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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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要死了吗?”任逸飞想着。

    夜越深了, 疲乏和困顿找上他。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既麻木,又沉重。

    一个人的逃生之路, 寂寞且悠长, 他蒙着眼, 从黑暗中踏出,又踩回黑暗, 耳边只有带起的水声。

    任逸飞也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无用功,是否出口就是一种自我欺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时间仿佛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存在。

    他又倦又累, 双腿几乎失去知觉, 心里带着麻木行走后的一丝丝茫然,嘴里又干又苦,急需一点干净的水份,和休息。

    任逸飞不喜欢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 显得他那样可怜无力, 即便他死过很多次, 但至今没有适应死亡。

    此时他发现了一件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事——水上涨的速度在加快, 方向也更明显。并且,新进入的水冲淡了一开始的冰冷。

    当然,或许这只是错觉, 因为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冷暖。

    任逸飞咬着嘴唇, 咬出血。他舔着伤口,感受到伤口的刺痛, 这种刺痛让他有活着的真实感。

    水流缓慢又坚定地上升, 他的力气也用完了, 全靠一口气撑着,手脚麻木地在水中滑行,不知道外面日月流转时光流逝。

    任逸飞已经完全飘在水里,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荒海飘荡,头顶没有日月,身下没有虫鱼,旁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去证明他的存在。

    他是机械般向前浮动。

    不知何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圈光亮。

    它像是‘希望’,透过厚厚的水幕传递到任逸飞眼中,他愣了愣,接着就是大喜若狂,因为冰冷和疲惫失去的力气仿佛也回到身体里。

    他忘记了一切,又像是脱去了沉重的负累,朝着光亮处奋力划去。

    路的尽头是一层薄薄的膜,穿过的一刹那,光明、温暖、温柔的空气全部回到他身边。

    他好像越过了时间,意识也迷失其中。

    “阿飞,快过来。”

    他抱着一个黑色的兔子玩偶,愣愣的由着红衣女人拖着往前走。

    “妈妈,”任逸飞说,“这里好漂亮啊。”

    这里的灯光很亮,人很多,也很漂亮,他们身上都香喷喷的,像花一样。他小心看着穿得很特别,说话很特别,走路也很特别的这些人。

    越过重重障碍,他被拉到一个角落,红衣的美丽女人半蹲下,两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阿飞,你是我的孩子,天生就是要做演员的。绝对不能比那个女人的孩子差,知道吗?

    “只要你能演戏,好好演戏,我做什么都可以。”

    女人笑容很美,声音也很温柔,他却忽然有点害怕,抱紧了黑兔子。

    “导演你看,”红衣女人柔柔笑着,雪白的手指穿过波浪卷发,眼睛勾魂夺魄,“这个孩子,行不行?”

    她面前的中年男人笑着看她,才伸出手,被笑着拍开。女人似怒还笑:“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怎么不行?”

    “过来,来,叫叔叔。”女人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仰头看着眼前陌生人,一个粗大巴掌在他脸上拍了下,又轻轻捏了脸。那是一种奇怪的,让人不安的力度。

    “这孩子真漂亮……”中年男人的瞳孔扩大了一点,呼吸加重。

    “妈妈。”他很害怕,躲开了男人的手,伸手想要抓住女人的衣服。

    “啪。”女人拍开他的手,伸手又把他推给这个陌生男人,“听叔叔的话,一会儿叔叔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一点。”

    他紧紧抱住了黑兔子玩偶,好像抱住了勇气。

    然而终究不成,他哭不出来。众人那种鄙夷、耻笑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任逸飞紧紧抱着手里的黑兔子玩偶,死死拉扯着黑色的耳朵。

    “妈妈。”他想去找红衣的女人,想去拉她的手,想说自己很害怕。

    “好好演,演不好,我就不要你了。”

    女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害怕被抛弃,想要抓住,一边跑,一边喊妈妈。

    可是她越走越快,他也越追越恐惧,浑身颤抖。那是他的全世界,却在这时将他抛下。

    “妈妈?”他艰难地露出笑,想让她高兴。

    “不要笑,”女人回头,“露出牙齿很难看。”

    “胡说,我的笑怎么会难看?”他本能地反驳。

    嗯?……不对,他不该是……

    任逸飞低头看着双手,四五岁孩子的手,小小的很柔嫩。他环顾四周,形形色色的人走来走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阿飞。”

    任逸飞猛地抬起头。

    “我都是为了你好。”

    女人的脸变幻了好几次,衣服变幻好几次,但她还是最喜欢一身红。听说,她的一身红裙曾经惊艳世界,也惊艳了那个男人。

    任逸飞张张嘴,问出一个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妈妈,你爱我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除了我,知道吗?所以,要乖乖听话。你乖,我才爱你。”

    他怔愣片刻,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哈,不过如此……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确实是他过于天真。

    任逸飞微笑着,一步一步后退,每退一步,就长大一岁。他的视线往上升,女人的身影越来越矮,不再是记忆中无法抵抗的强大样子。

    这个影响了他全部人生和命运的女人,是长这样的吗?

    她将他当成自己的‘作品’,安排他所有的学习、饮食、穿着、言谈和工作。

    六岁前他没上过学没养过宠物,因为‘朋友’会妨碍他,九岁前他没有吃过糖果,因为甜食会让他发胖。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链子,她的手上有一根鞭子。

    “抱歉,我长大了。”

    任逸飞一把扯断了脖子上的链条,转身离开,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叫唤都没有回头。

    他从最黑暗的地方走到最亮的地方,是个长长走廊,两侧点着花朵形状的壁灯。

    任逸飞盯着墙壁上静静发光的灯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走过去,踮起脚,伸手摘掉一个灯盏。

    玻璃灯盏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碧色花苞。

    “原来如此。”

    他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任逸飞笑起来,一手捏碎了手里灯盏。

    突然,也可以说是一瞬间,世界一变。活跃的水流声敲醒沉睡的灵魂,跳脱的光线被厚厚的布阻挡在世界之外。

    任逸飞的身体已经沉到底,水从嘴巴和鼻子进入他的身体,肺部有着灼烧一般的疼痛,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往黑暗处堕去。

    呼吸……他挣扎起来。

    直到再一次呼吸到空气,死亡的阴影才稍稍淡去,他的灵魂醒过来了,完全清醒过来。

    封魔、水,这只是明面上的招数,被他忽略的迷香,这才是花篱真正招待他的。

    “谢谢你让我想起这些,花篱。”

    他一边笑一边在水中浮沉,瞳色如血。

    不知道多久,光线从布条边缘漏进来,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可闻,任逸飞知道,目的地近了。

    他一点点朝着目的地游去,然后一把扯掉自己的遮眼布条,一个奇妙的像是碎裂宝石组合成的出口,在视线的尽头晃动。

    不亮,在一个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的眼里却很是醒目。

    四边的油灯早就熄灭在水中,他四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是光亮的。

    任逸飞游过去,身体抗拒着冲刷来的水流,用尽全力朝着出口冲过去。任逸飞闭着眼,只感觉自己身上一轻,那种推压他后退的阻力一下不见了。

    他睁开眼,就像是从黑夜游进了白日。

    属于妖魔的体质在回归,身上细小的伤口很快恢复了,力量渐渐充盈他的每个细胞,身体和灵魂都在回暖。

    身后看不到‘出口’,只看到一个不断吸取池水的漩涡。任逸飞停顿了两秒,他像是一尾银鱼,带着无数细小气泡一下冲向‘生命’的世界。

    这或许是池底,他看到了摇曳的水藻和穿行其中的鱼,水并不清澈,飘着很多小小的藻类。

    光线穿越厚厚的水落下来,被落叶和游鱼剪碎,把这池底世界照射得如同梦境。

    鱼儿受到惊吓,离他远远的,剪切过的光柱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珍珠似的泡沫上。

    他憋着气往上游去,往有光的地方游。以为早就没了力气的身体再次挤出一点求生的意志,双腿摆动向上。

    “哗啦。”水花涌动,乌黑的头顶先浮出水面,他仰起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感受着明月落下的光线,眼前是红花绿草,也是亭台楼阁。

    仿佛再次回到了人间。

    “原来是这里。”出水的瞬间,属于大妖的体质驱散了疲惫和无力,任逸飞环视一周,发现了自己的所在。

    正是荷花池,之前他曾看见倒影的地方。

    但无论地上还是水下,都没看到高塔,倒是见着不少刚伸出枝干的荷叶。

    他看了一眼卡牌,信息更新:第二夜新增死亡人数18。这个字数比起昨日的少上许多,任逸飞却没有觉得安心。

    昨日死亡的多是经验不足的玩家,但今天死亡的却多是有所准备的。

    湿漉漉的恶鬼重回人间,他嘴唇带着不健康的青紫色,眼睛比墨乌黑,白色水雾自他身上弥漫开,将整个荷花池包裹。

    风吹来,白雾里走出个头戴玉冠,身披红日破云纹大氅的大妖鹤君。

    一只纸鹤从他指尖飞起,伴随着低沉的嗓音:“花语在哪里?”

    天将明。

    停云阁却是静悄悄的,连最早起的厨房都没有动静。

    一缕微光穿破云层落进停云阁,被外面一层透明的结界折射成七彩光,打散了,化作斑点落在依旧阴冷湿寒的地面上。

    也落在停云阁走廊上。

    若是从远处看,停云阁大概是一个被七彩泡泡包裹的微缩建筑,里面彩色的光像是彩色的云彩,从建筑和沉睡的土地上掠过。

    任逸飞像一抹影子,静悄悄走过清晨的走廊,穿过一地废墟的院落,也绕过东倒西歪的妖魔们。

    他用袖子掩着口鼻,空气中甜香浓郁,让人昏昏欲睡,青鸿已是图穷匕见。

    路上没有守卫和侍女,这倒方便了任逸飞,他一路走到千岁殿,才走上台阶,门自己就开了,‘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