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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白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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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屋檐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来,似怕惊醒梦中人那样轻巧。

    后半夜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到了早上才停。沈江南站在酒楼上面,百般无聊地看着屋檐,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点。

    他给自己倒了碗茶,自顾自地喝茶,如闲云野鹤般自在。

    前一晚,他的小厮告诉他说是遭到了刺客的袭击,他只笑而不语,勾起唇角来,江南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气逐渐变暖了,他看着这窗口,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在到处游学以前,在他还是个淘小子的时候,每当一听见郭敏的任何消息,总是跳出去追寻她的踪迹,后来母亲甚至将他反锁在房内,他从不妥协,每一次都找机会从窗口跳出去找她,偶尔她能来沈家,也高兴得不能自已。

    后来长大了,发现她喜欢二哥沈江沅的样子,认真把自己文静了下来。

    他读书,他行万里,她待他果然不同。

    他抿着茶,独自一人沉浸在回忆当中。

    不多一会儿,郭敏果然也来赴约,沈江南淡淡地笑,看见她身后的玲花对他摆了摆手。

    他刻意把小厮丢下了,还期盼是两个人在一起呢。

    郭敏手里拿着一个小篮子,她歪着头,对他笑了笑:“你来得真早,我还想把小饼藏起来,一会拿出来给你吃呢!”

    他看向那小篮子,脸上都是笑意:“给我带的?”

    她放在桌上,挑眉掀开一角落,顿时露出热气来:“嗯,还热着呢,你以前不是爱吃这个?我特意去那边买的!”

    沈江南欣喜的眸子顿时闪了闪,就连去拿小饼的手都顿了下来:“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郭敏招手叫伙计上壶热茶,这才回身坐下:“嗯,是有点事。”

    她单手托腮,笑笑:“我记得你出去游历,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吗?我也想出去转转,书院那边正好还放着假,不如游山玩水啊!”

    江南闻言笑:“好啊,我是去过不少地方,若是这个时候出发,可以好好规划一下!”

    他将篮子推到一边,也放下了茶碗,伸指蘸着茶水,随便画了几条线,看向她时候满眼的温柔。

    “你想去哪个方向?或者说你可有心仪的地方?”

    “嗯,我问你个地方,有一个叫做广宁,什么小河沿的地方,你去过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南膛目结舌地看着她:“谁叫你问的?”

    郭敏一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有戏:“你别管谁叫我问的,你就告诉我这地方在哪里?”

    他想了想,老实说道:“广宁、小河沿这地方很有名的,早年是因为小河出美女,后来因为距离边疆很近,两国混杂……过往商人军队无不知它,那地方其实已属蛮夷,因为常年打仗近年来贫瘠得很。”

    他说不出口,小河沿出来的女人,多半都很复杂。

    要么是两国细作,要么是暗巷卖肉的,当地女儿,本本分分的那些,轻易不会离开本土,因为当地迷信,又有些妖术之类的神秘东西,总不离家。

    她有点失望:“快到边疆了那么远?从京城出发,这得走多久啊。”

    沈江南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敏敏你要去?”

    郭敏点头:“这件事你谁也别说,我回头给我爹留个口信就说进宫陪姨母礼佛,他也不会疑心的。”

    他自然不能放心:“你一个姑娘家,那怎么行?再说出京需要通行文书,这么远的路可不是说着玩的,为什么想去那里你告诉我。”

    她不能说,只是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学你出去走走,换换心气不行么?文书什么的你放心,自然有人帮我办妥。”

    说着径自拿出一块小饼来递给他:“你帮我画一个地形图,今天就算告个别吧。”

    她是有备而来,一叫玲花,这就从背着的小包袱里拿出了笔墨来,对于她的请求,沈江南这辈子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不,他提笔想了下,慢慢画了一个大致的地形图,上面线条清晰,竟然能媲美兵部里面的小图了。

    郭敏宽下心来,他记性好,将怎么行路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她默默记在心里,也拿起那张地形图细细地看,山是山水是水,每一笔都那样出彩,不禁开颜。

    她眉眼如画,唇角都是笑意。

    他伸指点了点一处高山,心中一动:“这边我都去过,风景很好,你想去哪不如我与你同行,结伴而行也能叫人放心。”

    郭敏可没有带着他的打算,事实上她也想一个人走,骑马仗剑,多么惬意。

    可惜玲花哭了一夜非要跟着,她可不想带了一个拖后腿的,再带一个。

    不过沈江南这个人,别看柔弱,其实执拗得很,她不好直接拒绝,这就对他笑了笑:“好啊,正愁路上没伴,那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走,怎样?”

    他欢喜,也是点头:“我也回去告之母亲父亲长兄,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郭敏悠闲地咬了一口小饼,看了眼玲花,那丫头机灵得很,立即叫她:“那小姐咱们回府里收拾东西去吧。”

    她嗯了声,这就催促江南:“你也早点回去换通行文书吧,明天一早就走,千万别耽误了。”

    他也觉时间仓促,连忙起身:“好,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

    沈江南与她告别,郭敏还与笑容,他匆匆下楼,连账都忘记了结,外面街上人来人往,却是越走越是开怀。

    他的脑海当中,早早想好了,带上他的竹箱子,带上他的手札,带上……

    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脑海当中闪过的是郭敏的笑容,以及玲花背着的那个包袱上面。

    若不是要走,怎会随身背着,沈江南立即掉头往回走!

    小河沿那个地方很是复杂,怎能叫她一个人去?

    怪只怪他太过大意,既然来寻他,还给他买了小饼,分明就是告别,他跑起来,恨不能飞回酒楼,若能见她,还能证明是他多心。

    可惜等他回到酒楼,早已没有了郭敏的影踪。

    沈江南断定她还没有出城,他走的是大路,若出城定会遇见,巧是遇见江沅乘车出行,这就截住了二哥的车,掉头去往郭家,可等敲了郭家的大门,依旧没有她和玲花的消息,问了郭大将军,说是有客到访,至于小姐,似乎进宫礼佛了。

    分明是她的谎话,他疯了一样,慌得不知所措。

    沈江沅只在车上看他,也只有他从来冷静:“上车来。”

    江南上车,急切地看着他:“今天郭敏与我问了个地方,说是要远行,明明说好了的要一起走,可现在看起来她这是在骗我,恐怕自己走了。”

    江沅皱眉:“你冷静想一想,她在京中可还有记挂,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京城。”

    听哥哥这么一说,沈江南顿时惊呼了声:“对!徐家!她定是去徐公子那了!”

    说着叫赶车的快些去徐家。

    沈江沅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再未出声。

    马车行得也快,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徐家不远处的巷口处,远远的,果然瞧见郭家马车往返回来,正走个顶头,他顾不得别个,这就两步跳下了车去。

    沈江南张开双臂,拦在马前,车夫喊了声吁,真是吓一跳,连忙扯紧缰绳,这才没踏上的他的身。郭敏在车内差点撞车璧上,只听江南声音,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

    “郭敏!”

    “郭敏!”

    “敏敏!”

    她掀起车帘,走了出来:“沈江南?你这是干什么?”

    他见她出来,直接绕过马车,这也上了车来,他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平常都恪守礼节,今日却是不顾青天白日一下抱住了她!

    郭敏下意识推开他,后退两步差点掉了车下去:“你干什么!”

    他对她叫道:“你东西都收拾好了,还骗我说明天走?郭敏,你不能这样!”

    “怎样?”

    “我要和你一起去,你让我和你一起。”

    江南目光灼灼,额前的碎发粘在他脸上,这人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个人,这一幕很是难见,本来是很可笑的一副模样,如今却令人心酸不已。

    忍不住心疼他,她怔怔地看着他:“孤男寡女,我与你一起走是几个意思?你可想过了没有?”

    他也愣住。

    郭敏想起那日他竹林说的那些话,终于明白过来:“江南,你回去吧,你我结伴这不妥。”

    沈江南难过,看着她只觉伤心:“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身份配不上你,还是觉得我不好,还是觉得我没有用,做不了你的男人。”

    她狠心,想要钻进车内去:“也许吧。”

    手腕立即被他钳住,郭敏回头,看见他脸色微白:“好!你真这样想,我也死心,那就像从前,总是好友,君子坦荡荡,绝不逾越一步,就是不管你去哪里,只叫我能看着你,再无别求,可好?”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这副样子,很让人心痛。

    至少郭敏是痛的,沈江沅就在后面车上,江南的这种心情,其实她最是体会不过,有的时候就像是在水中的,一颗救命稻草,倘若他肯低头伸手,不知有多欢喜?

    他眼中有泪,只是骄傲得不能掉落。

    她到底是对他笑了笑,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好!那就和你一起去!”

    少女这一笑,可是甜进了心里去,沈江南欣喜得不能自已,又怕她欺骗自己,只又不敢轻易相信。

    “这回说的是真的了?”

    “当然。”

    他心喜,千万叮嘱道:“那你先去城前等我,我回去请二哥帮我换下通行文书,去去就来。”

    郭敏点头:“好。”

    沈江南下车,犹自回头:“千万等我!”

    她笑:“好!”

    第二十九章

    少女笑靥如花,犹如初见。

    只得了她的再三承诺,他这才回还,车上还坐着哥哥沈江沅,正好把这件事与他说了,这沈家的老小儿,其实并不怎受宠,在沈家,嫡子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从小母亲也与他说了厉害,总也是叫他小心这个,小心那个,犹如困鱼。

    反之,哥哥江沅与他从来不一样。

    他看着那些个争斗的,就像看着街上的行人那样淡漠,一上车,江南就迫不及待央了他,叫他帮忙。

    可惜沈江沅看着他的目光,和往常一样。

    他难得坚持:“只帮我这一次,行么?”

    男人的目光略有些微妙:“你和郭敏一起去?去哪里?”

    已经答应了郭敏不与别人说,沈江南为难地低了头:“只是陪她出京去散心,哥哥放心。”

    沈江沅目光复杂:“我放心有什么用,你怕是去不了。”

    他立即抬眸:“怎么了?我怎么不能去?”

    男人淡淡道:“一大早你就出来了,所以没有看见媒人进门,父亲要给你说亲事,听说是郭家的二姑娘。”

    如遭雷击,沈江南靠在车璧上面,紧紧盯着他的眼:“不,除了敏敏我谁也不要!”

    也不是个孩子了,还能这样任由他的性子来,江沅微微皱眉:“这恐怕也由不得你,沈家与郭家联姻,是父亲一直所想。”

    马车车轮不知轧了什么东西,颠簸了一下,沈江南刚才在郭敏那得到的笑容,似乎还在脑海,可人已远去,他只不甘心,这就毛躁起来。

    “我上头还有哥哥未有婚事,怎就到我了!”

    “昨晚二皇子提议,你与郭家二姑娘,亦或是我与郭敏,你以为呢!”

    “我……”

    出身,能选择吗?

    他不能选择,所以注定悲哀,再无言语,沈江南入怀拿出自己的帕子,伸手慢慢地擦脸,他脑子里乱乱的,一会想起郭敏哭来,一会想起郭敏笑。

    “哥哥,”他呐呐出声:“你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

    沈江沅干脆回绝,对于他的心思不是不知,不过沈家与郭家做亲,的确是好事。

    却不说他愿不愿意成亲,昨晚上二皇子提及郭敏婚事,郭守义可是一口回绝,那个带回京的孩子,虽然无足轻重,但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沈江南伸手挑开车帘,仰脸看着街边的行人,多少衣衫褴褛的人,羡慕他锦衣华服。

    可惜他生来不能和他们一样,轻易展颜。

    还不如平头百姓。

    唯有叹息,再无别话。

    一路平稳到达,沈江沅先一步下了马车,也不知吩咐了什么,外面站了他的小厮,这就来接他,沈江南站在沈家大门前面,只觉高墙深府,犹如牢笼。

    小厮又催促着他,他低头走进。

    沈江南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他先去见了自己母亲,又到后院见了大哥,因为陆映真又在屋里发脾气,后院热闹得很。

    沈江沅对这一切仿若不知,一头扎进自己的书房就再未出来过。

    江南犹豫片刻,并未去寻父亲通告,这就回去自己屋里收拾了从前的通行文书,连同自己的随身换洗衣物都装进了自己的竹箱子里面。

    他一路也并未表露决心,等的就是这一刻。

    东西收拾妥当,沈江南换了衣衫,擦了把脸这就从后院的后门跑了出来。

    外面天气大好,他站在街上,只暗下决心,倘若沈家逼他娶那个什么二姑娘,他以后真就不回了,只当沈家没有这个儿!

    也怕有人看着他,若是叫人发现了,定要追他回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想到能和郭敏一起,只觉得若有风,整个人都能飞起来了……

    却不说他归心似箭,盼着与郭敏回合,她叫车夫赶车到城门前,这就停在了一处茶楼门口,人来人往的,她拿着本打发时间的话本子翻着书页,玲花偶尔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不时东张西望,看看热闹。

    左等江南也不来,是右等也不来。

    玲花等得心焦,这就趴了车窗在那到处乱看,说也巧,看着看着,竟然看见了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回手拽着郭敏叫她看:“小姐快看,那不是那个武姑娘么?她不说举目无亲吗?你看那两个人!”

    郭敏过去看了眼,却是只瞧见个红曳的背影,至于那两个陪同在她身边的那两个人,她并没有看见。

    这个人,表哥也不全知是底细,只知道是个能人。

    她探出头去,多看了两眼,不想人回头,往这边一瞥就看见了她,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妥,甚至还对她挥了挥手。

    玲花在后面看不到了,急着说道:“刚才我看见那两个男人对着她直行礼,小姐你快看看,那两个人穿着都好奇怪,也不像是京城人,腰上还都带着那样的长剑,像蛇一样缠着,冷不丁一看吓人一跳!”

    她看不到,这就往那边方向胡乱指了下,可人潮当中,哪还有那两个人的踪迹?

    仿佛从未出现过。

    郭敏不以为意,回身坐好。

    玲花急忙趴了车窗看,可惜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两个奇怪的男人看不见了,就连武红曳也消失了踪迹。

    她啪嗒放下车帘来,靠在车璧上喃喃自语:“我总觉得武姑娘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怪,今天早上起来我见着她时候,似乎是长高了点?小姐你觉得呢?她很邪门啊!”

    玲花声音不大,托腮乱想。

    郭敏不由失笑:“她不奇怪才奇怪好吧?表哥都说这人是个怪才了,我就想借她的手,整治整治李芙蓉,最好闹得郭家上下不宁才好呢,也对得起我死去的郭爷爷……”

    玲花闻言低头叹气:“我爷爷死得太突然了,我到现在还不愿意回郭家,因为一开大门都不是他在,感觉没有家的感觉了。”

    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强颜欢笑:“小姐你说那个武姑娘用的什么办法,叫二夫人自己说出自己的秘密?其实她这人吧,我总觉得不是好人……”

    “谁不是好人啊,小花花你在说谁?”

    话音未落,车厢前面帘子一掀,这就露出了武红曳的那张脸来。

    本来就背着人后讲她的坏话,玲花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额……你你你怎么在这!”

    郭敏也是抬眸,红曳动作利落这就上了车来,她一提手中的药包,对二人笑道:“给二夫人抓药啊,作为我试炼的药引,得准备不少东西呢!”

    谈笑间都是那样自然,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玲花怔住。

    当然,这个话唠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张口说话的机会,武红曳提着自己的几包药,好奇地看着她们两个人:“你们在这干什么?还准备了包袱?莫不是想今日就去往小河沿吧?早上来客人的时候,将军说你进宫陪玉贵妃礼佛去了,我发现敏敏你真可爱,说谎话都不眨眼睛诶!”

    郭敏完全没有想理会她的意思,不过她向来不知冷场是何物,一股脑地就爱自言自语:“早上你走了是不知道,沈家请了媒人过来,想要和你家结亲呢!”

    她心中一动,这才分了点注意力给她:“怎么说的?”

    红曳笑,似无意地靠近了她一些坐下,因为双眸直勾勾盯着郭敏了,也没注意,裙摆的一角正刮在了药包的吊绳上,她放下药包,伸手轻轻抚了下耳上的配饰。

    “沈家幼子江南,说是想要婚配你家二姑娘。”

    “……”

    “那就是说郭柔喽,对吧大小姐?”

    “住口,”郭敏微恼,总觉得这红曳叫她大小姐,竟有调侃的味道:“我们家没有二姑娘。”

    “咦?没有?”

    这位总爱唠唠叨叨的老姑娘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可你爹已经答应了呀。”

    她的声音当中,自带着隐隐的笑意。

    说不清道不明,

    的确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也的确似乎高了一点?怎地还能忽高忽低?

    郭敏心中起疑,可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念及江南这就低下头去,平日武红曳这个人总爱穿着长裙,长得需得拖地的那种,这会坐了车上因裙角挂在吊绳上,下面竟露出一双缎子鞋来,她皱眉盯着,看着看着不由得心惊。

    那双鞋,本也是黑色的底,偏偏脚尖上面一点猩红,配着个奇怪的鸟类绣边,颜色妖冶不说,这分明是一双男人的脚。

    偏偏她的声调还是那样的轻柔妩媚:“怎么办?你的小伙伴来不了了哦。”

    郭敏移开目光,淡淡盯着她颈上的衣高领:“我从未与你说过要和谁同行,你怎么知道我的小伙伴来不了了?”

    红曳语塞,暗呼自己太得意忘形了,只挑眉笑笑,这就转身要走。

    不想前一刻还毫无动作的郭敏,直向她扑过来,一手已到颈边,她急急躲开,就像手中鱼一样,身轻如燕,车上那分明是一人不能过的小窗,这人竟然缩了骨似地,一下从中穿过去了!

    郭敏伸手去抓,也不知下意识抓住了什么东西,趴到窗口去看,武红曳已然立在了车下,刚才似抓到了她的发绳,这会她大股子长发散落开来都披在身后,更显媚色。

    “啊呀大小姐真坏!还想打我!”

    “……”

    “动不动就打人的姑娘我可不喜欢,不和你玩了!”

    她掂了掂手中一个莹白物件,是转身就走,郭敏大惊失色,伸手一摸颈间,她娘留给她的玉佩,那块被李刃退婚退回来的白貂玉,不见了。

    第三十章

    马车依旧停在城门前,郭敏的手心,抓着那跟发绳。

    母亲留给她的白貂玉原本是一对,订婚的时候都给了李刃,那时候她还小没有印象,这回提及退婚,玉贵妃这就送回来了一块,她思念母亲,这就戴在了身上。

    徐留白不可能害她,也不可能给她身边放置一个未知的危险人物,也因此信任武红曳,从不怀疑,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件事也许并非那样简单。

    玲花趴着窗看着那人身影消失在了人群当中,嘴巴已经合不上了:“那是什么鬼!小姐你也看见了吧,她不是人啊这么小的车窗都能钻出去!”

    郭敏捏紧发绳,在手里揉了揉:“管她什么鬼,去问问表哥不就知道了?”

    才刚从徐家出来,表哥似乎病了,总是咳嗽不停,见他一副恹恹地模样,她也不好多说,只说想出去转转,他给了她一块玉牌,可调度徐家外军,有什么危险大可保障安全。

    玲花这就急了:“那咱们这就去问问表少爷吧!”

    郭敏看了她一眼,却是不动:“不,在这等沈江南。”

    玲花回头:“呀,这不是红曳的药包嘛!小姐咱们要不要打开看看!”

    她瞥了一眼,刚才武红曳仓促从窗中跳出,这几包药都落在车上了。

    玲花好奇地伸手戳了戳:“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说着又按了按,软软的……

    郭敏也有点好奇:“打开看看。”

    她回手从车凳下面拿出剪刀,这就剪开了上面的那个,玲花正是凝神看着,纸包一开,两个人四只眼睛,又对上一双小小的眼睛!

    一只小杂鼠原本是老老实实趴在里面,这会猛地跳了起来,饶是郭敏胆子再大也吓了一跳,车内顿时乱成一团!

    玲花站起身来直抱着她跳脚,那小杂鼠四处乱窜,郭敏也跳,不停扔着手边能抓到的任何一样东西,好一会儿,这小家伙儿才从车帘处钻出去了。

    郭敏也赶紧拖着玲花下了马车,用剪刀挑着那药包全都扔了外面去。

    车上的软褥本来就是新换的,此时竟不想上车去。

    玲花胆子小,更是抱了她的胳膊,眼泪都吓出来了。

    “小姐,怎么办啊,我们回去吧。”

    “现在不行,”郭敏四下看了看:“我等江南。”

    她动手整理好裙摆,叫玲花从外面放下窗帘。

    从前,沈江南等了她太多次,每一次,不管她去了哪里,他只要说等,就一直会等。

    有的时候她不在意,如今心情微妙。

    沈家为他去郭家提亲,她爹若是答应了,这算个什么样的关系?

    他会喜欢郭柔吗?

    他能喜欢郭柔吗?

    她不知道,原来等人是这样的心情,猜测着那人的一切可能,并且有些忐忑,担心着能否按时等到,亦或等不到。

    已经过去那马久了人还未到,玲花奓着胆子上车收拾了一通,给她的大斗篷铺在车上面,叫郭敏上车歇着。已近晌午,桌下有带着吃的糕点,她拿出水囊来倒了一点。

    “小姐洗洗手吗?饿不饿,这里有糕点。”

    郭敏没有心情吃东西,靠在车壁上面,伸臂遮住了双眸。

    玲花纠结地想,一会沈江南来了,是回去换换坐褥,还是上路以后再换,一想到刚才那个小东西,浑身都麻麻地,可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沈江南始终没有来。

    夜色沉沉,天空当中莹莹点点的星光,若隐若现,一弯新月挂在当空,弯弯地好似小船。

    沈家后院里的一个小园,不时传来女人的哭泣声音,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地声响,她坐在木制的轮椅上面,身边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在了地上。

    新换的小丫头桂女已经吓得哭了,旁边的嬷嬷见了赶紧叫她看着,这就出去寻沈江流。

    陆映真手里还拿着一个铜镜,她一边哭一边用铜镜照着窗口,能从中看见月牙儿,只有一点银边,初一的月色,竟如此的凄美。

    眼泪就落在铜镜上面,她拿着镜子用力砸向桌子,到处都是狼藉。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被她摔坏了,露出一点尖尖的铜角,她怔怔地拿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这就对着自己恍惚不知所谓。

    桂女年纪还小,吓得直哭:“夫人快放下,快来人啊来人啊!”

    不消片刻,沈江流匆匆而至,陆映真泪花还在脸上,见了他眼里蓄满的那些泪水又涌流而出,她双手紧紧抓着那铜镜子,似乎已有血迹流下。

    “江流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映真别动,”男人一步步慢慢走近:“你把镜子放下,听话,什么事我都依着你,别伤着自己,好么?”

    “不,”她眼睛紧紧盯着他,一手又捂着头,头痛难忍:“你别过来!”

    “好好好,”沈江流站定,更是放柔了声音:“我不过去我不去,你想干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不要!”

    映真从镜面上还能看见那弯月亮,直嚷道:“你骗我,留白也骗我,当初我就说,我就说流白,不要对着月亮起誓,你看它今天圆明天不圆总是变,誓言也跟着会变的,他就不信!”

    少年的影像似乎还在眼前,她似哭似笑,嘴里不知发着什么声音,眼看着她又要抽搐,沈江流大急,两步冲过来这就抱住了她,一把夺过铜镜扔了出去。

    “映真!映真你看着我,我是江流!”

    “……”

    得不到她的回答,沈江流急忙按住她的双手,牢牢困在怀里:“别想,映真你别想那些,你现在没有病了,都好了,全都好了……”

    她果然抽了,不过好在他按住了,慢慢地双眼又恢复了那样的恍惚模样。

    女子娇美的容颜并未改变,只双眼浮肿,她的神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看着他目光呆滞。

    沈江流贴近她的脸,这才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身后的嬷嬷已经习惯了这样,赶紧叫了桂女过来收拾东西。

    也不知是谁又开的窗,她伸手关严,夜色全都隔绝在外,沈江流也不知她伤到哪里没有,先把人抱置了外面的榻上。

    叫人去请了府内的大夫,他让她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就像往常一样,刚刚恢复神智的映真会忘记一点东西,也会想起一点,她任由他拥着自己,依旧望着那扇窗。

    “江流?”

    “嗯?”

    真好,至少她还记得他,他温柔地轻轻按着她的手,上面还有血迹,也不敢掉以轻心,偶尔疯起来还会接二连三的伤害自己。

    “留白呢?”映真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你把他叫来,叫我看看他。”

    “……”

    “我怕有一天,我一睁眼就把他给忘了。”

    “这么晚了,也许他睡了,”大夫过来了,沈江流哄着她:“先叫大夫给看看你的手,明天我叫他过来,好么?”

    陆映真不语,动也不动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到底还是败下阵来:“好,我这就叫人去请。”

    她这才伸出了双手……

    沈江南眼看着大夫给她包了双手,这才安置她躺下,他这边放心了,这才察觉屋里都安静下来了,抬眼一看,自己的亲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他恭恭敬敬地上前:“娘。”

    沈家二夫人冷哼一声:“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你若是再叫徐留白出入沈家后院,沈家哪还有颜面!”

    他不敢推母亲,只低声央她:“|娘去外面说行么?映真才安静下来。”

    沈母更是恼,伸手要打,一见儿子模样又狠不下心来:“不许去叫!你爹能容你这个疯媳妇儿已经难得了!”

    沈江流立即转移话题:“江南呢?”

    她闻言更怒:“别提他,挨了顿打也不知悔改的孽障!”

    他说我去劝劝,这就对站在外面的常侍打了个手势,叫他快去徐家,因为常在身边,那小厮一下就明白过来,忙不迭地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