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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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春光乍泄。

    这是皇城最繁华的一条集市街,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这条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家玩偶店,售卖小孩子的玩具,偶尔也负责给普通人家的丧事做扎纸,特殊情况下还可以让客人住宿。

    店面占的位置不是很中心,经营的买卖也不是很主流,但店内装潢却不错,看上去倒像是古董玩物的店面,门口两个大红灯笼,白日里看起来也很讨喜。

    店里也只有四个人,一个老板,两个打杂的,还有一个吃软饭的。

    这位老板此刻正坐在他珍贵的梨花木椅子上,扎新的小纸人,看起来颇有些手工艺人的匠心独具。

    其中一个打杂的举着鸡毛掸子清理灰尘。

    另一个打杂的拎着大大小小的春货编篮刚从集市上回来。

    吃软饭的是个少女,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老板,今日外面的瓜果好新鲜。”

    老板继续扎着他的纸人,低低应了一声:“瓜果就不要给阿谎吃了,免得她腹痛。”

    夫诸一听,乐了,绽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是啊,阿谎一吃起瓜来不记个数,家当都要搬走到茅厕里去了。”

    拿着鸡毛掸子的小姑娘一愣,然后撅起嘴来:“瓜果买来不吃做什么?生一群小瓜果吗?”

    夫诸笑了两声,转身扔给阿谎一个甜瓜。

    老板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扎他的纸人。

    吃软饭的那位其实没有睡着,只是太懒又太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她此时倒是精神来了,强爬起来和夫诸讨了点果子,又觉得一声不吭不太仁义,只好随口和夫诸攀谈起来。

    “今日外面有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还真有。”夫诸想了想。

    “月前的时候,我见宫里贴告示出来,说驸马爷得了场离奇的病,性命堪忧,所以公主重金寻聘,想要找到民间身怀奇绝的大夫进宫医治。

    当时我只觉得有趣,没放在心上,不过今天出门我听过,宫里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医女送进宫里去,近来驸马爷病愈,与旁人竟并无两样了。”

    夫诸认真地扒着橘子,摘两瓣塞到嘴里继续说,“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身怀奇绝的医女。”

    白七觉得无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不奇怪,怪就怪在……”夫诸偷偷看了眼老板,有点心虚的样子,“咳咳,我…我半月前闲来无事,就尚且去看了一眼,这位驸马爷命数已尽,只不过像被什么东西吊住了性命罢了。”

    老板终于停下来,抬起头。

    困得打呵欠的白七转了转眼睛,“是妖?”

    “你还知道妖?”老板轻飘飘瞟了一眼白七,“你去皇宫做什么?”

    夫诸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好奇嘛……”

    老板不气不恼,又低下头去轻生嘱咐:“人间宫廷里的事管不得。”

    “是是是。”夫诸笑嘻嘻答应着,拉着阿谎捧起一筐瓜果溜去了后院。

    白七又软趴趴扶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老板,他已经把纸人扎好了,现在正在织小孩子玩的布娃娃。

    他们的店铺虽然平时没什么客人,但是老板扎的纸人做的娃娃都卖的很好,老板一直秉承着“低数量高质量”的商业理念,也正所谓慢工出细活,但白七还是觉得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店里做女红,有些娘炮。

    娘炮此时并不知白七的心理活动,还在心无旁骛地织漂亮娃娃。

    他长得可真好看,白七心里想。

    “辛提恒。”

    老板的手顿了顿。

    “嗯?”

    “阿谎和夫诸为什么这样听你的话,我从未见你发给他们工钱,你这样未免小气了些。”

    老板淡然:“你花我银两,食我五谷,着我衣物,每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也未免脸大了些。”

    “……”

    白七眉头一皱,便有些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她恼羞成怒:“我哪有好吃懒做?我在冥想!”

    “哦?”老板挑眉,还是垂着一对眼眸瞧着未成形的娃娃,“冥想什么?说来听听?”

    白七眼珠滴溜溜地转,摇头晃脑地胡诌道:“我看冬日时节大雁南飞,春天一到又飞往北方,实在是对气候要求得严谨,那为何刘阿哥家的大黄狗,毛发旺盛却不去北方避暑呢?近来我想方设法与大黄交流,想问它热不热,也想听它怎么说。”

    老板认真的听她胡扯,慢条斯理地配合她:“显然,我是知道大黄会怎样回答的,你知道的,我并不同寻常人一般。”

    白七狐疑,“真的?大黄怎么说?”

    “它说,管好你自己。”

    “……”

    老板叹息一声,伸手将白七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阿七,你再这样多情将我望着,可教我如何静心织下去?”

    白七的脸颊倏然一红,羞愤回道:“谁多情了!你才脸大得很!”说罢踩着碎步嘀嘀咕咕地也跟着去后院了。

    老板笑而不语。

    店里一直鲜有人来,偶尔来的也未必是人,他们会委托老板办一件事,然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这个牌匾上只有一个“辛”字的寻常店铺。

    至于老板对他们做了什么,老板的承诺为什么这么大恩惠,阿谎和夫诸不曾问过,白七也就不曾问过。

    阿谎和夫诸不问是因为他们心中明了,白七不问,是她脑子不太够用。

    阿谎向来厨艺精湛,春日里上新了许多食材,一日三餐从不肯落下,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偶尔还会为白七准备宵夜。

    店里平时也看不到什么生意往来,那些卖给小孩子几只玩偶的银子也不足够养活四个人,平日里生活也算节俭,但是老板却总能腰缠万贯的样子。

    今夜里阿谎炖了条大鱼来吃,白七向来嘴刁,阿谎又要费心为她做她喜欢吃的椒盐平菇和一些糕点,白七热热闹闹端上来,阿谎和夫诸又开始吵嘴了。

    “我以为你今日要炒一筐瓜果呢,没想到还做了道良心的海味?”

    阿谎刚要气势汹汹骂回去,却像是被什么打断了一样,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夫诸也不再闹了,一双桃花眼挑着望向门外。

    霎时间安静下来,白七也不敢偷吃了,筷子停在空中,缩回来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

    店外挂着的大红灯笼唰的一下变白,空气突然变得潮湿起来,白七的脸也慢慢白了。

    夫诸愣了有好一会儿,随即有些反应过来了,他嘻嘻一笑小声说在阿谎耳边说道:“阿谎,你今晚做的菜有些应景了,盘里卧着门口站着,都是海味。”

    阿谎斜了夫诸一眼,夫诸叹了口气,起身立在堂前,对门外规规矩矩作了个揖:“辛家店铺夜不打烊,客官请上座。”

    湿气越来越重,门外一身海棠红从空气中慢慢显露出来。

    老板总算是放下了他的筷子,拂着衣袖,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