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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天之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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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仙界·月宫】

    “哈哈,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我的亲哥哥——踰轮,久别重逢,你可曾想起过我……”

    声声妖异,身形鬼魅。踰轮感应得到,方才,那一抹穿透自己心腔的东西……那是饱含恶意,极污秽的东西!那其间掺杂的力量,那是……

    “邪神,明诚……唔……”

    “你果然没有想起过我,你竟然连邪神来过月宫都不知道,你竟然连我已经堕落为邪灵都不知道——父君也不知道吧。呵呵,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心底怎会有我半分的位子。你们宁可花一生去宠爱那一个异世的野丫头,也不愿意多看我这个亲女儿,亲妹妹一眼!所以啊,你们该死,你们通通都该死!”

    月宫之间,那清凉的蚀阴之流灵气之中只冷冷地现出一道灰黑色的灵体形象,她浑身都只散发出无尽淫邪而令人生惧的恐怖邪气,而那声音响起的地方,竟然连五官都已经看不分明……

    ——她是月神,是天帝之女。可如今,她已堕为邪灵。甚至,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样一副丑陋而妖异的身形,肮脏而堕落的力量。

    看着身前灵体如此,踰轮只不禁心中一怔,绝难相信:“女裔……你果然……你果然已经这样了么?可是女裔……怎么连你,怎么连天帝的女儿,竟然也会堕落为邪灵呢!”一声呐喊,悲痛欲绝。心中纵使有再多的埋怨和恨意,此时此刻,这踰轮心底终是只留下了一道深邃而不可见底的深渊——这可是他的亲妹妹呀,就算不是系出同一母亲,可是终归地,自己也得唤她作一声“妹妹”的,不是吗?

    只是,踰轮身前的邪灵之身却终是半点都不通情达理的。她只冷哼一声,道:“哼哼,怎么啦?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么?难不成,身为天帝唯一的宝贝儿子,竟然连‘邪灵’才是这天上人间最为强大的力量都不知道吗?”

    “可是……”

    月神只似翻了个白眼,冷声打断:“我知道,你并不在意我是否已经沦为邪灵。如你父君一样,不过是怕我丢脸而已嘛!可是,我并不觉得沦为邪灵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呀!如你所闻,邪神明诚可是亘古神祇之一!我堕为邪灵,又继承了强大的蚀阴之流,哼哼——待我有朝一日,必将踏碎那万里东海,叫你父君也能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无能的帝君!”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不就是你亲手毁了你的母亲吗……”

    “你住嘴!”月神恼羞成怒,氤氲之中,那黑色的恶灵操持着可怖的邪恶力量极力地撕扯着帝子的心腔,直迫得踰轮面色都瞬间煞白。“你有什么资格议论我的过去!你是帝子,你从出生就高高在上,我呢!有谁拿正眼瞧过我一眼!我是可耻,我是下作,那还不都是你母亲逼的!”

    “姐姐!”眼见着踰轮心痛难忍,额冒大汗,姮娥赶紧上前试图阻止。“你别忘了你要做的事情。毁了他,你也跑不了的。”

    如此,女裔方才收了些许力道,却又冷声笑道:“我知道。我不会杀了你的,你放心好了——毁掉一个人,我最在行的了。”末了,她凄凄的声音听着都让人只觉毛骨悚然。可是,那就是她,是月神女裔,是天帝唯一亲生的女儿。

    “你还记得吗?蚀阴女神,用你们的话来说,她是我的母亲,可是在我看来,她只不过是一个沦陷在无耻小人爱情谎言里的蠢货——她是高高在上的亘古神祇,可最终她却委身下嫁给了你的父君。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她只得到了你母亲无穷无尽的猜忌,得到了你父君无休无止的忍让,得到了众神无时无刻的猜忌!她是神,可活得连个凡人都不如!所以啊,我成全了她,我亲手将她推下来,让她这一生都不得安宁,让她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些哀怨的穷途末日里。”

    “你也还记得吧,你那个倒霉的弟弟,青鸟——我记得那一年,当他出生的时候,天上的烛阳和蚀阴居然同时都出现了!整片苍穹交汇成半天血色绯空,半天苍蓝寒色,那景致,绝对是亘古难得一见的胜景。整片云穹,似乎都为了他而化成了一道巨大的两仪之图,将整个世界都包容其中。而也就在那样的胜景底下,他诞生了。我知道,天上那一对日夜交替出现的烛阳和蚀阴,便是盘古幻世神的双眼所化。双眼同时睁开,究竟是福是祸,我不知道,可总有人知道——四灵之首的麒麟尊者占星卜问,得出了一个惊世的预言:‘天下乃变,由此而定。’我不懂这八字真言该如何解释,可是我知道,这个孩子,他留不得。

    “果不其然,世间爆发了一场神魔之战。在这一场战役之中,没有人能够再去顾及刚刚出生的婴孩,除了你的母亲——你别不承认!你的母亲,先后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刺杀他。可是,有神谕护身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刺杀者居然全部都一去不复返,不知生死。没办法,我也不喜欢他,你父君本来就不喜欢我,看到那个孩子,眼里就更加不会有我。所以,没错,是我,是我亲手将他从温暖的襁褓中偷出来,

    是我将他抛下人间。只可惜,没能摔死他。他居然有幸落在了蒙面之山城。不过没关系,他当日不死,早晚都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上。——如你所见,五千年前,凌空教主命殒身亡,青鸟意图上天讨伐。是我截住了他,我本来还想让他像十万年前一样,击败你的父亲,毁掉这三界的秩序,同归于尽。可谁曾想,他居然会一步踏错,自己掉到那天阙陷阱之中——这可由不得我。可就算不是我亲手推他下去,你的父君一样迁怒于我!你告诉我,我为何不恨!”

    “呵呵——”那凄厉的笑声之中,是数万年光阴里不散的冤屈和愤怒。“说完了青鸟,我再说说我那可爱的小姨吧。蚀阴三女神,其中我的母亲已经被囚禁,而最有谋略的青衿也早已不复存在。我想要得到力量,得到全部的蚀阴之流,所以啊,你忘了吗,是我蛊惑她,去祸害天下的百姓,用她的美貌去混乱人世间的和平与宁静。我让她卷起战争,让她祸害无数苍生,于是啊,身为帝子的你看不过去了,你亲自带着你父君的神谕将她打入北俱芦洲,你将她永远镇压在你云天中的灵溪神殿之下。哈哈,果然呐,我得到了,我得到了全部的蚀阴之流,可你们却不允许我再离开。而更可怕的是,我并不能将蚀阴之流挪为己用——为什么,我拼命地问自己为什么。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我本该继承属于她的力量,可是我得不到,我明明触手可及,却就是不能完全掌握。我甚至都开始有点自暴自弃了。——可惜天不亡我。”

    “你,你还害了什么人……”踰轮艰难地吞吐着,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在不停流逝,无法救赎。

    “我不记得了,我害过的人还少么——哦,差点忘记了,你来找我的理由。相思,没错,正是我的杰作。虽然假手于当日得以短暂离开月宫的姮娥妹妹,但终究是我害的她,我承认。她脑海里的记忆,曾经被赐婚又被拒绝的记忆,重生了。我释放她的欲念,我让她知道,青鸟是属于她的。可是,是你们所有人都阻止了她和青鸟在一起——”

    “你,你怎么可以……”

    “是,我知道这不是真相。可是这并不重要啊。她认为是真的就可以啦。谁在乎呢。没有人知道真相,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因为那是她的记忆。她不会再记得那条蛟龙,她也不会再把你当成兄长,你们都是她的仇人,是你们毁掉了她的姻缘,是你们阻挡她的爱情,哈哈,哈哈哈哈——不痛快吧,我痛快!”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是,我是!都是天帝的孩子吧,可众神都只尊崇着你,铭记着你,对我永远都视而不见,冷嘲热讽,甚至,连那个石头里化灵出来的小妖女都可以得到众神的宠爱,唯独我这个亲生女儿偏偏不可以——凭什么!我是月神,我是女裔,我是天帝的女儿,可你们有谁敬畏过我。你们通通忌惮着亘古十二双生神祇的力量,连带着我也一并被歧视。你们生怕我得到力量,生怕我超越你们,生怕我不受你们控制,可是说到底,不过就只是你母亲,那个恶心的天后刻意的嫉妒!”

    “可是毁了你母亲的人,是你自己……”

    “是啊,是我毁了她,我要是不毁掉她,我如何有出头之日!你们所有的神都知道她是亘古的蚀阴女神,所以我亲手将她推下去,毁灭她。可是即便如此,你们也没有正眼瞧过我。你们始终都觉得我配不上帝女的名号,你们还刻意宠爱那个小妖女——你们给她赐婚的时候可否有想到我,她受到天劫魂飞魄散的时候,你还想用生命之源救活她,可你何时想到过我,想到我也是一个帝女,我也是一位公主,一个有着天帝血脉的嫡出公主!你们没有,通通都没有。所以啊,既然我被负了,那索性地,我就毁掉这不公正的世界,我毁掉你们,不,不是我来毁掉你们,是让她,让你们亲眼有加的相思公主来亲手将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予以覆灭!这天,是时候暗下来了!”

    恨意聊发,黑暗的恶灵终是深邃地狞笑起来,她放肆着,眉眼俯瞰着瘫躺在地不可动弹的帝子,这一刻,她终于高傲地昂起了头:“呵呵,呵呵呵呵,姮娥,你看见了吗!这世间,只有邪恶的力量无人可挡!”

    风声鹤唳,猝不及防,氤氲缭绕之间,踰轮终究悲怆地眼睁睁看着那妖异的邪灵纵着浑身强劲的力量飞袭而来!

    “哧——”

    “哇啊……”

    一声惨叫,还不待那踰轮相形抵抗,转瞬之间,他的身形、眼神便已然尽数失守,面目之间只呈现出一抹让人惊艳的媚然神色:“哈哈,哈哈哈哈,姮娥,你瞧,现在的我,是不是很有一番帝子的味道?”

    邪灵上身,无论何人,终是无法重新夺回肉身的主宰权的。身为邪灵,这便是他们强大之所在!而此刻,这夺得踰轮身体主宰权的月神女裔终是拥有了新的肉身,她深邃地笑着,在这一具身体里好不痛快,自鸣得意而心高气傲!

    ——竟是,连这帝子踰轮也无法抵御这邪灵侵染之举!

    只是,任凭夺得肉身的女裔洋洋得意,一旁的姮娥终是冷眼。“你得意了?”

    “难道不应该嘛。我现在可是帝子——天帝避世,天后形同幽禁。如今的我,才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主!不论是谁,都要对我惟命是从。”

    “可你知道的,要想战败天帝,你还远远不够。他的避世居所,邪灵不可能闯入。”

    “你放心吧。夺得这副肉身,只是我计划中的一步。我还有后着——你放心,有一天,我会将你释放出去的。”

    只是,姮娥却只清浅一笑,回首转身:“能不能出去,我并不在意。羿,无论时间如何变迁,他都不会负我。”

    “你就不想去见他?”

    “那是我的事。”

    “我是好心的。”

    “得了吧。就算你是好心,也要我受得起吧——我早已习惯这幽静的生活。你记住,今日我助你,不是想要离开。”

    如此,女裔终是冷哼一声,道:“罢了。你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你放心好了,就算有朝一日,我再度受到劫难,也绝不会拖累你半分。”

    可姮娥没有作答。她知道,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帝女女裔,她终究不是一个善类。与其放任她继续留在这月宫滋养恶意,倒不如放她出去——外边天地广阔,可并不代表“自由”更多。何况,她要与虎谋皮,天帝都不必出手,就已然落于下风了——只可惜,这般的道理,月神她终是无法领悟的。

    风轻轻然,月神纵着踰轮的身子翩然一笑,踏步而去:“姮娥,山高水长,就此别过。从今而后,你我再无瓜葛。”

    姮娥依旧没有答复。她只出神地望着身前那月桂树上又新发出来的一枚银色芽根。

    “羿君,对不起。虽然很想,我却终究不能够去见你。天象已乱,众生皆已入局,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也便只有拨乱反正,赎清那些罪孽。”一句心语悠然,这方仙子终是久久都无法自已此等悲怆的神情。

    【天之破晓·乱世之劫】

    夜,翛然逝去。天,也终渐近破晓时分。

    然,就在这沉静的后半夜里,天上的月只悄然地淡去身影,天际苍穹,终是轻悄悄布满了一层厚厚的尽显灰霾的滚滚乌云。只过了片刻,便倾洒下无尽寒意甚重的秋凉夜雨。

    ——这一冗长的夜,终于在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雨之中挥手作别了。

    只是,这天地之间,终有着无尽不曾倦怠沉睡的人们静然地看见也感受到了这一场秋雨里的异样:无尽细碎的雨滴之中夹藏着无尽生机勃勃如芝麻般细小的金色种子。它们随水而动,带着异样的金色光华,一直地流淌着,沿着小溪、湖泊、河流,向着大海的深处缓缓游去,带着无尽的梦幻色彩,将这人间世界遍染金色。

    ——谁都看到了,却终是谁也不曾知道,这金色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无论怎样,天地之间,终有那么一些人或面相焦急或神色缓和地赶着路:无论是随着海浪随波逐流缓缓漂向东胜神洲傲来国界的悼灵和昊空,也无论是安详着情绪静默地守在花果山近海处的霓裳玉女;无论是结伴同行共同前往碧婕仙岛苦情恨海绝尘宫的迷殇、月曜众人,亦无论是默然于那幽冥极北雪山缓步而前行的青龙幽烬二人;无论是那茫茫蒙山之中或自主或被动而置身于此地的霖儿及那弥月九章曲一干人,也无论是那幽冥之境翠云宫中幽然无声昏睡的相思公主,还是那神之四灵,月神女裔,帝子踰轮,蛟龙晓寒,等等等等。

    ——毋容置疑地,这世间的一切,终又强势而无人可阻地跨入了新一轮的沧海变幻世纪轮回之中。

    所有人,都挣脱不掉地被卷入这一场惊世洪流之中。

    然而,他们却谁都不曾察觉,那个将他们彼此紧紧缠绕相作困顿的人的名字,只有一个——

    青鸟。

    是的。只有他。

    这世间之上,也独有他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和天赐的荣华。

    ——如果,青鸟啊,如果,你是上天馈赠给这个世界的礼物,那么,你是要将这世界予以毁灭,还是救赎?

    谁能知道呢?他都还不曾苏醒。

    而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注定地向前行走而不予抗争、不去阻止呢?

    这一夜,待得那东方的天空渐渐地染上朝阳的光辉之时,这场夜凉之秋雨便只如来时一般静默地消散退却去了。然而,却谁都没有看见那命运之轮已然转回了最初的原点。而一切,都自将从这一夜起开始缓缓地向前滚动,直到曾经悲壮的一切都重新来过。

    金色,只顾自飘零。

    枯叶,也只颓然粉碎。

    这夜,终是悲凉地渐近破晓之天。

    而这世界,终是不可阻挡地将要沉沦在无穷尽的灰暗与诅咒之中。乱世,灾劫,方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