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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好喜欢他。好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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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要帮你?”

    僻静的操场一角,林笙靠在单杠上,视线望着远处的篮球场。虽然猜到他可能不会轻易帮我,但被这么直白的反问多少还是让我有些意外。

    一阵难堪涌上心头,面皮都在发烫。他说得对,他的确没什么理由一定要帮我的。不过是死了一只无主的流浪狗,凶手还是群不满十八的小混混。这样的事一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对于新闻报道来说,内容未免太过贫乏,没有爆点。

    想明白了,我也不打算继续求他:“抱歉,是我强人所难了,就当我没有提过……”

    “帮你也不是不行。”林笙忽然改口。

    我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他。

    他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与我对视,道:“但我有个要求。”

    这世道,要求别人给你办事,总不可能白白给办的。兆丰如此,林笙也是如此,我倒是没有太惊讶,或者说这才是人之常情。

    “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林笙笑笑,过来勾住我的肩膀,道:“帮你可以,但我们约好了,这件事里不能出现你。”

    对于他故作亲昵的姿态,我有些别扭,正要不动声色挣脱他的桎梏,就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不由怔了怔:“不能……出现我?”

    “对,不能出现你。”林笙捏捏我的肩膀,语气一派和善道,“你的功劳要全都归我。不然我辛辛苦苦为你做嫁衣,不是也太亏了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种事能有什么功劳,难道他还要靠这个评三好学生吗?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从中得到什么才去追查这件事的,不过是想还小黑一个公道,想给冉青庄一个安慰,想用非暴力的手段了结这件事。能不能在这当中拥有姓名,我无所谓。

    “好,一言为定。”我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林笙见我答应,进一步扩充他的条件:“这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冉青庄。”

    听到冉青庄的名字,我眼尾条件反射似的抽动了下。

    “这件事我找了南职的人帮我调查,他也是知道的。”

    林笙挑了挑眉,似乎觉得麻烦:“那就除了他,别再让别人知道。你能做到我就帮你,不能做到就另请高明。”

    我能找的也只有他了,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哪怕次一点的,我都不会来找他。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让别人知道的,包括冉青庄。”

    林笙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留下一句“交给我”便往篮球场跑去。

    远远看到他似乎是与人迎面击了击掌,换了场上的一个人下来。篮球场上都是他们班的人,看不清楚是不是有冉青庄,但有个身影异常高大,跳得也很高,看着像是。

    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响起,这才缓步往教室走去。

    当晚我就写了封三千字的长邮件,将来龙去脉全都写明,并附上兆丰好不容易找到的没有经过剪辑的完整露脸视频,发到了林笙的邮箱。

    林笙没有回复我,但几天后,《博城都市报》便将南职几人虐狗的事做了详细地刊载。其中还加了不少匿名学生abcd的证词,证明以高伟带头的那几人平日里就是欺男霸女的存在。老师懒得管他们,家长更是直接放任自流,他们整日混日子,敲诈、霸凌、打架斗殴,俨然就是个黑恶小团体。

    【许多变态杀手也是如此,起初只是虐待动物,发现没有人管,他们就逐渐开始嚣张起来。越是嚣张,便越没人管,如此恶性循环下来,就使得他们的行为一次次升级,逐渐朝犯罪发展。】

    文章大部分用的都是我的稿子,只是加入了更多“残忍”、“血腥”、“变态”、“罪犯”等等这样的词汇,刺激人的眼球。

    最后的主题,从虐狗又拔高到现代教育上,质问社会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培养出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潜在犯罪者。

    《博城都市报》虽然只是地方报纸,但创刊已有四十多年,在博城人心中地位非凡,具有深远的社会影响力。

    报道一出,虽说没到登上晚间新闻,掀起全民热议的程度,在我们当地却也造成不小的讨论度。

    “听说了吗?虐狗的找着了,是南职的学生。”

    午间休息,我翻开练习册,笔尖落在纸上,听到身后的交谈声,不自觉停下动作。

    “肯定就是南职的啊,都穿他们校服了。恶心死了跟这种学校做邻居,看到他们就心烦,把我们学校的档次都给拉低了。”

    “谁说不是呢,我朋友知道我是宏高的,还跟我打听隔壁南职是不是真的有人吸毒卖春?靠,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们又不熟!谁会跟那群乌合之众有来往啊……”

    “嘘,小声点,我们班可还有乌合之众的朋友呢。”对方虽是这样说,声音却不见得有压低几分。

    “怕什么?我敢说他敢认吗?通过这件事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要放以前两军对垒的时候,这种人就是要被拖出去乱箭射死的。跟人家林笙一对比,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吃里扒外的东西。”说到最后,逐渐义愤填膺,就差对着我的后背啐上一口,骂一声“狗贼”了。

    “要不怎么没人跟他做朋友呢?一天到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比女孩子都娇弱,跟谁没学过乐器似的。”

    “可能就是我们学校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所以才去隔壁发展的。一天到晚闷不吭声的,像个背后灵一样……”

    两人窃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话语里的恶意。

    握紧拳头,霍然起身,身后的笑声消失了,我却没有勇气转身,只是快步离开了教室。

    说来也巧,一出门便碰上冉青庄、林笙几人从走廊另一边走来,脸上不约而同挂着汗水,似乎是刚打完球要回教室。

    “还是林笙有本事……”

    “这次真是大快人心。”

    “长得帅,成绩棒,心地善良,有勇有谋,打篮球还总是投三分球,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那人越想越气,一把勾住林笙脖子,死命挠他的头,挠得林笙哇哇大叫。

    冉青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嘴里说着别闹了,出手拽住那人后领,轻轻一扯,将林笙解救出来。

    几人打闹间,冉青庄无意地一扫,终是发现了前头愣愣站着的我。

    唇角下压,他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

    他也和他们一样。

    他也和他们一样看我。

    我闭了闭眼,将脑袋垂得很低,缩在一边,让他们先行通过。

    两方交汇,我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冲进厕所,将自己锁在了隔间里。

    对着门缓缓蹲下,我将脸埋进双臂间,只想一辈子呆在里头,再也不要出去。

    众口铄金,积非成是。我算是知道言语化为利刃,一把把戳在身上到底有多痛了。

    然而就算我现在跑出去大喊:“你们都误会我了!我不是叛徒,兆丰跟我只是互相合作!”有几个人会信?又有几个人会当我是神经病?

    这件事里最悲哀的,已不是众人对我的误解,而是就算我想解释,也无人可说,更无人愿听。

    “季柠可以啊,高伟那几个瘪三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兆丰朝我竖起大拇指,“这件事影响太差,学校再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把他们几个开除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你是没看到他们一个个臊眉耷眼的样子,恨不得把书包套在头上走。”

    “该!”一旁周辰亦嗑着瓜子道,“这么变态的人,我都没脸说自己跟他们是同校。”

    周辰亦和兆丰是同班同学,家里就在宏高和南职后头的那条街上开小饭店。学校不能补课后,兆丰说他去想办法,随后便找到周辰亦,问能不能借他家饭店补课。

    周辰亦与兆丰关系极铁,回去就跟他爸妈提了。每对父母都有颗望子成龙的心,一听是宏高的学生给补课,周爸周妈当即就拍板同意了,只是有一个条件,希望补课能捎带上他们儿子。

    一个两个都是补,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也就答应下来。

    与兆丰相比,周辰亦没有太多的上进心,基础也差得多。我同兆丰讲题,他一般就在旁边嗑瓜子,或者吃他妈送来的糖果点心。

    “我听我妈说,这几天好多人往他们家门口送花圈,泼红漆,还丢臭鸡蛋。几家人家好像都准备搬走了。”小饭店做的都是周围本地人的生意,街里街坊出了什么事,彼此互相说一嘴,没几天就全传开了。

    “搬走了?搬走好啊,搬走这地方就清净了。”兆丰用涂改液修正卷子上自己写错的地方,头也不抬地道。

    “搬走了是挺好的。其他几个不怕,但我感觉高伟那个人多少脑子有点问题,被开除后没来学校拿过东西,另四个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人我看着就瘆得慌,搬走了好,不然我都怕他知道是你背后算计他,给你套麻袋。”周辰亦道。

    兆丰不屑地嗤了声:“这怎么能叫算计?这是正义的铁拳你懂不懂?”他抬起头,亮出自己的拳头道,“况且我会怕他?你让他来,看老子不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我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用笔尾轻轻敲了敲桌面,打断两人的对话道:“好了,别聊无关的了,快做题。”

    周辰亦赶紧把眼转开,撑着脑袋,继续嗑他的瓜子。

    兆丰经我提醒,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试卷上,不一会儿凑过来,指着试卷上最后一道题问我该怎么做。

    一月份的天,六点以后就很暗了。

    自从开始给兆丰他们补课,我都会用利用课间休息把作业做了,实在做不完的,就带到小饭店去做。

    六点放学,我总会练琴练到七点,给冉青庄送完早餐包,再去找兆丰他们。补课补两小时,差不多九点结束,到家紧赶慢赶也要九点三刻左右。洗漱一番,躺到床上已经是十点半,一天的时间排得相当紧凑。

    这天我照常练完琴,临走前去给冉青庄送早餐。将袋子放进柜子里,正要关上,斜后方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你在做什么?”

    我吓得差点夹了手,忙退后一步,惊惧地看向来人。

    林笙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瞥了眼半开的柜子,道:“我回来拿东西的。你在我们教室门口做什么?”

    “我……”我手心全是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林笙直接过去打开了冉青庄的柜子,我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在给他送早餐吗?”他拿出那只看起来廉价又简陋的红色塑料袋,递到我面前,“别送了,整天红豆包多没营养?以后我会给他带别的早餐的。”说完不等我反应,直接松开了手。

    我狼狈地接住,将袋子捧在怀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简直要无地自容。

    紧抿住唇,我盯着鞋尖,无法反驳,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不要告诉他……”

    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我祈求着林笙,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冉青庄,不要让他更讨厌我。

    林笙沉默半晌,忽地笑了:“放心,我不会说的,谁都不会说的。”

    得他承诺,我松了口气,正要离开,他抬手拦住我。

    “他在门外等我,你要不要等会儿出去?他看到你会不高兴。”

    我更紧地抱住怀里的袋子,愣愣看着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好……我过会儿再走。”

    我找了处台阶坐下,开始发呆,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嘴里塞满了红豆面包,手上还握着喝到一半的早餐奶。

    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半满的早餐奶从吸管里飞射出来,弄得满手都是。

    我慌忙起身,进厕所洗了个手,出来时,将早餐袋子顺便丢进了垃圾桶。

    已经够久了,他们应该走了?

    我往楼下走去,行到底楼,兆丰突然来了电话。

    我以为他是问我到哪儿了,一接起来,却听他慌里慌张地要我赶快去找冉青庄。

    “高伟回来了,到处找冉青庄说要弄死他。你有没有冉青庄电话?让他注意着点,晚上别出门了。喂?季柠?你听到没?季柠!”

    我背着琴,往校门口狂奔而去,冷风刮着面颊,刀割似的疼。

    大提琴加琴盒七公斤左右,平日里背着不算很沉,这会儿跑起来却相当要命。我急喘着,一路不停歇地跑出校门,四下寻找着林笙和冉青庄的身影。

    所幸学校前头那条路一到晚上就十分僻静,没几个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我看了左边没人,马上去看右边,恰巧看到冉青庄和林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冉……冉青庄!”我跑得太急,气力不足,又离的太远,声音根本传递不过去。

    见他们没有停留,我咬紧牙根,只得继续奋力追赶。

    那条路非常窄也非常暗,两边都是绿植,大晚上不注意的根本发现不了里头藏了个人。

    等我赶到转角时,便正好看到穿着黑卫衣的高伟跳出来伤人的一幕。

    冉青庄似乎感觉到什么,刚想回头,已经来不及。对准要害,重重一击,毫不手软,高伟是真的想要冉青庄的命。

    眼见他再次扬起手里的金属水管,而林笙只是脸色惨白地傻傻站在一边。我捡起一块绿化带里的石头,疯了一样跑过去。

    “滚开!”我怒吼着,手里的石头朝高伟扔过去,准确地击中他的头部。

    高伟整个一踉跄,捂着被石头砸中的地方,冷冷瞪向我。

    “我已经报警了,你有种别逃!”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抡起背后琴盒就要打他。

    他兴许是叫我的气势震住了,也可能是听到报警就慌了,没有恋战,拎着水管转身就跑,没一会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见他被吓走了,赶忙丢下琴盒扑到冉青庄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他头上泊泊流着鲜血,已经失去意识。我颤抖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时,整个人一松,近乎停止的心脏得以继续跳动。

    “他没死?”林笙终于回神,蹲下身焦急询问冉青庄的情况。

    我瞪他一眼,颤着手脱下外套,小心搬动冉青庄的脑袋,将衣服垫在他的伤口处。

    林笙报了警,随后救护车赶来,我们俩一道将冉青庄送到了医院。

    我身上没有很多现金,钱都是林笙垫的,字也是他签的。

    冉青庄被推进急诊室,林笙到外头跟赶来的警察说明情况,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注视着满手鲜红,重温八岁那年的噩梦。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真的很冷。

    也不知该说冉青庄命硬还是幸运,检查过后,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头皮撕裂伤,或许会有点脑震荡,但不危及生命。不过整晚他都需要待在急诊室里留观,直到醒来。

    “要通知他奶奶吗?”林笙站床边问。

    我看了眼躺床上无知无觉的冉青庄,忧虑道:“先不要说,他奶奶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的。”

    上次老人家犯病就是因为受了惊吓,冉青庄现在这个样子任谁看到都要吓一大跳,奶奶万一再犯病,说不准比冉青庄目前的状况还要凶险。倒不如等明天人彻底醒了再通知她,也好让她今晚睡个安稳觉。

    “那我想办法瞒一下。”林笙点点头,也觉得有些道理,拿手机出去,过十来分钟回来跟我说,已经搞定了。

    “我跟他奶奶说他和我吃饭被我灌醉了,今晚住我家。”他说着掏出几张一百的纸币塞到我手里,道,“这些给你,我有点事,我妈催我回去,你给他找个护工,我明天再来。”

    还不等我说什么,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匆匆离开了急诊室。

    急诊室有七八床床位,每个床位都躺着一名病人。

    伴随仪器的轻鸣,三号床的病人忽然呻吟着要上厕所,可护工在处理六号床的呕吐物,直到那呻吟都快成嚎叫了,护工才赶来将病人扶下床。而他们才走出门,六号床“哇”地一声,又吐了满地,引来周围一片怨声载道。

    我低头盯着手里的钱,将它们整齐地叠起来,塞进了裤兜里。

    给兆丰发去短信,简单说了下事情大概,让他不用担心。随后我离开急诊室,到走廊里给我妈去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今晚可能要在医院里照顾同学。

    “怎么回事?”她一下紧张起来。

    “有个同学摔了一跤,伤到了头。”除了起因简化了些,其它信息我都照实说了,包括冉青庄家里的情况,以及这边急诊室的情况。

    “柠柠真是长大了。”我妈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点欣慰道,“这是好事,你做得很好。明天反正是周六,也不用上课,你照顾他,妈妈早上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难得的休息,我也想让我妈好好睡到自然醒。

    她不再坚持,叮嘱我几句要注意安全,结束了通话。

    冉青庄躺床上昏睡着,我就坐床边背英语单词。到了半夜,他突然梦呓着喊热,我一摸他的手,滚烫滚烫的。

    急忙找了医生来看,说是正常的现象,给打了针退烧针。

    我看他嘴唇都干裂了,问医生能不能喂水。

    医生道:“给他嘴上沾点水,主要是他现在没有意识,容易呛到。”

    于是我拿了棉签,每隔几分钟便一点点小心地将他的双唇沾湿。然而这点湿润并不能满足他,他舔了舔唇,眉心紧促起来,很快又嚷嚷着喊渴,要喝水。

    他先前挂了水,身体是不会缺水的,只是这会儿高热才让他这么不舒服。

    我抚着他苍白的面颊,替他擦去汗水,轻声哄道:“等你醒了就能喝水了,你乖啊,忍一忍。”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没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冉青庄的眼睛总是很有生气,睁开的时候,会从中流露出各种情绪。冷漠的,温柔的,伤心的,愤怒的……我差不多把他所有的情绪都见识完了,特别是发脾气的时候,他眼睛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让人两股战战,膝盖都要发软。

    “快点好起来。”轻声说着,我鬼使神差地覆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深夜时分,急诊室也安静下来,病床两边拉着隔断帘,除了仪器发出的声响,不时会传来几米外工作台护士们的小声交谈声。

    我魔怔一样,捧住他的脸,渴求地吻着他。

    内心浓烈的情感毫无预兆冲破枷锁,嘶号着控制我的大脑,让我根本无法停止这近乎变态的行为。

    好喜欢他。

    好想要他。

    我顶开他的齿关,将舌头探进对方灼热的口腔,完全已经忘了这是医院,忘了随时随地都会有护士过来查看这床的情况。

    意乱情迷地,不知道吻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鸣叫。我猛地睁开眼,恰好对上冉青庄微微半张的,还显得十分迷茫的双眸。

    他一只手抬起,松松抓着我的手臂,似乎是想要推开我。

    宛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从头顶到脚底,冰冷彻骨。我狼狈地退开,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护士很快赶过来,检查了冉青庄情况后,给他重新戴好了心电监护仪。

    “没事的,就是夹子掉了,重新夹好就行。”护士以为我是被仪器声吓住了,忙安慰我,“你要不要去外头休息一下?里面有我们在,有什么问题我会去外面叫你的。”

    偷偷瞄一眼冉青庄,他闭着眼,静静躺在那里,没有清醒的迹象,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我的幻觉。

    “不用了,我……我想在里面陪着他。”我扶起椅子,谢过护士的好意。

    护士走后,我给了自己一巴掌。后半夜都老老实实,再也没有对昏迷的冉青庄下手。

    林笙是第二天的一早来的,见到我时非常惊讶,问我怎么不找护工。

    冉青庄彼时已经退了烧,只差清醒。我将钱还给林笙,犹豫了会儿,走前让他不要跟冉青庄主动提起我,如果冉青庄问起,就说压根没见过我。

    “为什么?”林笙歪着头,不是很明白。

    因为怕他知道是我非礼他。

    我抿抿唇,想了个似是而非的理由:“说了他也不会领情。”说完背着琴转身离去。

    周一到了学校,大家都在讨论高伟被抓起来的事,说搞不好还要判刑。

    兆丰一见到我就问我周五那天的具体情况,听到我说高伟一击得手还想来第二下,直呼不得了。

    “这可太惊险了。”周辰亦嗑着瓜子道。

    冉青庄休养了没几天就回来上课了,后脑勺贴着纱布,脸色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反正不大好看。

    我送作业到老师办公室,无意中听到他们班主任聊起他,说他被那一棍打得有些狠,醒来不仅把周五那天的事忘了,之前两天的事也都记不清了。

    到此我心头一松,这几天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犯人找到了,高伟伏法了,和南职的仇怨也该告一段落。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先开口,哪怕无法和好如初,也总能与冉青庄回归到和平相处的状态。

    那天他远远走来,我举起手,想跟他问好。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问问小梨花怎么样了,问问他奶奶怎么样了……

    张开口,手仍举在半空,冉青庄与我擦身而过,没有任何停留地往走廊另一端而去。

    我这朵乌云,微不足道,甚至都没办法让他为我停下脚步。

    怔然放下手,紧紧在身侧握成拳头,我回头望着冉青庄的背影,第一次对他生出了类似“怨恨”的情绪。

    也是我那阵子和医院特别有缘。没过多久,我妈在家里滑了一跤,摔伤了腰,只能躺床上静养,什么活儿都做不了了。我请了三天假在家照顾她,到第四天时,她怎么也不肯再耽误我的学业,咬牙切齿地将我骂出了家门。

    我妈行动不便,做不了饭,白天光吃馒头,水都很少喝。到了晚上,由于周辰亦的关系,我得以占一点便宜,每天能带三个菜回家。

    虽说兆丰体谅有老有小在家等着我,将补课时常缩短到一小时,但我总觉得别人体谅是别人心善,我却不好顺杆子往上爬,占了一点便宜还要再占一点。

    说好了两个小时,就是两个小时,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可这样一来,回到家也要九点多。

    “哥,你每天带回来的菜都好好吃呀。”小妹嘴边沾着米粒,吃得两腮鼓鼓。

    虽说她也会在我没回家前吃些饼干面包之类的点心垫肚子,但仍旧饿得厉害。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为她摘去那粒米,心里想着:这个小妹妹啊,投到我们家真是很倒霉。我好歹还享受了八年父母双全、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她呢,一出生就没了爸爸,妈妈忙着养家,少有温馨陪伴的时候,现在竟然连顿饱饭也吃不到了。

    我这个做哥哥的可太没用了。

    但凡我有用一些,也不至于让她吃这残羹剩饭。

    只要得到学校的保送名额,我就能拥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钱有时候不是万能的,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却如雪中送炭,绝渡逢舟,是至关重要的。

    名额迟迟不下来,我着急地找班主任打听,最终得到消息,那唯一一个名额,会在我和林笙中产生。

    那笔钱可能连他一个月零花都不够,他却仍要和我抢。

    林笙就像我眼里的一根刺。

    那一刻,他的存在越发地让我感到不适。

    那天早晨,捏碎签语饼干,里头的纸条写着——你可能在等待救赎,可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其他人的救赎?

    有没有人来救我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冉青庄的救赎。

    我只是习惯性地离开前经过那条走廊,看一眼那个柜子,然后……就看到了教室里的冉青庄和林笙。

    透过门上的小窗,我不敢置信自己目睹的一切。

    两人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原来他不是恶心男人,只是恶心我。

    被抢走了,他被抢走了……

    为什么要来抢我的?家世,样貌,林笙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

    他是我的,他本该是我的。

    无数念头涌上脑海,痛苦却很少。

    我一直盯着他们,直到冉青庄抬眼看向我。

    他发现了我,却不准备停止。好似挑衅一般,手指更深地插进林笙发间,另一只攥在腕间的手更用力地将对方扯向自己。

    林笙仿佛无法呼吸似的,指尖都微微痉挛。白皙脖颈战栗着向后仰着,毫无招架之力的姿态,仿若一只脆弱的,被猛兽一口咬住了脖颈的白天鹅。

    喉结滚动着,像是要把那些即将冲口而出的怒吼与质问全都压回去。我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远离那扇可怕的门,直到再也看不到门里的两人,这才转身仓皇逃离了学校。

    那之后,我就像具行尸走肉。按照程序去补课,拿着饭菜回家,洗漱完躺到床上,睁眼到天明。

    闹铃一响,我起床去学校,到大门口才觉出有哪里不对,想了一圈,发现是忘了带大提琴。

    十几年来,我去哪儿都带着它,它已宛如我的半身。我却把它忘了。

    我捂着脸,头疼欲裂。眼前一会儿是小妹扒着饭,吃得狼吞虎咽的画面;一会儿是妈妈躺在床上,倔强地朝我丢枕头,让我滚去上课的画面;一会儿又是林笙与冉青庄在教室亲吻的画面。

    回过神时,我已经稀里糊涂地站在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前。

    我告发了他们。

    将我所看到的,关于林笙与冉青庄的种种,全数告知了教导主任。

    我平静地掀起惊涛骇浪,将他们一个个卷进深渊。

    痛苦更少了,晚上我甚至能睡得着觉。没有愧疚,不会自责,我变得麻木不仁,没有良知。

    现在看来,那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大脑觉得我可能无法承受那些复杂的情绪,未免身体崩溃,便暂时替我隔绝了它们。

    林笙转学出国后,我顺理成章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保送名额。周末在家收到保送通知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蜂拥而至,猝不及防地又都回来了。

    我颤抖地捏着那张纸,被那些复杂的,揪成一团的情绪击倒,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小妹惊恐地跑来,问我发生了什么,结果看到我手里的保送通知书一下子欢呼起来。

    “妈妈,哥哥拿到名额啦!”她跑进卧室,同妈妈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是,我拿到名额了,用不光彩的手段,卑劣的,藏着私心的,靠告发竞争对手……拿到了最终的名额。

    我摇摇晃晃起身,没和家人交代一句便冲出了门。

    之前冉青庄留堂,曾跟我说过他家大概的位置。我知道他家在哪个小区,也知道约莫是哪一栋,只是不清楚是一楼的哪一家。

    我这头看看,那头望望,在两家人窗外探头探脑,没多久便被冉青庄发现。

    他开门出来见我,站在台阶上,问我想做什么。

    “对不起……”

    我刚走向他,他就退后一步,嫌恶地蹙起眉。

    我无措地停下脚步,痛苦于他对我更不如前的态度。

    “你只有这些要说吗?”他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除了道歉我还能说什么,如今再说任何的话都像是狡辩,甚至连道歉本身,都透着一股虚伪做作。

    “对不起……我,我很需要钱。”

    我将自己的无耻说的这样理直气壮,连冉青庄都有些出乎意料。

    “你很需要钱。”

    他平淡地复述完我的话,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屋里走去。

    我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他猛然回身挥开我,似乎连我一丝一毫的触碰都无法忍受。

    拳头已经扬起,手臂肌肉紧绷着。我仰着脸,闭起眼睛,不躲不闪,等着他的拳头落下,希望他的拳头落下。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我不想再见到你,季柠。”

    胸口被不轻不重推了一下,我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抬头,冉青庄已经关了一楼的入户门。

    “咳咳……谁啊青庄?”年迈虚弱的声音自屋里传出来。

    “没有谁,推销的。”冉青庄走至窗前,一把拉上窗帘,隔绝了我的窥视。

    隔了几个月,我又去找过冉青庄一次,从窗户看进去,里头家具都搬空了。

    我着急地向人打听怎么回事,邻居说冉青庄奶奶上个月去世了,冉青庄卖了房子,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走了。

    彻底的,走了。

    他说不想再见到我,就真的再也不见我了。

    那天春光明媚,街头开着大片大片拥挤的樱花,我走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人独自走回了家。到家就发起高热,病了许久才好。也不知是不是刺激太过,病好后就想不太起来关于冉青庄的事了。

    我以为是癌症,是肿瘤让我失去了记忆,但其实不是。

    我没有失忆,我只是在一点点想起来,想起我曾经是那样孤单地喜欢着一个人,那样迫切地渴望着一个人,那样痛苦地觊觎着一个人。而因为这份喜欢、渴望与觊觎,自己又变成了多卑鄙、多自私、多可怕的一个人。

    腥咸的海水从喉咙里呕出,我大口呼吸着,眼前被明亮的灯光照得很不舒服。

    “醒了醒了!”有谁在说话,“没确认身份前,把他拷到里舱。”

    “这个孩子还有女人怎么办?”

    “分开关押。”

    这是三天的量,前天昨天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