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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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藏静静靠在床上，看着榻上的人儿发呆。
营帐里浮着淡淡沉香，还有点久消不散的药味。
她应是悲欢？当个哭猫？或是痴痴癫癫？却全然没有半点感情可言。
春娘将冬藏带了出来，万荣寰一双恨极了的眸子冷冰冰将她盯着。女人掌心此起彼落在小姑娘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五指红印
“你纠缠了他这般久，子冠也不欠你，哀家要你现在就消失的远远的！”
小姑娘脸颊红艳艳的，眼眶水盈盈狠瞪了眼万荣寰，落下几颗珍珠泪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触发了身子里本能的反应。
“太后，这丫头的身子不过是白清蛇的画皮，您与她说再多，她也懂不得什么。”
春娘害怕女人气极了，急忙顺着万荣寰肩膀抚慰道。小世子才倒下，太后可不能再倒了！
由凉蹲下身子来将冬藏扶起，顺便帮着她拍了拍衣角的土尘。
“她虽是傀儡，但会模仿原皮主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只是没了真实的感情罢了！哀家不杀她，不过是她身上有子冠五年的命数！”
“你应当知足！”
由凉吃惊地抬眼，对上太后厌恶而又冷冽的眸子，她的心也凉意几分
她不过以为小世子只是会虚弱几日便好，哪知道居然还要付五年命数！
僵愣半晌……
“我不会走。”
“焉有你不走之理！由凉将她抓住扔出这城外！”
她虽为傀儡却是白清蛇所操纵，认命听命也是渡给她生息的人。
一半是照猫画虎的意识，一半却染有与器皿为约的血戾。
“冬藏姑娘，对不住了！”
由凉眸中闪过一丝为难，手骨有力，就要抓上冬藏那娇弱的身板。
可小姑娘身子如同清蛇一般敏捷，让由凉连个衣角都碰不上。
由凉明显有些吃力……
再如何，白清蛇与器皿达成契约也是跟着万花一经历过刀尖舔血的日子，怎会轻易被抓？
万荣寰捡起一片青叶口中像是念念有词
青叶如同鹰俯冲猎物一般，闪着几分薄凉。冬藏微微一惊像是见到天敌一般缩了缩脑袋，由凉趁此直接一掌击到她肩胛处。
一时间失了神，冬藏往后退却好几步，突然只感觉有人稳稳扶住她的肩胛。
“花一，你…”
冬藏回头抬眼一看，少年整张俊脸没了颜色，嘴唇也泛着白。
在光影下少年白的骇人……
冬藏茫然看着他，泪水不争气滚落下来
“快将小世子扶回去歇息。”万荣寰像是铁了心要将小姑娘赶出这下淮城中。
还没等春娘和由凉动身，万花一径直走到小姑娘面前
“她的命既是由我给，自然也该我管。”
“皇姑母还是回宫休息得好！这外面太乱以免伤了凤体，对云秦百姓来说不是件好事。”
一字一句如刀剑还长了荆棘，字字诛心。
“小世子，她毕竟现在是个傀儡，身子的白清蛇会慢慢占据她整个身体，不会是以前的那个…”
春娘停了话语，小世子黑如点漆的眸色里一点温度也没有，满是冰冷漠然，她从未见过少年以这般神态面对太后。
“我曾以为皇姑母与我是一样的。”
一样的痛恨十四年前的无能为力，即使是十四年前的影子他也想保全下来。
夜幕低垂，淡淡厢房暖光晕开
少年仍然打了个地铺，明明人儿难受得很却故作轻松太牵出浅笑来
上一次这般还是雷雨之夜，臭老头也还在这里，万花一难得好心带来老板那借来的灯罩，还有酥糕饼！
明明是个傀儡，心中不知道有什么情愫慢慢开始发芽……
“花一。”
少年挑了挑眉头，听到小姑娘这般叫她反而有些不适应
“闭嘴。”
冬藏枕着脑袋，侧俯身子直勾勾看着少年黑漆漆的眸子。直观判断少年应该没有生气
少年紧闭双眼靠落床边，好看的容色尽显憔悴，不带一点血色，似乎想用熟睡忘记疼痛。
许是感受到她灼灼目光
“不许盯着小爷，躺好！”
冬藏一双眼珠子在眼眶里慌乱转动，她掩了掩被角，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夜色比之前还要沉了沉，厢房暖色烛火已经灭然，风化成一堆凝脂。
万花一的呼吸声有些重，应是身子太过于虚弱。冬藏打起精神，蹑手蹑脚慢慢下床，生害怕扰醒少年。
她脚尖踩上软软的被褥，刚抬脚准备从少年身子跨过去……
自己的动作真的很轻！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太过于敏锐了，直接拉过她的脚踝。
冬藏本就胆战心惊的，突然一双凉手扯住自己的脚踝，双腿瞬间软了过去顺着少年的力道直接俯趴在他的身上……
万花一闷哼一声，睡意全无
漆黑夜色中，四目相对依稀只能看见对方的形体大小
小姑娘身上的余热散在少年冰凉的身上倒是让他觉得舒意绵绵，有些舍不得松手
冬藏也不知道为何，心跳骤然加速慌乱
“三更半夜，你要干嘛？”
“我见你身子伤的很重…”
“便想着去药坊给你配两幅药喝。”
两人以这般尴尬姿态说了几句话，只是深夜中看不到对方是何种神情。
但于少年来说，这人现在不过是白清蛇模仿原皮的一言一行，思想神志罢了！
她身子娇小抱着也不重，万花一反而觉得还挺缓解身子的疲弱，索性趁着她本人没什么意识懒得松手
“我很难受，别动。”
少年脸皮也不臊，还抱着小姑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绵绵清香比药香好闻太多！
她只要乖乖的不动，比那些良药好太多。好歹上次他也算在蟒口下救了这丫头，今日便当还恩，自己也不算臭耍流氓。
冬藏一夜未眠，眼下一片乌青
少年倒是睡得舒适，鼻息太沉重打在冬藏玉颈间绕得她耳后丝痒心麻
可她不敢乱动，悄悄一动万花一又会被她吵醒……
晨间丝丝凉意轻风沁肤润脾。
冬藏吸了吸鼻间，推开厢房的木门
‘咯吱’一声，并未将少年吵醒，她轻手轻脚将拣好的药包和一碗热粥放在桌上。
冬藏跪蹲下来从少年的眼睛鼻子到嘴巴她细致观摩，怎么会有人生的这般标致好看？她轻拂了拂少年的眉宇间透过一丝寒意
万花一拧眉，骨节分明的玉手将小姑娘的手心握的死死的
“吃…吃药！”
“不吃，你也别扰我。”
刚说完少年撒了手便翻了个身继续歇息，身子没什么力气又觉得头晕目眩的自然是不想动。
“嗯。”小姑娘轻应一声，倒不像她往日般的风格
冬藏起了身抓起药包就往外走，万花一眉目也没抬反而有丝恼意，这一大早便如此折腾吵人得很
再回来时，她端着一碗熬好了的汤药缓缓走来
“吃药。”
一双杏眼清澈滴溜溜蹲看着少年，几分灵动几分呆滞
“你刚才答应小爷的话被你吃了？”
他语气也不是很重，这丫头还真是经不起说，眼底泛起霞色一副泪汪汪的样子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小姑娘的泪豆子就跟不要钱一样，少年皱了皱眉头他真欠这老爷子的！
万花一端过小姑娘手里递来的汤药，眉头一皱憋着气，嘴唇浸在汤水中就是不让它进舌齿入喉
“不喝…好不了！”小姑娘喉间有些哽咽道
明明是个傀儡，偏偏学的比原来的人还要几分投入！楚楚可怜的模样真让他心中窝了一团火又无可奈何！
愣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将怒气压在肺腑当中
少年仰头将汤药灌入喉间，十多年没喝过苦药，一遇到这霉冬瓜他可没少喝！
万花一单挑眉头将空碗递给小姑娘，他又枕着脑袋睡了下去。
口中的回味竟是甘甜的草根香，不再是缠缠绵绵的苦味回转
“你又要哪去？”
冬藏刚推开厢木的步子又停了下来，傻愣愣转过脑袋来有些不理解少年的意思
明明嫌烦的也是这人，她走了留下一丝清净为何还要问东问西？
“去药坊，下淮的百姓等着。”
“你当真是不恨的？”
“爷爷说行医者行天下，莫让一身天赋扑了空。”
就算是傀儡占据了她的身子，明明也是个受害者，却依旧想着大义，万花一真不知道这人是单纯还是傻？
下淮的城街慢慢有了人烟生气，个个生龙活虎也开始摆摊喊卖，似乎虫蛊的问题就从来没发生过
“万花一！”冬藏眸光略显惊讶
今日这觉他注定是睡不好。
少年重重叹了口气，朝着小姑娘的方向站起身来迈出步子。
不耐烦的眸子转瞬平即下来，百姓没有随时警惕害怕的神情，从容安逸让这小城多了几分和谐。
“单守尉！”
冬藏对着楼下身子高大的男人挥了挥手，提起裙摆便小跑了下去
“冬姑娘。”
“密使大人！”
冬藏也是没注意张县令也在一旁，只是他似乎没有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身后散着悠闲步子的少年。
“别来无恙啊，万小世子。”
单恒勾了勾嘴角，对这人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敌意，张县令一脸茫然
四人来到一个刚建好的小茶棚，各自占了一方而席坐
“单守尉，这城中无事了？”
“多亏太后，善治城中眷顾百姓，才有这般情形！”
“那虫蛊呢？”
冬藏拣起桌上的糕点细细品味，一双杏眼黑溜溜充满好奇
“这…太后下令城中可以恢复照旧以往活动，隔离在城外中蛊的人莫名其妙今日便全好了。”
无头无尾的过程，单恒也觉得奇怪，却又不只从何查起
“没了蛊引，军心失了将军，操蛊之人也是无法的。”
三人用一种奇怪的姿态打量少年，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从不如何提起
“军心没了王自然就散了，水淹置中可收蛊。”
万花一漫不经心握住茶杯，摇摇饶饶放在鼻尖轻嗅茶韵，眸光却一直放在对面小姑娘身上看她半晌没有什么神情
这香茶也不知是不是不合他胃口，只是轻嗅便被他放在桌上，力道些许有些重，张县令心中咯噔一声
少年噙着笑意，让人觉得这神态像是布了层阴郁讥讽。
“密使大人，还不知道你尊姓？”
单恒看着张县令敦厚的模样，啧了一声
“什么密使大人，人家是云秦的万小世子！”
张县令顿时寒毛竖立，举着敬万花一茶杯的手开始哆哆嗦嗦抖得茶水都汾了出来，脑中回想应该是没有得罪这人什么吧
云秦把他传的跟个恶修罗一样，喜欢腕人舌头，断人手脚，剥皮抽筋，放五毒咬人……一百种法子让人恶寒
“你…你真是万小世子？”
眼前英姿飒爽的少年哪能让人想到手段如此狠厉？
张县令心中感叹幸亏没惹了这位爷，他才不想看这位爷的手段，还没受刑便就被活活吓死了吧！
“如假包换。”
“下官之前有心思不周到之处还望小世子不介怀！”
冬藏不大明白也不过问，张县令不安的神情又很是敬畏的模样，她也不知道万花一到底哪里可怕了？
突然又回转到少年开始的话语，既是知道蛊术如何解，如何不能解，可偏偏……
“万花一，你可有信任过我？”冬藏质问道
张县令被这小姑娘的大胆着实吓了一跳
“我只信我自己。”
他似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所以你一开始知道如何收蛊，你明明不信我可以将蛊引逼出？那你为何还要让我翻阅古籍询出法子来？”
她掩藏的很好却仍然有瑕疵，一个傀儡喜怒哀乐掌握的很好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小世子刚才后半句的意思是什么？”
“难不成小世子知道如何解蛊术？”
单恒有些诧异，既然他知道为何不愿意解术法？好歹也是一手蛊耍玩得炉火纯青，却一直拖着不理是何意思？
“那是蛊婆子玩得黑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小爷何必要学？”
单恒斜了他一眼，掌力握中几分，但凡他能透一点底也好，不至于这么多天就伤亡惨重！
再顺着想也便猜着了，他可不在乎什么下淮城百姓，他万花一要得就是引蛇出洞，想在十四年前做个了断罢了！
“起初，我单某还以为小世子与我是一路人，现在看来是单某想多了！”
“告辞！”
男人冷哼一声，起势散发着汹汹怒气
张县令一副云里雾里的傻愣样，单恒白了他一眼“张县令还不走？莫不是要陪着小世子玩蛊？”
张县令被他这么一说吓得直哆嗦站了起来，放下几枚钱币
“卑职…卑职告退！”
张县令抖了抖袖子低着脑袋撵上单恒的步子。
万花一将杯中的茶水淋洒一圈，茶杯倒扣在正中，中指在上方点了点
“术法是人想出来的，解法也是。”
冬藏收敛了神情，这句话难道等于他在解释？
“与我何干？”
小姑娘堵着气，站起身子就要走。在街上晃悠了好长时间也不知去哪
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那个小茶棚，少年人影却已经不在了
她眸色暗了下来，有人似乎故意撞在她身上来，在一抬眸对上冷寒的眸子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
太后盛装打扮一身佩紫怀黄凤锦衫，衬的她凌厉风华！
冬藏警惕性捏了捏裙角
“哀家也不与你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万荣寰抬起凤腕来提起茶壶在小姑娘面前的茶杯慢慢添满，直到茶水溢了出来才停手
“你很厉害哀家不否认，连下淮的人你都舍不得让他们被蛊术所折磨。”
“云秦边境的勇士，我相信你也不愿吧？”
“即使你不愿救他们，那里还有你口口声声的朋友，你也不愿？”
女人似乎将小姑娘的心理抓得很稳，她即是傀儡想要取代原主，那必定就要将原主的心智行为模仿的分毫不差才行
否则两败俱伤的傻事对白清蛇的修行也是种前功尽弃！
“你没骗我？”
“哀家骗你干嘛，边境的蛊虫泛滥，若不是花泓过去不堪设想。”
女人轻抿了一口嘴边的茶，下淮不过是对十四年前事的一个警告，真正的开始还是得在边境。
“你不用担心，春娘会送你过去。”
“好。”
女人真的是有备而来，她刚答应不久，春娘坐在马车一旁，车夫驱使马车而来
冬藏四周环绕一遍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便踩着马梯头也不回进了车内
万荣寰对着春娘眸色温和笑了笑，老嬷嬷也回应点点头
春娘是跟着万荣寰多年的老人，她一进宫就跟着了，哪有不明白的？
阁楼一个少年远远看着，双手携在身后显得几分老成。
……
马车一路颠簸至极，冬藏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胃中犯酸
“春姨，我想下车透透气可以吗？”她捂着胸口，身子歪在车壁上
想着这小姑娘应不会要逃跑，况且太后也将白清蛇害怕的术法教于给她，心中几分安心也不怕这丫头敢跑
冬藏扶着树干就开始反酸，春娘委实看不下去将车里的水壶拿来与她，让冬藏涮涮口。
“照你这身子，得赶多少天？”
冬藏半撑着身子，脸颊微红接过春娘递来的水壶，垂了垂眼皮道
“多谢，无妨的，后面应该就习惯了。”
“边境的将士誓死保卫，我这点苦难算的了什么？”
春娘漠然的神情顿时有些软了下来，车夫的技术是有些陡然着实折腾人
“今日赶路差不多了找个地先歇息吧，你这副样子过去了将士怎信得过你是治人的？”
冬藏眸色渐渐温润起来，神情也有些轻松下来。
冬藏静静靠在床上，看着榻上的人儿发呆。
营帐里浮着淡淡沉香，还有点久消不散的药味。
她应是悲欢？当个哭猫？或是痴痴癫癫？却全然没有半点感情可言。
春娘将冬藏带了出来，万荣寰一双恨极了的眸子冷冰冰将她盯着。女人掌心此起彼落在小姑娘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五指红印
“你纠缠了他这般久，子冠也不欠你，哀家要你现在就消失的远远的！”
小姑娘脸颊红艳艳的，眼眶水盈盈狠瞪了眼万荣寰，落下几颗珍珠泪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触发了身子里本能的反应。
“太后，这丫头的身子不过是白清蛇的画皮，您与她说再多，她也懂不得什么。”
春娘害怕女人气极了，急忙顺着万荣寰肩膀抚慰道。小世子才倒下，太后可不能再倒了！
由凉蹲下身子来将冬藏扶起，顺便帮着她拍了拍衣角的土尘。
“她虽是傀儡，但会模仿原皮主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只是没了真实的感情罢了！哀家不杀她，不过是她身上有子冠五年的命数！”
“你应当知足！”
由凉吃惊地抬眼，对上太后厌恶而又冷冽的眸子，她的心也凉意几分
她不过以为小世子只是会虚弱几日便好，哪知道居然还要付五年命数！
僵愣半晌……
“我不会走。”
“焉有你不走之理！由凉将她抓住扔出这城外！”
她虽为傀儡却是白清蛇所操纵，认命听命也是渡给她生息的人。
一半是照猫画虎的意识，一半却染有与器皿为约的血戾。
“冬藏姑娘，对不住了！”
由凉眸中闪过一丝为难，手骨有力，就要抓上冬藏那娇弱的身板。
可小姑娘身子如同清蛇一般敏捷，让由凉连个衣角都碰不上。
由凉明显有些吃力……
再如何，白清蛇与器皿达成契约也是跟着万花一经历过刀尖舔血的日子，怎会轻易被抓？
万荣寰捡起一片青叶口中像是念念有词
青叶如同鹰俯冲猎物一般，闪着几分薄凉。冬藏微微一惊像是见到天敌一般缩了缩脑袋，由凉趁此直接一掌击到她肩胛处。
一时间失了神，冬藏往后退却好几步，突然只感觉有人稳稳扶住她的肩胛。
“花一，你…”
冬藏回头抬眼一看，少年整张俊脸没了颜色，嘴唇也泛着白。
在光影下少年白的骇人……
冬藏茫然看着他，泪水不争气滚落下来
“快将小世子扶回去歇息。”万荣寰像是铁了心要将小姑娘赶出这下淮城中。
还没等春娘和由凉动身，万花一径直走到小姑娘面前
“她的命既是由我给，自然也该我管。”
“皇姑母还是回宫休息得好！这外面太乱以免伤了凤体，对云秦百姓来说不是件好事。”
一字一句如刀剑还长了荆棘，字字诛心。
“小世子，她毕竟现在是个傀儡，身子的白清蛇会慢慢占据她整个身体，不会是以前的那个…”
春娘停了话语，小世子黑如点漆的眸色里一点温度也没有，满是冰冷漠然，她从未见过少年以这般神态面对太后。
“我曾以为皇姑母与我是一样的。”
一样的痛恨十四年前的无能为力，即使是十四年前的影子他也想保全下来。
夜幕低垂，淡淡厢房暖光晕开
少年仍然打了个地铺，明明人儿难受得很却故作轻松太牵出浅笑来
上一次这般还是雷雨之夜，臭老头也还在这里，万花一难得好心带来老板那借来的灯罩，还有酥糕饼！
明明是个傀儡，心中不知道有什么情愫慢慢开始发芽……
“花一。”
少年挑了挑眉头，听到小姑娘这般叫她反而有些不适应
“闭嘴。”
冬藏枕着脑袋，侧俯身子直勾勾看着少年黑漆漆的眸子。直观判断少年应该没有生气
少年紧闭双眼靠落床边，好看的容色尽显憔悴，不带一点血色，似乎想用熟睡忘记疼痛。
许是感受到她灼灼目光
“不许盯着小爷，躺好！”
冬藏一双眼珠子在眼眶里慌乱转动，她掩了掩被角，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夜色比之前还要沉了沉，厢房暖色烛火已经灭然，风化成一堆凝脂。
万花一的呼吸声有些重，应是身子太过于虚弱。冬藏打起精神，蹑手蹑脚慢慢下床，生害怕扰醒少年。
她脚尖踩上软软的被褥，刚抬脚准备从少年身子跨过去……
自己的动作真的很轻！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太过于敏锐了，直接拉过她的脚踝。
冬藏本就胆战心惊的，突然一双凉手扯住自己的脚踝，双腿瞬间软了过去顺着少年的力道直接俯趴在他的身上……
万花一闷哼一声，睡意全无
漆黑夜色中，四目相对依稀只能看见对方的形体大小
小姑娘身上的余热散在少年冰凉的身上倒是让他觉得舒意绵绵，有些舍不得松手
冬藏也不知道为何，心跳骤然加速慌乱
“三更半夜，你要干嘛？”
“我见你身子伤的很重…”
“便想着去药坊给你配两幅药喝。”
两人以这般尴尬姿态说了几句话，只是深夜中看不到对方是何种神情。
但于少年来说，这人现在不过是白清蛇模仿原皮的一言一行，思想神志罢了！
她身子娇小抱着也不重，万花一反而觉得还挺缓解身子的疲弱，索性趁着她本人没什么意识懒得松手
“我很难受，别动。”
少年脸皮也不臊，还抱着小姑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绵绵清香比药香好闻太多！
她只要乖乖的不动，比那些良药好太多。好歹上次他也算在蟒口下救了这丫头，今日便当还恩，自己也不算臭耍流氓。
冬藏一夜未眠，眼下一片乌青
少年倒是睡得舒适，鼻息太沉重打在冬藏玉颈间绕得她耳后丝痒心麻
可她不敢乱动，悄悄一动万花一又会被她吵醒……
晨间丝丝凉意轻风沁肤润脾。
冬藏吸了吸鼻间，推开厢房的木门
‘咯吱’一声，并未将少年吵醒，她轻手轻脚将拣好的药包和一碗热粥放在桌上。
冬藏跪蹲下来从少年的眼睛鼻子到嘴巴她细致观摩，怎么会有人生的这般标致好看？她轻拂了拂少年的眉宇间透过一丝寒意
万花一拧眉，骨节分明的玉手将小姑娘的手心握的死死的
“吃…吃药！”
“不吃，你也别扰我。”
刚说完少年撒了手便翻了个身继续歇息，身子没什么力气又觉得头晕目眩的自然是不想动。
“嗯。”小姑娘轻应一声，倒不像她往日般的风格
冬藏起了身抓起药包就往外走，万花一眉目也没抬反而有丝恼意，这一大早便如此折腾吵人得很
再回来时，她端着一碗熬好了的汤药缓缓走来
“吃药。”
一双杏眼清澈滴溜溜蹲看着少年，几分灵动几分呆滞
“你刚才答应小爷的话被你吃了？”
他语气也不是很重，这丫头还真是经不起说，眼底泛起霞色一副泪汪汪的样子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小姑娘的泪豆子就跟不要钱一样，少年皱了皱眉头他真欠这老爷子的！
万花一端过小姑娘手里递来的汤药，眉头一皱憋着气，嘴唇浸在汤水中就是不让它进舌齿入喉
“不喝…好不了！”小姑娘喉间有些哽咽道
明明是个傀儡，偏偏学的比原来的人还要几分投入！楚楚可怜的模样真让他心中窝了一团火又无可奈何！
愣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将怒气压在肺腑当中
少年仰头将汤药灌入喉间，十多年没喝过苦药，一遇到这霉冬瓜他可没少喝！
万花一单挑眉头将空碗递给小姑娘，他又枕着脑袋睡了下去。
口中的回味竟是甘甜的草根香，不再是缠缠绵绵的苦味回转
“你又要哪去？”
冬藏刚推开厢木的步子又停了下来，傻愣愣转过脑袋来有些不理解少年的意思
明明嫌烦的也是这人，她走了留下一丝清净为何还要问东问西？
“去药坊，下淮的百姓等着。”
“你当真是不恨的？”
“爷爷说行医者行天下，莫让一身天赋扑了空。”
就算是傀儡占据了她的身子，明明也是个受害者，却依旧想着大义，万花一真不知道这人是单纯还是傻？
下淮的城街慢慢有了人烟生气，个个生龙活虎也开始摆摊喊卖，似乎虫蛊的问题就从来没发生过
“万花一！”冬藏眸光略显惊讶
今日这觉他注定是睡不好。
少年重重叹了口气，朝着小姑娘的方向站起身来迈出步子。
不耐烦的眸子转瞬平即下来，百姓没有随时警惕害怕的神情，从容安逸让这小城多了几分和谐。
“单守尉！”
冬藏对着楼下身子高大的男人挥了挥手，提起裙摆便小跑了下去
“冬姑娘。”
“密使大人！”
冬藏也是没注意张县令也在一旁，只是他似乎没有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身后散着悠闲步子的少年。
“别来无恙啊，万小世子。”
单恒勾了勾嘴角，对这人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敌意，张县令一脸茫然
四人来到一个刚建好的小茶棚，各自占了一方而席坐
“单守尉，这城中无事了？”
“多亏太后，善治城中眷顾百姓，才有这般情形！”
“那虫蛊呢？”
冬藏拣起桌上的糕点细细品味，一双杏眼黑溜溜充满好奇
“这…太后下令城中可以恢复照旧以往活动，隔离在城外中蛊的人莫名其妙今日便全好了。”
无头无尾的过程，单恒也觉得奇怪，却又不只从何查起
“没了蛊引，军心失了将军，操蛊之人也是无法的。”
三人用一种奇怪的姿态打量少年，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从不如何提起
“军心没了王自然就散了，水淹置中可收蛊。”
万花一漫不经心握住茶杯，摇摇饶饶放在鼻尖轻嗅茶韵，眸光却一直放在对面小姑娘身上看她半晌没有什么神情
这香茶也不知是不是不合他胃口，只是轻嗅便被他放在桌上，力道些许有些重，张县令心中咯噔一声
少年噙着笑意，让人觉得这神态像是布了层阴郁讥讽。
“密使大人，还不知道你尊姓？”
单恒看着张县令敦厚的模样，啧了一声
“什么密使大人，人家是云秦的万小世子！”
张县令顿时寒毛竖立，举着敬万花一茶杯的手开始哆哆嗦嗦抖得茶水都汾了出来，脑中回想应该是没有得罪这人什么吧
云秦把他传的跟个恶修罗一样，喜欢腕人舌头，断人手脚，剥皮抽筋，放五毒咬人……一百种法子让人恶寒
“你…你真是万小世子？”
眼前英姿飒爽的少年哪能让人想到手段如此狠厉？
张县令心中感叹幸亏没惹了这位爷，他才不想看这位爷的手段，还没受刑便就被活活吓死了吧！
“如假包换。”
“下官之前有心思不周到之处还望小世子不介怀！”
冬藏不大明白也不过问，张县令不安的神情又很是敬畏的模样，她也不知道万花一到底哪里可怕了？
突然又回转到少年开始的话语，既是知道蛊术如何解，如何不能解，可偏偏……
“万花一，你可有信任过我？”冬藏质问道
张县令被这小姑娘的大胆着实吓了一跳
“我只信我自己。”
他似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所以你一开始知道如何收蛊，你明明不信我可以将蛊引逼出？那你为何还要让我翻阅古籍询出法子来？”
她掩藏的很好却仍然有瑕疵，一个傀儡喜怒哀乐掌握的很好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小世子刚才后半句的意思是什么？”
“难不成小世子知道如何解蛊术？”
单恒有些诧异，既然他知道为何不愿意解术法？好歹也是一手蛊耍玩得炉火纯青，却一直拖着不理是何意思？
“那是蛊婆子玩得黑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小爷何必要学？”
单恒斜了他一眼，掌力握中几分，但凡他能透一点底也好，不至于这么多天就伤亡惨重！
再顺着想也便猜着了，他可不在乎什么下淮城百姓，他万花一要得就是引蛇出洞，想在十四年前做个了断罢了！
“起初，我单某还以为小世子与我是一路人，现在看来是单某想多了！”
“告辞！”
男人冷哼一声，起势散发着汹汹怒气
张县令一副云里雾里的傻愣样，单恒白了他一眼“张县令还不走？莫不是要陪着小世子玩蛊？”
张县令被他这么一说吓得直哆嗦站了起来，放下几枚钱币
“卑职…卑职告退！”
张县令抖了抖袖子低着脑袋撵上单恒的步子。
万花一将杯中的茶水淋洒一圈，茶杯倒扣在正中，中指在上方点了点
“术法是人想出来的，解法也是。”
冬藏收敛了神情，这句话难道等于他在解释？
“与我何干？”
小姑娘堵着气，站起身子就要走。在街上晃悠了好长时间也不知去哪
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那个小茶棚，少年人影却已经不在了
她眸色暗了下来，有人似乎故意撞在她身上来，在一抬眸对上冷寒的眸子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
太后盛装打扮一身佩紫怀黄凤锦衫，衬的她凌厉风华！
冬藏警惕性捏了捏裙角
“哀家也不与你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万荣寰抬起凤腕来提起茶壶在小姑娘面前的茶杯慢慢添满，直到茶水溢了出来才停手
“你很厉害哀家不否认，连下淮的人你都舍不得让他们被蛊术所折磨。”
“云秦边境的勇士，我相信你也不愿吧？”
“即使你不愿救他们，那里还有你口口声声的朋友，你也不愿？”
女人似乎将小姑娘的心理抓得很稳，她即是傀儡想要取代原主，那必定就要将原主的心智行为模仿的分毫不差才行
否则两败俱伤的傻事对白清蛇的修行也是种前功尽弃！
“你没骗我？”
“哀家骗你干嘛，边境的蛊虫泛滥，若不是花泓过去不堪设想。”
女人轻抿了一口嘴边的茶，下淮不过是对十四年前事的一个警告，真正的开始还是得在边境。
“你不用担心，春娘会送你过去。”
“好。”
女人真的是有备而来，她刚答应不久，春娘坐在马车一旁，车夫驱使马车而来
冬藏四周环绕一遍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便踩着马梯头也不回进了车内
万荣寰对着春娘眸色温和笑了笑，老嬷嬷也回应点点头
春娘是跟着万荣寰多年的老人，她一进宫就跟着了，哪有不明白的？
阁楼一个少年远远看着，双手携在身后显得几分老成。
……
马车一路颠簸至极，冬藏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胃中犯酸
“春姨，我想下车透透气可以吗？”她捂着胸口，身子歪在车壁上
想着这小姑娘应不会要逃跑，况且太后也将白清蛇害怕的术法教于给她，心中几分安心也不怕这丫头敢跑
冬藏扶着树干就开始反酸，春娘委实看不下去将车里的水壶拿来与她，让冬藏涮涮口。
“照你这身子，得赶多少天？”
冬藏半撑着身子，脸颊微红接过春娘递来的水壶，垂了垂眼皮道
“多谢，无妨的，后面应该就习惯了。”
“边境的将士誓死保卫，我这点苦难算的了什么？”
春娘漠然的神情顿时有些软了下来，车夫的技术是有些陡然着实折腾人
“今日赶路差不多了找个地先歇息吧，你这副样子过去了将士怎信得过你是治人的？”
冬藏眸色渐渐温润起来，神情也有些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