深山里去吧。要赶到那些地方,应该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的呢。说不定,他们已经在那里恭候我们了。”

    “嗯。”梦清凝应了一声,继而却是偏过头,朝着那山中雕像右侧护法金刚的地方看去了一眼。烈日,正当头,炫目地从那原本头颅的地方映照过来,带着一份凛冽,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的凌人盛气强势地透入人的双眼。然,那一方神色冷清的女子却并不在意,反倒是冷笑着,轻然地咧开了唇角。“你看见了吗?太阳正当头——可是,他们却奈何我不得。木青衫,木青衫……如果没有他,又何来今日的我呢?”

    “清凝……”分明,那最末的一句里面夹藏着明显的缠绵之意。但是,为什么?梦清凝,你到底,是有多么难以驾驭的呢?明明已经动了手,明明已经无路可退,可你为什么还非要说出这般感叹神伤的话语来?你不恨他,可你已经做了让他恨你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呢?

    “那……”梦清凝终是哀叹了一口长久,似待得良久,她方才缓过神来,幽幽然地转过身,沿着山道慢步起来。“我们上山吧——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既然我已经杀了他的四叔,那就没理由放过其他的人,不是吗?”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冷意?明明,你明明是我算计到的人,你明明只是个单纯的女子而已,可是为什么你竟然会洞察我的思绪,而又为什么如今的我却竟会凭凭认定是我受了你的蒙骗呢?心绪惶然,那一方鹅黄的女姬终是微微地蹙动了几许眉头,继而却是缓步跟上,顺便还竭力地再次去确认了那瘫躺在地的人的声息:没有了呼吸,的确。而且很明显,他身上的灵魂的确已经被彻底地剥夺了——那么,是刚才自己太过敏感了吗,梦清凝?

    ◇

    步履轻缓凝重,面上冷峻忧伤。那浑身泛黑的祭默终是再次缓缓步入了邺名鬼域之中。

    仔细观望四方,却不曾见得任何异样的地方——但是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原本封存在这里的魔物们都已经不见了。他们,会去哪里,又会借由何路离开?

    幽冥地界去往人间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就是南方的酆都鬼城;而另一个,则是自己西边远处那座高耸直入云霄的玉雪城山玄极天池。

    要想从酆都

    鬼城离开很明显不太可能——如果真的有邪魅从那里强行离开,那么自己和一众师姐们都一定会知道的。但若是没有这样,那也就是说,他们去往了玉雪城山?

    祭默微微地回过头,隔着千重云烟远远遥望向那座雪白突兀在这黑暗世界里的高山:山巅之上,驻守着宁静的主神。而有她在,有什么样的妖魔又能够逃离过她的地盘呢?除非,她根本就不会去管那些邪魔穿越过海,肆虐人间!那么,自己要不要去看一下?

    然,只在他如此这般犹疑不决之际,那身前的一处地方却是不禁微微炫动起了火焰一般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却也足以抓住他内心的悸动了——那是什么!难道……

    循路前进,那黧黑冷峻的汉子终是步履稳健地抵达了那之前曾经来过的一处地方:还是这黑暗之中曾经为相思所揭开过棺盖的那一道棺木,它依旧静静地待在这封印法阵之中,而在它的周边还有着分明的血光。但是,这棺木里面依然被封存着的妖魔,它,会和那些逃掉的邪魔有什么关联呢?而它,会知道多少事情?

    “回答我!”祭默蹙起了眉头,冲着那棺木里无路可逃的妖魔厉声喝起,“他们,这里所有被封印的妖魔,他们究竟去哪里了!还有,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妹妹月儿,说!”

    “呜——”正待他的话语言毕,那棺木却是只再一次炫动起了一阵光芒,虽然短瞬之余便熄灭了,但是这样的闪烁也足以让他看清那里面的怪物了——它只扭动着身体,摇摆着,分明就是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是不准备告诉他!

    “可恶!”祭默终是怒不可遏,恨恨地拍了一下那棺材的顶盖。然,仅此一举,却让他不禁讶然地收起手,定睛地看向了这一道棺木一并自己刚才拍击过的地方:刚才,那里似乎是有什么异物刺激到了自己的手掌。但,那会是什么?

    凝神,定睛:那似乎是一道纤细的布带,金色的丝线为底,隐约之间还绣着一些或蓝或紫的丝线。但是也因为布带太小,所以根本就不容人看清这块东西之上到底是隐藏了怎样的图纹,而自己更是无法判断出它的来历——但,倘若是学识渊博的大师姐在这里的话,她会不会一眼就看穿这样东西的来历了呢?天下间,所有的丝线都必然会有它原料所初产的特别地方。而那个地方,是不是就决定了这来到此地放出所有妖魔的人的来历?他是谁,目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就是西王母派来的人呢?但是……

    他摇了摇头,叹息:“不太可能。如果是西王母座下的人,那么他们所穿的衣服用到的丝线就应该全部都出自于昆仑山的玄天麻——那种东西,曾经在大姐里的手里化成过这世上防御最强的坚盾。虽然说昆仑山上的织女们不可能及得上大姐手艺的万分之一,但如果是西王母座下的人,他们势必就会用到这样的丝线来纺成自己的防具。那么,不是他们,又还有会来此地滋事呢?难道,是因为什么秘密,亦或者,是我的身份被天庭的人知道了?”

    然,只在此刻,他那身后的某一处黑暗的地方却竟是有着一道分明的身影一闪而过,直叫人浑身都只不禁一个激灵,赶紧追及过去,一声大喝:“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轻快,步履飞速。然,无论他的步伐变幻得是有多快,可他却终是不曾及时地逮住那个一闪而过的幽影的。所到之处,除了那足有半人高的草丛及其中翻飞而动的萤火就绝无其他:那么,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在这幽冥里面,在这邺名鬼域的地方,究竟还藏了些什么?而那种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为什么,它竟然会让自己都不禁有种毛骨悚然浑身胆颤的感觉?

    ——不可能再是昆仑山的人了。他们没有这个本事的!即便是昆仑西王母亲自前来,她也不可能将自己威慑到如此程度的!那么,在哪个方向,到底又是什么?

    他不曾注意到,正在他迅疾地离开那道棺木之间时,这黑暗之中却是又只飘荡起了一道浑黑而让人难以察觉的幽影:它只微微浮动,朝着那一道棺木迅捷地飞掠过去,继而却是轻巧地将他不慎遗落在那里的布带轻然取走,转眼,便只再度消散无形了。

    “怎么回事啊!”心绪一阵感叹,祭默终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返回到了棺木的身边。然,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刚才那个布带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在那方才布带所停滞的棺盖上却是清晰地多出了四个镌刻的小楷:“请君入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又叫做“请君入瓮”?

    一瞬间,他的心滑入了谷底,久久难以爬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