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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恺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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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王叛乱是龙族历史上最大的叛乱,三分之一的龙族成为叛军,黑王镇压了这次叛乱之后以擎天的铜柱记录了叛军的下场,也就是我们在格陵兰岛找到的冰海铜柱表。”曼施坦因说,“这意味着冰海铜柱表是尼德霍格‘黑王’一派书写的历史,如果龙族有政治考量,黑王无疑会对臣民们强调叛军首领已经被彻底消灭,但是作为初代种,最纯净的龙族血裔,白王的灵魂真的那么容易被销毁么?也许它还活着,沉眠在某处,就像其他龙族亲王那样。”

    “我们迄今从未发现任何白王血裔!白王是亲近人类的一支龙族,如果路明非是白王血裔,未必是坏事。”古德里安说。

    曼施坦因摸出烟斗点燃,深深地吸了几口,苦笑,“古德里安,别骗自己,你我都不相信白王会帮助人类。龙族三原则第一条,龙族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我们和龙类之间的鸿沟,远胜于黑王白王之间的仇恨。冰海铜柱表上说白王‘以贱民之血染红白银的王座’,暗示白王的暴戾。白王可能只是借助人类来弥补自身的不足,他是黑王创造的,力量和黑王有差距。但他始终是异类,不可能真的同情人类。”

    古德里安的脸色苍白,沉默下去,墙上的古钟“滴答”作响。

    “其实我们也都不是完整的人类,”许久,他低声说,“黑王血裔和白王血裔,有那么重要么?真的要把血统论施加在孩子身上?”

    曼施坦因教授使劲抽着烟斗,“你袒护自己的学生,由此引发的后果你考虑过么?如果白王是如黑王所称的‘凶王’,谁知道白王血裔会怎么对待人类。血统苏醒之后,路明非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楚子航的黄金龙瞳无法压制他,他或者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谁敢让他在这个学院里生活?”

    “你想说什么?”古德里安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问。

    “写成报告,递交给校长。”曼施坦因低声说。

    古德里安心里一寒,“递交这样一份报告的结果是什么?”

    “隔离路明非,研究他,他不能作为学生,也不能离开这所学院。直到身份被证明。别迟疑,现在就打电话,别把自己卷进去。”曼施坦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向古德里安。

    古德里安沉默了很久,抓住了曼施坦因的手,缓慢有力地合上了手机。

    “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台词,“是个很好的孩子。”

    曼施坦因一愣,茫然不解。在学术上曼施坦因不如古德里安,从大学开始他就抄袭古德里安的作业,一直抄到博士毕业。他知道这个好友随口说的一句话可能富含深意,这个时候绝不能露怯,要考虑清楚才回答。

    曼施坦因低头沉思,壁上的古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你是说……他人性这一面的善良会抵抗白王之血召唤?”曼施坦因不太肯定,“好吧,我认输了,你告诉我答案。”

    古德里安挠挠头,“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记得诺诺跟我说,他收到父母的来信时在女厕所里哭得稀里哗啦。”

    “这和白王血裔有任何关系么?”

    “没有啊,作为一个孩子,我觉得他挺孤独的,也善良,是个好孩子。我们总不能剥夺他的机会吧?谁愿意当一个标本?”古德里安看着老友的眼睛,“我们都还记得自己的童年,对吧?我们也当过标本啊,那时候我们两个隔着铁栏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曼施坦因愣住了,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呵斥声穿越几十年传回他的耳边:

    “把那两个疯小孩拉开!他们在干什么?”

    “该死的!松开手!我警告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到了电疗的时间了!拉开他们!带他去电疗室!”

    他还记得电疗的痛苦,像是有碎裂的刀片在身体里割,每一次巨震之后,都会闻见淡淡的焦糊味,会想要哭。那时候他总看着禁闭室里唯一的方窗,渴望像鸟儿一样飞翔,渴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改变他的人生。

    芬格尔把啃干净的鹅腿扔回盘子里,打了个饱嗝,上身前倾,直视路明非,“要听……秘籍么?”

    “秘籍?”路明非一愣。

    芬格尔压低了声音,“一切的考试都是手段,手段是人发明的,人发明的东西就一定有破绽!”

    “师兄!”路明非精神一振,换上了最亲切的称呼,“可有好主意?”

    “介意作弊么?”芬格尔目光炯炯。

    “丝毫……不介意!”

    “可造之材!”芬格尔对路明非的坚决很赞赏,“记住,要在这个学院混下去,我们一定要有底线!”

    “底线?”路明非不敢相信这样有品德的词会从芬格尔嘴里说出来。

    “底线一定要有负三米这样的高度!”芬格尔把手贴在地面上,“就是这样,再往下挖三米,就是我们的底线!”

    “太有道理了!”路明非被师兄感动了。

    “在这个天才和疯子都多如牛毛的地方,底线要有,但是不能高于负三米,否则一定完蛋。”芬格尔一脸隐秘的神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要作弊,一定要对作弊对象有深刻的理解!师弟,你知道迄今为止被破译的龙文有多少句么?”

    “难道不是论单词来的?”

    “错!是论句!一共只有七十六句!”芬格尔有种授课的气派,“语言分为字和语法两块,这两块组合起来,就是无穷多的句子。但是龙文是一种死文字,迄今只剩下字,而没有语法了。历史上最后一个懂龙文语法的人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尼……尼……尼什么?”路明非没记住。

    “你这个猪脑子,算了,别记了,就叫……老尼吧!我们称他为老尼!”芬格尔大手一挥,“老尼生活在巴黎,职业是个抄写员,同时也是个炼金术师。他是有历史记载的、唯一一个把‘贤者之石’炼成的人!”

    “贤者之石?听起来很拽。”路明非说。

    “超拽!解释起来稍微复杂了点,简单地说,‘贤者之石’是地水风火以外的第五种元素,纯净的精神元素,这些你在‘炼金原理入门’那门课里会学到。炼金术和言灵,是龙族科技的两大支柱,在还没有科学的时代,龙类就靠炼金术和言灵搞出很多的奇迹来。老尼很有意思,他是个抄写员,却忽然学会了炼金术这种龙族技术,原因是在抄写孤本时发现了一本炼金术手抄本,其中记录的,就是龙文语法。老尼学会了这套语法,没有把它传给别人,而是总结了76句晦涩的龙文,只把这些龙文传了下来,这些就是我们目前能破译的全部龙文。所以你明白了?考题,最多只有76道。”

    “师兄你是说有题库?”路明非恍然大悟。

    “被你说中了!我先告诉你出题的方式。当你进入考场的时候,他们只会给你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没有任何提示。他们会播放吟诵龙文的录音,对于龙族血裔来说,龙文会和精神共鸣,从而产生‘灵视’效果,龙文是一种象形文字,你会‘看见’不可思议的景象。”

    “看见什么?”

    “不同的人不一样,往往是杂乱的线条、纠缠的蛇群、疯长的植物之类的,你只要按照你所见的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这是考美术吧?”路明非有点傻眼,“我画画可不太行。”

    “有画乌龟的本事就行,不看画得好不好,看你的‘灵视’效果,血统越纯正的学生,看到的越多,也越逼真。”芬格尔拿出一张白纸,以铅笔在纸上快速地勾勒。看不出芬格尔居然是个素描的好手,路明非看着铅笔线条渐渐构成了一幅画,那幅画极其抽象,无数波形重叠在一起,远看像是一片海洋。

    “这幅画里包含了大量的曲线,你如果从曲线中提取它的某些部分,”芬格尔把一些线条勾得重了,“就是龙文的‘字’,判卷人是诺玛,她会详细分析你绘制的东西,寻找其中的龙文,非常精确,所以鬼画符是没用的。这张画就是我当年绘制过的,考题之一。”

    “那岂不是说……有七十六幅画?七十六幅画还有各种变体?这题库,可背不下来!”路明非刚刚燃起的希望眼看又要熄灭。

    “别担心,现在,让我为你揭示终极奥义!”芬格尔龇牙一笑,“卡塞尔学院3E考试制度最大的缺陷就是,他们循环使用旧试卷!”

    “循环?”路明非不解。

    “一共就八套试卷,八年一轮,循环使用,从不换的!”

    “教授们脑子秀逗了吧?”路明非不敢相信。

    在国内上学,老师斗学生,学生斗老师,皆有无数斗争经验。中国高考也就那么几本书,可哪个高中的老师不能整出百来套模考题?中国老师所练好比黄药师的什么玉箫剑法,变化复变化,总有百来招,这卡塞尔学院的教授们看来练的是降龙十八掌一类,力大招猛,但是打完一套就没了,还得从头打起。

    芬格尔耸耸肩,“参加3E考试的每年就几十、一百个人,都是天才,四年毕业,毕业必然加入执行部,满世界探寻龙族遗迹,他们怎么可能把考题记下来泄密给新生?所以八年一轮其实是安全的,可凡事总有例外,”他挑了挑眉毛,满脸淫贱,“记得么?我已经上了八年学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路明非如醍醐灌顶,激动得无以复加,“今年的考题和你入学那年是一模一样的!”

    “3000块不二价,可以延后支付,扣掉你已经请客的497块加上我在芝加哥火车站喝可乐的2块,你还欠我2501块,我把零头抹掉,2500块买我这套考题,答应不答应就在你一念之间,我倒数十秒钟!”芬格尔的语速快如子弹出膛,话音坚定如拔刀斩铁,“10!9!8!……”

    “稍等稍等……喂!这怎么回事?”路明非大惊。

    “7!6!”

    “至少得看看货吧,师兄?你可不能强买强卖啊!”

    “5!4!”

    “如果货不对板怎么办?你有售后三包么?你开收据么?”

    “3!2!”

    “喂,贱人!你有听我在跟你说话么?奶奶的……成交!”路明非觉得自己快虚脱了,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儿。

    “到这时只有我能帮你,你没选择的,抵抗什么呀?”芬格尔把杯中的气泡酒一口喝干,悠扬地吐出一口二氧化碳,“我早知道我这八年不是白辛苦,今天我终于第一次用知识换到了金钱!”

    “你呸!可耻!你个奸商!”路明非很是愤懑,“枉我原来以为你是那种戴深度眼镜有知识没女朋友死脑筋的白痴师兄!”

    “笑话!我曾是这个学院和恺撒一样威风八面的‘A’级学生啊!当年也有很多女生崇拜我,在我校网邮箱里留下暧昧邮件!”芬格尔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这个日耳曼人却露出犹太商人在成交之际的得意笑容来。

    “光棍大叔总会吹嘘自己年轻时风流倜傥!”路明非心疼自己刚刚化作小鸟儿飞走的2500美金,恶狠狠地反击。

    芬格尔露出沮丧的神气来,“可惜我那时候想着自己要努力赚够学分三年毕业,成为执行部最年轻的专员,所以没有理睬她们的好意……等我想理睬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成为执行部的小鸟飞往世界各地了。”

    “连续留级的败狗就别说这种话了,就算人家没有飞往世界各地也只会说,我小时候好不长眼喜欢芬格尔之类的话。”

    “师弟,”芬格尔拍着路明非的脑袋,“你进入大学的第一课让师兄教给你,女生永远是因为犯傻才喜欢上男人的,而她们小时候比长大了更容易犯傻,所以萝莉比御姐好!”

    “行了行了,别吐槽了。2500块是吧,现在没有,我拿到奖学金给你成不成?”路明非说,“还有,什么请客的497块钱?我怎么不记得我请你吃过那么贵的东西?”

    “晚点付没问题。至于497块钱的饭,”芬格尔拿起盘子里那根鹅腿骨敲了敲盘边,“一半在你肚子里,一半在我肚子里。”

    “不是学院的夜宵服务么?”路明非懵了。

    “可他们收钱啊!你以为你用纯银餐具吃饭不花钱?不花钱的饭人家顶多给你把塑料叉子!”

    “我们根本没付钱啊,吐槽师兄!”

    “我们划了你的学生证。”

    “学生证?”路明非不解。

    “你的学生证同时也是一张花旗银行担保的信用卡,作为‘S’级贵族,你的信用额度有十万美金之高,请我这个信用额度只剩80块的废柴师兄吃顿497块的饭,你是否觉得就显得非常仗义?”

    “就是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欠钱了?”路明非的心在流血。

    “欠钱并不可怕,”芬格尔宽慰他,“你看我的财务状况是负的三万多,现在还活得蛮好。”

    路明非捂脸,对于这个师兄的坦然无耻,他绝望了。

    午夜,图书馆地下,门禁的红灯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这是安全系统正常运行的标志。

    很安静,只偶尔有硬盘高速转动的声音,体积巨大的中央主机被安置在这里,从地下一层直到地下六层,如果暴露在地面上,这部中央主机的体积等同于一栋小楼。这里执行最高级别的安全标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识系统全部开启,外壁采用了可以抵御炸药的合金板材,红外激光扫描每一片区域,即便是只能允许老鼠钻过的空隙。

    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钉着铁掌的军靴发出的声音。红灯闪烁频率开始升高,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越来越高,安全系统没能从脚步声辨别出来人的身份,危险指数逐步升高逼近报警的阈值。

    脚步声停在入口前,来人忽略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别系统,用一张黑色无标识的卡划过了卡槽。

    瞬间,警戒值直线回落,红外激光扫描仪断电,数百台摄像机断电,安全系统的警示灯转为绿色,“哒哒”微响中,通往中央主机的九道金属门同时被解除了门禁。

    图书馆顶楼,曼施坦因教授和古德里安教授默默地对视。曼施坦因低头看了一眼表,忽然愣住了,他的表是一台监视终端,显示此刻安全系统进入了休眠状态,而安全系统是常年运转,从不休眠的。

    “执行部,诺玛的安全系统进入了休眠,派几个人到图书馆。”曼施坦因一边通话,一边向着电梯奔去。

    古德里安放下冰海残卷的密封罐,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挤了进去。

    电梯到达图书馆一层,曼施坦因走出电梯四顾,此时夜深人静,一层静悄悄的。

    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是一层典雅的仿古建筑,一层有着挑高近十米的大堂,仿佛西斯廷教堂般宏伟,精美的大理石立柱支撑着优雅的券拱,顶部是可以看见星空的拼花玻璃窗。正厅铺着可以照见人影的水磨花岗岩地砖,走道尽头的雕花樱桃木门锁着。

    敲门声响起,曼施坦因过去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站在阴影中,一身纯黑色的西装,手中拖着一辆小车。

    “冯·施耐德教授,您亲自来了。”曼施坦因说。

    “曼斯去中国了,我只有自己用心。”冯·施耐德教授扬手打了个招呼,“我也发现诺玛的安全系统休眠了。”

    他走进图书馆,暴露在灯光下。他的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面罩,一根输气管通往小车上的钢瓶,脖子上布满暗红色的疮疤。他的呼吸声低沉粘稠,仿佛破损的风箱般,铁灰色的眼睛冷冷地一扫。

    两位教授同时挪开了视线,学院里没人喜欢和执行部的负责人冯·施耐德对视,像是隔着几厘米凝视刀尖。

    “监视系统没有察觉到侵入者的痕迹。”施耐德扫视一眼,转向曼施坦因,“夜深了,只有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异常的状况么?”

    “没什么异常。明天就是3E考试了,也许有些学生想侵入诺玛的系统搞到考题什么的。”曼施坦因勉强露出笑容。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执行部在卡塞尔学院总有点居高临下。作为风纪委员会主席,主管的是学生,没事儿不想跟执行部打交道,不过在施耐德面前他还是得保持一点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