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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说到,睡梦王八拳的力量赋予了我莫大的自信,梦想做一个更大的英雄,却被众羊嘲讽无能。在听了小飞机与我同有英雄梦的表态之后,我决定开始追梦。可是不料,不久之后的异界之旅让我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物……请看:

    第十九章《狱外世界狱中羊》

    熹微晨光的白,砸碎深黑繁星的海。几点涟漪绽开,星儿缓缓撤出舞台。我乏力地倚在松软的草垛上,透过吐白的死掉的木窗儿看,最后聊以慰藉地向星河祈求着阴阳离子光球能再来一次妙不可言的旋转,以及身陷囹圄的我能再多保一根毛儿。可恶的灰太狼,他、他竟用阴离子球把羊村打扫得遍地尘埃;可更可笑的是,镇村之宝阳离子光球和阴离子光球碰在了一起,我们虽幸免于立刻变成烤全羊,却统统被送到地底世界,还一直享受着各个锅里泡温泉的贵宾级待遇了。聪明绝顶的灰太狼果然自作孽地放出了恶魔黑大帅,惹得我们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请”进这房间,休说和另一只名叫“潇洒”的蛋一起去找光明道具,连保住脖子上的冤大头都成了天大的问题了。

    四周爬满灯火的橘红色,不论是守卫还是囚犯都紧紧地扯着死气沉沉的空气,一言不发。沸羊羊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坐在地上沉思的喜羊羊;边上的班长扶着年老体衰的村长,帮助他往墙边摸索着坐下;潇洒哥缩成墙角的一枚小点,背对着所有羊,在地上郁闷地画着圈圈,用以诅咒可怕的随时到来的逼供;而美羊羊的用心却很不一样,捏着手里的一粒小小的种子,似乎是什么宝物般的,偷偷掖着。微笑而温润的火光在我脸上流动着,让我也满不在乎地从身边的草垛里抓出一大把青草,一口气地吞了。我只是觉得,美羊羊在昨天早上找到一粒心爱的种子,本来就正常极了。

    因为昨天早上,我们早就重获了自由,继续寻找能够击败黑大帅的光明道具。一路上的景色依旧怡人,乃至明知危险就在身边的其他羊也时有驻足观赏的时候,更不用说美羊羊会有多么想去种植那些花草了。可是不料,只是等到日渐西斜,我们就又落入了灰太狼的爪底下,任他和黑大帅玩弄了。

    古古怪界真是太奇妙啦,完全就是在任何一个来此行一遭的游客的想象能力之外的。这里的草能比羊还高大饱满,这里的青蛙能比狼更健硕有力。因此,这里的一切逻辑都一反青青草原的规律,乃至令我心生一种满头大汗的不知所措和恐慌。由于众生灵的尺寸是足够巨大的,而统治者又是一颗黑心的皮蛋,我们完全不可能预测下一小时、下一刻钟、下一分钟乃至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令我们大开眼界的事——抑或是大跌眼镜的事。比如说如今这荒唐的日子里,前一阵子还在好好走路,后一瞬间就被恶狼五花大绑了。

    我焦躁与郁闷地站起身来,挤过小眼睛看外边是不是有谁过来,打算把我抓走吃掉——唉,这里太危险了,逼着我都养成了这种习惯。自从进入古古怪界以来,我就像一颗小毛球一样滚到这、滚到那,不时地以监狱为落脚点。正是这样被当作这个世界的公敌,我以“狱中羊”之名,“名正言顺”地进过蜜蜂的锅、灰太狼的锅,以及不明所以地进过更多千奇百怪的锅。各式各样的仇敌把我害怕的哭喊当作笑剧欣赏,也时常把我的肌肤与毛发当作玩具摆弄。可我甚至没空儿怜然地宽慰自己,因为我眼里的一切——这监狱里的朋友们也很可怜。

    逃出去!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掠过脑海,在死水上拂起一道波痕。我们离击败黑大帅还有好远的距离,坐以待毙不是任何一个可供选择的办法。更何况,若是煮羊,我被放在第二个,那就没有第一个——最先丧命的,除了我还是我。

    木窗外金黄色的光斜斜地仄身进来,总算把火光摁了下去,极富灵性地趴在大地上,刚好连起我和喜羊羊的身体。外面的世界已渐渐苏醒,欢快的鸟语弥漫在天上的空气。微弱却极其明显的花香从木窗外边飘进来,似乎是在宣告古古怪界的美丽——然而我在哑然无声地发着愣的棕土墙里,什么也涌不进眼底。

    我顺着光,径直挪到了喜羊羊身边,弱弱地压低声音,防止被守卫听见:“喜羊羊,我们有什么办法逃出去吗?还是外面的景色好呢。”

    喜羊羊原本盯着大地的视线急促地一凝,继而缓缓转向了我,金色的铃铛也很轻微地摇了摇,甚至没有发声。“办法……办法倒是有的,”喜羊羊也很敏感地调低了音量,但也没有掩饰语气里的犹豫,“但是,这个办法很可能被识破。我担心你到时又因为害怕而拖了大家后腿。”

    “哼,不要小看英雄小懒!”我生气得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居然跳起来大喊,“他可是可以一个打十个的!”

    沸羊羊淡然的眼睛突然瞪得圆圆的,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喜羊羊果断地捂了嘴巴,得到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示意。“小懒,轻声!”喜羊羊警觉地提醒我,并迅速说出了越狱的计划,“我们穿上蜜蜂套装,装作这里的守卫,就可以溜出去了。但是潇洒哥体积太大、蛋壳太滑,很可能暴露。”说罢,就把那伪装服给拿出来了。

    “这种时候怎么还管这个?!”我显然在发急——外边的世界太美了,怎堪在这里啊!我抢先夺过一件套装,迅速穿上了身子,并焦急地催促道:“大家快点儿,我要***还高的草!这里的青草吃起来太乏味了!”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还管这个呢。”沸羊羊气呼呼地扎了我一眼,不满地把蜜蜂套装拽上了自己强壮到碍手的身体,反复地嘀咕着,“真是欠揍,这窝囊废真是欠揍……”可眼看着大家也已穿上了套装,却并不在意他的满腹牢骚,他便无趣地闭上了嘴。

    日常巡逻的蜜蜂守卫刚好路过牢房前,惊讶地向我们望着。他简直无法明白,是谁这么失手,竟抓了自己的同族。监狱里灯火的光芒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跳动着,把他的嘴角扯得往下撇开。紧接着一大串亮闪闪的东西从他身上被掏了出来,金属的光辉让我突然想到匕首,不禁害怕地往后闪了一步。直到牢房门被那东西打开,我才意识到那原来是钥匙,便终于放下心来。

    七只“蜜蜂”看到这时机,便一起疯狂地冲了出去,只留下发着愣的守卫盯着空荡荡的牢房,愈发觉得怪异与不解。这天底下哪有这等怪事,七名发了狠力才抓回来的囚犯全变成了蜜蜂?这毫无道理可循,完全没有任何经验能给出解释。终于,不放心的守卫偷偷跟随过来,想要一探究竟了。

    而我们则一无所知地走过一重重关卡,出奇顺利地到达了监狱外的青色原野。金灿灿的阳光像糖水一样泼在脸上,流动的空气也异常清新。仄着翅膀翩翩飞舞的蝴蝶寄生在蜜蜂的后花园,沉甸甸压在花瓣上的露水也等着阳光的捎带,准备飞上蓝天。如果没有监狱,这里的美就美得太干净、太纯粹,如同一个梦里才有的幻境;而恰是有这监狱,刚好又让它美得壮烈,也更加真实。

    我捂着心脏发誓,要是我能留在这么精彩的一方天地里,我就干脆让监狱与我无关——我绝不想再被关回去,那可真是可怕的,不堪设想的。我的脚在向它迈进,在向这世界迈进!这完全不是出自我大脑的指令——它是我身体对自然的渴望和对自由的拥抱,来自我天性之中,而根本无法修饰。其实不止我一个,从神态和动作的自然状态上来看,大家与我的感觉也大抵一致。

    就要到蜜蜂国的边境线了。我有着充足的、十足的把握相信,只要过了边境,我们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喜羊羊所说的问题如约而至。潇洒哥的头套,滑落了。喜羊羊赶忙动手去捡,可终于还是晚了。

    轰然的巨响如同夏夜惊雷平地而起,数以千计的黑影一整片儿织成一张大网,遮天蔽日,杀气腾腾;泛着兵器冷漠光辉的长矛在半空与大地之间互相敲打着,铮铮然如疯狂战士的凯歌。嗡嗡的怒骂声四面八方皆是,仿佛领头的守卫被蒙骗而产生的三丈怒火已传染得可以燎原;又似恶魔一阵阵的狞笑,看着七名逃犯血肉做成的美妙盛宴,反而觉得挺甜。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也是远超我想象的阵势,不必说两腿发软,自然当即揪着喜羊羊寻求保护了,两眼里满是渴望与祈求。班长见状,也赶忙把村长抱了起来。

    “跑!”喜羊羊只是迅速地发布了一个字的命令,就开始向边界狂奔起来,逼得我也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着。七名逃犯就这样凝成了一个马蹄铁一样的弧形,飞速地向边界移去;而铺天盖地的追捕大军也尽着全速扑袭过来。

    “我……我……我跑不动了!”心惊胆战的我已无法用意识来控制自己的身体,或许是大脑缺氧了,颓废地喊叫着。

    “小懒你……真是窝囊!”边上的沸羊羊毛发骤立,愤怒地责骂着,“离边界大致只有五十米的距离了,你能不能一口气跑完!”

    “我——”我无力地开了开口,身子往前倾去,似乎快要跌倒了。

    “够了!”喜羊羊见我真的没力气了,便咬一咬牙,努力地把我那沉甸甸的身体抱了起来。迅速的动作使大家只停留了一秒;然而这时候一秒是个什么概念,漫天漫地的敌人已冲到屁股后边了。

    “大家散开,往边界跑!”喜羊羊吃力地抱着我,不得不略微放慢了速度,然而仍像一阵疾风。伴随着沸羊羊的怒吼,马蹄铁的模样被拆散开来,分成了五枚微小的点,往五个不同的方向冲向边界;而敌人也赶忙变卦,兵分五路开始了追杀。

    四声惨叫在四十米的路途中逐一想起,每一声都熟悉得让我疯狂,迫使我难受地捂上了耳朵。有这样一个念头定在了我模糊的意识中:是我害了大家了,大家是因为我才被抓的!后悔的我突然鼻子发酸,可是甚至来不及呜咽,最后冷冷的结局就硬邦邦地拦在了我面前。

    迷雾从天而降,冷酷的敌人围住了还差最后一米就能越界的两只小羊,无情的长矛伸出它尖尖的舌头,打算来舔舔脆弱的血肉之躯了。这时候最清醒的只剩了喜羊羊,他抽着空,像当年我的妈妈一样,把我往前方的自由之路丢去。在茫然的我着地后迅速站起的那一刻,他举起双手向蜜蜂投降。在这时候,我居然看到他笑了。一向冷酷的蜜蜂,也惊愕地愣住了。

    “小懒,现在你身后就是边界了。”喜羊羊温柔地提醒着我,身影却被蜜蜂带着远了,“你跑吧,跑得越远越好,让灰太狼和黑大帅再也抓不到你!”

    我如梦初醒地用脚探了探身后的红线。它在那儿,它居然真的在那儿!心儿颤抖着,我透过盈眶的热泪厌恶地看着蜂群。几只蜜蜂扑上前来,我便本能地向后一跃,越过了红线,看见了他们懊丧的脸。我已经属于外面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逃犯了;我再也不是谁低贱的玩物,我站起来了。

    我狂笑着往安全的地带奔了几步,像赢了一整个古古怪界的猖狂的胜利者。阳光与风里质朴的馨香重新属于了我,并无可掩饰地浸透在了每一寸曾被耍弄的肌肤上。这想必也是给一个胜利者最好也最恰当的回馈,把先前所有的耻辱统统洗雪。远方的模糊不可说清的路会为所有的奋斗者铺开,而我……我——?!为什么只有一个!自问了这个问题的我突然惊慌失措,骤然回首大地上散乱的背影一寸寸挪远,脑袋里像雷鸣一般“轰”地一声。接踵而来的,是空洞的自我与深深的自责……

    ——这太可笑了!明明是我的过错,为什么大家却要给我做替罪羔羊?!明明着外面的美该属于腿脚最灵便的朋友们,为什么这却交与我了?!沸羊羊“窝囊废”的喊声还隐约地在耳边响着,我所言我“可以一个打十个”的壮志还在脑海中飘荡。我的眼里突然跳起了大火,把一整群蜂的怒火盖了过去。

    已经转过身的我一步一步往回**地、缓慢地踏着,仿佛回来索命的鬼魂。我并不在意蜂群的视若无睹,直到迈出左脚,摁在血红色的线上,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头套摘下来了,两只小小的羊角亮出来了。

    我已经懂得,并将让你们知道——这条线,不是非自由划开自由的分界线,而是从孤独的享受通向团结的挣扎的起跑线。

    此刻,我撕毁誓言——宁共做狱中羊,不独做狱外自由的孤魂!

    “死也不做窝囊废!”

    一声怒吼,红线掠过身后。惊讶的蜂群转过身子,迎上疯羊的冲锋。

    “一,二,三,四,五!”

    我感受着羊角上的冲击,逐一地计着数,全然不顾身上扎上长矛的疼痛。这是我的选择,回到朋友的怀抱,愤怒地复仇。尽管身上愈来愈多的长矛让我感觉身体愈来愈重,一个发自心底的声音叫我坚持住。

    “六,七,八……!九……!!十!!!”

    我拖着愈来愈颓废的身体,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当“十”字脱口而出时,我双臂上扬,仰天闭眼,如同烈士用最后一口鲜血喊出了最后的宣言,然后匍然倒地,溅起一片雾一样的尘土。没有哪只蜂敢于想象,我倒下去的时候,并不沾血却只沾浮土的脸上,笑意盛开如花,比外面的世界更美,美得惊心动魄。

    其实并没有被我撞飞的十只蜜蜂只是出奇顺利地把长矛捅上了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又飞上前来,绕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刺猬”看。连天的影子从不同的高度投射下来,从我依旧洁白无瑕的身体上接连不断地滑过去。致密的黑点连在一起,挤在一只废羊身边,活脱脱一只倒扣着的大碗,直让太阳也瞑了目,不忍直视了。

    沸羊羊在远处无奈地看着,抱怨的话语又尖酸地起来:“唉,遇事窝囊干事废,真是一个窝囊废!”

    (待续……)

    上章说到,我们进入古古怪界被抓后,越狱失败。除我在喜羊羊的帮助下越过边界之

    外,我的朋友们无一幸免,全被抓回。在自由与朋友产生不可兼得的矛盾之时,我毅

    然冲回朋友身边,实践自己“一个打十个”的壮志,最终倒在了敌人密密的长矛之下。

    从此,我的行径把我的懦弱本性暴露无遗,让我不禁心寒地仰望起星河来...……请看:

    第二十章《对不起,星星》

    天尖啸着扯开了衣襟,露出茫然的太阳,倒进了滥漫高山的白光里。缩在盒子腹中的

    我赶忙眯着眼,凑到喜羊羊身边,勉强相信了自己暂时的安全处境。在这些黑色童话

    般的日子里,我愈加坚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并非谎言欺骗真心。正由此而

    发,一旦无依无靠,我便觉得保全自己已经不切实际:那是一种冷冷的幽默、一排尖

    尖的狼牙,仅此而已。

    现在我可终于明白。我没醒,一定还没醒;或者说被蜜蜂捅倒后就再也没醒过

    了。“死”这事儿本来就不在我考虑;然而摔昏了头,那可真不容置疑。因为只有在梦

    里,光明道具才会落入坏人手里,满嘴喷着魔水,把天上的星星都涂成黑色;也只有

    在幻境之中,原本竭尽全力逃回青青草原的所有苟活者才会又毅然决然地折回古古怪

    界,四处逃亡避难,去拯救那儿可怜兮兮的几尺依旧干净的土地。比梦还难以置信的

    事儿亦是发生了的—美羊羊和红太狼被墨水变异,而黑大帅的法力又尽数转移,剩

    下灰太狼冷酷地站起。古古怪界的江山已不再如昔,无奈两个被控制了意识的“臣

    子”辛勤不息。好容易净化了黑大帅和灰太狼,一粒功力大补丸又让灰太狼无可匹敌。

    “再让他放一会儿吧,把大家都净化了。”喜羊羊听着外边灰太狼怒不可遇的啤叫声破

    落了音律,已经确认光线的本来属性。脸上的笑覆上几片翻落下来的新叶,似与自然

    合一。看着他的神情,就可以大胆地判断胜利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毋庸置疑。

    这确实致密如无缝天衣。待到光线释放完毕,潇洒超人和恢复正常的动物们就相继了

    却恩仇,把灰太狼逼得连同妻子一起瞬移回了狼堡屋顶;而我们这些羊则只好迟钝些

    许,接过黑大帅号称“能化险为夷”的锦囊,借灰太狼的火箭重出地底,降在了羊村的

    草坪。

    回家了罢。风拂过的草地波澜涌动,云拭过的太阳光彩耀目。然而一切又并不再是家

    里模样了:灰太狼法力犹存,乃至空气中一行行地绷着电流的暗影,似乎时刻如洪水

    猛兽地冲杀出来,要把我们全部吞进肚里—而家里不曾有这一些。不出所料啊,我

    们一开始修筑防御工事,铁门就像两块没连上的木板,轰然振翅,纷飞两侧,镇下两

    枚深坑。村口外边走进来一个淡然的、冷漠的影子,嗜血的唇微微颤动。只迅速地相

    继,抬着的头凸显出两颗冒火的眼珠子,简直还未出手,就事先烤好肥羊,准备大吃

    特吃,化为恶魔之一。

    我突兀而呆滞地站在了这可怕的猎手前边,茫然的脸上似乎有一种未能意识到发生了

    什么事的尴尬与错愕。小小的眼睛撑得老大,盯着地上的一支小树权;它沉默地躺在

    浮动起来的沙土中央,似乎与我一样不知所措。

    “村长,黑大帅给的锦囊!”喜羊羊的声音从身后果断地冲上前来。

    我仿佛突然见了青草蛋糕,也见了弥天而至的磅礴阳光了。伸脚踢起了那支小树权,

    我凌空抓住这“武器”,把它直接顶在了灰太狼的鼻子下边。“我们有黑大帅给的超级锦

    囊!”我庄重、兴奋地宣布着,两眼直盯着自以为是的灰太狼,像看着个刚好得意的懦

    夫,“你完蛋啦!”

    然而我的身体突然轻了起来,像空气一样浮在了半空中,继而一阵一阵的电流麻酥酥

    地流过我的身体。这准是与煮羊的火候一样意味的,让我既不太难受,又不甚自然,

    刚刚让我有点儿头晕。昏昏沉沉的我隐隐约约听到了朋友们惊讶的喊叫声,突然明白

    那锦囊原来只是黑大帅的恶作剧。我的身体与大脑一齐沉闷地轰响一声—灰太狼大

    致是说了句什么威胁的话语,就把我摔回了地上。

    此后,我只是随着大家和灰太狼闹了一场,终于又去狼堡做客了,只有喜羊羊和美羊

    羊幸免。这两位朋友最终利用村长发明的能量转移机,借红太狼的嫉妒之心把灰太狼

    的力量分散到了各种动物身上,一次耗尽,最终击溃了灰太狼妄图倚仗法力称霸草原

    的计划。

    回到羊村,朋友们开始重修铁门。而我却自顾自空洞地睡了,无依无靠地睡了。阳光

    从灌木上斜切下的一溜凉荫仍一样长,然而我能感受到的温度冷了;吊床在两树间竖

    托起的其腹距离仍一样高,然而我能体会出的高度矮了。只待到铁门修补完毕,赶到

    餐桌前,除了最直接的美食,这里空无一物;惊望向窗外,夕阳褪色的边缘上,原本

    没有星辰的地方也有几粒小星星闪起来了。

    难道..…….是祖先?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我突然地激动起来,似乎是等来了一生仅有一度的大节日。身体也由衷地欢腾起来,

    用横扫全桌美食来表达自己的庆贺。今晚,我能和大英雄、和妈妈对话,可决不能错

    失良机了。我走在路上想着,说着话时想着,今晚要领会大英雄的意思了;我抱看枕

    头猜着,躺在床上猜着,今晚妈妈会给我什么暗示。不敢睡地、精神焕发地,我把眼

    睛交给了墙上的挂钟——原本吓坏了我的挂钟,现在又帮我拍着晃荡向澄澈午夜的时

    间,没有任何干扰,也没有任何负重了。

    一向嗜睡的我显然觉得午夜太远、太神秘了,只是朦胧着眼,恍恍愧愧地把疲意的身

    子拉了起来,往渐渐被黑夜吞噬的村庄凝望着。灯雾一圈圈地淡下去,只剩下青草地

    下浮起来的水汽的味道从各处围拢过来—而味道是说不清的,既不是热烈与兴奋

    的,也不是凄冷与衷伤的;只有细细地闻,才明白似乎是以前走进地底下的那一部

    分,暗地里往羊村上边赶来了。我翻下了床,走到桌前,倚着椅背,仿佛看见一个肉

    嘟嘟的身影趴在窗边,仰头用水员灵的眼睛往窄窄的星河望着—我依旧如初至羊村

    的我一样,如在那个温柔的夜里一样,欣慰地看着外边的美妙—是呀,这里是羊

    村,不论是否沉睡或者长眠,在地上地下、天上天下的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终归永远

    有羊的。我永远不会只是一个的。

    月移当空,夜幕丛丛;钟声忽晌,星影跃动。我渐渐眯着的眼把我的意识拉进混浊之

    中,微小的肝声从四面八方偷愉侵入。全村的羊已经只剩最不可能没睡着的一只羊打

    破了常规,坐在他自己的零食仓库。本已睡着的门细小地吱叫看,放纵外边的光扑面

    冲进小屋,斜成一方小图。然而主人已经挥舞着双臂,冲向星下的原野,惊得宿鸟扑

    棱飞出,痴而愤怒地看着一个居然还不睡觉的调皮鬼,无事惹得好梦成空。

    我微弱喘着气,仰头望着比往常看起来更庞大的星河。那是承载了我全部希望和梦想

    的地方,从来不掉眼泪。它以我生命的一部分—不,一整个生命—的高度主宰着

    我,激励着我。我的所有奋斗与求索,我的一切爱意与情结,都是它画在我身上的斑

    纹,有着不厌其烦的细致。他统治着喜羊羊的饼干盒盖,它统治着妈妈的相框,它统

    治着三剑客握在一起的手—我对它,除了无可救药地仰望,别无选择—无论它怎

    么对待我。

    星儿开始微微地闪烁。我便倚了树,冥冥地听着风儿从远远的天际下沉,越过数以千

    万计的青草,推开一道一道的波痕,轻轻地撞上我的鼓膜。

    “小懒,你让我们有点失望啊。”微微的声音静静的,但依旧清晰可辨,“你还没成为小

    英雄啊。”

    “你说什么啊?!”我听到这话心中一紧,而且听起声音来与记忆中的妈妈有几分相似

    与不同,则更加迷惑了。大概.……这是另一位祖先吧?或许是大英雄?—只是妈妈没

    有来了。

    “在古古怪界,是谁拖了后腿,让大家被抓了呢?”那个声音温和地问我。

    “这...……是我。”我意识到自己被揭了短处,尴尬地碰了碰食指。

    “那是谁觉得自己顶飞了十只蜜蜂,却闹了笑话呢?”那声音依旧平淡,好像一点儿也

    不生气。

    “唔.……这个……这个还是我。”我的脸上泛上一阵热,倒霉地往下低了头,感觉自己犯

    了大错了。

    “那么,今天又是谁用小树权顶着灰太狼的鼻子,结果却进了狼堡呢?”然而祖先的音

    调都不大变,安静的力量稳稳地往我压过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一废物,哪里有什么资格这样向祖先反驳半句。我

    羞愧难当,便翻过前边的所有话来,迅捷地说:“对不起,这都是我给朋友添了麻烦;

    是我,没有做好一个称职的我。”

    大概是一句道歉起了点儿作用,那个声音消失了约冀十秒钟,又平和地绕着我响起

    来。“加油吧,小懒。”祖先似乎又向天上去了,声音像高山上越来越高处的空气一

    样,越来越稀薄,“你看到星河变大了吧?其实,这是因为你离我们远了啊.……”后边似

    乎是有什么话,又似乎啥也没说——因为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总之听到这里,我的意

    识突然见了白量一样的白,似乎有一群大笑的羊哄然地散....…

    我诚惶诚恐地把头又仰起来,惊讶地望着上面的星河确乎远得出乎意料了。轰然的真

    相回响、冲撞在我沉重而昏睡的脑袋,让我感觉脚底棉花似的整个青青草原都在沦

    陷,都在可怕地下沉,以灭失的速度,沉进祖先遗弃掉的万丈深渊。我伸手,对着天

    空大喊一声“别走”,冰凉的泪水却顺势灌入了我的嘴巴,转瞬封冻了我的喉咙,让我

    的乞求声越来越晰哑:“对不起,求求你们陪陪我..….对不起....”

    我向地势高处跑去,只是坚信这让我聊以补上一点点与星河的差距。不是太常走的路

    上石子儿末曾移去,在星河下逐一地亮起,又熄灭,化成黑暗的寄宿地。手忙脚乱的

    我被黑色的丝绸猝然绊倒在沉寂的夜里,攥着几支青色的挣扎站起的小草,背朝遥不

    可及的冷阴阴的天;尽管我也想站起来,把星河追到眼前来,却再没有一丝力气了。

    “对不起,星星!对不起,祖先!但你们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原因,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

    呀!没有你们,走夜路时我会摔倒,见太阳时我会害怕;我会不知该干些什么,我会

    宁可被灰太狼吃掉!对不起..……我没力气证明自己,对不起...….

    我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像夏夜蝉歌里的词儿。空洞无义的句子和泪水浇灌的青草一起

    涌上自己的脸,把自己埋进了青草的海洋里。无耻求助的我在繁星守望与漂荡的草原

    里模糊了意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地哭晕过

    去,满脸湿润润的露水。

    然而依旧什么也看不见我,更不会来找我—埋在草底的乞怜者,留给夜空的注定只

    有葬在土里的一样黑寂的黑影,永远没有资格让群星怜悯地排上他脆弱的躯体。

    (待续....…)

    上章说到,在被蜂群捅倒后,我的懦弱与不自量力便决堤似地喷涌出来,让星河都遗憾地远离了我。信念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我轰然倒在草原上,乞怜却不能被关心一丝一毫。就在这时候,一只小狼的到来又把我迷糊地浸回了童话般的过去。我的第一阵子英雄梦,像烈火沉入水中,来不及留下影子,便已烟消云散……请看:

    第二十一章《梦的晶石小小狼》

    面前的草蹿起了身子,突然张牙舞爪地冲着我扑过来——却倒霉地趔趄摔开一个扇形,恰好把我的鼻涕泡儿摁在地上,用力地挤碎了;紧接着羊角便晃动起来,在清晨的阳光里横七竖八地切割着各式各样的图形,把草叶上的七色水滴也打搅得烦闷,气呼呼地逃走了。在梦中一路飞向星河的我终于还是差了那么一口气,还是无缘了;然而铃铛烈火般急的震响,和着终于找到这里的喜羊羊的声音,却回荡弥久,似乎不散了。

    “小懒!小懒!你没事吧?!”瞪大的眼睛里饱含着恐惧,从上方俯瞰着我的身体。伸过来的手像织布机一样迅速地翻动着我沾上泥土的脏兮兮的羊毛,似乎我哪里受了点儿小磕小碰都关他什么事似的。

    我僵直地立起了身子,又故意地晃了晃,把两只搜索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的手甩了开来——就像是一根木杆,绕着最后边着地的一点转过一个直角,继而又拨浪鼓似地摇了摇。我心不在焉,因为星河的远行于我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几乎吞噬了我仅存的一点点儿感觉。我已经被压缩成了一个平面,气息连着思绪,全部平板板地呆滞;而平面的躯体根本收不进饱食终日的灵魂,因此我的嘴里也只横横地滑出了呆板无力的一个字:“没。”

    “那你怎么——”喜羊羊不假思索地想戳穿我心事重重的事实,却被我乞求与悲痛的眼神吓得刚出口四字就凉气入喉,终于没能说出那个能让我崩溃的问题。他凑到我的侧边上,用他自己身体的厚度提醒着我,让我知道自己可没为这种心事掉膘。“今天美羊羊抱回了一个在森林里和爸爸妈妈分散的宝宝。他还很小,哭得很伤心。”喜羊羊充满着体谅感的声音是在召唤我的身体,邀请那最深处的种子萌芽,开出羊族本性温柔的花,“小懒,我请你去看看宝宝——说不定,它能成为你的新朋友呢!”

    “啊——呼——”原本想叹声“唉”的我用一个深呼吸掩饰了我对自己的难受,回头望了望羊村中心——那里依旧繁忙,休说不断地有羊在长街上奔驰,路上的沙尘东来西往,连刚停止工作的深夜自动警报装置也还喘着气,搅弄着醒来后又向上空无限伸展的青草与花朵。“好吧,”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也挺好的。”然而我并没有说,“走进还有羊的羊村还挺好的”——这更确切,却真的难以启齿。

    数分钟后,一高一矮两只羊推开了粉红色的房门,并排走进了哭声震天的房间。尽管沸羊羊、美羊羊以及班长都在屋中,吸引了我的眼球的,却还是沙发上浮着的一个稚嫩的身影。我说不清那是出生了多久的一个小宝宝,乃至光凭那没发育完全的模样还不太可以辨认他是什么动物;而他的体重则更加轻,以致他坐在沙发上都不能使后者凹陷下去。他只是哭,莫名其妙地哭——他的哭声似乎是从天上太阳里泻下来的,根本无法用暴力阻挡;着哭声本身便威力无穷,劈开森林往另一边飞,分明一种与生俱来的孩子的力量。

    因此沸羊羊的威逼不能使这哭声停歇,我也被惹得心烦,上前去便用胶带封了那个小家伙的嘴。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治本——不能让小家伙从心底里停止流泪。关键时刻还是需要美羊羊出马,抱着宝宝往脸上蹭啊蹭——四周的声音突然像摔入断崖似地消失,突然静得出乎意料。只听宝宝用乳音亲切地吐出了“姐姐”的称呼,五只小羊才一齐会心地笑了起来。

    然而噩梦突然降临——一声惨叫以恐怖的痛苦感锁住了四只围观小羊的身体。那宝宝居然张开嘴来,往美羊羊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喜羊羊最先意识到自己该干些什么来保护美羊羊,一步冲上前,硬是掰开了宝宝的嘴巴。可不幸的是,美羊羊的手臂上依旧渗出两点血来——她已经被咬伤了。

    喜羊羊盯着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家伙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眼前突然闪过一束可怕的光。一句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话缓缓地弥漫在空气里:“难道……他是灰太狼的?”

    这里的空气突然就不太适合呼吸了,甚至美羊羊疼得发红的脸都怕得发白了。当真如此,这就不能是玩笑;这甚至关乎羊族未来的生死存亡——哦,不,依旧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许久,沸羊羊粗哑的吼声把这儿的温度往上提升:“他长大了就是另一只灰太狼!”

    “会把我们吃掉!”我也慌乱地补上一句,以强调问题的严重性。

    “美羊羊,你还是把他送走吧。”班长都一反她的仁慈,艰难地决定道。

    美羊羊捂着手臂上的伤,含着眼泪反问:“班长,狼不都是坏的。既然已经有蕉太狼,你为什么不相信一个宝宝会被我们感化呢?”

    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班长和他的狼朋友的故事:当一只狼温柔到以吃香蕉为生,以耍香蕉为乐,把大肥羊当作能欺压他的强者,他的地位自然会跌坐在狼族的底层。香蕉林里的邂逅,几株香蕉树下的共识,居然让这只狼和班长相悦成友,乃至不惜自我,互相救助,把灰太狼大叔打得屁**流。从此,他底层的灵魂却以天真为翅,泛上了精神共识的领口;“肥蕉”的名字也日渐亲切,令每一只羊都无比喜爱。

    想到这里,我不禁愧怍了。我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猜疑一只小狼会把我当作敌人呢??就因为他是灰太狼的儿子???我用可恶的关联思维暴力地判断了一个还未成形的人格,并无限上纲,无中生有地扯出“吃羊”的莫大罪恶。他是个孩子,只知道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根本不都什么叫“族群”,什么叫“自然法则”。当我用害怕的眼神盯着他干净而澄澈的大眼睛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贪婪,没有看到凶残——什么都没有,除了微弱而不能作声的无辜!它清晰地照着我,脏兮兮的我。

    妈妈和大英雄也不会拒绝一只刚刚呱呱坠地的小狼——他的灵魂像梦中的晶石一般,没有刻上任何一个字,也没有标着价格的标签,软弱地垂吊下来。我已经变换主意了,却不知班长回答了句什么,美羊羊的身影便把沙发上的小家伙裹走,大哭着冲出了家门。我环顾着边上依旧铁石般坚决的三只羊,听见门外很伤心的哭声越来越远,喉咙里突然干干的、苦苦的,怎么也咽口水也缓解不了——我知道美羊羊不得不把这个后患“处理”掉了。虽然在美羊羊的保护下,小宝宝应该不会少一根狼毛地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然而下次——假设还有下次的话——见面,他的牙也该丰满,他的眼也该尖锐,他的心里也该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了。

    唉!此日一别何时再见?与这个“他”相见,还是与那个他相见?——我会想起我的妈妈,让我现在也不敢说“再见”的妈妈。再见。它是永别。

    然而这只狼,要让这一切都让开路来。他是个例外。

    我怎么也不能忘记那个金色的美妙的黄昏,阳光平平地从村子高高矮矮的屋子顶上铺过来,似乎一个善于捕捉印象的画家,把大地上的所有影子都抹得模模糊糊。我倚在我一直用来挂吊床的一棵树儿边上,出神而惊喜地望着这如同被金光点染的整一片草原,像我猜想的一万年前——一切都没有棱角,没有刮伤羊的粗糙的树皮,甚至没有如今我们用来区别族群的长相。在微微细语的风里,我可以闻到泥土下边更甜美的馨香;即使是伸手触摸大地,我也可以感受到河流在大地上流动时的震动,像脉搏一样冲击着我的心脏。这时候什么都已经消失了——逼问我的鲜红成绩单、远我而去的点点繁星,乃至大扫除、值班工作,全部蒸发进天空,无影无踪。在这时,两只小手恰好地抓在我肉乎乎的右臂上,让我感觉到了一个朋友的温度——有点儿依靠了。

    不过,谁的手会这么小?我搜索了一遍我的朋友们,然而没找到答案。心突然凉了下来,我发汗地迅速转头,却只见不久之前被美羊羊丢掉的那只小狼甩着尾巴,笑嘻嘻地看着我,居然很不懂事地跟我打招呼道:“大哥哥好!”

    “啊……啊……你好……”和颜悦色的狼总是让我怕得不能够说出一句利索的话来,总觉得下一秒,我就要被狼的爪子给撕碎了。然而见他却只是仰头望着我,像望着天上的太阳一般,我也只好礼貌地打着招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灰灰。”小狼用甜甜的声音回答我,“我听爸爸说,你是懒羊羊大哥,经常被他请到我家玩!”

    “要是不‘请’得这么频繁就好了。”我愈发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能被揪出丢脸的事儿,便赶忙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进羊村的呢?”

    “铁门的铁杆之间距离够大了呀!”小灰灰虽然已比上次长高一些,却仍然是足够小的。尴尬的沉默中,忽然一声“咕噜”从他肚子里往上涌来,出了嘴,倒成了一句:“懒羊羊大哥,我饿了。”

    这下我可吓坏啦!一只狼对着一只羊说他饿了,而狼的两只手又死死地抓着羊,暗地里——呸,明摆着当真是叫羊“别跑”的。我开口说了话,颤抖的声音模糊地想起来:“小灰灰,你能松手吗?”却不料失魂落魄地把随身带的青**糕震出来了。

    小灰灰的眼睛亮起来了,星星一样地。他果然听话地松了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他爸爸一样跃在空中,重重地压在我身上,趁势把我按倒在了地上。魂飞魄散的我甚至忘了自己的力气足以赶走一只小狼,只是感觉自己的咽喉暴露在了薄薄的、淡然的空气中,整个身子都在往上飘,往星河飘去了。紧闭着眼的我,似乎只是在等小狼来“处理”我了。

    然而满意的哼哼声比疼疼的感觉先经过了我的脑袋。我惊讶地把眼睛撑开,望着小灰灰嘴角上的青草,晃悠着掉了下来。我难以置信地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失声地发问:“小灰灰你吃了什么?”

    “这里能吃的只有老大给的蛋糕,其他东西都不能吃啊!”小灰灰见我突然激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理了理头上的一撮狼毛,大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你……”你难道不吃羊?!我愣愣地想着,却突然从他的神色里得到了答案,便及时地住了嘴,没把后面的话丢出来。直到几秒钟跑了过去,我才走上前去捂着他的手,往羊村中心走去。“你的动作可真快!我带你去和哥哥姐姐们见个面!”我一边夸奖着这个小机灵,一边更庆幸于灰太狼有这样可爱的一个儿子——他居然是不吃羊的啊!

    此后,小灰灰成了一只特殊的狼——唯一一只能自由出入羊村的狼。他依旧从羊村的铁门里钻进来,又自如地跑回小河对岸的黑森林和哑默的狼堡。等到他长大一些,不能再钻进羊村的时候,他就用我们特意送给他的卡片打开羊村的大门。只要他靠近羊村,铁门便在风中一摇一晃。他走到门前,风就把门推开;他走进来,风又轻轻把门合上。

    这夜我要为小灰灰无眠——我的床已经被他轻松地占有了。整个羊村已没有一间屋子开着灯,只剩下月光静静地从窗口流进来,洒在小灰灰单纯的脸上。我倚在床尾,看着他张大着嘴,夸张地呼吸着。银光闪闪的牙齿上裹着的不是腥臭的血味,而是浓郁的青草香。这应该不是村长在散学那天所讲的原始意义上的“狼”,反而善良得像梦中偶遇的一个刚好的灵魂,像一枚小巧的晶石,反射着我们真实的容貌。我的心朦胧了,星模糊了,英雄梦也突然湮灭在简单的现实面前。我在那时并不知道,星星的河流又突然沉了下来,静静地、慢慢地光亮起来,像我初来羊村时的模样——像妈妈初离羊村时的模样。

    夜已深了。我的脚步突然犹豫了。脚轻轻地放在月下的大地上,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的影子好多,也好长。每一影子里,都有一个我。

    梦在平凡里的我。默默无闻的我。最天真、最纯正的我。

    这原本挺好的。若不是星河那么神奇、那么充满奥秘,若不是羊羊运动会给我那样的复杂感觉,我恐怕不会再踏上前方的路,又入迷雾之中了吧。

    (待续……)

    上章说到,小灰灰用他的善良与天真唤起了我的本真,让我把当英雄的梦想暂时搁置。星河也似乎消失了原先的惊恐,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可是,不久之后,羊羊圣火的一起一落间暴露出的一些真相,让待在原地静候未来奇遇的我心中混杂起来。匍然的一步,我又向前走去了……请看:

    第二十二章《披星再启航》

    “呜——呜——”

    啊,这是什么声响?!又是这沉沙一样无限迈近空虚的声响,堵在泥草味的风里,一浪一浪地扇在我的脸上。魔鬼在这还有圣火气味的空气里一阵阵地狞笑,客客气气地打开一扇门,在整个羊村里用醒目的红圈儿划出一只羊,用独一无二的方式宣布她的不一样。她曾忘怀的族群,曾遗失的记忆,终于落在了曾被猜想与否决了无数次的那个词儿上——盘羊。

    在羊运会初结束的今天,各族羊都还未匆忙赶回家乡,成了族长却不能如他吃羊之愿的灰太狼也没法再为月光下的宁静羊村制造恐慌。听到号声的我揪皱了被子,失落地直倚在床边的金灿灿的墙上,捏了捏手中全队的第一枚金牌,用手指沿着边缘绕了一圈,来感知它的精致;眼睛却把心思投射在窗外,企盼着挪过去的黑压压的影子。

    羊村已经安静到了死寂的地步,没有任何硕大的声响前来打破平淡的僵局。月光从窗外射进来,我挂了满墙的金牌刚好散发出迷羊的金色光辉,淹没了零食仓库,也已经是这样的夜的喧哗者了。这时候风以稀客的身份把盘羊的号角声送到这里。突兀的波纹并不尖利,深邃的呼唤并不焦躁,反倒不让羊觉得这里赚了几分繁华,而是这片天的夜更深了。

    班长晃晃悠悠的步子从窗户的右边逼入视野,缓缓地、却坚决地挪移着。盘羊的营地设在离羊村并不太远的一座山上,已随着运动会的结束拆毁了大半。因此我可以大致地猜想,这应该是盘羊在青青草原上最后一次召唤一只特殊的羊与他们相聚了。艰难的离别,让班长走的路几乎是一条直抵目的地的直线,很平静地匀速前行着。

    “班长!”我似乎是感觉今夜的黑深不可测,便轻轻地善意地提醒着,“小心外面的路很黑啊。”

    确实,黑森林里的月亮早就被深黑的树枝车裂,只在主干的小路上,无限放大成仅存的光明。班长似乎也在梦境中对这一点略知一二,忽然停了停脚步,转过头来面向着我。由于距离的遥远,我没能看清她的表情,是伤怀的浅笑,还是怅惘的迷茫——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分安静,融入了这一夜气氛的色调。那一刻一切都冻结了,我与班长互相沉默地感知着对方的心绪,完全无感于一秒滑过,又一秒。

    “呜——呜——”

    古号的声响又一次地催促着,像暗潮汹涌的河流,强硬地把该动身的羊握在指掌。悠长而略微伤感的音调,是在乞求一声“勿忘我”,是在请求一次大团圆。它既像是命令,又像是召唤;像漫漫飞临草原的月光铺成的含情脉脉的路,又像茫茫关乎羊村的真情化作的坚不可摧的引魂索。班长依旧闭着眼,把头转了回去,毅然决然地突然迅速出村,听着外面世界的风声,享受着风儿把羊毛往身后梳去的感觉。用轻盈的体操动作飞度吊桥后,她再往前走了几步,就彻底淹进了黑暗中。

    我从床上跳下来,像小时候那样趴在窗边,尽我所能地目送她渐行渐远。我眼睁睁地看着冥迷的黑暗,把影子封锁在它足够巨大的胃中。身不由己地,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是不是也是在这样一个铺满月华的黑夜里,支开了羊村的铁门……

    “呜——呜——”

    号声听来空洞,却依旧如泣如诉地起来,让我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对班长来说,号声即是命令,命令必须被执行,执行的方式不择手段——即使献出许多重要性次于号声的事物,也无怨无悔。而让她对号声如此敏感的最大原因,莫过于她的盘羊族籍。

    思索至此,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许多秘密。最小的时候,我的所有知识都被妈妈保管着,想用时便用一个个问题追究出原因;而后来到了羊村,妈妈突然地离我而去,则让我彻底地无知了。我只是依稀地知道,我是大英雄的后代;然而是第几代、是该干些什么的,我一无所知,像一张连涂鸦都还没画上的白纸。

    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说总会有一些千奇百怪的事儿互相矛盾地描述着我的面貌。从一天到晚或吃或睡的废羊,到三拳打跑灰太狼的小英雄;从明明能逃出监狱的幸存者,到一时激动学做烈士的呆瓜。太阳和月亮一圈一圈地转过羊村上空,我挂吊床的小树没有移动,经常在地上跑的沙尘也已经从容,昂首挺立的悬崖头顶上的光芒,一米一米地向下浸透。我在羊村里,一年年地重复我度过一天天的方式,长大到不会再在床上跌跤,长大到不用再费那么多劲才能爬上窗口的桌子。我的生活,既充实又散乱,以致我没法把那么多的碎片拼接起来,告诉我自己究竟在哪儿。被风捎走的记忆,让我最怀疑一切是否真实;而再去等风回来时,它又已经两手空空,包括妈妈的声音、温柔的回眸,都被空白占有。

    “呜——呜——呜……”

    盘羊啊盘羊,你们渐渐淡去的号角声,恰好让我不得不感到夜在漫延,淹没我的心头。你们在提醒我,无知是一种危险,是糖味的毒药,时刻可能让我惊讶地仆倒在成长的路上。现在只有在黑夜里发光的东西知道我的来由,知道草原的沉默里掩藏的秘密——大英雄啊,请你指引我的前途!

    荒风里的号声,好像失去力气一样哑了下去,像云雾行将散去时的若有若无。我吞着一阵一阵没有味道的风,从这里品出来自远方与天际的甘苦。我在被零食润得油腻的桌上站了起来,再一次抬起眼来仰望被窗沿整齐裁下的一片柔软的湖。群星的光芒以来自生命本原的热情纵意地奔突,在空中,映出大地上纵横交错、无限远去的长路。我的面前,用土与草结成的草原,用情与爱揉成的世界,正覆满银霜月色的冰冷,又盛着金火星辰的炽烈。互相冲撞的光明间,忽地突起远方似乎熟悉的一个身影,又在黑寂的世界里幻灭。

    妈妈……我恍然地听着淡淡的号角,在叫我前行的号角,依旧恳切地在风中粗哑地呼号。星星还在看着我,希望我奋然地前往。虽然我不知道前面的妈妈会请我去向何方,但我知道时候已到。翻身下桌,揪起床单,我面向一墙的金牌,祝福金牌传奇的名号落在我的身上。突然有力的双手郑重地把床单披在身后,在脖子前边认真地打了个结,好像披上英雄斗篷的气场。

    门支开了,一丝微小的声响。我把脚悄悄地送到群星的光下,沐浴在风儿的怀抱。然而飘在空中的号声终于蒸散,羊村又羊村又突然静到只有沿着大地传来的呼吸声了。班长,她已经到达了吧,安全了吧,如愿了吧。我激动而无限幸福地遐想着,接着是轮到我启航了,披上一身的星光。然而调皮的风又跑过来,把床单往我面前一掀。突然被蒙了视线的我又闻到了床上的味道,下意识地拉住了床单,昏昏沉沉地倒在门口,呼噜声让群星听得干瞪眼,无奈地摇着头,在空中一晃一晃。

    (待续……)

    上章说到,班长盘羊身份在羊羊运动会中揭晓,让我重燃了对不确定的前途的热情,披上群星又向妈妈的身影寻去。但事实上,那个夜颇不宁静——在那个死寂的夜里,不止我和班长心怀纠结。其他的羊之间,也有羊一夜辗转,不能沉眠……请看:

    第二十三章《最难的夜》

    星星照样临空飞起,青青草原旋进黑色的谷底。山谷的顶上悬着一盏灯,灯光昏昏的,是明月孤独不堪的眼睛。不懂怎么调和味道的秋风把月光参差不齐地裁开,送进每一双不舍地凝望着的眸底。系着金色铃铛的小羊正半倚着墙,小心翼翼地分辨出月亮里的另一身影。那是一只系着黯红丝巾的羚羊,亦在此时的彼地,独立于茫茫的草原上,仰头望着月里的铃铛主人。

    “奔羊羊。”捧着铃铛的小羊轻柔地呼唤一声。不打不相识,唯有不相上下,好比我和小刀羊,他们才如此惺惺相惜。如今分离,是阔别千里,别说轻柔地唤,即使叫破嗓子,也不可能彼此听清了。名字出了口,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说,他只是长吁着气,瘫身滑进被子里,闭眼等明日的早起,等明日恢复平凡的心情。

    月光均衡地往边上转移,挂上一棵棵树的枝叶,甚至无微不至地关怀旮旯里的几枚小尘与划痕。于是一座屋子终于陷进了包围圈里,月光像护城河一样绕着它转动着。粉红色的屋子仍然点灯,冒着失去纯净的月光之危险,坚决地反抗着今天这夜的降临——这夜分明像强盗、像恶狼,像悬在大地上随风晃的鬼,突如其来,把有情的事物统统捆绑了手脚,摁进苦寂里淹死。

    屋子的主人打开床头一个自制的小温室,往里边希求地探了一眼,又如以前一样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掩上了温室的小门。没有什么变化,一点儿都没有。她一边失落地想着这是为什么,一边自责地反思着自己做错了什么。目光遗憾地旋向屋子的一排排陈设,从干净得能反光的大镜子,到精致得很难配上花儿的小花瓶。亲手培植到如今的一株株奇花异草,像孩子一样顽皮地躲在各个角落,平时并不喧闹,唯有忍俊不禁的笑脸绽开,才让它们可以成为屋子的主角。她的心里一阵比身体更甚的倦,摘下羊角上的两个蝴蝶结,精巧地衬在温室的上边;却也不关灯,自躺上软软的垫被,失神地盯着面前洁净的墙面。

    一条粉红的丝带和一条紫色的丝带,缠结出美羊羊梦想中最美的花儿,裹着运动会的女子体操金牌,自信地绽放开来。至美的花儿无名,至真的情谊不饰,只有这样的一件艺术品悬在面前,才能说出真情的含义。

    忆起往昔,她与羚羊公主是怎样不共戴天的死敌。在决赛前夕,羚羊公主用轻蔑的神情和尖锐的语气刺伤她;在决赛当天,羚羊公主用高傲的冷笑和戏谑的口气欺压她。然而在比赛失利之后,羚羊公主又焦急地请求再赛,在大开口的悬崖上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他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个把名誉架设在她生命上的恶魔,害怕她项上金牌的光芒刺伤自己自私的眼睛。可是尽管如此,在恶魔失误坠入悬崖之腹时,善良的她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助,尽管这对她意味着更可能的身败名裂。

    温柔的花儿,终归是幸运的阳光所眷顾的。终于恶魔坚硬的心肠被这无私甚至牺牲的爱软化了,羚羊公主心服口服地退居了次位,并成为了她的朋友。在离别的今天——哦,不,钟已敲过十二点,是昨天——她们互赠了一条比赛时用的丝带,用体操的特殊形式和天衣无缝的配合织出了眼前的礼物。从此,前嫌不计,真情不休。

    可是,可是羚羊公主,她要回高原去了,和哥哥羚羊王子一起回去……启程也将分外安静,好像她们从未相遇过似的,凌晨时分。

    回家吧。回家吧……真想最后请风捎一句“你好吗”,这样可能会苟且地少一点遗憾了。你别看月亮里没有我的影子,因为我的心,要有盏灯点着才能透亮点了——对不起,我可能是玻璃吧。美羊羊突然侧过了脸,不想让余光瞥到窗外。涓涓细流一样的泪横着泻过脸颊,在柔软的床单上勾勒出一片湖水的形状。不知不觉,却已经哑着喉咙堕入了浅浅的梦中。然而总是微云蔽月,然而总是背影极长。一阵阴阴的风来,月就突然狰狞地膨胀,把下面的影子一口吃掉;接着慢慢走进寒光凛冽的视野的,便是从头到脚披着幕布的魔鬼,伸出直僵僵的枯枝模样的手臂,抻开八个手指,一步步地逼过来。

    美羊羊还是哭醒了。羚羊公主的离开,居然让我还能这么害怕呀。月亮好像把面前的墙照透了,不是么?点着灯来保护自己,终于也躲不过月光的侵蚀啊。能活在离愁之外的,难道只是另外半个还由太阳掌控着的世界吗!时钟在一秒一秒地呼唤着太阳,快来呀,快来呀——然而情何以堪,这时间又漫长,更何况日出之时,羚羊公主已经走了呀……世上最可悲的事儿,并非不知不能挽留而竭力去记住,而是明知本无余地而静静地接受啊。

    旋转眼光,向没有记忆的青青草原的天。在羊寂寞得发寒的夜,它也懂得寂寞了。细微的,草地上微风踏过足迹的沙沙响,偷偷地溜上前来,钻进美羊羊的耳朵。那是一阵野花的细微的哭声,那样无助、那样稚嫩,并无法被其他羊发觉。美羊羊又脆弱起来,感觉银蛇口下的花朵也如自己——自己已经沉入夜幕深深的羊村,面对着朋友们的背影,一步步地倒退。退得越远,那些身影就越小,却更清晰。羚羊公主的手搭在哥哥的手上,在草地上插翅一般奔向远方,赶启程的太阳去了。手中的丝带在树林里织着一个个美丽的图形——鲜花、蝴蝶、爱心……突然地不见,只是初生的阳光隆重地立在自己的屋子里。晨,已经来了。

    美羊羊坐起了身子,双腿散漫地叉开,以便把双手摁在面前的床单上。她呆呆地守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个光明的主宰者昂起头来,执起阳光的鞭子,骄傲地把离去的那部分赶走了。这,好像亡羊补牢,不救亡羊了。她可惜地想,尘埃落定了吧。到哪里都是要回家的呀;不管是两手空空还是金牌满屋,都是要回家的呀——小呆瓜,你能不能别再做梦啦——做梦说还有不分离的道理,还不如醒来看看时钟,还指着凌晨的光景呢。

    她扭过脑袋,去看梦里的时钟,是指着什么位置的。兴许可以和外面的景色来个反差,把自己给惊醒吧。然而还没看清时钟想告诉她怎样一个时间,余光就瞥到了一个影子晃过窗前。美羊羊想着谁会在自己的梦里出现,忙收回眼神去注视窗户;可这次,却什么都没有了。

    这可真奇怪!美羊羊愈发感觉这个梦神秘莫测了。那是谁?速度比喜羊羊还快!如打火石间迸出的火花一般,突然地,她想起来了,想起羊运会开幕那天,抢走自己的蝴蝶结后又甩得喜羊羊望洋兴叹的羚羊。这下精神一下子地起来,简直清醒得要从梦中跌出来啦!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如愿地火速杀到,美羊羊赶快地跳下床去,依旧习惯地穿上鞋子,把两个蝴蝶结顺手戴上了羊角,一边奔向门,还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就算是在梦里,对“美”的追求也是决不可省的。要是在梦里被别的羊说一句“美羊羊不如昨天漂亮”,她也会一整天生不如死的。更何况,这是要见羚羊公主呢!

    她兴奋地揪开了门,却突然被冰封了似的,不能动弹了。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撑了一整夜都不敢熄灭的灯泡,已经过了功率地,射出惊异的光来,简直亮彻了门外的自家草坪;而风又无聊地坏笑着,把有趣的表情摁在她美不堪言的脸上。门框里的家伙,哪里是羚羊公主——一张巨大的橙黄布,罩住了整个比例都不甚协调的身体;风也前来助威,把他揉得像颗仰在玻璃片上的水滴,向门框的四边张牙舞爪地舒展开来。这时候直僵僵的手臂也从幕布里拱了出来,泥土从上边一块块地掉下来,脏兮兮的,分明枯死的树枝一般——而它,就那么毫不拐弯地对着美羊羊,根本不容商量。

    美羊羊可真明白啦,自己思念过度,又做噩梦了。她迅速地把手中的门向门框推去,想要一举赶走可憎的鬼;却不料那鬼居然对门就是可怕的一拳,震得她浑身一麻。后者还未意识到事情发生了怎样的一个转折,就被转身松手的门甩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围巾也从脖子上翻身转下了一圈,软软地拖在地板上。一阵出乎意料的疼痛感袭上了美羊羊的大脑,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戏谑的风。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觉到疼?突然惊雷一样的问题轰然炸开,在思维的天空里撕开一道裂缝,把美羊羊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对啊,这是现实,不是梦!我梦里的鬼,已经逃脱了幻想的囚笼,冲进现实世界来了!前不久还在和大家开玩笑说“白日见鬼”是件荒诞不经的事儿,这下我还真亲身体验了这感觉……糟糕透顶了!

    门外的鬼开始有动作了。他用双手往面前的屋子探了探,似乎从空气里得知自己找对了羊,突然整个儿往前移了一步。接着并不留情,又重重地轰下第二步,直对着美羊羊碾过去。灭口是个很必要的任务,这是鬼被那么揣测他的羊赋予的职责。

    美羊羊意识到鬼并不离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她一边尖声惨叫着,一边两手撑着地板往墙角蹭过去。长长的围巾在干净的地板上画出一道直直向墙角冲去的线条,忽而又掉下她的脖子,仰卧在地上,却依旧被脏兮兮的鬼碾压过去,印上一串满是泥巴的脚印。

    鬼又绝情地逼上一步,让美羊羊愈发感觉遇害与全生,已经近在咫尺——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了。无助与极度的恐慌让已经倚在墙角哆嗦成一团的美羊羊感觉身后就是悬崖。回头一看,万丈深渊。失声的惨叫如同烈火自渊里飞腾,点燃了外面的羊村:

    “你,别过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