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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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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舅舅家里,孟钊抬手敲门,是孟若姝起身开的门,孟若姝素面朝天,懒洋洋的:“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要饿死了,晚上八点之后吃饭很长肉的好不好?”

    舅妈宋宁起身去厨房:“小钊回来了,我去端饭。”

    孟钊在玄关处换拖鞋:“你们还没吃?不是让你们别等我?”

    “你地位这么高还能不等你啊。”孟若姝虽然嘴上抱怨着,但神色看起来却很高兴,“快点快点,我妈做鱼那么好吃,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的孟祥宇见孟钊回来,也起身了:“别抱怨你哥了,你哥那是工作忙。”

    “知道了,”孟若姝走到厨房帮宋宁端饭,“大忙人。”

    宋宁做鱼确实是一绝,一条红烧的大鲤鱼几乎在14寸的鱼盘中摆不开,上面撒了碧绿的葱花,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

    “周衍的案子怎么样了?”孟若姝一边在碗里挑着刺一边问,“为什么那个保姆要杀他啊,他到底是不是那场校园暴力的主使?”

    孟钊洗了手坐下来,还没说话,孟祥宇在一旁开了口:“这案件的内情你哥还能跟你透露啊?”

    孟若姝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道:“我不是好奇嘛。”

    孟祥宇接着问孟钊这几天工作是不是很忙,又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孟钊吃着饭,点头应着。

    孟钊的妈妈孟婧当年就是警察,在孟钊六岁时因公殉职,正因如此,当年孟钊要报公安大学时,孟祥宇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还是孟钊偷偷改了志愿,被提前批录取之后,孟祥宇才知道了这件事。但事情已成定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因为姐姐的死,孟祥宇始终对孟钊不太放心,只要一有机会坐到一起吃饭,就不忘叮嘱孟钊要注意安全。

    吃过饭,孟钊起身要帮忙刷碗,被宋宁推出了厨房,孟若姝也一并被推了出来。

    孟若姝拿了木糖醇一人分两个,分到孟钊的时候,孟钊问她:“高中的时候我给你的那本笔记扔了没?”

    “啊?”孟若姝对于学习资料这件事丝毫不上心,“我早忘了。”

    “没扔,”孟祥宇说,“都在小姝床下的柜子里,你们兄妹俩的课本和资料,我一点也没扔过。”

    “小姝去把那本笔记找给我。”孟钊对孟若姝说。

    孟若姝已经躺到了沙发上,拖鞋脱了一只,还有一只摇摇晃晃地挂在脚尖上:“我不去,你自己去。”

    “快点去。”孟钊拿出了副支队长的派头。自打孟若姝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再也没迈进过孟若姝的房间一步。

    “快去帮你哥找找。”孟祥宇也在旁边帮腔。

    “你们好烦啊。”孟若姝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起身,推门进了自己房间,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翻找。

    十几分钟后,孟若姝拿着那本笔记走出来,递给孟钊后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哥你都毕业多少年了,还要这笔记干什么?现在高中课本都改版了吧。”

    “有点事儿。”孟钊说着,翻了翻笔记,那上面全都是陆时琛的字迹。

    瘦长的字迹有些潦草,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傲慢和漫不经心。

    相比这本笔记,那份线索整理上的字迹更加端正和认真一些,不过,虽然写字人的态度有差,但毫无疑问,这两份笔迹全都出自陆时琛。

    又跟孟祥宇聊了几句,时间不早了,孟钊站起身,打了招呼要离开。

    “小姝去送送你哥。”孟祥宇喊孟若姝。

    孟若姝这次倒是没抱怨,起身到玄关处换鞋,宋宁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一袋垃圾递给孟若姝:“顺便倒一趟垃圾。”

    “我来吧。”孟钊伸手要接过来。

    宋宁不让:“别别,让小姝来,你还开车,沾了手不好洗。路上开慢点啊。”

    孟若姝拎着垃圾跟孟钊下楼:“哥你最近再相亲了没?”

    “没,怎么了?”

    “哦,没事,关心关心你。”孟若姝笑嘻嘻的。其实她在给好朋友徐晏——也就是徐局的女儿——探听情报,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又往下走一层楼,孟若姝再问:“哥你看上去有心事啊?”

    “没心事的是傻子。”孟钊看她一眼。

    孟若姝自动对号入座:“哎你怎么骂人呢?”又很快想到自己此行的使命,再接再厉道,“你有什么心事跟我讲讲啊,我可是坐拥两百万粉丝的美妆兼情感博主,什么都知道。”

    “哦,又涨粉了啊?”听出孟若姝话里话外翘尾巴的意思,孟钊象征性地给她捧了个场。

    孟若姝是学美术的,前两年因为一个仿妆视频视频点击量暴增,从此踏上了美妆博主这条路。小姑娘年纪轻轻,已经实现了经济自由。

    孟钊暂时没打算跟她说陆时琛的事情,但他忽然觉得孟若姝的女性视角也许可以发挥作用,分析一下陆时琛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啊,”孟钊站到自己的车边,脚步停下来,“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平时看上去非常冷漠,像个假人,偶尔还很欠揍,十句话里有九句话在激怒你,但是背地里却会做一两件挺有人味儿的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孟若姝脱口而出:“这人肯定喜欢你啊!”她自觉抓住了今晚谈话的重点,立刻顺杆往上爬,“这哪家姑娘啊这么野,居然连你也敢激怒。”

    孟钊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他是男的。”

    孟若姝倒吸一口气:“哥你居然还男女通吃!”

    孟钊彻底无言,他就不该试图让孟若姝参与分析陆时琛。

    见孟钊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孟若姝平复情绪,变得正经下来:“还有一种可能。”

    “嗯?”

    孟若姝煞有介事:“他在pua你。”

    孟钊:“……赶紧回家吧。”

    打发走孟若姝,又目送她扔完垃圾走回楼道,孟钊这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开车回了家,孟钊洗漱完,看着那本摊开的笔记和旁边的那份线索整理。

    一份潦草,一份端正。陆时琛这人还真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孟钊拿起那份笔记,上面记录的全都是不同的类型题和每道题的最优解法。

    孟钊记得,当时陆时琛离开教室后,他其实是想把那摞书一起掀到身后的垃圾桶里面的。但前座的女生这时回过头,把最上面那本陆时琛的笔记拿走翻看起来:“能借我看看吗?我看完了就还你。”

    “不用还我了。”孟钊当时这样说。

    话虽如此,几天后,前座的女生还是把那本笔记还给了孟钊,而到了那个时候,孟钊心里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这笔记好神啊,学神不愧是学神,”那女生小声地,神神秘秘地对他说,“不要借给别人看哦。”

    真的有那么神?孟钊原本想随手丢掉那本笔记,但这几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看着那本素静的黑皮笔记本,脑中又闪过陆时琛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情。

    陆时琛已经出国了,往后这一生里他们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跟他单方面结仇有什么意义?孟钊这样对自己说。

    被当成野狗就当成野狗吧,难道野狗就没有挣扎着活下去的权利吗?他根本就没必要把一个已经从他世界消失的疯狗当回事。

    孟钊这样想着,怀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信念打开了陆时琛的那份笔记。

    还别说,如前座女生所说,陆时琛的这本笔记真的挺神的。相比数学老师遇上哪题讲哪题、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那种针对更有针对性。

    更别说陆时琛对很多题的解法都比数学老师讲得更要精炼和巧妙一些。

    于是,在高三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这笔记帮了孟钊很大的忙,不仅因为帮他克服了数学这道坎,更让他有余力去顾及其他科目。

    再到后来,他又把这份笔记给了孟若姝,让孟若姝成功从一个纯种学渣,到后来从艺术生二本线上低空飘过,也算立了大功。

    也正因此,十二年后再次遇到陆时琛,孟钊发现,自己对他的那句“野狗”居然有些免疫了。

    孟钊翻看着陆时琛的笔记本,他发现跟周衍的那个日记本一样,这个笔记本的扉页也折到了夹层里,只是当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抽出来看看。

    会不会也记了内容?孟钊把那一页从夹层中抽出来。

    虽然只是一瞬的念头,但在看到那上面真的有字的时候,孟钊还是微微一怔。

    藏在夹层里的那张纸的右下角写着——“努力成为好的大人吧”。

    这句话的字迹比笔记上更认真一些,跟记录线索的那张纸上的字迹更像了。

    陆时琛,孟钊盯着那行字想,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陆时琛吗?

    入睡时外面好像下了雨,学生时代孟钊其实挺喜欢下雨,但做刑警这几年,他遇到雨夜就有些犯职业病,总觉得犯罪分子会趁这种容易掩盖罪行的夜晚偷偷犯罪。

    这一晚他几乎没怎么睡好,一会儿梦见喝醉的周衍摇摇晃晃地走在那个老旧小区,一会儿梦见赵云华一脚踩空跌入楼底,一会儿又梦见高中时的陆时琛俯身在他耳边问他知不知道“嗟来之食”是什么意思。

    直到外面的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有了快要亮起来的迹象,他才真正睡着了。

    这次他梦见了孟祥宇二审结束、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那是十二月份的一天,那天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就在法官宣布孟祥宇无罪的那一刻,宋宁和孟若姝都哭了,宋宁默默无声地流泪,孟若姝则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两年多以来的到处奔走让孟钊自以为长成了大人,他想像大人一样忍住眼泪,但是在看到不戴手铐的苍老的孟祥宇站到自己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地留下了眼泪。

    从法庭出来时一家人都擦干了眼泪,孟若姝的应激性失语症忽然好了,她伸出手接着雪花,说了从那件事情发生以来的第一句话:“下雪了。”

    那声音很哑,不太流畅,但足够让孟祥宇和宋宁高兴得要跳起来。

    孟祥宇得意忘形,一弯腰把孟若姝抱了起来,一向抗拒任何异性接触的孟若姝罕见地没有表露出畏惧,而是咯咯地笑出了声。

    孟钊当时也在笑,也许是因为很久没笑过,在嘴角扯起的时候他有种僵化的脸终于放松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了路对面的陆时琛。

    陆时琛当时在看着他,那神情一瞬不瞬,跟他当时看着道路中央的那条狗的神情没什么不同,不带任何情绪,反倒是像在观察某种笼中动物。

    对,观察,孟钊脑中忽然冒出这个词,说冷漠其实不太恰当,陆时琛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没有任何喜怒哀乐似的。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孟钊脑中出现这种想法,然后睁开眼,醒了。

    这不是梦,他意识到,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事情。