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丹心第十九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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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出来了,温宁像是早有预料,空出给他们蹲的位置。不过,只有蓝思追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和他一起蹲下。几名少年在另一边嘀嘀咕咕道:“怎么思追和鬼将军好像很熟的样子。思追也不像自来熟的人呀?”温宁道:“蓝公子,我能不能叫你阿苑?”众少年心内齐齐悚然:“鬼将军居然是个自来熟!”蓝思追欣然道:“可以啊!”温宁道:“阿苑,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蓝思追道:“我很好。”温宁点头道:“含光君一定对你很好。”蓝思追听他提起蓝忘机时口气尊敬,越发感到亲近,道:“含光君待我如兄如父,我的琴都是他教的。”温宁道:“含光君是什么时候开始带你的?”蓝思追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吧。太小的事情记不清了。不过更小的时候含光君也应该不能带我,因为似乎那时有好几年,含光君都在闭关。”他忽然想到,那也就是第一次乱葬岗围剿的时候。船舱内,蓝忘机抬头看了看被小辈们冲出去时带上的门,再低头看了看头又歪到一边的魏无羡。他的眉尖又蹙了起来,仿佛很不舒服地转来转去。见状,蓝忘机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木闩闩上。然后,回来再坐到魏无羡身边,把他的头缓缓托起,轻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这下,魏无羡的头终于不晃,躺得安稳了。正襟危坐了一会儿,蓝忘机举起手,拆了抹额和发带。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白皙的面容。他将抹额放在魏无羡的胸口,正待重新束发,整理仪容时,魏无羡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领,恰好,五指抓住了那条抹额。他抓得很紧,蓝忘机捏住抹额的一端,拉了拉,非但没把它拉出来,反而让魏无羡的眼睫颤了颤。等到魏无羡慢慢睁开双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船舱头顶的木板。他坐起身,蓝忘机正站在船舱的一扇木窗前,眺望江心尽头的一轮明月。魏无羡道:“咦,含光君,刚才我是晕了会儿吗?”蓝忘机侧颜平静地道:“是。”魏无羡又道:“你抹额呢?”“……”问完了,魏无羡再一低头,奇道:“哎呀呀,怎么回事,怎么在我手里?”他从长凳上翻下腿来,道:“实在不好意思。有时候我睡着了就喜欢乱抓,对不住啊,给你。”蓝忘机看着他,默然半晌,接过了他递的抹额,道:“无事。”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魏无羡忍笑忍得要内伤了。刚才他确实是有一瞬间很想睡下,可还没孱弱到说晕就晕的程度。谁知他只是歪了一下,蓝忘机就迅捷无伦地把他抄了起来,魏无羡都不好意思睁眼说哎你不用这样我自己能站住了。而且,他也不想被放下来。能被人抱为什么要站?于是就顺水推舟地让蓝忘机把他一路抱进来了。魏无羡摸了摸脖颈,心中一边窃喜,一边得意,一边遗憾:“哎,蓝湛这个人,真是!早知道我就不醒了,我继续晕着,好歹还有腿可以枕。”至寅时,抵达云梦。莲花坞的大门前和码头上灯火通明,映照得水面金光粼粼。过往,这码头很少有机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光门前的守卫,连江边几个还架着摊子卖宵夜小食的老汉都看呆了。江澄率先下船,对守卫交代几句,立刻有无数名全副武装的门生涌出大门。众人分批次陆续下船,由云梦江氏的客卿们安排入内。欧阳宗主终于逮到了儿子,边低声教训边把他拽走了。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出船舱,跳下渔船,魏无羡回头道:“温宁,你随便走走?”温宁点了点头。蓝思追和他聊了一路,也心知江澄一定不会不愿意让他进莲花坞的大门,道:“温先生,我陪你在外面等含光君和魏前辈吧。”温宁道:“你陪我?”他看上去像是很高兴,意想不到。蓝思追笑道:“是啊,反正众位前辈进去是要商议重事的,我进去也没什么作用。我们继续聊。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魏前辈真的把两岁小儿当成萝卜种在土里过?”魏无羡脚底一个趔趄。蓝忘机眉形弯了一下,很快恢复。等到这二人背影消失在莲花坞的大门之后,蓝思追才低声道:“那小朋友真可怜。不过,其实,含光君也曾经把我放在兔子堆里……”迈入莲花坞大门之前,魏无羡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心绪。可进门之后,他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也许是因为太多地方都翻新过了。校场扩大了两倍,一座连一座的新筑飞檐勾角高低错落,比以往更有气势,也更显得荣光。但是,和他记忆中的莲花坞几乎完全不一样了。魏无羡心中怅然若失。以往的老屋不知道是被这些华丽的新筑挡在了后面还是拆掉重建了。毕竟,它们真的是太老了。校场上各家门生又开始列方阵,盘足打坐,继续修养,恢复灵力。折腾了快一天一夜,这些人都已经疲惫至极,必须要喘口气了。江澄则带领众位家主和要人名士们入屋内大厅再议今日之事。魏无羡和蓝忘机随之而入,旁人微觉不妥,但也没法说什么。刚进内厅,还未落座,立刻有一名客卿模样的人上前来,双手向江澄呈上一封信,道:“宗主。”江澄看了一眼,道:“谁送的?”那名客卿道:“属下也不知。这是今天刚刚送到的。和它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批名贵的药材,属下怕是哪位家主送来的礼品,现在暂时放在侧厅,还没入库。这封信也没拆,等您回来再看。都验查过了,没有下咒的痕迹。”江澄道:“送的人是谁?”那名客卿道:“只是附近城里的普通工人,受人所托,也不知情。”并非是谁想给云梦江氏的家主写信就能送到的,而且还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送信之人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附上一批名贵药材让负责接收的客卿不敢怠慢。在场的十几名家主里无人发声,说明也不是他们送的。魏无羡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秦愫那张苍白的脸。江澄单手接过信来,两三下除了信封上的封咒,从里面取出七八张纸。先是匆匆一扫,然而,从第一行起,他目光便是一凛,道:“诸位,请自己随便坐。”原本有这么多外客在场,无论如何也不该先看信,尤其这些客人还不是来喝茶聊天的,是来商议要事的。可江澄拿着那几张纸,反复看了几遍,越看神色越是冷肃。最后,他做了一个让旁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将信件交给了坐得离他最近的蓝启仁。蓝启仁先是一怔:“江宗主,这是送给你的信,为何给我看?”江澄道:“蓝前辈,这封信,恐怕不止送到江某一人这里来了。”蓝启仁见他坚持,接过信来,看过之后,神色和动作仿佛被江澄同化了,转手将信递给了下一位家主。那名家主只看了一眼,目瞪口呆。一旁的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江澄和蓝启仁看信的时候他们不敢围过去,此时都挤到一起,将七八张纸分了。有人脱口道:“天哪!”“没想到……敛芳……金光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另一人喜道:“方才路上还在犯愁该怎么讨伐金光瑶,没想到这厮自己撞我们手里来了!”魏无羡道:“信上写了什么?”一名家主拿着信,道:“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了,兰陵金氏的老家主虽然……虽然那个啥,但也不至于死得这么不体面,原来如此。他真是太狠了。”“对旁人狠算什么,对自己也是够狠。我若是金夫人……不对,我若是秦愫,我也无颜面活下去啊。”魏无羡将几张纸取了过来,和蓝忘机一起走马观花看过,双双抬头。这几张纸,满满写的都是金光瑶的“光辉事迹”。第一件,是其父金光善之死。金光善一生风流得几近下流,处处留情处处留种,他的死因也与此相关,堂堂兰陵金氏家主,身体衰弱之际还坚持要与女人寻欢作乐,终于死于马上风。这说出去实在不怎么体面。金夫人痛失独子与儿媳后,原本就郁郁不乐了几年,以为丈夫死前还不忘鬼混,最终混丢了命,也活活被气得病倒,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兰陵金氏四处遮掩镇压风声,然而众家早心照不宣。面上哀恸叹惋,实则都觉得他活该,就配这么个死法。然而,这封信却揭露了一个秘密:金光善,是被他那位唯一扶正的私生子金光瑶害死的!
见他们出来了,温宁像是早有预料,空出给他们蹲的位置。不过,只有蓝思追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和他一起蹲下。几名少年在另一边嘀嘀咕咕道:“怎么思追和鬼将军好像很熟的样子。思追也不像自来熟的人呀?”温宁道:“蓝公子,我能不能叫你阿苑?”众少年心内齐齐悚然:“鬼将军居然是个自来熟!”蓝思追欣然道:“可以啊!”温宁道:“阿苑,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蓝思追道:“我很好。”温宁点头道:“含光君一定对你很好。”蓝思追听他提起蓝忘机时口气尊敬,越发感到亲近,道:“含光君待我如兄如父,我的琴都是他教的。”温宁道:“含光君是什么时候开始带你的?”蓝思追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吧。太小的事情记不清了。不过更小的时候含光君也应该不能带我,因为似乎那时有好几年,含光君都在闭关。”他忽然想到,那也就是第一次乱葬岗围剿的时候。船舱内,蓝忘机抬头看了看被小辈们冲出去时带上的门,再低头看了看头又歪到一边的魏无羡。他的眉尖又蹙了起来,仿佛很不舒服地转来转去。见状,蓝忘机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木闩闩上。然后,回来再坐到魏无羡身边,把他的头缓缓托起,轻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这下,魏无羡的头终于不晃,躺得安稳了。正襟危坐了一会儿,蓝忘机举起手,拆了抹额和发带。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白皙的面容。他将抹额放在魏无羡的胸口,正待重新束发,整理仪容时,魏无羡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领,恰好,五指抓住了那条抹额。他抓得很紧,蓝忘机捏住抹额的一端,拉了拉,非但没把它拉出来,反而让魏无羡的眼睫颤了颤。等到魏无羡慢慢睁开双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船舱头顶的木板。他坐起身,蓝忘机正站在船舱的一扇木窗前,眺望江心尽头的一轮明月。魏无羡道:“咦,含光君,刚才我是晕了会儿吗?”蓝忘机侧颜平静地道:“是。”魏无羡又道:“你抹额呢?”“……”问完了,魏无羡再一低头,奇道:“哎呀呀,怎么回事,怎么在我手里?”他从长凳上翻下腿来,道:“实在不好意思。有时候我睡着了就喜欢乱抓,对不住啊,给你。”蓝忘机看着他,默然半晌,接过了他递的抹额,道:“无事。”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魏无羡忍笑忍得要内伤了。刚才他确实是有一瞬间很想睡下,可还没孱弱到说晕就晕的程度。谁知他只是歪了一下,蓝忘机就迅捷无伦地把他抄了起来,魏无羡都不好意思睁眼说哎你不用这样我自己能站住了。而且,他也不想被放下来。能被人抱为什么要站?于是就顺水推舟地让蓝忘机把他一路抱进来了。魏无羡摸了摸脖颈,心中一边窃喜,一边得意,一边遗憾:“哎,蓝湛这个人,真是!早知道我就不醒了,我继续晕着,好歹还有腿可以枕。”至寅时,抵达云梦。莲花坞的大门前和码头上灯火通明,映照得水面金光粼粼。过往,这码头很少有机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光门前的守卫,连江边几个还架着摊子卖宵夜小食的老汉都看呆了。江澄率先下船,对守卫交代几句,立刻有无数名全副武装的门生涌出大门。众人分批次陆续下船,由云梦江氏的客卿们安排入内。欧阳宗主终于逮到了儿子,边低声教训边把他拽走了。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出船舱,跳下渔船,魏无羡回头道:“温宁,你随便走走?”温宁点了点头。蓝思追和他聊了一路,也心知江澄一定不会不愿意让他进莲花坞的大门,道:“温先生,我陪你在外面等含光君和魏前辈吧。”温宁道:“你陪我?”他看上去像是很高兴,意想不到。蓝思追笑道:“是啊,反正众位前辈进去是要商议重事的,我进去也没什么作用。我们继续聊。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魏前辈真的把两岁小儿当成萝卜种在土里过?”魏无羡脚底一个趔趄。蓝忘机眉形弯了一下,很快恢复。等到这二人背影消失在莲花坞的大门之后,蓝思追才低声道:“那小朋友真可怜。不过,其实,含光君也曾经把我放在兔子堆里……”迈入莲花坞大门之前,魏无羡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心绪。可进门之后,他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也许是因为太多地方都翻新过了。校场扩大了两倍,一座连一座的新筑飞檐勾角高低错落,比以往更有气势,也更显得荣光。但是,和他记忆中的莲花坞几乎完全不一样了。魏无羡心中怅然若失。以往的老屋不知道是被这些华丽的新筑挡在了后面还是拆掉重建了。毕竟,它们真的是太老了。校场上各家门生又开始列方阵,盘足打坐,继续修养,恢复灵力。折腾了快一天一夜,这些人都已经疲惫至极,必须要喘口气了。江澄则带领众位家主和要人名士们入屋内大厅再议今日之事。魏无羡和蓝忘机随之而入,旁人微觉不妥,但也没法说什么。刚进内厅,还未落座,立刻有一名客卿模样的人上前来,双手向江澄呈上一封信,道:“宗主。”江澄看了一眼,道:“谁送的?”那名客卿道:“属下也不知。这是今天刚刚送到的。和它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批名贵的药材,属下怕是哪位家主送来的礼品,现在暂时放在侧厅,还没入库。这封信也没拆,等您回来再看。都验查过了,没有下咒的痕迹。”江澄道:“送的人是谁?”那名客卿道:“只是附近城里的普通工人,受人所托,也不知情。”并非是谁想给云梦江氏的家主写信就能送到的,而且还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送信之人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附上一批名贵药材让负责接收的客卿不敢怠慢。在场的十几名家主里无人发声,说明也不是他们送的。魏无羡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秦愫那张苍白的脸。江澄单手接过信来,两三下除了信封上的封咒,从里面取出七八张纸。先是匆匆一扫,然而,从第一行起,他目光便是一凛,道:“诸位,请自己随便坐。”原本有这么多外客在场,无论如何也不该先看信,尤其这些客人还不是来喝茶聊天的,是来商议要事的。可江澄拿着那几张纸,反复看了几遍,越看神色越是冷肃。最后,他做了一个让旁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将信件交给了坐得离他最近的蓝启仁。蓝启仁先是一怔:“江宗主,这是送给你的信,为何给我看?”江澄道:“蓝前辈,这封信,恐怕不止送到江某一人这里来了。”蓝启仁见他坚持,接过信来,看过之后,神色和动作仿佛被江澄同化了,转手将信递给了下一位家主。那名家主只看了一眼,目瞪口呆。一旁的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江澄和蓝启仁看信的时候他们不敢围过去,此时都挤到一起,将七八张纸分了。有人脱口道:“天哪!”“没想到……敛芳……金光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另一人喜道:“方才路上还在犯愁该怎么讨伐金光瑶,没想到这厮自己撞我们手里来了!”魏无羡道:“信上写了什么?”一名家主拿着信,道:“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了,兰陵金氏的老家主虽然……虽然那个啥,但也不至于死得这么不体面,原来如此。他真是太狠了。”“对旁人狠算什么,对自己也是够狠。我若是金夫人……不对,我若是秦愫,我也无颜面活下去啊。”魏无羡将几张纸取了过来,和蓝忘机一起走马观花看过,双双抬头。这几张纸,满满写的都是金光瑶的“光辉事迹”。第一件,是其父金光善之死。金光善一生风流得几近下流,处处留情处处留种,他的死因也与此相关,堂堂兰陵金氏家主,身体衰弱之际还坚持要与女人寻欢作乐,终于死于马上风。这说出去实在不怎么体面。金夫人痛失独子与儿媳后,原本就郁郁不乐了几年,以为丈夫死前还不忘鬼混,最终混丢了命,也活活被气得病倒,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兰陵金氏四处遮掩镇压风声,然而众家早心照不宣。面上哀恸叹惋,实则都觉得他活该,就配这么个死法。然而,这封信却揭露了一个秘密:金光善,是被他那位唯一扶正的私生子金光瑶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