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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开天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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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灯光,激昂疯狂的音乐,以及混杂着汗臭、体味、香水和酒气的混浊空气,共同构成了这间酒吧荒唐颓废的主基调。酒吧里的人很多,女人也很多,男人最多。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要么醉生梦死,要么奋起反抗!

    在这个酒吧里的人们醉生梦死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角落里,即将发生一件中国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件!

    角落里,陈一枝非常高兴地招呼江山,欢迎江山这个新青年学会的新会员。

    陈一枝自斟了满满一大杯酒,兴奋得满面红光,朗声说道:“诸位!大家都认得,上次在这个酒吧里见过,这位便是江山先生。请先干了这一杯,贺先生加入我们!”

    大家忙都起身举杯道:“一枝先生请,江山先生请!”

    陈一枝风风火火的性子,素来讨厌马屁精,所以喝酒便是喝酒,并没有一人敢出来说两句奉迎场面的话。

    江山一排看过去,陈一枝,李寿昌,章士钊,李次山,都是认识的人。只是多了一个陌生面孔,瘦长个儿,戴一副散光眼镜,说一口南方官话,见面时话不多,但很机警,当可以说一两句俏皮话时,就不动声色的渲染几句,惹人高兴,用不惊动人的眼光静静的飘过来,江山觉得这是个不简单的人,他的目光中掩藏的东西他很熟悉,因为他也有,那就是野心。

    江山真是很好奇,哪来这么一个年轻人,能与陈,李二人如此亲密,必定是历史上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方欲启问,便听李寿昌笑着介绍说道:“这是瞿恩,是以人文渊薮著称于史册的江苏常州人。常州名门望族瞿家之千里驹的便是。”

    端起酒杯喝酒的江山一口酒喷了出来。瞿恩?我难道是在看《人间正道是沧桑》?

    “一枝先生天天放不下的心事就是江山先生能不能来。您现在可是轰动上海滩的闻人啊!今日我们可要叨光快活一番了!”瞿恩笑道,便吩咐侍应生道,“快快摆酒来!各种吃的,都摆上来!”

    “称不上闻人。都还没有上过头条呢。”江山谦逊的笑笑,他瞧着瞿恩越发惊异得肯定。

    会议开始。

    首先,秘书瞿恩宣读了前次会议的记录,大家对秘书瞿恩的工作投了信任票。

    接着法律顾问兼会计李次山作了账户报告,现这个组织的手头上只有7块袁大头加50个铜板。大家也对李次山也投了信任票。

    这些也都由瞿恩记入了会议记录中。

    接着,第一主席读了给孙中山和东京的革命党人的来信的答复,人人都表示同意,接着是就收到的来信进行了冗长的讨论,最后作了一个报告。

    江山听到一千只苍蝇围着他嗡嗡作响。

    “讨厌啊,讨厌!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俱乐部生活!和大学时代的非体育类社团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要参加这个组织吗?”

    这比江山想象的还糟。这样的生活过上个三天,他怕自己会像孙悟空面对唐三藏一样发疯。

    但是坐在这间灯光昏暗的后室里的这些人身上却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他:那就是“渴望组织一个不仅仅是通常意义的政党的新的运动,以解决近代中国社会所面临的迫切问题,探求改造中国社会的各种新方案。他们在反复进行分析、实验、比较和推求。他们满怀信心地以改造中国为己任,以坚定的信念为中国人民指明前进方向和奋斗目标。”。

    江山在昏昏沉沉的接近梦游的时候,沉闷的会议总算结束了。

    李次山很讨厌酒吧荒唐颓废的主基调,心里一阵烦躁,道:“国家如此,他们却还能夜夜笙歌。”

    陈一枝苦笑一声,道:“只怕都是悲观厌世的可怜人儿。”

    江山见陈一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是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里。

    “先生有心事?”江山好奇的问道。

    “哪里,没什么。”陈一枝毫不迟疑地答道。

    江山那里会相信,便不禁放下了酒杯。

    陈一枝见到江山的诧异,忙又道:“其实,我对他们这种悲观厌世是身有同感。寿昌兄应该是很清楚的。”

    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很重,满座都是一惊。

    好像有大八卦哦!

    江山顿时来精神,面现肃然之色。

    李寿昌却似满不在乎地独自把酌而饮。

    陈一枝继续说道:“

    两年前,我在《甲寅杂志》发表了《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

    “这篇文章约4000字,结构严谨,文笔洗练,观点鲜明。发表之后,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章士钊插话,还一阵摇头晃脑的用文言赞道:“读者大病,愚获诘问叱责之书,累十余通,以为不知爱国,宁复为人,何物狂徒,敢为是论。”

    陈一枝听至此,由不得长叹一声道:“当时大钊君看到文章后,便写了《厌世心与自觉心》一文,批评我悲观厌世的论调。”

    李寿昌见陈一枝伤神,忙劝慰道:“我有一位朋友初读独秀君的文章时,认为伤感过甚,等过了一段时间,这位朋友看到许多**残民的事实以后,又说:曩读独秀君之论,曾不敢谓然,今而悟其言之可味,而不禁以其自觉心自觉也。”

    李寿昌继续道:“世人于一枝君之文,赞可与否,似皆误解,而人心所蒙之影响,亦且甚巨。盖文中厌世之辞嫌其太多,自觉之义嫌其太少。致使我的朋友欲寻自觉之关头,辄为厌世之云雾所迷,此际最为可怖…………”

    李寿昌对陈一枝的批评是相当委

    婉而温和的。

    “不不不!”不等他说完,陈一枝忙止住道,“我那一篇文章论证爱国心与自觉心,最后得出如此的结论:亡国无所惜,亡国为奴,何事可怖,中国人在殖民主义者统治下当亡国奴,也比在当时中国做一个国民好,这显然是伤害了民族感情,理应受到诘问叱责。”

    江山真是好奇的不得了,问道:“一枝先生在《爱国心与自觉心》中说了些什么呢?”

    这是当年的大事件,很长一段时间都牢牢的占据各大新闻版面的头条新闻。江山竟然不知道?

    江山总是很多方面让人震惊,但是却对这种常识一无所知。

    瞿恩为江山做了解释。

    陈独秀在当年的这篇文章里,首先指出“国人无爱国心者,其国恒亡。国人无自觉心者,其国亦殆。二者俱无,国必不国。”

    然后,他分别对爱国心和自觉心作了阐述,并指出中国人与欧美人对待国家的两种不同的认识和态度。中国人把国家看作“与社稷齐观”,爱国与“忠君同义”。而人民不过是那些缔造大业、得天下者的“牺牲”品而已,并“无丝毫自由权利与幸福”。欧美人看待国家与中国人不同。他们把国家看作“为国人共谋安宁幸福之团体”。人民之所以要建立国家,“其目的在保障权利,共谋幸福”,这才是立国的精神。所谓“爱国者何?爱其为保障吾人权利谋益吾人幸福之团体也。”如果不懂得这个道理,那么“爱之也愈殷,其愚也愈深,”“爱国适以误国。”

    所谓自觉心,除了懂得立国的目的,还要了解自己的国家在当前世界政局中所处的“情势”。“不知国家的目的而爱之者”,如现在世界大战中的德国人、日本人,他们的爱国心“乃为侵犯他人之自由而战者也”,这不是爱国主义,而是帝国主义,侵略主义。“不知国家之情势而爱之者”,如朝鲜人、中国人等“皆是也”。现在中国面临着被列强瓜分的危险,而中国本身却法日废、吏日贪、兵日乱、匪日众、财日竭、民日偷、群日溃,“政纪至此,夫复何言。”即使换一批官吏上台执政,“取而代之者,亦非有救民水火之诚,则以利禄毁人如故也”,依然是敌视异己,耀兵残民,漠视法治,紊乱财政,奋私无已,“殆更有甚焉。”总之,“中国之为国,外无以御侮,内无以保民,不独无以保民,且适以残民,朝野同科,人民绝望。”

    陈独秀对政府及其官吏进行了一番鞭挞之后,又进而论证“今吾国之患,非独在政府”,更为严重的是“民无建国之力”。

    “盖保民之国家,爱之宜也;残民之国家,爱之也何居。”有人说:“恶国家胜于无国家。”陈独秀却认为“残民之祸,恶国家甚于无国家。失国之民诚苦矣,然其托庇于法治国主权之下,权利虽不与主人等,视彼乱国之孑遗,尚若天上焉。”谓予不信,试看中国的大地上,“惟租界居民得以安宁自由。”

    因此,一旦“海外之师至,吾民必且有垂涕而迎之者矣!”

    “亡国为奴,何事可怖。”这并非是没有爱国心,而实在是国家“不能保民而致其爱,其爱国心遂为其自觉心所排而去尔。”

    听到这里,江山不禁笑了。嘴角向下的苦笑。

    “诘问叱责”并不能代替科学的分析,“宁复为人,何物狂徒”的怒骂,也无助于了解陈一枝为什么竟然“敢为是论”。

    十年前陈一枝在主办《安徽俗话报》的时候,他满怀爱国热忱,向人民大声疾呼,列强要“把我们几千年祖宗相倚的好中国,当作切瓜一般,你一块,我一块,大家分分”,号召大家赶快“振作起来”,保家卫国,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与压迫。现在时隔十年,他的思想好似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竟然发表了亡国“无所惜”的意见,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难道陈一枝真的愿意当亡国奴吗?

    十年前,初出茅庐的陈一枝,他的思想基调是救亡图存,反帝爱国。

    十年后,如果说陈一枝的愤激情绪是软弱性的曲折的反映,必须指出他是以一种迷惘悲伤的情绪。

    《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可谓瑕瑜互见。愤时疾世与悲怆迷惘的情绪,无条件地倡导资产阶级民主和对它的美化,积极的基调与消极的结论,掺糅在一起。

    《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使人们深切地感到陈一枝为追求民主而激烈跳动的脉搏。

    这与现代网络中那些日夜盼望美帝王师来“解放”中国生活在“**”下的民众,无限崇拜西方“民主”的“精英”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一枝那是对自己的祖国爱知极处的愤怒!

    会议散去。

    在这个小酒馆的会议,在社会上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引起注意。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就在这时,一个新的革命火种已在沉沉黑夜的中国大地上点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